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松年心知乐毅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格,尽管乐毅的人脉和能量都不错,若他肯帮忙,买官一定事半功倍,可是他这事儿他根本没有凑上前跟乐毅说过,因为他知道告诉了乐毅,肯定是自讨苦吃。
没想到,他没找乐毅,乐毅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拿不准乐毅找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只好狐疑的打量着乐毅,不肯先开口。
乐毅看严松年这表情,道:“严兄,朝廷明令禁止不可买卖官位,若是这件事事发,你可知后果如何?”
严松年撇嘴道:“就是因为有人买,而且买的人不少,才会被明令禁止。被抓来的那些蠢货,能和我比么?我之前就做过安抚使,说不定任期满了,举荐我的人,还能得圣上一个察人之明的赞赏。”
乐毅怎么会不知道严松年之前中下的考评。朝廷官员考评,分为上上、中上、中中、中下、下下五等。除非有叛国通敌,或是危害一方到震惊朝野的地步,是不会给下下评价的。哪怕只是混日子的糊涂官,也能得个中中。严松年得了个中下,其为官如何,自不必多说。历年来,得了中下评价的官员,若没有别的原因,是别想再被起用了。
见严松年这么没有自知之明,乐毅肚里不愉快,道:“你不为旁人想想,也要为家中的孩子们着想。你既然已经买了爵位,家中又有产业,做个悠闲富家翁,怎么不比殚精竭虑去当官奔波强?”
严松年扭动着圆润的身躯,呵呵笑道:“古人云,修身治国平天下,这修身嘛,我现在已经修的差不多了,便起了治国念头。可惜圣上却像是忘了我,我只好找点别的手段叫他想起来我。这种起复的事儿,细论起来,不算买官。”
都这时候了严松年还是死鸭子嘴硬,乐毅一阵儿失望,若不是怕带累了严清歌,他才懒得管严松年。
严清歌在旁淡淡道:“父亲,你是要回去继续做南疆安抚使么?”
严松年在南疆呆了三年,觉得那地方穷山恶水,民风彪悍,百姓又素爱游手好闲,瘴气满地,除了产葛布和大米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没什么好搜刮的。买了那地方的官员,上任几年回来,还不够回本的呢。
严清歌见他神情,就知道他不愿意去南疆 ,微微一笑,道:“父亲,去年忠王去北边打仗,没有打下来,勉强留了条性命回京。这北边的安抚使,你是做不得了。征西军今年春天才开拨,大军还未回来,肯定不可能设西边的安抚使。东面素来是我大周领土,紧挨着大海,父亲难道想去做龙宫安抚使么?”
严松年脸色难看,可是鉴于乐毅在,不好跟严清歌发脾气,他冷着脸道:“你倒是刁钻,亏得莺姨娘、柳姨娘前些日子跟我说你好话,叫我接你回家过年,我看你处处找茬,是不想回来了。我到哪儿做官,你为人子女的管不着。”
“严兄,清歌说的有错么?”乐毅不喜看严松年这幅对家人刁横,对外人忍气吞声的嘴脸,打断他的呵斥道。
严松年怕着乐毅,喝了一口闷茶:“乐兄,要我怎么说你才肯信我?我求的这官位,十拿九稳能得到,而且圣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呢,反倒会给我嘉奖。”
乐毅听他鬼话连篇,道:“那你说说,是什么官位?”
“乐兄,我有个极好的可靠朋友,他和我透信,明年春天,北地要设安抚使。”
“什么?”严清歌和乐毅齐声说道。
北地根本就没有被打下来,跟北地蛮王通风报信的奸细还没有被抓出,这时候设置北地安抚使,能有什么好事儿,若这消息是真的,只怕是朝廷里有什么大动作。
根据严清歌之前从水英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北地安抚使这个官位,只怕是朝廷要顺藤摸瓜找出来那个奸细才设的。
严松年这个无所知无所晓的愣头青,想当官儿想疯了。别人碰都不碰的这官位,他喜滋滋的往上冲,一头撞进这些暗流汹涌的争斗里,只怕分分钟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一点儿。
话头打开,严松年越说越喜不自胜,干脆打开折扇,一摇一摇,道:“我已经问清楚了,圣上发话要设这北地安抚使,没人肯去。北地没打下来,那些人都贪生怕死,但我严某人不同,虽千万人吾往矣,说的便是我!”
“况且,北地金银满地,是吧?”严清歌忽然插嘴道。
北地苦寒,可是金银矿藏也非常多,这也是皇帝苦打北地多年,仍不肯放手的原因。严松年想去北地做安抚使的原因,严清歌就是用脚趾头都想得出。
严松年被严清歌拆穿,鼻子差点气歪,脸色也成了酱紫色。
“父亲,李生大道而无人摘,必苦也!”严清歌意味深长道:“那么多的世家贵胄,为什么都不上前争这北地安抚使,父亲为何不想想?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也得有命享用才是。”
严松年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自从看上了北地安抚使这个位子后,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泼凉水。
是啊,为什么那么多的世家贵族,对这个位子都不抢不争?而那个来游说他的人,说这官位只要五两银子就能拿到手,这可是太便宜了点。
那人的话犹历历在耳。
“严大人,五万两银子算什么,到了那儿,随便找一处金矿采一采,一个月就能回本了”
“北地还没打下来,皇上手也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您在那儿干了什么,皇帝怎么会知道,拿到你手里的,就是你的。”
“北地的蛮子们根本不懂采矿,严大人多买些私兵,再带上几百个工匠过去,占据了一地矿产,他们也动不得你,安全根本不是问题。”
“您在那儿勤快点,三年时间,何止能拿到金山银山。到时荣归故里,想干什么干不了?”
那人的话叫他气血上涌,做梦都做的是当了北地安抚使后,坐在金子堆上大笑的场景。可是,正如严清歌所说,李生大道而无人摘,必苦也。难道朝中那些老狐狸都是傻子么?
之前他为了买一个小县令的官位,跑了两个月,都没人搭理他,有的甚至连门都不给他开。那么,为什么北地安抚使这个大馅饼能砸到他头上?
