2015年6月1日星期一

{毒妻 }水英母親16

海姨娘今年二十九岁。

  在严清歌的记忆里,重生前的海姨娘似乎总也不老,一直稳稳霸着严松年和严家。到她出嫁时,海姨娘已经四十一岁,容貌还是非常娇艳,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

  可是现在,严清歌竟然惊讶的在她眼角发现了几丝纹路,而她嘴角的法令纹,也前所未有的变得像刀刻般深,她脸色也不太好,蜡黄蜡黄,整个人老态毕现。

  不知道是不是屋里光线不好,她现在掐着腰毒辣的质问严清歌的时候,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大。

  一时间,严清歌心头竟然生出一种恍然大悟来——女人若是过的不痛快,就会老得快,丑的迅速。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快和怜悯交至的滋味,严清歌道:“海姨娘何必问我,是庶妹先说要拿那个嫁个表哥的刘小姐当表率,才会叫别人误会的。倒是轩哥给她吓了一跳呢,轩哥才是无妄之灾,妹妹准备什么时候去向轩哥道歉?”

  严淑玉眼睛微微有些红肿,看起来似乎哭过一场,她站起来,娇柔的对严松年道:“爹,明明不是这样的,我说的是女子一定要学刘小姐那样贞洁有气节,谁要学她嫁给表哥了?”

  严清歌嘲笑的看她一眼:“那是你当时说的不清不楚。而且去茶楼是你自己跑去的,我们可没请你。”

  严松年皱眉道:“淑玉,你不是说今天去茶楼,是你姐姐叫你一起去的么?”

  严清歌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嗤笑一声:“父亲忘了,上回柔慧公主办荷花会,庶妹没请柬,自己摸过去。她最喜欢不请自来,昨日这是故态复萌了。”

  严淑玉被当面拆穿,脸色涨得通红,扑到严松年跟前道:“爹,姐姐能去白鹿书院读书,认识那么多朋友。淑玉只能关在家里,闷着头读书写诗。就算旁人说我是才女又如何,我没有朋友,心里好苦。淑玉只是羡慕姐姐,想去认识几个同龄的女孩子而已。”说着就嘤嘤嘤的哭起来。

  严松年的脸色一松,怜爱的拍了拍严淑玉的背部:“快起来吧,你姐姐是不会怪你的。不过以后你可不要这么莽撞,要先问过你姐姐,别像今天那样贸贸然出去,惹祸上身。”

  这倒叫严清歌觉得奇怪了,今天严淑玉虽然丢人,而且和元芊芊口角几句,怎么就叫做惹火上身了。她心知必定是严淑玉又添油加醋的说什么了。

  没几天,就到了严清歌开学的日子,她和凌霄回了书院。

  过了个年不见,严清歌发现水英竟然神奇的瘦了不少,都能看出颧骨来了。

  水英脸上微微有些愁色,三人吃饭时,她只夹了两口菜,就放下筷子。吃过饭,也不叫点心和甜茶,只坐着发呆。

  严清歌心中担心她,看了看水英,凌霄对她使个眼色,带着她出去了。

  两人到了凌霄的屋子,凌霄看看没有外人,才道:“水英的父亲和两个哥哥去年夏天征西,战况一直胶着不下。年前西边传来消息,水英的父亲在一次交锋时候,战马被对方毒箭射中,惊跑了,她两个哥哥追去救人,父子三个全失踪了,只找到三匹死马。”

  严清歌大吃一惊,道:“那水家现在怎么办?”然后,她又问了一句:“水英有几个哥哥?”

  “没有了!水家家风严,纳的妾不许生育。只有她母亲生了三个孩子,就是她和她两个哥哥。”

  严清歌哦了一声,才松口气,这件事看来是有惊无险。

  严清歌重生前,凌霄嫁给了水英的某个哥哥,水家又只有这两个男丁,那么最起码也会有一个男孩儿活下来。

  不过即便严清歌心里清楚水家起码会有个男孩儿活下来,可是也没办法说出口。她很清楚水英现在心里有多煎熬。

  严清歌叹口气,道:“我们多陪陪水英吧,她这段时间肯定很难受。”

  凌霄低着头看着鞋尖,忽然道:“清歌,你知道么?烈哥过段时间也要去打仗了。”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严清歌回不过劲儿来,问道:“你哥哥才十五,这么小,怎么上战场。”

  凌霄眼里带泪,拿手背使劲抹了下眼睛:“这有什么办法,我家和水家差不多,看着荣煊,但都是军工起家,享多少荣华富贵,就得搭多少命。我家叫烈哥拼命读书,就是想叫他考个功名,好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但是圣上一道旨下来……”

  凌霄哽咽着说不下去,严清歌心里揪的紧,把她揽在怀里拍着,哄道:“你家烈哥定能平安无事的,水英的父亲和哥哥也会无事的。”

  “呜呜,我舍不得烈哥走。我前几天听见我娘跟我奶奶说话,她们说怕烈哥死在外头,连亲都不敢给他说,怕耽搁了别人家的姑娘。我心里好难受。”

  严清歌心头也是一片黯淡。

  她都快忘了,现在在位的皇帝是多么好战善征的一位。他在位的年头,东征北战,打下了大片江山,收复了许多边疆民族。

  北地寒冷,所以北地人最擅取暖,她重生前学会做的皮帽、皮护手,乃至家里后来烧的火墙,都是北地的边疆民族传来的。

  南地四季如春,可以一年种四季水稻,盛产各种水果香料,但是他们懒得种。南边被打下后,南民内迁,内地人南迁,南米和南葛越来越常见,各种香料也渐渐降价,普通百姓家也用得起了。

  西地多山多矿,又有大盐湖。是以,西地被打下后,懂的冶炼的内地人迁过去,金银器不再像之前那样少见,盐价从一百文变成十文……

  这些边疆民族的东西,慢慢的进入到了普通大周百姓生活的角角落落。她当时和所有的闺中夫人一样,并没有多想,直到现在她真正接触到了出征将士的家人,才恍然发觉,那些给她生活带下了新的色彩和便利的东西,都是用战士的血换来的。

  严清歌一时无语,但是,她又不能说这些都是错的。因为,她实实在在的知道,几十年后,领地扩大了近两倍的大周,借助新打下来的富饶少民领地,方方面面变的有多强。即使内里党奸相伐,又有母鸡司晨,但还是一副万国来朝的欣欣向荣局面。

  她只能在现在抱着哭泣的凌霄和她一起祈祷,期盼老天保佑将士们平安。

  严清歌心中念头此起彼伏时,趴在她怀里的凌霄慢慢的止住哭,有点难为情的对严清歌瓮声瓮气道:“清歌,我以前还想过,若是烈哥不用出去打仗,考中功名,我就跟爹爹和妈妈说,上你家提亲,让烈哥娶你,我们还能在一起当好姐妹一辈子呢。”

  严清歌被她逗得忽然有些想笑,她拍着凌霄的背道:“傻凌霄,就算我嫁给你哥哥,你不是也要出嫁了么?到时候咱们还是见不到。”

  凌霄挣开严清歌怀抱,怔然道:“好像是这样的。但是……但是我爹妈一定舍不得我嫁出去。我在家呆一辈子,咱们当然就能继续做伴了。”

  严清歌无奈点了她脑门一指头:“你想的太美了。等你年纪到了,你爹妈还不盼着把你扫地出门才怪呢。”

  这时,窗口忽然穿来一声噗嗤的笑声,一个女孩儿在外面道:“两位妹妹年纪这么小,就担心着嫁人啦。”

  严清歌和凌霄脸色一变,凌霄从榻上一跃而下,胡乱穿上鞋朝外走去,外面那偷听的女孩儿也不避人,竟然大刺刺的走进来。

  现在正是倒春寒,外面冷的很,加上天色已黑,院子里也没有丫鬟看着,谁能想到有人会躲在旁人窗户跟下听人说私房话。

  严清歌看到来人,眼中冷光闪过,这偷听的不是别人,正是元念念。

  元念念上次在严清歌这里吃了个大亏,被许多人看笑话,后来的弓马课上,她都没再跟严清歌说过话,免得自讨没趣,但是今日她笑的春光灿烂,满脸得色,又找上门和严清歌讲话,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严清歌不知道的变故。

  元念念面对凌霄嫌恶的目光,轻笑道:“两位妹妹也不请我坐么。”

  严清歌厌恶她的紧,淡淡道:“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京城四大才女坐。元姐姐还是请回吧。”

  元念念丝毫不气馁,拿着帕子捂着嘴笑,目光在凌霄和严清歌身上来回流转,咯咯开口道:“妹妹真是说笑,你家里的庶妹不也是京城四大才女之首么?怎么就容不下我了。说起来,我家芊芊姐似乎已有幸见过她了呢,芊芊姐脾气不好,竟然欺负你家庶妹,这事儿闹得京城里人尽皆知,芊芊姐这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呀。”

  她这番话说的一句三叹,好似是在提元芊芊哀叹,其实根本就是在幸灾乐祸。

  严清歌哪里还明白,肯定是严淑玉在外面大肆宣扬元芊芊仗势欺人,说元芊芊坏话,所以才闹了这么大动静。这对元念念来说,倒是件难得的大好事。因为元家三姐妹的争斗里,元芊芊是嫡女,无疑是最占优势的。但是若她传出脾气暴躁,心眼狭小,容不得别人之类的恶女名声,太子妃八成是做不了的。


屋内一时间变得非常安静,严清歌和凌霄盯着元念念,表情变得非常诡异。

  严清歌倒还好,凌霄却是根本不敢相信,严淑玉竟然敢败坏元芊芊的名声,她胆子太大了。

  别的不说,单拿出来元芊芊昭亲王府的嫡女身份,就够严淑玉喝一壶了,她这种行为,无疑是以卵击石,只怕效果没起到,却平白惹得一身骚。

  严清歌想的却和凌霄不同,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件事的确是严淑玉的风格,而且元芊芊现在只怕已经中计了。在抹黑别人,抬高自己一事上,严淑玉的天分出乎意料的高。

  元念念眯着眼睛微微得意的笑着,对严清歌道:“我今天来,本是为了别的事儿,可是刚才听了两位妹妹的话,倒是被你们的姐妹情深感动了呢。凌妹妹,你若是真的想让严妹妹嫁给你哥哥,我倒是可以帮上大忙呢。”

  “闭嘴!”严清歌嫌恶的看着元念念。

  元念念之前口口声声叫她姐姐,说是要两人共同守望,一起嫁到太子府。现在却改口叫起来严妹妹,显然是已经准备换个方式对她了。严清歌用脚趾头都猜得出,只怕出门后,元念念就要四处宣扬自己和凌烈私定终身之类的八卦了。

  她这点段数,比起严淑玉来,还差得远。严淑玉想要抹黑人,会先把姿态放的高高的,戏也做全套,元念念这样先露马脚,实在是蠢。

  凌霄见自己惹了祸,急得眼中水汪汪的,对着元念念呵斥道:“你敢出去乱说一句,有你好看的。”

  严清歌安抚的握了握凌霄的手,对她摇摇头。凌霄会意,不再多嘴。

  严清歌走到元念念跟前,仰着下巴凝视着元念念的脸,直到看的元念念的笑容越来越僵,她才开口道:“你这点手段,还是省省吧。”严清歌转头对着凌霄道:“你哥哥马上要出征,皇上皇后一定很体恤他。你说,若是这几天你爹娘去宫里求皇后赐婚,让他出征前纳一房贵妾,皇后一定会答应的吧!这贵妾选昭亲王府的庶女够不够分量?”

  凌霄虽然有些直肠子,可是人并不傻,立刻明白关键,答道:“好,我这就去给我娘写信去。”

  严清歌笑了笑:“你这性子太急了。常言道,宁为乞丐妻,不为富人妾。元姐姐将来是要有大造化的,当妾终究埋没了她的人才。若她乖乖的,这信咱们一时不写,也无所谓。”

  元念念听着严清歌的话,眼睛越睁越大,不敢置信的看着严清歌。

  严清歌绽出个笑容,看物件一样上上下下审视着元念念,叹道:“我可是不想和你做姐妹的。你若是想叫我一辈子姐姐,就试试看吧。”然后,她高高扬声道:“如意,送客!”

  如意在外间,早就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谁能想到元念念一个王府千金,竟然这么下作,一个下人都不带,大晚上偷偷跑到同窗屋外听墙根。这也是她的失职,竟然没发现院子里有人。

  一听严清歌传唤,如意就急匆匆的跑进来,直眉楞眼毫不客气道:“元姑娘快点回去吧。”

  元念念今天吃了好大瘪,见一个丫鬟都敢对自己不客气,她猛地一跺脚,再也绷不住脸上的平静表情,大声道:“好好好!我这就走!”临走前,她怨毒的看了严清歌一眼,硬邦邦道:“我今天来,本是为了告诉你,二月初二杏花会,人人都要作诗咏春。许多人等着看你这个京城四大才女之首的姐姐诗才如何呢!”

  待元念念走了,凌霄唉声叹气道:“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先是给人偷听到咱俩说话,又知道过几天要作诗。我哪儿会作什么诗了。”

  严清歌却是胸有成竹道:“你别听她瞎说,过几天的杏花会,就算会叫人作诗,也不会人人都做。”

  凌霄歪脑袋道:“难道她是骗人的不成?”

  “我们找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这杏花会应该不是头一年办,不会忽然改了规矩,叫人作诗的。”

  “我们找水英问去!”凌霄当即拉着严清歌就走。

  水英正对着灯光发呆,见了严清歌和凌霄,勉强对她们笑笑,听闻了她们的来意,水英道:“杏花会往年倒是会有人联诗,但是不想参加就不用参加,除非是抽到了杏花签。”

  “杏花签是什么?”凌霄好奇道。

  “是一筒竹签,上面绘了一百零八花卉,大家依次抽,直到抽到杏花签为止。抽到的人需作一首咏春诗开头。这首诗会被书院的夫子记下来,编入内院诗谱里。”

  严清歌点点头,谢过了水英。

  水英闷闷不乐,强颜欢笑对她们二人道:“二月二那日你们两个好好玩耍,那天我应当会向夫子请假。”

  凌霄快言快语道:“你不去么?”

  水英眼眶一红,道:“我母亲自过年起身体就不怎么好,若不是她非要我来书院,我……”说着说着,她就哽咽起来。

  严清歌和凌霄都心知她母亲病倒的原因,严清歌握住水英手,不忍她这么难过,道:“水英姐姐,若是你不嫌弃,二月二我和凌霄一起去你家可好?”

  水英睁大了雾蒙蒙的眼睛,看向严清歌。严清歌柔声道:“我们可以早点出发。去妙莲寺烧头香,给你家里人祈福。我记得你说过,你母亲跟你一样爱吃点心,回来路过坊市,我们再买点你母亲爱吃的点心,一起回你家看她可好?”

  水英被她一席温柔的话语说的心中熨帖,她本来想拒绝严清歌和她一起回去的想法,此时却根本无法拒绝严清歌的要求。

  自从父亲和哥哥失踪后,她母亲就完全垮下来,连带她也整天茶饭不思,严清歌话语里描述的烧头香,买点心,一下子戳中了她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需要有这么没有私心的一个人陪着她,帮她筹划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二日,水英和严清歌、凌霄三人就去找了夫子,顺利请下假,只等二月二那天离开书院。

  时间转瞬即逝,二月二这日才刚到三更,严清歌三人就起了身,稍稍梳洗打扮一下,各自换上素净保暖的衣服,一起盛着马车赶夜路朝妙莲寺去了。

  妙莲寺离雁霞山不远,她们三人到了门口,还没到四更天。三个女孩儿一直等在门口,天气寒冷,吐气白烟如龙,水英却半点都不觉得冷,反倒从心里往外暖洋洋的。

  快到五更十分,寺门吱呀一声被从内打开。

  一名僧人探头出来,看见门口点着灯笼站立的三名女孩儿,惊了一跳。

  因今日是二月二,他想着肯定有人会来赶早烧头香,所以才提前打开寺门,没想到竟是已经有人在等着了,而且还是三名十一二岁的少女。

  他急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三位女施主快请进吧。”

  水英对他行过礼,提着贡品和香烛来到大殿前,恭恭敬敬的上香磕头,闭眼祈愿。

  天光未放,周围只有蜡烛和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光芒。妙莲寺的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清越的寒冷檀香气息。

  严清歌看着闭目跪在佛前的水英,心中忽然觉得安定无比。

  三人离开后,水英明显变得不一样了,她身上这些天背负着的沉甸甸的东西,明显被放下不少,她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丁点笑容。

  路上,三人买了一大堆点心,据水英说,这些都是她母亲之前很爱吃的。

  等到了忠王府时,太阳不过才升起来。

  水英带着严清歌和凌霄一起去了她母亲云氏住的院子。

  刚进院门,就有名丫鬟迎上来,她见了水英,脸上露出个惊喜的笑容,道:“小姐回来了?”