严松年的折扇也不摇了,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全是怔怔的光芒。
乐毅和严清歌看他半天不说话,知道他心里已经犯了嘀咕。北地安抚使这种一看就是陷阱的官位,就连朝中那些最笨的官员都能看出来,也就能欺骗欺骗严松年了。而且,哪怕是严松年这种蠢货,被人一点醒,也知道这官位有多荒谬。
这件事他们能办到的,只有这么多了。更多的内情,严清歌答应过水英不外传。她不想多说,站起身道:“父亲,你自己多想想吧,我们走了。”
严松年看着严清歌,半年多不见,严清歌个子高了,眉目也逐渐长开,严清歌长的不像他,更像她母亲当年。他艰难的蠕动了一下嘴唇,道:“今年过年你回严家吧,总在你舅舅家,不成样子。”
严清歌看他竟然开口说这个,淡淡一笑:“是莺姨娘、柳姨娘劝的你的?”
之前她给莺姨娘、柳姨娘出过主意,让她俩好好巴结楚姨娘,将来说不定能从楚姨娘那里讨要个一子半女抚养,老来好有个依靠。眼下楚姨娘果然将女儿给了她们两个,她们在严松年前面给严清歌说足好话,算是一种投桃报李。可惜,严清歌并不稀罕这个。
严松年巴巴的用小眼睛看着她,忽然道:“罢了,兴许莺姨娘、柳姨娘说得对。你不是故意和我不亲近的,只是……只是你生错了人家,我们严家盛不下你这样的……”
“严兄胡说什么!”乐毅脸色大变,猛地打断了严松年的话头,冷厉的扫了一眼严松年,一拉严清歌胳膊:“我们走。”
严清歌听着严松年这吞吞吐吐说了一半儿的话,心里知道肯定有内幕,只是乐毅似乎很忌讳这个,拉着她就走,不叫严松年多废话半句。
离开如意楼,严清歌忽然问乐毅道:“舅舅,父亲想说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跟我母亲有关系?”
她不是傻子,迄今为止,乐毅几乎没有和她说起过她母亲的事情,旁人提到她母亲,也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严松年这样姿态,八成也是跟她母亲相关了。
柔慧公主说她和她母亲长得像,凌霄的母亲也认识她母亲,她母亲在白鹿书院念过书,严家又有她母亲留下的堪比公主身份的嫁妆……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母亲当年一定是个很有故事的女子。
乐毅叹口气,脸上浮现出哀伤,他摸了摸严清歌的脑袋:“你别多想,你父亲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回严家过年么?”
严清歌思考了一下,道:“我想回去瞧瞧。”
她放任海家母女逍遥了一年,但往后就不能这么大意了。
她今年十三,太子十五。说不得什么时候宫里就会来人提亲,她必须盯紧了些,千万不要让自己被选上,同样的,她也不能让严淑玉轻松的被选上。
她这一年蛰伏不动,并不是她忘了那些血海深仇,而是在伺机而动,积蓄力量。
她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伤,必定要让这母女两个,一样一样的重经历一遍,甚至让她们更加的悲惨!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大年二十八,严清歌回府了。
严松年在外手头阔绰,不代表对家里人也大方。
严家的年还是和之前差不多,甚至因为严松年知道那个北地安抚使的位子拿不下来,心灰意冷下,更是小气了。
张灯结彩不要想,甚至连过年用的吃喝之物,都是庄子上送来的,基本上没有在外面置办什么。
严清歌回了青星苑,觉得院子里太素,根本没一点儿过年的气氛,她叫人掏钱去买了红灯笼,绕着青星苑内挂了一圈儿,光秃秃的树上也用绸花点缀上,窗户各处亦贴了灵巧精致的大红色窗花,喜庆的气氛一下子就出来了。
纵观整个严家,只有青星苑还有些儿过年的样子。
她才回家第二天,严淑玉就上门了,奇怪的是,她的样子不像以前那样阴阳怪气,反倒是挂着亲昵的笑容。
一进门,她就盯着严清歌屋里的炭盆。严清歌屋里放了三个炭盆,用的都是上好不起灰的银丝碳,特制的炭盆边上还有小铜盒,里面可以放香料。严清歌没用香料的习惯,便在里面放了一小把秋天晾晒的桂花,屋里清香动人,又温暖如春,叫严淑玉嫉妒的眼睛发红。
海姨娘把银票交给了严松年后,交出的不但是钱,还有家里的地位,海姨娘现在在严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不比从前。
以前海姨娘还能说和楚姨娘平分秋色,偶尔占据上风,现在她渐渐的连莺姨娘、柳姨娘都不如了。起码莺姨娘、柳姨娘没有挨过严松年的打,但严松年现在对海姨娘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让严淑玉都对海姨娘鄙夷起来。
尽管下人们不会克扣海姨娘什么,可是像以前那样将好东西尽数供到她面前,却是不可能了,连带着,严淑玉的日子也不像之前那么好过了。
今年冬天,严淑玉就没见过银丝碳长什么样子,她屋里烧了普通的炭,屋里的东西上总是能发现炭灰,叫她总觉得处处都不干净,甚至空气中都带着股炭臭味儿。
严清歌不知道她所来何时,请了严淑玉坐下。严淑玉坐在软软的绣墩上,心里头嫉恨交加,表面却装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嘻嘻笑着打趣道:“大小姐回家过年啦?我以为大小姐都改姓乐了呢。”
严清歌对她这么笑里藏刀的低端挑衅根本不放在眼里,呵呵一笑:“庶妹不是也没有改姓海么?”
严淑玉三天两头回海家,被严清歌一说,她脸上笑容微僵,换了个话题道:“大小姐回来这么久,还没去看过三妹吧,你知道三妹叫什么名字么。”
“我怎会不知道,三妹叫严润心。”严清歌虽然没去看过严润心,可是对严润心的名字却是知道的。
严淑玉为难了两次严清歌,都被她轻松化解,心里不痛快。
严清歌似乎对严家的事情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可是她对严清歌在白鹿书院和乐家的事情,竟是一无所知。
她强按下心里的火气,慢慢道:“楚姨娘又怀上孩子了,至迟到明年八月,她就会生产,旁人说这一胎是男孩儿。三妹现在养在寒友居,父亲每天都能见三妹,好似非常喜欢她。”
严清歌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道:“庶妹难道是嫉妒三妹了么?”
严淑玉眼圈儿一红,竟然掉泪了:“我不是嫉妒,只是在想,我们姐妹两个,一个是京城第一才女,一个在白鹿书院念书,当年父亲也赞过我们是严家双姝,现在竟是比不过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婴儿。我想到心中就难过。大小姐难道不会觉得不平么?”