  “恩,母亲最近还好么?”水英问道。

  那丫鬟吞吞吐吐道:“夫人进来每餐吃的都不太多。”

  水英哦了一声,将手里提着的一大盒子点心递给丫鬟,道:“这都是母亲爱吃的,你每种捡几样装盘子里,等会儿送进来,我先进去看看她。”

  云氏卧病在床,水英先进了卧室,严清歌和凌霄等在外面。

  没一会儿,水英走出来,眼圈儿红红的,对二人招手道:“母亲叫你们进去呢。”

  严清歌和凌霄进门去,只见一名满脸病容的妇人斜靠在床上,她被面上横放了一张不小的床几,上面摆了不少饭菜,看样子是在吃早饭,但是那些饭菜根本就没动几口。

  这夫人和水英的面貌有五分相似,她瘦的皮包骨,脸色蜡黄,颧骨高高凸出,露出的一截手腕全是骨头,看着像是一具活骷髅。她甚至连坐的力气都没有,即便有丫鬟在旁边扶着,也时不时从靠枕上往下滑。

  严清歌一眼就看出,云氏现在只怕时日无多了,眼下只是在熬日子。丈夫和两个儿子在战场上失踪,多日来毫无音讯,云氏知道他们凶多吉少。这样打的打击,让她根本无力承受。

  严清歌悄悄看了看云氏正在吃的饭菜,见里面都是软烂精细的清淡饭菜,加了燕窝、参须这些大补物,看来忠王府的人也知道云氏的情况,一边打尽心思想让她多吃些,一边给她吊命,好让她多活一段时间。

忠王府的男主人和嫡子都已经失踪,若主母再出事儿,忠王府只能等着散架了。

  云氏躺在床上,露出个有气无力的笑容,声音极慢的对严清歌和凌霄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我听英儿说了,你们早上去上头香,还给我买了爱吃的点心。”

  严清歌看着她的样子,略微有些不忍。云氏每说一句话,似乎生命就多流失一点般,叫听她说话的人心惊胆战,生怕她一口气没上来就昏过去了。

  云氏说完这个,转了转眼珠,看向身边的丫鬟。那丫鬟不用她开口,就会意走出去,没多会儿就转回来,捧了两个匣子分别递给严清歌和凌霄。

  “凌姑娘,严姑娘,我们王妃生病,怕过了病气给你们,你俩和我家姑娘在外面玩儿吧。这是两份小玩意儿,是我们王妃的心意,两位姑娘拿回去玩玩吧。”那丫鬟伶俐的说道。

  眼看云氏连说一句话喘三喘,严清歌和凌霄自然不好在这屋里呆着,和水英一起出去了。

  到了离云氏卧室比较远的地方,水英忧心忡忡,叹道:“只是几天不见,母亲又瘦了好些,我好担心她。”

  严清歌轻声道:“王妃这是心病,只要解开心结,自然就会好了。”

  “我哥哥和爹爹一直没消息,她的心病哪里能好。”水英满脸愁容,好半天才道:“今天累你们跟我多跑一趟。我本想着让母亲多见见人,不再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能好一些,现在看来,却是我想岔了。”

  严清歌略一思忱,轻声道:“其实你母亲倒是真需要让人开解的,只是我们不合适,她拿我们当客人,还要费心思陪着,更耗心力。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水英知道严清歌为人稳健,主意也多,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问她:“清歌妹妹,你有什么办法,快点告诉我。”

  严清歌看了看水英,道:“今年来书院前,我和凌霄一起去茶楼里听人说书。我想着,若是我们能让那说书的来,多讲些将士在沙场奇迹生还的故事,你母亲听多了,心中对你父亲和哥哥的担心,会慢慢的变成对他们生还的希望,这心病估计能好些。”

  水英还没回过劲儿,凌霄就眼睛一亮,道:“这是个好法子!反正他们在茶楼说书,图的也是挣口饭吃,我们多给那说书的一点儿银子,叫他们来说书。”

  水英不太能理解严清歌的做法,严清歌道:“你父亲和哥哥们若真的出什么坏事儿,肯定早被发现了,不会一直没消息,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一觉睡醒就回来了。只是你母亲钻了牛角尖,既听不进人说教,又不能让人说起你父亲,一心觉得他们不好了。这么耗下去,只怕你父亲和哥哥没事儿,但你母亲要出大事儿了。”

  凌霄赞同道:“对的!我们还不如叫她听听故事,先把心里头的忧虑去一去。”

  严清歌看水英还在犹豫,于是劝道:“这样吧,我们把那说书的找来,让他们给你说一段儿,你听过后再定夺。”

  如此,水英才答应先看看再说。她被严清歌和凌霄领着,三小直奔茶楼。

  到了茶楼后,那说书的恰讲完了一段儿,加上上午人只有寥寥几个,说书的爷孙两个正在后面歇着喝些茶水。

  听完三小要他们入忠王府说书,且是长期说书的要求后,那名老者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小老儿是男的,去给王妃说书,实在是不妥当。我孙女倒是能去,但她只学了半吊子功夫,还没有出师呢。而且我听几位贵人的意思,是要编新故事给王妃听,她恐怕难当大任。”

  严清歌微微一笑道:“不用她编段子,你来编,教会了她,再让她说给王妃听。其实王妃现在还在病中,只怕一天也听不了一个故事,她传唤了你们就去讲一段儿就是,不传唤歇着编编新的故事就好。”

  那老头还要说话,凌霄往桌上啪的拍了一枚银锭子,足有十两重,道:“你先给我们讲一段,这点钱够么?你去王府里哄得王妃高兴,得的赏钱比这个要丰厚的多。”

  财帛动人心,那老头不再多言语,立刻招呼孙女回台上将东西都收了,就在茶楼后面的小间里,当场给三人讲了一段某将军在沙场上被敌箭射中,叫异族公主捡回去当驸马,十几年后当上国王,带着全国归降故国,被封一字并肩王的故事。

  世上有很多故事,当它和你不相干的时候,你只是个旁观者,看个精彩就够,看时还未免在旁评头论足,甚至觉得这故事不够刺激不够惊险,恨不得主人公能够上刀山下火海,来博自己一笑。

  但若是这故事和你的处境息息相关时,人就会有身在其中的共鸣,又会恨不得一切都顺顺利利,千万别起波折,最好能够走路摔跤也是被金元宝绊倒的。

  这老头说书有几分真本事,故事细节详实,语气动人,气氛渲染的也非常好,让人如同身临其境般。这故事虽然听起来是在另外一个不知哪朝哪代的莫名时空里发生的,却叫水英沉浸其中,听的没多久就眼中泛起水雾。

  到最后听到了那个大圆满的结局,水英攥着拳头喃喃道:“要什么荣华富贵一字并肩王?只要人还活着就行了。”然后,她挤出一个笑容,对严清歌道:“严妹妹,我们这就带他回家给我母亲说书吧。这一段儿,你孙女儿可会说?”最后一句却是朝向那老者说的。

  老头的孙女立刻点头道:“会说的!”