见着对她哭诉的严淑玉,严清歌诧异无比。
她和严淑玉素来都是针锋相对的,她没想到严淑玉竟然来给她服软,和她说起来心事。
若是换了重生前的严清歌,说不定就会柔声劝她,要她不要难过。但严清歌知道严淑玉秉性,她伤心了不去找海姨娘,反倒来找她,肯定没好事儿。
严清歌冷眼旁观,不声不响,拿着手里一卷书继续看着,根本不搭理她。
严淑玉见屋里冷场,抹了把泪水,一脸尴尬道:“姐姐,我知道因为姨娘跋扈,你一直不喜欢我。我以前被她教坏了性格,可是那时候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现在我长大了,知道以前做得不对。圣人曾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姐姐不肯原谅我么?”
她可怜巴巴的和严清歌说话,换个人来,说不得就被她感动了。严清歌对别人还好,对这一对母女,却是铁石心肠一样。她冷淡道:“虎毒不食子,海姨娘对你如何,你难道还不知道?连这样待你的生母你都能在背后编排,我又如何能信你?”
严淑玉脸上色变,她立刻道:“你又怎么知道她对我好。她瞒着我好多事情,严家书库的事情,事发后我才知道!她要是真心待我,怎么会瞒着我。我好恨她鼠目寸光,为了那点银子毁了严家书库。”
她咬牙切齿,真情流露。严清歌却是一阵嗤笑。
若论起玩心眼儿,严淑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海姨娘是远远不及的。
但人若是总是玩弄心眼儿,企图将旁人耍弄于鼓掌之中,性格就会越来越狭隘,也会越来越贪心,若旁人对她有一丝的保留,就会翻脸不认人。
升米恩,斗米仇,说的就是眼前的严淑玉。贪欲长在她的骨子里,操纵着她去吞噬旁人,但总有一天,也会吞噬掉她自己。
海姨娘对严淑玉,就一个母亲所做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可是严淑玉说起海姨娘,却是这样的愤恨,换了旁人呢?
严清歌懒得跟她说话,吩咐如意道:“庶妹身子不舒服,把她送回去,再叫个郎中来给她瞧瞧,看她是不是烧坏了脑袋。”
严淑玉没想到严清歌竟然连应付她都懒得应付,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道:“姐姐,我话还没有说完。我母亲弄到了一瓶生子丹,我听她丫鬟说,这些天她已经服下去了。这生子丹保人必生男孩儿。严府有了少爷,焉能有我俩落脚位置。”
严清歌听她为了博取自己信任,竟然连海姨娘秘辛都说出来,嗤笑一声:“你担心的是自己的位置吧。海姨娘和楚姨娘生子,和我什么相干!如意,送客!”
直到这时,严清歌才明白了严淑玉来的真正原因。海姨娘生了男孩儿,必定对严淑玉不像之前那么尽心。怪不得她要来拉拢自己做同盟。
严淑玉上回对着楚姨娘肚子踹了两脚,楚姨娘现在又怀着孩子,有可能是男胎,这两人的梁子是怎么都解不开的。莺姨娘、柳姨娘在家里地位和下人差不多,没有结盟的必要。严淑玉思来想去,觉得和严清歌之间还算是有可能和解,才上门求盟,谁知道竟然被赶了出去。
严淑玉满头满脑不甘,严清歌这么对她,简直像是当头棒喝,让她更是看清了自己在严府的地位。不等如意来赶,她狠狠的攥紧了拳头离开青星苑。
外面的天气极冷,将她的怒火冻在胸臆间。
她看着铅灰色阴云低垂的天空,一时觉得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去!
珠玉院本是她和海姨娘的住处,但因为闹蛇患,被楚姨娘霸占了。
明心斋是她和海姨娘现在的住处,但不久后要被海姨娘肚子里那个靠药催出来的“弟弟”鸠占鹊巢。
青星苑是严清歌的母亲乐氏留给她的,又有炎王府的人帮着保护,她无从染指。
寒友居是严松年的,也是莺姨娘、柳姨娘和那个只会哭的三小姐的。
她严淑玉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只属于她的地方?
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倨傲又冰冷阴森的笑容,葱管一样的指甲掐进肉里:既然天下之人,人人都负她,她必定也要负了天下人人!
她要默默的忍,默默的等,直到她有了滔天权势的那天,这些人,全都得死!