  因水英急切的盼着她母亲能好些,立刻就领了老者父女两个回忠王府,到忠王府的时候,刚好是中午时分。

  忠王府现在全仰仗云氏陪嫁来的两位管家嬷嬷和水家的一名大总管在支撑,见了水英领回来的爷孙俩,云氏的管家嬷嬷许嬷嬷抹了抹眼泪,道:“小姐真是个可人儿。这爷孙俩我这就安排下去。”

  许嬷嬷安排人送水英和严清歌、凌霄去歇着,准备吃午饭,亲自领了两位说书的到了云氏住的院子附近,给他们安排了宽敞的下人房,还拨了个小丫头来伺候他们的起居。

  这爷孙两个姓牛,老头叫做牛得金,孙女叫做牛娇。

  牛娇推辞道:“许嬷嬷,我们爷孙两个都是平头百姓,使唤不得人的。”

  许嬷嬷脸上表情淡淡的:“你们是小姐找来的人,算是府上请的清客,自然要有伺候的下人。我们王妃这是心病,我也不图你们能哄得王妃能有好多,只要她每日里多进一碗饭,就赏一两金。若是能叫她笑出声,一声笑一匹布。不过,丑话我也撂下了,你们若是说了不该说的,叫我们王妃有丁点不好……”她声音顿住,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牛娇爷孙俩,转身就走。

  许嬷嬷一席话说完,牛娇被唬的一颗心沉到脚底板去,她硬着头皮称是,背上渗出来密密麻麻的汗水,竟是把贴身小褂都打湿了。

  许嬷嬷离开后,牛娇看看同样脸色不好的牛得金,哭丧着脸道:“爷爷,这事儿可如何是好?”

  水英在茶楼里表现的太柔弱太娇憨,又以重金相许,她和牛得金才答应下这件事。到了忠王府她才知道,这差事不是那么好办的。水英是年幼的小姐,可以没心眼,可以纯善,但是忠王府肯定要有厉害的人撑门楣。

  牛得金叹口气,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下午等王妃午睡过,我们才能去给她说书,还有些时间。”

  窗外,那名被分拨给他们的小丫鬟蓝香正在扫地,牛得金隔着支起来的窗户看着她,对牛娇道:“你去,先打听打听王府里的情况。”

  正厅中,水英和严清歌、凌霄正在吃饭。

  桌上的饭菜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且南北菜色皆有,搭配的恰到好处,其中不少都是严清歌和凌霄闻所未闻的。

  用过饭菜,三小在一起说话,听凌霄和严清歌赞叹她家饭菜好吃,水英道:“我母亲最喜欢厨艺,我听父亲说,她嫁到我家来时,陪嫁里有十六个厨子,将我祖母吓了一跳,急忙叫人加盖了一处院子,专门做厨房用。我家的饭菜,是整个京城都有名的。”

  正这时,许嬷嬷进来,对水英道:“那两个说书的求见小姐,小姐是见还是不见?”

  “叫他们进来吧。”水英道。

  牛得金和牛娇进来磕头,手里还拿着说书的全套行头。

  牛得金和牛娇跪地道:“水小姐,我们祖孙俩新编了个段子,想先给小姐您听听,看好不好听。”

  水英道:“好,你们就讲来吧。”

  这次是牛娇主一个人讲,老头在旁边看着。

  这故事应当是牛得金一句一句给她教过的,口气用词,都非常的老练,加上是妙龄年华的少女来讲,姿态优雅,声音脆生生如黄莺啼谷,比牛得金讲,还要赏心悦目些。

牛娇讲的这个故事,一开头说的是一个诗人,得了燥症,他好朋友是个被称作画圣的出名画家,给他画了一幅寒雪图,挂在墙上,这画栩栩如生,他每天观看,燥症很快就好了。

  过几年,他夫人生了孩子,这孩子有一天丢了,怎么都找不到,夫人伤心欲绝。这时,他的画家朋友来了,给他们画了一扇门,门后若隐若现的能看到一个小孩儿的影子。夫人一看这画,就认定那是她孩子,派了仆人满天下去找那扇门。

  有一天,这位夫人又在看那幅画,忽然,发现那幅画上的门打开了,她急忙走进去,发现里面竟是一处神仙洞天,里面到处都是佳酿美肴,食物香味扑鼻,让人醉在其中,恨不得饕餮到天荒地老。夫人一路吃着美食一路找儿子,遇到了几个仙人,夫人一问才知道,这儿是食仙洞天,他们见过她儿子,她儿子因为有仙缘,被仙人接来**,等过了十四岁,才会被送回去,叫她不要担心。

  第二天一早,夫人发现自己从榻上醒过来,那幅画还在墙上,她正疑心那只是一场梦,却发现枕边放着一块桂花糕,味道正是食仙洞天里才能做出的美味,人间根本难以得见。

  她叫来丈夫一起吃那块桂花糕,诗人也被桂花糕的美味折服了。当天晚上,他们的儿子就给他们托梦,说是之前法术没有学好,没办法给爹娘报信,让他们担心了,到了十四岁,一定回家。

  几年后,他们的儿子果然回来了,还带回了一碟子桂花糕,夫妻两个吃完后,和孩子一样成了仙,全家人共赴食仙洞天,过上了快活的神仙日子。

  这故事虽然简单,但在描写那些美味佳肴的时候,极尽辞藻,连刚吃过饭的严清歌,听得口中也忍不住生出津液。一席故事听完,连刚开始脸色一直很严肃的许嬷嬷,都变得颜色温和起来。

  从燥症入手,慢慢的带到丢子,再进入食仙洞天,到最后的全家团聚,过上神仙日子,中间还穿插着各色引人入胜的美食,这故事简直太妙了。

  它根本就是为云氏量身打造的,但是一点都不显得突兀,不会叫云氏觉得是故意编排来哄她的。反倒像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故事存在,只是现在被人拿出来老生常谈了一样。可见牛娇爷孙两个,是真的用了心思。

  水英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心中却这故事觉得足够好,比之前沙场生还封一字并肩王的那个故事还要好,她点头道:“这故事不错,可以讲给母亲听。”

  严清歌忽然心念一动,道:“水英,能不能让厨房做一盘桂花糕。”

  水英道:“清歌妹妹是听完故事想吃桂花糕了么?”

  “不是我吃。待会儿你去和王妃一起再听一遍这故事,听完后让厨房端桂花糕上来。那桂花糕千万不要用模子,就做成一口一个的小方块儿就好。里面也不拘全用桂花,还可以放点山楂等等开胃的东西。”

  许嬷嬷一时意动,感激的看向严清歌,上前给她行了个大礼:“多谢严小姐,老奴这就吩咐厨房做去。”

  就算云氏现在没胃口,但听完故事,为了讨那个好彩头,也会吃上一两块桂花糕。桂花糕顶饱,哪怕只吃一块,对一整天都进不了两口汤水的云氏来说,已算是不少的食量了。

  水英瞪大眼睛,道:“清歌妹妹这法子好。”

  忠王府厨房的下人得了令,知道是给王妃做的,用尽了心思,在王妃午睡起床前,就端来了七八种味道各自不同的桂花糕,给水英选。

  水英依着之前云氏的口味选了一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带着许嬷嬷和牛娇去了云氏住处。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水英才回来,脸上洋溢着喜气,一看见严清歌就上前行了个大礼,道:“清歌妹妹,多谢你了。母亲听完故事,连吃了四块桂花糕,后来她又说四个不吉祥,就着燕窝汤又用了两块。她从过年得到消息起,就再没有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严清歌没想到这法子竟然这么管用,她心中为水英高兴,道:“真好!牛娇爷孙俩很机灵,叫他们两个每天编段子给王妃讲,再用各种法子叫王妃多吃点,慢慢的她就能好起来了。”

  眼看天色不早,白鹿书院又在城外山上,回去要耗费不少时间,严清歌、凌霄、水英起身坐车会书院。

  三人乘着马车在街上走,因为早上起得太早,加上马车晃晃悠悠,车里的炭炉烧的也极暖和,她们都有些困了,一个个靠着马车壁打盹儿。

  忽的,车子停了下来。赶车的车夫在外面道:“严小姐、水小姐、凌小姐,外头来了个小子,说是炎王府派来的,要见你们。”

  严清歌清醒过来,撩开帘子看过去,见外面站着的人正是炎修羽的贴身小厮。

  那小厮一看见严清歌,就行礼道:“严小姐,我们小王爷叫我来给你们报信儿,说今晚上千万不要回去白鹿书院。”

  “怎么回事?”严清歌听出不对,问道。

  那小厮伶牙俐齿,道:“今日二月二杏花会,因为太子也去了白鹿书院,所以内院外院的杏花会合在一起办了。内院拿去的花签被人做了手脚,一筒一百零八支花签全被换成杏花签。后来有人作证,说这花签是元家小姐做的手脚,元家三位小姐当场否认,说有人陷害她们,现在内院正攀咬着呢,炎小王爷叫三位小姐千万不要回去蹚浑水。”

  严清歌心下一惊,回身和凌霄对视一眼。

  前几天元念念跑去她们那里报信,说是叫她准备好在杏花会上作诗,估计和今天签子被换的事儿大有关联。若不是她们和水英一起回来京里面看云氏,今天的事儿,她们三个肯定也会被牵扯进去。

  严清歌谢过那小厮,小厮犹豫一下,从怀里面掏出一方手帕,里面不知裹着什么东西,道:“这是我们小王爷叫我给严姑娘送来的。”

  严清歌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裹着一只杏花,因为被捂了一天,已经有些蔫吧了,但是淡淡的杏花香味还是萦绕鼻端。虽说杏花会是在二月举办,可是现在就开的杏花并不多,这一枝杏花形态优美,花朵开的正好,极为难得,一定是炎修羽千挑万选才找出来的。

  她笑道:“你和炎小王爷说,他的心意我领了。”说完将杏花拢进袖口里。

  凌霄羡慕道:“我舅舅若是也找个这样的徒弟就好了,有什么好的都惦记着我。”

  那小厮走后,水英着急回家再看看她母亲,道:“既然书院回不去了,我们便回家住一夜吧,明天打听着事情平息下去再回。”

  严清歌万般不想回严家,可是她不想将家里那些破事儿往外宣扬,点头道:“好吧。”

  那车夫就又赶着马车,将三个女孩儿和她们带着的丫鬟依次送回家里。

  严清歌到了严家,迎门的婆子一看到她,吃了一惊,赶紧行礼道:“大小姐回来了?”

  严清歌淡淡道:“我只回来住一晚,不要惊动旁人。”说完带着如意回了青星苑。

  虽然严清歌不在家,可是青星苑她的住处每天都有人打扫收拾,床褥也隔段时间会拿出来晒一晒,临时回来,把屋里火盆一点,住人没有一点问题。

  严清歌困得不行,晚饭也不想吃了,上床就睡,正睡得昏天暗地,身子一阵剧烈晃动,强被人推醒了。

  她艰难的扒开眼皮,发现是严淑玉站在她床前,推她的正是严淑玉的两个丫鬟。

  一看到她,严清歌半点儿睡意都没了。她坐起身,拢了拢衣服,道:“庶妹来做什么?”

  严淑玉一脸幸灾乐祸,道:“父亲叫你。他要问问你,前几日你舅舅搬家,为什么他没收到请柬,你明明答应过父亲,要将请柬送给他的。”

  严清歌眉头一皱,心中十分不悦。乐毅没请严松年,关她什么事儿。但她还是冷声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寒友居。”

  严淑玉露出得色,挑眉笑道:“父亲现在住在明心斋,你可别走错了。”说完怡然离开。

  严清歌起身洗漱,换上衣服,问过时间,发现她才睡了一个多时辰,现在离正常睡觉的时间还早着呢,她知道今天见严松年避无可避,无奈的领着丫鬟婆子,朝着明心斋行去。

  如意提着灯笼走在前面,马上就要到明心斋时,如意忽然惊叫一声,一把将严清歌推开,灯笼也掉在地上,火苗舔着了灯笼皮,呼呼的烧起来。

  严清歌被吓了一大跳,只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一条彩色影子迅速的从她们旁边蹿过,溜进草丛中不见了。

  如意脸色苍白,道:“有蛇!”

  明心斋不大,院子里有两个婆子听见她们这里动静,也被吓到了,可是又不敢接话头。

  明心斋里看到蛇不是一两回了,尤其是今年回春后,蛇尤其多,就连她们这些老眼昏花行动不便的婆子们,都亲眼见到好几回。但是海姨娘下了封口令,不让她们说,不然若是被发现讨论明心斋有蛇,轻则扣月钱赏板子,重则发卖。

  严清歌晓得这些蛇的来历,它们是炎王府派来的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武嬷嬷们放的。她们之前和严清歌报备过,说是买了些无毒的蛇,往明心斋里放了几条,想来刚才她们看见的那条就是其中之一了。

  这事儿她并没有和如意说过,但既然知道那蛇没毒,她也不怕的,她将跌坐在地的如意拉起来,道:“没事儿的。这蛇啊,只纠缠亏心的人,你看,它不是见了咱们就逃走了么。”说完后,迎着明心斋一院子人各异的目光,走了进去。

戌时,明心斋里灯火通明,主屋里隐隐有饭菜的香气飘出。

  严清歌一进门,就见严松年和海姨娘、严淑玉三人坐在一起和乐融融的吃饭,莺姨娘、柳姨娘像是严松年长的两条尾巴一样,站在他身后伺候布菜。

  海姨娘打扮的妩媚靓丽,紧靠着严松年坐,理所当然的接受着莺姨娘和柳姨娘的伺候。

  严清歌进门后,严松年立刻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凉凉的抬起眼皮,阴阳怪气道:“坐下吧。你今日回来,也不通报家里一声,害我现在才知道。”

  这架势,分明是要找茬的。

  严清歌不等他继续讨伐自己,便先声夺人道:“今日我本没想着回来,只是去了趟忠王府,不想赶夜路,才回来暂住的。”

  严松年的注意力果然被忠王府一词分散,满肚子准备好的呵斥被他硬生生吞下去,奇道:“你去忠王府做什么?”

  “哦,我和忠王府的嫡小姐在白鹿书院住一个院子,自然是和她一起去的忠王府。”

  严松年微微露出点喜色,道:“忠王府一向简在帝心,你和忠王府的小姐交好,很好!很好!”

  然后,他搓着手看了看身边的海姨娘,笑嘻嘻道:“你们是五月中就放夏假了吧,海姨娘那时要办个小诗会,忠王府和凌柱国府家的小姐,你一定要请来,若是可以,把柔福公主亦请来主持!你和卫家二少夫人有些交情,卫家和宁家也要叫人来。”

  严清歌听着他的布置,心中只觉得荒唐。一个没落世家的姨娘办个诗会,还想把半京城的名媛请来,严松年还真有脸说得出来。

  她脸绷得紧紧的,一口回绝道:“海姨娘想请谁,亲自去请就是,何必要经我手。送请柬要请柬我都不在行,前些时日舅舅迁居,父亲没收到邀请就是明证。”

  此话将严松年堵了个结结实实,他憋得舌头都粗了,在一边斜眼哼哼。

  严淑玉和海姨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海姨娘给严松年吹了好久枕头风,才叫他答应让严清歌帮忙请几个高门贵女,抬高诗会的分量,谁料到严清歌拒绝的这么快。

  严淑玉对严清歌甩着眼刀,严清歌则看都懒得看她。

  海姨娘呵呵一笑,擦了擦嘴角,搂着严松年胳膊道:“老爷,大小姐这脾气真是大!老爷你不让人去请,她就从不主动给你请安,认识的朋友也不肯往家领。这白鹿书院到底是什么好地方呀,怎么叫大小姐越读越倒退呢。”

  严清歌哪里容她信口雌黄,抛去个冷冰冰的笑容:“海姨娘何必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若真觉得那里不好,今天就在父亲这儿立下军令状,让庶妹这辈子都不去白鹿书院读书可好?”

  历届皇后都出自白鹿书院,这不是秘密,海姨娘和严淑玉瞄准了太子妃的位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严清歌重生前,严淑玉就曾在白鹿书院镀过一层金,这一世,她们娘俩千谋万划,肯定缺不了这一步。

  海姨娘脸上色变,气道:“老爷,你看看,大小姐是怎么说话的?”

  严清歌抿唇对海姨娘轻蔑一笑:“海姨娘,你想请人来做客,还是先扎好院门吧。我方才来时在门前看见一条蛇进了院子,今晚上只是惊吓了我,改日惊吓到旁人,就不是小事儿了。”

  严松年本被她们几个女人吵得脑瓜子疼,突闻有蛇,立刻环顾四周,警惕万分道:“哪里有蛇?”