严清歌坐在暖融融的屋里,对着如意道:“海姨娘竟然有生子丹?还保生男孩儿?世上竟然有如此稀奇的东西。”
如意闻言道:“我看不是稀奇,是歪门邪道的东西吧。估计又是海姨娘从海氏药房弄来的。”
严清歌笑了笑,想到了别处。
重生前,海姨娘一直都只有严淑玉一个女儿傍身。她不知道上一世海姨娘有没有弄到这生子丹,但是她知道,严淑玉肯定不会叫海姨娘顺利生产的。
严淑玉的性格和严松年有一点还是颇像的,他们对自己人比对外人狠多了。
严清歌心里替海姨娘不幸,对如意道:“庶妹刚才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我回来到现在,还没见过三妹呢,但我不想去寒友居,你去库房取两张好点儿的羊绒毯子,再取两匹小孩儿家能用的最好的细绫罗,给莺姨娘、柳姨娘那边送去,就说我给三妹的见面礼。”
既然严淑玉要和海姨娘闹,她就来添把火好了。这母女两个离了心,肯定会比抱成一团好对付。
照严淑玉这小肚鸡肠的性格,知道了她给严润心送东西,再比较她被严清歌赶出来的经历,一定会愤愤不平,怒火更盛。
海姨娘日日都立在严淑玉面前,她肚子里的火,估计要全倾洒在海姨娘身上。
想到这个,严清歌眯起眼睛狐狸一样笑起来。看海姨娘和严淑玉窝里斗,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如意去了库房取东西,严清歌想了想,又道:“对了,莺姨娘、柳姨娘养育三小姐有功,楚姨娘生育三小姐有功。再给她俩三个一人送一块皮毛,我记得库里不少色泽不错的皮毛,稍微裁剪一下就可以做衣服的。你挑几块又大又好的,叫她们做了披风穿,当做我给的新年礼物。”
严家现在数的出来的主子和姨娘,共有八个。
这八人之间,除了一胎同胞而出的莺姨娘和柳姨娘,和襁褓中什么也不知道的稚儿严润心外,别人竟是再没有一个齐心的。就算是海姨娘和严淑玉这对亲生母女,亦是各自心怀鬼胎。
可是无论如何,严家三十晚上的家宴还是要办的。
家宴这日,天色近昏,严清歌才开始穿衣打扮。
她身着一套新做的棉服棉裙,淡雅的珍珠粉锦缎面上,用淡粉和银线绣出了不断头的福纹,尤其是在灯下看时,这衣服更是闪耀着莫名的动人光芒。因为天气寒冷,她披上了一件雪白色的狐裘大氅,衬着领口的粉色镶金狐狸碧玺领扣,华贵之感,油然而生。
出了门,天色已经黑了。今天白天才下过一场雪,严府里很多地方都没来得及打扫,灯笼一照,白雪就将光芒映射出老远。
走了没多久,严清歌就遇到了楚姨娘。她带着丫鬟才从珠玉院里出来。
楚姨娘穿着新衣,披着一件黑白纹的毛皮披风,所用的材料正是前几日严清歌送给她的。
楚姨娘一手捂在小腹上,一手扶着两个丫鬟,对严清歌露出个讨好的微笑:“赶巧遇到大小姐,我们一起去寒友居吧。”
莺姨娘跟着楚姨娘后面,她身上同样穿着皮毛披风,亦是用的严清歌那日送给她的皮毛。
看此情形,柳姨娘今天也一定会穿上皮毛披风出现了。
到了寒友居,严清歌果然见柳姨娘穿着毛皮披风,即便屋里点了旺旺的火盆,她怀里还抱着正熟睡的严润心,那披风她也没有取下来。
直到严清歌自然的取下披风,叫如意给她收着的时候,柳姨娘才松口气,不引人注意的悄悄将披风解下来,却不敢收走,只叫丫鬟挂在椅背后面。
严松年过了有一刻钟才来,新年并没有让他脸上多几分喜意,反倒因为周围人的精神焕发,更衬托的他疲惫苍老,他几乎没有多看屋里的女人们一眼,直接将巨大的身躯埋在主位上。
坐下后,他才瓮声道:“海姨娘和淑玉呢?”
“姐姐想必是还在装扮。”楚姨娘微微一笑,看了眼柳姨娘,柳姨娘立刻接话道:“老爷,今儿三小姐很是乖巧呢,想必是知道今天过年,笑了好几次。”
严松年听柳姨娘说起严润心,面上表情松快不少,招手道:“抱来我看看。”
严润心正在睡觉,红润的小脸上满是婴儿特有的恬静,严松年看了她几眼,心情变得出奇的好,紧绷的脸上挂出笑容。
柳姨娘趁热打铁道:“老爷,三小姐现在用的襁褓和衣裳料子,都是大小姐前几日送来的呢,真真是柔滑极了,三小姐虽人小不会说话,可是也知道舒服,这几天睡得安稳多了,白日里也很少哭闹。”
严松年哦了一声,才看向旁边不说话的严清歌,道:“你有心了。”
严清歌感觉严松年现在对她态度奇怪,似是多了几分难言的客气,倒像是对着一个地位在他上面的外人一样,心里略有些奇怪。再回想上次在茶楼里他说的那几几句话,严清歌更是觉得里头有什么内幕。
她只略略的点点头,就不再理严松年。
楚姨娘一笑:“老爷看看,就连我们几个也得了大小姐的好处,她给我们一人送了一张上好的皮子,我们做了披风呢。”说着叫丫鬟将自己的皮毛披风给严松年看。
严松年点点头,淡淡道:“那你们就多谢谢大小姐。”
没一会儿,严淑玉和海姨娘也到了。
楚姨娘和柳姨娘、莺姨娘还没显摆完那上好的毛皮披风,海姨娘一看到那毛皮,就知道是好东西,她插言道:“几位妹妹从哪儿得的好东西?”说完心里酸溜溜的看向严松年。
严松年现在是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心上了,凭什么其他姨娘都有好东西,就她们母女两个没份儿?
楚姨娘淡淡笑道:“这是大小姐赏我们的,我们是沾了三小姐的光,大小姐说我们三个养育润心有功,才赏下来的。”
海姨娘本只是有些酸,听了是严清歌给的东西,酸变成了嫉恨,她剜了严清歌一眼,又瞥了眼严润心,才朝家宴的桌前走去。
早到的几人都坐好了。柳姨娘抱着严松年的心头宠严润心,紧挨他左下手坐,严松年右下手,是严清歌的位子。严清歌旁边空了个位子,再就是离严松年八丈远的地方,才有位子了。
海姨娘心里清楚,严清歌旁的位子,肯定是给严淑玉留的,她在家宴上的排位,竟是连莺姨娘、柳姨娘也不如了。
严淑玉似乎看不到海姨娘脸上的阴霾,她甜笑着坐到了严清歌的下手,笑眯眯对严松年道:“爹爹,女儿这几天写了几首冬景和新年的诗作,等吃过饭守岁的时候,还请爹爹指点。”
严松年被严淑玉一哄,又有几个姨娘在边上帮腔,混身上下舒坦无比,之前在心里憋了好几天的大疙瘩也被解开不少。
严清歌照例是话不多,眼观鼻、鼻观心的吃着家宴,看严淑玉在旁献宝。
饭正吃了一半儿,坐在海姨娘上手的莺姨娘忽然道:“海姐姐,你怎么了?”
众人都看过去,只见海姨娘眉头微皱,不知是她今日涂得粉太多还是为何,她的脸色苍白无比,正对着面前被丫鬟夹来的一筷子鱼肉做出欲呕的样子。
“我不碍事的,只是今日闻了鱼腥味儿,想吐的很。”海姨娘娇弱的从袖筒里抽出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嘴角,用大眼睛盯紧了看过来的严松年:“老爷,今儿是过年的大好日子,别为了我耽搁大家兴致。”
严清歌重生前怀过两胎,当然知道这些女人的弯弯绕绕,海姨娘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告诉大家她可能有孕了么。
只是她这么做太假了,因为妇人怀孕后口味大变,闻不得荤腥气这些变化,约莫都是到三个月左右才开始有的。前几天严淑玉说海姨娘才服下药,就算怀了,那孩子也才在她肚里呆了不到一个月,她这么早就作妖,真是不怕折福。
楚姨娘深深的看了海姨娘一眼,笑道:“海姐姐说的是。可能是这鱼做的不好,我看大家也别吃这鱼了,将它撤了吧。”说着就指挥丫鬟将桌上的两道鱼全端下去。
严松年从来都不关心女人怀孕有什么症状,竟是对此一无所觉,海姨娘的一番作态,半点用都没有起到。
严清歌肚里暗笑,只看着海姨娘接下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果见海姨娘微微的揉着太阳穴,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但是严松年根本没给她递过一个眼角,海姨娘看这样也没用,便发出了轻微的**声。
“海姐姐是哪里不好了么?”楚姨娘一脸关切的看着她,然后望了望屋里的火盆:“是不是觉得熏热,所以头疼?冬日里干燥,倒是常有体虚的人得这病呢,我这里有清凉丹,姐姐服一颗可好?”楚姨娘说着,从自己腰上的荷包里,取出来一小瓶丹丸,打开盖子,递给了海姨娘。
瓶子还未近海姨娘身,她就闻到了一股冲鼻的冰片、麝香、牛黄混杂的味道。
她惊得猛往后一仰身子,不敢置信的看向楚姨娘。只见楚姨娘笑靥如花,却不说话,竟是屏住鼻息,把那瓶子放在她桌上,离得远了才呼吸。
楚姨娘这一胎有四个月了,坐胎非常稳,月份也不算小了,基本没有滑胎的危险。只是海姨娘没想到,楚姨娘竟然这么大胆,敢随身带着这些可能会致胎儿不稳的药物。
海姨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众人的目光中讷讷将瓶子推远,对着严松年柔声道:“老爷,从上回伺候过你,这几天身上总是不舒坦,我瞧着,竟像是跟当年怀上淑玉的时候差不多呢。我怕……我怕自己是……”
严松年目光一凝,盯住了她:“你说你有孕了?”
海姨娘目光里全是兴奋:“是呀。老爷还记得今天上午我回海家送年礼么?我叫父亲给我诊了脉,他说我这一胎八成是男孩儿呢。”
一桌子人都在肚里头诽谤。严松年上回到海姨娘屋里,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儿,就这么几天,海姨娘的父亲有多神,竟能诊出来怀的是男是女。给楚姨娘扶平安脉的,也是京里面出名的妇科郎中,她都四个多月了,那郎中也不敢断言她腹中胎儿性别呢。
严淑玉眼中浮上沉沉的恶色,脸上却挂了欣喜的笑容,拍着巴掌道:“爹爹,这下我就有两个弟弟了!”
严松年这些天对海姨娘很是冷落,得了这个好消息,对她的态度柔和不少,道:“这是好事。”
海姨娘讨巧道:“今年我和楚妹妹都怀了身孕,可见咱们严家是要转好运了。我看明年不但老爷能添儿子,升官发财也是少不了的呢。”
这马屁拍的严松年舒爽,他笑哈哈道:“你说的是!”
正这时,海姨娘忽然捂着嘴淡淡笑道:“老爷,楚妹妹和我又怀着身孕,往后几个月,自然要劳烦莺妹妹和柳妹妹伺候老爷了,总叫她们跟着楚妹妹像什么话?楚妹妹身边那个墨环,我看这几年胖的走路也走不动,不知道身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不如发卖了,我把彩凤给了楚妹妹用吧。彩凤是我**多年的丫鬟,最是可靠,伺候人最是利索了呢。”
海姨娘这一席话,叫桌上的人齐齐变色!
家宴结束的早,饭菜味道平常,严清歌没吃多少,她回去青星苑后,没立刻睡下,而是坐在暖烘烘的屋里喝茶吃点心。
“这栗子糕做的不错。”严清歌笑着对如意道:“难为她们年三十晚上还要为我操劳,厨下的人各赏二两银子。”
如意笑道:“是!我这就给她们去。”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如意道:“我瞧瞧去,这是怎么了。”
过了一小会儿,如意领着两个丫鬟进来,一个衣衫凌乱,脸上还带着几道刺目的皮肉伤,另一个年纪十四五,这两个丫鬟满脸泪痕,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如意脸上带着同情之色,对严清歌行礼道:“大小姐,是我自作主张,放她们进来的。只是今日过年,我想着若能救两条性命,也算是给大小姐积富了。”
“怎么回事?”严清歌坐直身子,来了兴致。
那两名丫鬟听了,跪地叩头,泪光闪闪哽咽着道:“给大小姐磕头。我叫彩珠,她叫晶儿,我们是明心斋的丫鬟。今晚上海姨娘回来,叫了我们七个姐妹,没头没脑问我们犯了什么错,不容分说,要把姐妹们扒光扔雪地里冻一晚上。后面二小姐来了,说这样不好,叫海姨娘毁了我们容貌就行。我们实在是害怕,就跑了出来。”
严清歌看她们又是哭又是抖,脸上的惊惧是绝不能作假的,晶儿面皮上还有那么明显的几道伤痕。加上除了她们外,还有剩下五个丫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就知道这事儿肯定不假了。
严清歌也算是见多识广,可是还从未听说过谁家丫鬟集体逃跑的事儿。
若是放在严清歌重生前,海姨娘成功被扶正,身为严家主母,她打杀几个丫鬟,不算什么,顶多被人说气量狭小。但是现在她没那种命,偏要发这种脾气,搞得丫鬟们竟是逃跑反抗。
严清歌理了理前因后果,问道:“你知道剩下的五个丫鬟去了哪儿么?”