  海姨娘恨得牙根痒痒,她为了这蛇的事情,使了多少手段,才瞒下严松年,岂料今天被严清歌当面拆穿。

  莺姨娘和柳姨娘察言观色,见严松年脸上烦恐交加,显然不想多留在这儿。

  这对双胞胎姐妹对视一眼,莺姨娘轻呼一声:“哎呀,看我这记性,楚妹妹方才开饭前差丫鬟来说,她肚子有些不舒服。我本想着跟老爷说呢,竟给忘了。老爷,我们这就去看楚妹妹吧。”

  严松年如蒙大赦,立刻站起来道:“好,我们这就走。”说完抛下海姨娘、严淑玉、 严清歌三人,起身就走。严清歌也不多留,当即也领了丫鬟婆子离开。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一瞬间变得冷清无比。

  海姨娘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气的猛一推桌子,桌上的碗盘菜肴哗啦啦摔了一地,她大声怒道:“走!全都走,一个也别回来!”

  严淑玉本来也是满头怒火,但却被海姨娘过于激烈的反应吓到了。

  她怯生生道:“娘,你不要气了。就算请不来那么多高门贵女,这诗会我们两个也能办好的。”

  海姨娘面目狰狞,盯着严淑玉一阵猛看,目光里全是疯狂的光芒,就在严淑玉吓得快要哭出来时,她又狠狠的把严淑玉抱在怀里,一双手臂像是铁箍一样,摁的严淑玉整张脸埋在她怀里,根本喘不过气来。

  严淑玉听着海姨娘发出了尖细又压抑的号哭声:“淑玉,你为什么要托生成女的!”

  好半天时间,被闷得脸色微微发紫的严淑玉才被海姨娘放开,她大口的喘着气,脑子里来回回荡着海姨娘方才的那句质问。她心中生出恐惧,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海姨娘。

  海姨娘经过这一闹,精疲力竭,喊人收拾过屋子,转头去睡了。

  严淑玉却是根本睡不着,她回到自己屋里,坐在床头发呆。

  她的丫鬟素心走上前,轻声道:“二小姐,时候不早,你要不要歇下。”

  “不!把灯花儿给我拨亮点。”严淑玉冰着脸,命令素心。

  素心乖巧的拨弄着灯花,严淑玉忽然道:“你家里有没有兄弟?”

  素心手一滞,对着严淑玉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当然是有的。”

  “你爹娘对你好,还是对你兄弟好。”

  素心露出个温善的笑容:“哪有爷娘不疼儿女的。”

  “那他们怎么会把你买给人牙子!”严淑玉咄咄逼人问道。

  素心心里一噎,是呀,若是爹娘对她好,怎么会把她卖给别人为奴作婢。但她还是熟练的挂着丫鬟的标准笑容,讨喜道:“我现在跟着二小姐,过的日子这么好,哪里是家里那些穷兄弟能比的。”

  严淑玉对着素心冷测测的笑了笑:“你下去吧。”

  素心称是,乖乖的退下,只留下严淑玉沉着脸蛋,一人对着旺旺燃烧的火苗发呆。

  第二天一早,严清歌并没有急着回白鹿书院。到中午时分,水英差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她母亲昨晚和今早上都听了牛娇说书,听完后吃饭比往常多些,现在已经能自己坐起身了。

  过了一会儿,炎修羽送信来,告诉她后日再返白鹿书院。

  她看过信,去了书房,正要提笔给这两人回信,如意急匆匆跑进来,道:“大小姐,二小姐带人去了珠玉院,楚姨娘一见她就喊肚子疼, 听人说见了红,不知孩子保不保得住。”

  严清歌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继续挽着提着雪白的袖口磨墨。

  如意看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有点担心道:“大小姐,要是楚姨娘真的出了事儿,老爷迁怒旁人怎么办?”

  严清歌淡淡道:“他想迁怒,也得我给他迁怒才行。”

  说曹操,曹操就到,寻霜一路小跑打帘进门,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小姐,老爷派人叫你立刻去珠玉院呢。”

  严清歌蹙眉,不悦道:“什么事儿都叫我!去把院门关上,就说我昨晚上见了蛇吃好大惊吓,现在起不来。把院门关好了,别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烦我。”

  寻霜得令,跑去硬是将门口候着的舞文赶走,把门一关,任旁人怎么喊都不开了。

  珠玉院里,海姨娘红着眼眶,紧紧抱着严淑玉。严松年脸上阴云密布,眉头皱的似乎能挤出来黑水。

  几个丫鬟在楚姨娘住的卧室门口进进出出,脸上表情都不是很好。严松年心中烦闷,随便截住一个问道:“楚姨娘怎么了?”

  那丫鬟轻声道:“楚姨娘腹中还是疼得厉害,下面还在淋漓见血。”

  严松年一跺脚,对身边人发狠呵斥:“郎中呢,郎中怎么还没来。”

  几个下人承受着他的怒火,在心里腹诽,楚姨娘出事到现在才小半个时辰,严松年就催了十几遍郎中了,就算郎中长了翅膀会飞,这点时间也飞不到。

  正在这时,舞文回来了,苦着脸通报:“大小姐来不了,她昨晚上见到蛇,吃了惊吓,下不来床。”

  严松年正心烦,回身瞪着罪魁祸首严淑玉,指着严淑玉鼻子骂道:“你们姐妹两个,一个迫害长辈,一个狭隘凉薄,没一个有严家门风,我要你们有何用?”

  海姨娘掉泪道:“老爷,淑玉只是来给楚姨娘送点吃食,别的什么都没做。年前郎中来诊过,说楚妹妹这胎坐不稳,她见了红,和淑玉有什么干系。”

  严淑玉在她怀里呜哇一声哭出来:“爹,这分明是楚姨娘陷害我。她这是为了让我们父女离心,故意做出来的苦肉计。女儿盼着有个弟弟好久了,女儿就算是恨楚先生,也是从今天开始恨得,她不想让女儿和爹爹亲近,可是直说,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弟弟!”

  这一番说辞着实说到了严松年心窝深处,他脸上表情缓和了不少,这几个月楚姨娘的确比之前精明了不少,没刚被他纳了时那么笨拙单纯了。他不由自主的同意了严淑玉的说法,对楚姨娘的担忧生生去了一半儿,他叹口气,道:“等郎中来了再说吧。”

  海姨娘微微松口气,却没有注意到,她怀里的严淑玉,正用一种冰冷又隐蔽的目光,打量着她脸上的反应和神色。


严家因为楚姨娘的事儿,闹了个鸡飞狗跳。

  郎中在一个时辰后才到,看过了楚姨娘的状况,当即给楚姨娘下了银针,又叫人立刻熬汤药,针灸和汤药双管齐下,还拿布裹着热药渣给她敷肚子,忙活了不少时候,楚姨娘才止住血。

  那郎中走前吩咐,让楚姨娘好好保养,这次好歹是将孩子保住了,下次不见得有那么幸运。至于为什么楚姨娘这次会差点小产,那郎中也说他不清楚,至于是不是真的不清楚,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送走郎中,严松年跨步走入楚姨娘的卧室。

  楚姨娘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的好像纸一样,一双手搭在被面上,毫无血色,指尖瞧着竟像是快要透明了一样。

  她给严松年递来一个呆呆的眼神,就这么一眼,让严松年之前对她的怀疑和不信任荡然无存,只剩下心中升起来的无限爱怜。

  楚姨娘很聪明的没提她到底为何会动胎气,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暂时揭过去了。

  海姨娘大松口气,想着自己又蒙混过一关,带着严淑玉回到明心斋。

  一进门,海姨娘就打发丫鬟婆子全都出去,只留下严淑玉和她在屋里。

  关上房门,海姨娘面色严厉,紧盯着严淑玉,抖开她的衣服,只见严淑玉的大衣服下面,绑了好几个不小的药包,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海姨娘打开一看,见里面不但有炮制过的红花、麝香,还有几样配好的堕胎药粉,可以随着人的行动,不停往外散布。

  楚姨娘本来身体就虚,被严淑玉身上这么重的堕胎药粉一撞,怪不得要动胎气。

  她生气道:“你怎么这么笨,我离得老远就闻出来,你一身红花麝香味儿,亏得你爹不懂医理,不然今天你怎么躲得过去。”

  严淑玉对着楚姨娘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昨日楚姨娘敢把爹从娘你这里支走,我今天就让她也不好过。”

  “你眼睛都长到哪里去了,昨天明明是严清歌那个小贱人说咱们屋里有蛇,你爹才找借口走的!”海姨娘生气道。

  “严清歌早就失了父亲的宠,又傍上炎王府和乐家,我们现在动她,得不偿失。上回二舅舅不是给了娘你生子药么?我可不想让楚姨娘赶在娘你前面生下弟弟。”

  海姨娘叹口气,摸了摸严淑玉头顶,道:“现在还不是服药的好时候,五月份我还要操劳你的诗会,忙过这一阵子再说。”

  严淑玉倔强道:“等到五月份诗会结束,谁知又有什么事儿,娘你就快点服药吧。”

  海姨娘道:“你别管那么多。”

  严淑玉见海姨娘说话口气怪怪的,一听就知里面有隐情,忍不住在心中一阵冷笑,但面上却乖乖的,低下头不再吭声。

  海姨娘话出口,才发现自己说的太重了,她柔声对严淑玉道:“娘有你一个就够了。娘指着你当太子妃呢,光是这事儿,就够娘操劳的,娘不怀弟弟,淑玉永远是娘的心尖子。”

  海姨娘母女因为楚姨娘的事情耽到现在还没吃饭,严淑玉道:“娘,你饿不饿?我让厨房送饭菜来吧。”

  海姨娘点点头:“好!”

  严淑玉出去门儿,从自己私房里取出来三两银子,递给丫鬟,冷冰冰吩咐道:“中午我想吃些好的,叫厨房做一道醉虾,一道蟹黄豆腐煲,一道凉拌皮蛋,再让她们炖个鲜菇汤上来。让他们快点做,我很饿。”

  丫鬟称是,带着银子去了大厨房。

  两刻钟后,饭菜就被送上来。严淑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海姨娘下筷的方向。海姨娘根本没有对醉虾、蟹黄豆腐煲和凉拌皮蛋上一筷子,只用鲜菇汤泡了一碗米饭吃下去。

  严淑玉心中有了定计,蟹黄、醉虾、皮蛋,在医理上,对孕妇和备孕之人是避讳物,海姨娘通晓医理,知道这些忌讳,现在已经开始学医理的严淑玉也知道。海姨娘这么忌口,分明是在备孕。饭前海姨娘还口口声声说将她放在心尖子上,哪怕没弟弟也无所谓,其实都是假的!

  吃过饭后,严淑玉坐在角落里,咬着嘴唇看着海姨娘背影,她是一定要当太子妃的,既然海姨娘并没有真心帮她,还指望着生儿子固宠,那么,她也不用考虑海姨娘的感受了!

  怪,就怪你是个只想生儿子的没用姨娘吧!

  严淑玉如此想着,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痛快,身上像是脱了层背负多年的沉重甲壳般,轻盈的像是要飞起来。

  海姨娘一转身,就看到严淑玉容光焕发的笑脸,她也跟着笑起来,对严淑玉道:“我的儿,你想到了什么,这么开心?”

  严淑玉甜甜一笑:“想到娘了,才这么开心!娘,我先回去午睡一会儿,娘也要保重身体啊。”

  母女两个就此作别。

  青星苑里,严清歌懒洋洋坐在榻上,晒着春日下午暖融融的太阳。

  如意在旁边拿着美人锤给她敲腿,一边给她讲楚姨娘今日的有惊无险。

  严清歌淡淡笑道:“你倒是记挂着她们两个,家里两个姨娘斗法,咱们不在家的时候,只怕没少发生。”

  如意怔了怔,道:“可是,这到底牵扯到小少爷或是小小姐的命呀。她们这么做,不怕遭了天谴么。”

  严清歌笑着叹气摇头:“这世上的坏人想害人的时候,是绝不会管对方是未出生的孩子,还是行将就木的老人的。她们眼里头,只有自己那点蝇头小利。”

  两人正说着,寻霜一脸喜色的走过来,通报道:“大小姐,外面门房来报,说是大小姐的朋友来拜访您,我听报信的人说,来的是忠王府的小姐。”

  严清歌晌午时候才给水英回过信,没想到她竟然又亲自赶过来。

  严清歌起身吩咐如意:“去泡上最好的茶,再叫厨房赶紧做几样好点心出来,给水英备着。”

  如意知道水英最喜欢美食,笑着去办了。

  结果这边好茶好点心都备好了,却愣是不见水英人来。严清歌唤过寻霜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忠王府小小姐来了么,这都过了通报快有两刻钟,怎还没见人来。”

  严府不大,从大门后慢慢的走过来,一刻钟也尽够了。

  正这时,舞文从大门口走进来,略有些愁眉苦脸的对严清歌道:“大小姐,老爷请你去寒友居,忠王府小姐在寒友居呢,二小姐、海姨娘暂陪着她,老爷叫大小姐快些,不要怠慢了贵客。”

  严松年这行为太过荒唐,哪有当父亲的拦下女儿的客人,叫家里姨娘陪着的道理。他为了结识达官贵人,已然不要脸到如此地步。

  严清歌气的差点指着舞文鼻子骂,但她知道舞文是无辜的,这一切舞文哪里做的了主,他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

  严清歌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大声道:“如意,多带几个人,跟我去寒友居,把水英接过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寒友居行去,快到珠玉院门口时,严清歌一眼看见水英站在珠玉院门前,几个丫鬟跪在地上排成一行,挡着她的去路,正不停的磕头和哀求着什么。

  水英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看着又是尴尬又是气恼,憋得眉骨微微泛红。

  严清歌看家里人丢脸丢到这份上,几个大步迈过去,生生趟开那几个丫鬟,将水英拉到身边,虎视眈眈看着地上跪着的丫鬟们,怒道:“你们想干什么?”

  打头的丫鬟是墨环,自从楚姨娘怀孕后,她一直代替楚姨娘吃海姨娘送来的各种补品,几个月时间,吹气一样胖起来,脸上肥肉横生,挤的看不出鼻子眼睛。人太过肥胖的时候,看起来都差不多,她眼下瞧着,倒颇有点严清歌重生前的样子。

  墨环哭的满脸鼻涕眼泪,上前抢着要抱严清歌大腿。她这样胖,被她扑到,肯定要摔倒在地。严清歌伶俐的避开她,拉着水英皱眉道:“跟我走,别管她。”

  墨环被几个力大的婆子硬生生推开,嘴里不忘对着严清歌和水英嚎哭:“水姑娘,大小姐,你们救救我们姨娘吧。我们姨娘现在出事,可是一尸两命呀!”

  路上,水英一直紧紧的拉着严清歌的手,她的手心凉凉的,汗津津的,显然被严府这些姨娘和丫鬟们吓怕了。

  到了青星苑,她喝了好几口热茶和点心,才稍微缓过来劲儿,对严清歌道:“你们家都是怎么回事儿?我跟门房说来找你,倒被领到你爹住的地方,来了个姨娘和庶女陪我,张嘴就请我参加什么诗会。我听你说过,你住在青星苑,我看着不对劲儿,不愿意在那儿呆着,叫人领我来青星苑,才走到半路,又被那一堆丫鬟拦住了,说要我帮她们主子主持公道。”

  严清歌苦恼的摁着太阳穴:“今日叫你看笑话了,那些都是我们家的姨娘,我家没有主母,父亲又是个糊涂的,这些玩意儿快要斗得快戳破天了。所以我平素都不请人来家里玩儿,只怕吓到人。”

  “是我不好,没跟你提前知会一声就来了。”水英抱歉的看着严清歌:“不过,我来找你,却是有个不得不见面说的事儿呢。”

水英拉着严清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一副苦恼的表情,道:“这事儿跟那两个说书有关,许嬷嬷跟我说,要把他俩买下来。可是我问过了,他们现在是自由身,又不缺吃喝,自然是不愿意卖身的。”

  严清歌拉着她手问道:“许嬷嬷为何要买他们?”