“奴婢看着她们逃跑的方向,有的似乎是去了老爷那边,还有去珠玉院的。”彩珠回答道。
严清歌点点头:“这件事怕是不能善终了。如意,你安排她们两个住下吧,叫外头锁上门,若是海姨娘来要人,只说让明天再来。”
如意点头称是,带着彩珠和晶儿离开了。
过了有两刻多钟,如意才回来,按理说,安置两个小丫鬟住下来,是不该花这么久时间的。
如意笑嘻嘻道:“大小姐,那两个丫鬟说了不少海姨娘的事儿,真真是听得人心凉。之前海姨娘就折磨死过两个下人,但是不叫她们往外说。咱们院子里的人,都庆幸跟着大小姐,若是跟着海姨娘,可是有大苦头吃呢。”
严清歌笑着点了她脑门一下:“就你聪明。好了,我困啦,要睡了。”
第二天早上,严清歌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后,坐在正堂等下人们来磕头。新年第一天,在别家,是要奴仆们一起去拜见老爷夫人,然后领红包赏钱的。但严家不同,从乐氏去世后,严家就没有这个习俗了。倒是严清歌重生后这几年,大年初一会给青星苑下人赏红包,去年她在鹤山过,便提前发了。
青星苑的下人们喜气洋洋,一个个排队给严清歌磕头说吉祥话,等发过了一轮儿,严清歌拿出两个红包,问道:“晶儿和彩珠呢?她们虽然不是咱们院子里的,但今天过年,也给她们沾沾喜气吧。”
如意笑道:“我这就叫她们来磕头。”
晶儿和彩珠诚惶诚恐的走进来,对着严清歌用力磕了几个结结实实的响头,才收下来红包。对比海姨娘和严清歌待下人的态度,她们恨不得开口跟严清歌说以后就留青星苑伺候。但她们心里清楚,这么做,是个严清歌找麻烦,收留她们一时可以,真留她们在青星苑伺候,就是逼着严清歌和海姨娘明面上作对结仇了。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事儿,她们不敢做也不能做。
这两个丫鬟刚接过红包,外面就传来几个婆子和丫鬟们急急忙忙的阻拦声:“海姨娘,我们大小姐没说要见你,等我们通报过你再进去。”
海姨娘尖利的声音传来:“今天是年初一,家家大开房门,等别人上门拜年,你们院子里规矩倒是奇怪,拦着旁人不叫进的。”
说话间,海姨娘就风风火火走进来,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上疲意十足,她眼珠子通红,挂满了血丝,一看就是晚上没睡好。
她进来就看见拿着红包的晶儿和彩珠,语气尖酸道:“呦,大小姐,我来给你拜年,怎么倒看见你给我院子里丫鬟发钱?买通她们害死我的人是你吧?”
严清歌淡淡一笑:“海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来者是客,今日到我屋里的人,都有红包的。来人呐,给海姨娘也发一个。”
海姨娘又急又气,跺脚道:“我是你的长辈,哪有晚辈给长辈发红包的。”
“海姨娘别忘了,你是我家的妾,按大周律,妾同奴婢。我才是正经的严家主人。主人给奴婢发红包,有什么问题?”
海姨娘气的浑身发抖,她是贵妾,是清白身抬进严家门的,还带着嫁妆,严清歌就这么一句话,让她变成了奴婢。她怒指着严清歌,满头冒火,道:“快把人交出来。”
“来人呐,把海姨娘绑起来。”严清歌不理她的叫嚣,一挥手,指使着下人们将海姨娘摁住了。
海姨娘没想到严清歌竟然敢动手。她担心自己动了胎气,没怎么反抗,双手被绑在身后,给几个五大三粗的健妇制住。
“严清歌,你别忘了,我肚子里是严家没出世的男丁!你要是害的我有一点不好,看老爷怎么对付你。”海姨娘恨恨的盯着严清歌说道。
严清歌道:“是极!你肚子里还揣着孩子呢。给海姨娘准备椅子,上面记得铺上好的软垫。等她歇一会儿,脾气稳下来了,将她送去父亲那里。”
说完后,严清歌对着晶儿和彩珠招招手:“你们跟我先去寒友居吧,看父亲怎么说这件事。”
海姨娘昨晚上就派人来要过人,但是没有要成,今天特地挑了个大早亲自过来,想的就是压下来这件事,瞒过严松年。没想到严清歌竟然早早的就要去找严松年。
她愣了神,想起来来前严淑玉的嘱咐,脸色一变,对着严清歌快要跨出门的背影哀声道:“大小姐,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要罚她们么?这两个贱婢想要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下药,被我发现了,大小姐这么洁身自好,千万别受她们蒙蔽,助纣为虐。”
彩珠和晶儿脸色煞白,跪地对着严清歌磕头道:“大小姐,奴婢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严清歌回身对着海姨娘嗤笑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显然是一点儿都不信的。
“我屋里有证据!我在这几个丫鬟住的地方,搜出来堕胎药和避子药。我这些年一直没怀上,就是因为她们给我下药。”海姨娘大呼小叫,对着严清歌道:“大小姐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看。”
严清歌冷冷一笑:“都过去一夜了,你往她们住的地方别说放药,就是放一箱金子也办到了。海姨娘,你别当旁人都跟父亲一样,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海姨娘被严清歌拆穿,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心中直觉不好,只盼着严淑玉已经拿下了那几个逃到寒友居去了的下人,而且已经见到严松年,将事情先说过了。
严清歌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到了寒友居。
寒友居大门敞开,进去后,严清歌立刻看到了严淑玉,她正站在庭院中,和莺姨娘对峙。
莺姨娘脸上带着淡淡的不耐烦,道:“二小姐,老爷现在还睡着呢,你来拜年也好,要人也要,统统都要老爷起来才行。那四个丫鬟彩凤姨娘昨晚见了,老爷说叫她们先留在这里。”
正说着,莺姨娘看见了严清歌,恭敬的对严清歌行礼:“见过大小姐。”
严清歌看看严淑玉,没开腔说话。严淑玉却是哀怨的看了看严清歌和她身后的彩珠、晶儿,眨了两眨眼睛:“清歌姐姐,你怎么带着我们院子里的两个罪婢呢?”