  “许嬷嬷跟我说,这爷孙机灵又贪心,必须拿捏住。许嬷嬷给他们许下来重金,他们若能让我母亲多吃饭,就赏金赏银,我母亲吃的最多的那顿,就是讲桂花糕那次,那明明是你出的主意,许嬷嬷将赏的金子给了他们后,他俩半点不推辞就收下了。贪财倒不算什么,可是那个伺候他们的丫鬟也说,他们两个不说书的时候动不动打听府里状况,问问平常的就罢了,还净挖他们不该知道的阴私,不晓得要打听来做什么。”

  严清歌没想到这爷孙俩竟然做的这么过分,她立刻道:“是该让他们签下来卖身契,而且要签了死契。别怕他们不答应,忠王府叫他们卖身,是抬高他们。”

  水英这才吃了定心丸一般,点头道:“那我回去就和许嬷嬷说去。我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怕你知道了不高兴,毕竟人是你帮我找来的。”

  严清歌一听这个,才恍然道:“哎呀,我竟是忘了,是炎小王爷带我听这爷孙两个说书的,我去年春天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似乎就在听他们说书,还颇喜欢呢。这事儿我们得和炎小王爷说一说。”

  水英吃惊的张大红润的小口,脸上浮现出沮丧的表情:“是炎王府的那个炎修羽么?这件事恐怕不好办了。”

  “怎么不好办了?”严清歌不解道:“他脾气很好的,还常常帮我。”

  “那是因为你舅舅是他师父,他对外人很不怎么样,别人要是不小心冲撞他,或是抢了他想要的东西,他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他现在不是在白鹿书院的外院读书么?寻常学子都是四人住一间屋子,偏他一个人占了整个院子,把旁人都赶出去,连夫子都管不了。他才去外院几个月,打架倒是比读书多,偏生他哥哥又管着大理寺,别人都怕着他呢。”

  严清歌没想到炎修羽在外竟然是这么一副魔头样子,和在她面前的乖巧截然不同。她无奈道:“你别怕,我亲自和他说,你只管叫这爷孙两个签身契就是。”

  水英可怜巴巴的看着严清歌,道:“他真的不会怪罪我么?”

  “我给你打包票,当然不会的!”严清歌笑着安慰水英。

  水英这才呼出口气,叹道:“这就好,你可别笑话我患得患失!才知道我爹和哥哥出事的时候,我觉得天塌了,世上最坏的事儿不过如此。但后来旁人都说母亲也要不行了,我才知道,世界上除了爹爹和哥哥失踪,还有更坏的事情,那就是母亲也不在了。这世上啊,永远没有最坏的事儿,只有更坏的事儿。”

  年前水英还是憨厚可掬,没半点心眼儿的一个胖乎乎少女,只是过了一个年,她一下子成熟了。

  严清歌安慰道:“就算有再大的坏事儿,也总会有法子解决的。哪怕是天塌了,只要能找根棍子支起来,日子还得过。你看看我家里,这群姨娘要才没才,要色没色,净会弄些鸡零狗碎的勾当,我还不是夹在里面好好活着么。”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顿时和对方更加亲近了。

  水英解决了这个问题,笑着离开。

  这边水英才走,那边舞文又跑过来,说是严松年喊严清歌去寒友居,要她回报水英和她说了些什么。

  严清歌一阵的冷笑,回道:“跟他说我身子还没好爽利,依旧下不了床。”

  严松年做出来这种事儿,还有脸来叫她,真是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舞文苦着一张脸,回去给严松年回信。

  今天严松年截人,楚姨娘拦路的事儿,做的太过分。连如意都觉得丢人丢大了。

  如意愤愤不平,道:“先前大小姐你日日给老爷问安,隔三差五给老爷送绣品,老爷倒是不爱见小姐,好多次去了老爷睡得不起来,叫小姐干坐着。现在小姐你不去请安,也不送东西了,老爷倒是稀罕起大小姐了,今儿一天就叫了三回。”

  严清歌淡淡道:“我听说南疆那边穷山恶水,不但出刁民,还出一种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父亲在那边当了三年官儿,受点儿影响是应该的。”

  如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第二天早上,严清歌和凌霄、水英会和,三小坐在一辆马车里,说起来二月二杏花签被换的事情。

  凌霄眼睛亮晶晶的,道:“我叫烈哥打听了,这事儿还真是元家姐妹做下的,后来昭亲王妃出面,才平息下来。她们三个这么下作,只是个诗会,为博太子注意,闹出这么大风波,害的昭亲王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水英抿嘴笑道:“她们就算嫁去,也不是当正妃,斗成这样真是可怕。我母亲说了,将来我嫁人,一定要门风干净的。”

  凌霄听水英说起嫁人的事儿,转脸对严清歌道:“上回元念念偷听咱们壁脚,我回家跟我妈讲了。我妈说你这法子好,若是元念念再招惹我,她立刻就拿牌子进宫叫皇后赐婚,等把她纳回家,一个庶女出身的小妾,我家想怎么拾掇怎么拾掇。我妈最受不得我受委屈了,还问我要不要回家不念了。”

  水英好奇道:“什么听壁脚啊?”

  凌霄把上回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水英,水英啊了一声,道:“凌姐姐,既然你妈能进宫求皇后赐婚,为什么还不赶紧去。今年大军开拔应该是四月份的事儿,现在娶了嫂子,说不定来年你哥哥打完仗回来,就有儿子抱了。若我没记错,你哥哥是凌家嫡子……”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停住了话。

  她话没说完,但是严清歌和凌霄都听明白她接下来话的意思——就算人没回来,要是能给凌家留下香火,也是一大善事。

  水英家现在就很尴尬,她两个哥哥都没有成婚,若是她父亲和哥哥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水家的王位没人继承,是要被收回的,水家往后就垮了。

  凌霄家情况没这么糟糕,但也差不多。照凌霄母亲的脾气,是绝不能接受庶子承爵的。

  若是凌烈真的这时候成了亲,再叫妻子怀上身孕。别管日后凌烈在战场上是否真会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能留下儿子,对凌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自从水英的父亲和哥哥出事儿后,她想事情就实际又长远。凌霄被她提点下,明白这个关节,苦恼道:“可是我烈哥好像没什么喜欢的人,我妈和奶奶也说,怕耽搁了旁人家女孩儿。”

  “这怕什么,很多女子嫁人前,都没见过她夫婿,往后还不是过的很好。而且你怎知道是耽搁了人家女孩儿。若是有女孩儿肯这时候嫁进来,你妈和奶奶肯定对她极好,将来你哥哥回来,见了娇妻爱子,一定更是对他们宠得不行。况且这些时日你哥哥在行军,自然也不会趁着妻子怀孕的功夫纳妾,可谓是一举好几得呢。”水英辩驳道。

  凌霄被她说的眼睛一亮,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些。这样一来,我哥哥打完仗回来,就有儿子了,我将来的嫂嫂也会被我妈和奶奶看重,而且他们房里还不会有妾打搅!水英,你真的好聪明啊。”然后,她跃跃欲试的对水英道:“可是我哥要娶谁呢?”

  水英脸上带着一丝笑容,道:“我家先前给我大哥相看,看中过解湘云,只是还没来得及提亲,就被旁人家订走了。解湘云有个妹妹,叫解碧云,我见过她,比解湘云长得美多了,性子也非常好,只是没送来白鹿书院读书,平时也不爱出门。她还没定亲,和你家烈哥年纪也刚刚相配。”

  凌霄大呼小叫:“还有呢?还有呢?”

  水英和凌霄彻底疯上了。

  水英有两个哥哥,差不多都到了婚嫁的年龄,尤其是他大哥,家里给他相看过不少人家姑娘,但是经常出现各种各样横插一杠的倒霉事儿,到这次出征前也没找到合适的姑娘。

  现在,这些曾经被水家相看过的姑娘,被水英一个一个仔仔细细的告诉了凌霄。

  严清歌在旁笑的好生无奈,这俩人哪里是给凌烈找妻子,分明就是在一起开心的八卦旁人家的女孩儿。

  一直到马车停在白鹿书院,她俩才意犹未尽的住口。

  凌霄回屋就给她母亲写信,劝着她母亲快点给凌烈找妻子,还列举了不少好处和候选人。

  严清歌对凌霄这幼稚的行为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看四月份凌烈就要出发,现在已经是二月了,两个月的时间,稍微有点儿家世的女孩儿,都不可能答应这么仓促的嫁出去。更别提嫁过去就要怀上儿子,生孩子的事儿,没人能打包票的。

  不过,好在凌霄这次没有把严清歌也放在候选人里,让她松了一口气。嫁给好朋友的哥哥听起来好像还不错,实际上却根本没有想象中美,反倒很可能让两人的友谊受损。

  当朋友和当姑嫂,根本就是两件事,两者的地位和立场根本不同。凌霄年纪还小,不明白这个,但是严清歌重活一世,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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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歸來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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