乍一听她这么亲昵的称呼,严清歌身上起了无数鸡皮疙瘩,她皱眉道:“什么罪婢?晶儿和彩珠和我说的,跟你们母女两个的说辞可不一样。这事儿可牵扯了不少人命,你和海姨娘若是还没闹够,我这边索性报官吧。”
严淑玉脸色大变,严清歌可是那种真真敢把家丑外扬的人。上回她报官叫人来抓走严松年奶娘,这次当然敢报官叫她们所有人都锒铛入狱。
她咬紧了下唇,嘤嘤哭道:“姐姐,你何必如此做,我知道你和炎王府亲近,炎王爷管刑狱,进去里面,是黑是白都是你说了算。不似小妹,身似飘萍,无一挂靠。”
严清歌被她的惺惺作态恶心的想吐,对着莺姨娘道:“看来庶妹是一定要找父亲做主了,那劳烦莺姨娘去唤老爷起床。”
莺姨娘点头道:“是。”
严淑玉见莺姨娘一早上都不肯放她通行,但却如此听严清歌话,心里头一阵晦涩,心里对严清歌的嫉恨更是重了许多。
没多会儿,莺姨娘回来,对严清歌和严淑玉行礼道:“老爷请两位小姐进去说话。”
严淑玉嘴角勾出一抹笑容,走到严清歌身边,哪怕严清歌刻意退了半步避开她,她还是不容分说亲昵的强硬挽住了严清歌臂膀:“姐姐,我们一同进去吧。”
严清歌被她握着的那侧手臂,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可是又不能当着大庭广众推开她,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恶心,和她一起走进寒友居正厅去。
严松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坐在椅子上,彩凤并没有跟他出来见人,想来还在屋里。
他打了个哈欠,问向严清歌和严淑玉:“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严淑玉微微垂目,再抬起来时,眼睛里已经汪了两泡泪水,挂在眼眶边,看着可怜极了。严清歌对她这说哭就哭的功夫不禁感到敬佩,她要哭给人看时,要借助姜汁手帕,严淑玉却什么都不用,硬生生掉泪。
严松年看严淑玉欲语泪先流的样子,语气立马松软几分,身子也坐的直了些,放缓声音道:“有话好好说,你真有委屈,爹会给你做主。”
严淑玉面颊上缓缓滑落泪水,道:“爹爹,百闻不如一见,不如爹爹去明心斋,看看那些丫鬟们都窝藏了些什么再说吧。”
严松年哦了一声:“那些丫鬟们都窝藏了什么?”
“她们……她们住的地方,有很多堕胎药和避子药。我和娘刚发现的时候吓坏了,叫来她们问个究竟,她们竟是逃跑了,可见心里一定有鬼。我不知她们跟父亲和姐姐说了什么鬼话,父亲和姐姐竟是不将这些罪人交出来。”严淑玉脸上挂着泪珠,抽抽噎噎说道。
严淑玉这番作态,比起方才海姨娘在青星苑的表现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就在严清歌刚在心中拿海姨娘和严淑玉比较时,门口海姨娘尖利造作的嗓音就响起来:“老爷,你快救救妾身吧,妾身被大小姐绑起来了。”
严清歌一回头,看见海姨娘钻进来,严清歌轻蔑一笑,道:“海姨娘,你说我把你绑起来,有什么证据?”
刚才严清歌叫人绑海姨娘的时候,特地嘱咐过,不要弄伤了她,绑她手腕的麻绳下,特地塞了手帕,软和着呢,别说伤痕,连半点红印都没有。
海姨娘满肚子准备好的状,她咬着半边腮帮,狠狠剜了严清歌一眼:“我能有什么证据?大小姐院子里如狼似虎的婆子们,还不是都听大小姐一个人的话,说黑说白,都是大小姐一张嘴吩咐的。”
严清歌微微一笑:“海姨娘,你竟然知道这个道理,真是长进了!”
这边严淑玉却是听出来严清歌的言外之词,心知事情要不好,道:“姨娘,我知道你和姐姐不是很和睦,但是你也不能平白说姐姐绑了你,毕竟,那可是没证据的事儿啊。”她将证据两字咬的极重。
海姨娘还没反应过来,心中觉得奇怪,可是她和严淑玉是一派的,又心知严淑玉从小主意就多,便不再多嘴,将这口气生生的咽下去。留待日后再说。
严清歌道:“庶妹,姨娘,说到这证据,堕胎药和避子药都不便宜,这些丫鬟月钱那么少,哪儿来的银子买药。”
海姨娘冷哼一声:“这背主的丫鬟里面,可是有个跑去了珠玉院。大小姐,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宅院里的龌龊事儿,这家里谁不想让我生儿子,自然就是谁想对付我了。”
严清歌淡淡道:“可是你在青星苑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你之前多年无子,是因为这些丫鬟给你下了避子药。那时候楚姨娘可还没跟父亲呢,她有什么理由害你。”
海姨娘一阵气结,说不出为什么。
严松年的神色一直随着两人针锋相对的辩论而一阵阵的色变,一会儿觉得严清歌说的有道理,一会儿又觉得海姨娘说的没错。
眼见海姨娘无话可说,严松年刚想判严清歌有理,旁边严淑玉忽然开口道:“姐姐,我们院子里的丫鬟,有好些是回来京城后才伺候我们母女的,之前她们是谁的人,可真是不好说了。说不定是爹爹以前身边的人,不想看到严家有后呢。”
严清歌目光尖锐,盯着严淑玉一阵冷笑:“你想说什么?”严淑玉影射的太明显,不论谁,都会往已经过世的乐氏身上想。
严松年听不懂她们话里藏的机锋,只是心里觉得怪怪的,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咳嗽一声,道:“有话好好说,到底是谁要害严家。”
严清歌盯着严松年,冷声道:“父亲真不知道庶妹在说什么?既然你们爱提旧事,那我也来说一说。母亲过世前,父亲有四房姨娘,两个是我母亲嫁来前就跟着父亲的通房抬的,再有海姨娘和周姨娘是后抬进来的贵妾。我倒要问问父亲,为何母亲在世的时候,这几个姨娘都活的好好的,母亲过世后,除了海姨娘,短短半年,剩余的几个姨娘接二连三不在了?”
当年这几个姨娘,的确都是海姨娘下的手,导致她们被赶走的赶走,被弄死的弄死,尤其是周姨娘,生孩子的时候被海姨娘做了手脚,好好的顺产,弄得连带肚子里的男胎一尸两命。
乍听见严清歌说起旧事,严松年也忍不住想起那个没有父子缘分的男孩儿,他当初可是把这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叫做严沐笙。
海姨娘心中有鬼,脸色难看的紧。倒是严淑玉没参与过当年的勾心斗角,虽然明白海姨娘手脚不干净,还是理直气壮的,道:“姐姐,你莫不是误会了?我记得父亲曾有两个姨娘,因为偷东西被赶出家门。她们是严府家奴出身,谁知道她们有没有在府里面留下什么亲戚好友,替她们愤愤不平的。”
严淑玉这见风使舵的功夫实在是高深,严清歌盯着她道:“哦?她们若是在这府里真有这么多关系,当年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海姨娘带人发现她们偷东西?”
“纸包不住火的,姐姐。她们做了那么多次,总会露出蛛丝马迹,不被我娘发现,也会被别人发现。”
这些陈年旧事发生的时候,严清歌和严淑玉年纪都还非常小,尤其是严淑玉,还在襁褓中吃奶,根本不记事。若说真正了解当年事情的人,除了严松年就只有海姨娘了,偏生现在两边为此争论不休的,却是严清歌和严淑玉。
严松年想起陈年旧事,一阵的脑门疼,当时他被海姨娘煽动的怒气攻心,把那两个姨娘发卖了,现在细想,倒还真是有那么几丝不对劲儿在。
他越听越是心烦,这时,内室里走出来彩凤,她怯生生的看了看海姨娘,走到严松年身后,道:“老爷,今日是大年初一,不易犯口舌,这事儿还是放着改日再说吧。”
这番话正和严松年的意思,他立刻挥手道:“好了好了,你们都散了吧。”
严淑玉抬眼看了看彩凤,忽然道:“是我搅了父亲兴致。我今天来不是为昨晚的事儿,倒是给姐姐带进去了呢。我今儿来,是给彩凤姨娘送身契的。”
她说着,从怀里面掏出薄薄的一张纸,递给了严松年。
就这么两句话,反闹得像是严清歌白惹是非一样,她倒成了个无辜的。
严清歌心中冷笑,道:“父亲,今日是新年,我帮彩凤姨娘求个恩典。我记得彩凤的爹娘和兄弟也在庄子上做活,她当了姨娘,兄弟爹娘还是家奴,说出去于我们严家名声无益,不如放了他们奴籍,叫他们管管家里铺子也好。”
海姨娘和严淑玉脸色突变,她们本来想的是攥着彩凤家人,胁迫彩凤帮自己,现在严清歌这番话说出来,可真真是毁了她们原本的打算。
彩凤感激的看着严清歌,严松年昨晚初尝彩凤滋味,心里正喜欢她,想着这也不是多大事情,点头道:“好!”
严清歌看看严淑玉和海姨娘煞白的脸色,心中痛快,跟严松年行个礼,转身就走。
海姨娘和严淑玉今日来,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生生将彩凤这个棋子也搭进去了。
回了青星苑,严清歌叫来了香嬷嬷和珠嬷嬷,请她们坐下,问道:“香嬷嬷,珠嬷嬷,从我母亲嫁过来你们就伺候她,你们和我说说她的事儿吧。”
今日若不是海姨娘和严淑玉怕把事情闹大,脏水可是要泼到乐氏头上了。她对乐氏了解不多,若是她能多知道些乐氏的事儿,往后就不那么被动了。
香嬷嬷率先开口,道:“既然小姐一定问,婆子托大,就妄论夫人几句。夫人死后,她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跟着殉了,我说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小姐听听就好,别太往心里去。”
严清歌点点头,道:“这我知道的。”
“小姐这越长大,和夫人的样子就越像,所以夫人这相貌,就不用婆子再说了。夫人的品格嘛,自然是极好的,夫人很爱清静,受不得一点儿脏,闻不得肮杂味道……”
严清歌点点头,这一点倒是和表哥乐轩一样,看来乐家喜清静整洁,不喜欢怪味儿,是一脉相传的。
“夫人为人宽宏大量,经常赏赐几个姨娘,姨娘们感恩,每日里都会来陪夫人坐坐,有时候一起消磨玩耍,一天就过去了。”
“那父亲呢?”
“老爷不经常来,老爷那时在太学读书,十几天才回来一次。直到太夫人去世前,才算是结业。”
“有没有客人来拜访母亲?或是她出去拜访什么朋友?”
“夫人从嫁进来,就没出去过一次严家门,也没人来看过夫人。我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觉得奇怪呢。”
严清歌一愣,她没想到乐氏在严家过的竟然是这样的生活。祖父乐厚当年一直在京里为官,到母亲乐柔出嫁前,已官拜宰相,是正一品大员,后来才辞官回乡。
乐柔可以说是一直在京里面长大的,又在白鹿书院读过书,据她所知,有不少贵妇都认得乐柔。可是,为何乐柔婚后竟是和一切认识的人都断了来往呢?
可是,无论严清歌再怎么旁敲侧击,香嬷嬷和珠嬷嬷的嘴里,她都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也不知道她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2015年6月1日星期一
訂閱:
發佈留言 (Atom)
庶子歸來 (36)
皇帝了然道:“這個自然,其實即便你不作要求,朕也當為你同高鬱翻案,畢竟寧國公,已經將事情都於朕細說了一通。” 寧淵知道寧國公曾帶著張唯入宮踩了龐鬆一腳,當然還順便道出了當初春闈場上設計誣陷的實情。其實皇帝雖然答應過寧淵,但他並沒有多少當真要給寧淵平反的意思,畢竟那樣多少會...
-
「愛妃今日好興致。」 驀然回首,莊絡胭站在陽光下,看著站在樹蔭下的皇帝,粲然一笑,上前行了一禮,「妾見過皇上。」 待皇帝免了她的禮,莊絡胭拉了拉手上的紙鳶線,歪頭看著皇帝,「皇上也要放紙鳶,妾那里還有一個呢,可惜不是妾喜歡的,想來那麼威猛的東西,皇上應該會欣賞...
-
苏家从临近婚期的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到苏慕锦成亲的这第一天已经万事都准备妥当了 未来宅居写文 。 这一天,苏家上下里里外外全都挂上了红绸,房间上贴满了大红的“囍”字,有正着贴的,也有倒着贴的。苏慕锦成亲这一天不但是她成亲的日子,还是她及笄的日子,因此举办的十分的...
-
韩景栋伤在腹部,出了大量的血。秋氏到无忧院的时候,韩景栋身上的伤都已经包扎了,不过因为失血过多,加上伤的是要害部位,韩景栋此时陷入了昏迷。 秋氏朝着韩勇说道:“派人去请大夫了吗?” 韩勇点头道:“已经去请大夫了。”只是大夫是否会来,却是一个未知数。 半个时辰以后,请大...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