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5日星期五

{毒妻} 衛家事變 23



 却说严清歌和水英坐着马车,没一会儿就到了乐毅家。

    进了院子,里面一阵阵欢声笑语不时传来,也不知道乐家的人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儿。

    下人带着严清歌和水英进了屋门,顾氏正和一个丫鬟不知道说些什么,看到她和水英,赶紧走过来,一把拉住严清歌和水英的手,道:“看看这小手凉的,你们快进来坐!”

    她又专门对严清歌道:“你前几日不是生病了么,可好些了?”

    “已经大好了。”严清歌对着顾氏笑了笑,眼睛在屋里找,却没看到炎修羽的人影。

    “羽哥呢?”严清歌问道。

    “他下午才来。这几天你不在,他每回来了也是问你呢。”顾氏笑嘻嘻的将她和水英一手拉了一个,叫她们坐到炭盆近的地方先烤烤手。

    严清歌将彩珠的事儿和顾氏说了说,顾氏笑道:“我家里丫鬟还真是不够用呢。外面买来的不是太小,就是犯错被别家撵出来的,用着不放心。难为这丫鬟你帮我掌眼。”

    中午吃饭时候,顾氏一直叫丫鬟多给严清歌和水英布菜,两人吃的都有些撑,加上给热气一熏,都有些困了,索性一起爬到大美人榻上眯着。

    严清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里头迷迷糊糊的,竟是又见到了太子。

    太子的脸苍白,眼睛漆黑,定定的看着她,看得她心慌,想要逃跑,却不知道逃到哪里去。可是不管她走到哪里,这太子就像个背后灵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严清歌急的大呼大叫,甚至摔了一跤。

    正在这时,忽然,一人推了严清歌一把,将她推醒了。

    严清歌睁眼一看,见是炎修羽,他看着严清歌,道:“清歌妹妹,你可是做噩梦了?”

    “嗯。”严清歌觉得头上湿湿的,抽出手帕一擦,竟是擦下来许多浮汗,可见梦里面她是真的害怕极了。

    炎修羽道:“可是有谁欺负了你?害你做噩梦,跟我说说,我揍他去。”

    严清歌不禁摇头失笑:“没人欺负我。”

    她看了看还在她身边睡得沉沉的水英,将她的手从自己胸口拿下来,道:“怕是水英压到了我,我才做噩梦的。”然后她对炎修羽招招手,道:“她还睡着呢,咱们出去,我洗洗再和你说话。”

    到了外面,如意打来热水伺候严清歌洗脸洗手,炎修羽跟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

    “我听说你生病了,急得不行。给你送去的药和吃的你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你送来那么多药,别说我一个人伤风,就是我们全家伤风也够用了。”严清歌莞尔,对着炎修羽笑道:“我那几天没精神,就没给你回礼,你可别怪我。”

    炎修羽耳朵通红,赶紧摆手道:“你别回礼。你不回礼我很开心的。何必……何必跟我分那么多彼此。”

    看炎修羽吭哧吭哧的样子,严清歌抿嘴笑起来,道:“羽哥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炎修羽被她一说,连脖子都红了。

    算起来炎修羽也有十五了,放在别人家,怕是连通房丫环都有了,这年纪的少年见了女孩儿多是害羞的,严清歌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算起来,他俩认识有许多年,各自落魄倒霉的时候对方都看过,每当对方有什么难处的时候,都会互相扶持,竟是比寻常人家的兄妹还亲切些。

    水英又睡了一会儿,醒过来听说炎修羽来了,严清歌跟他一起去了书房。她问过丫鬟路,跑去找他们。

    严清歌和炎修羽以及乐轩三人在书房里,乐轩看书,炎修羽和严清歌下棋,一室除了偶尔棋子落下的微小声音,气氛无比静谧。水英掀开帘子,感觉这屋里竟是连自己站的地方都没有,显得她十分多余,顿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严清歌看她站在门口不进来,对她招招手,笑道:“来呀,我们来比赛下棋,赢家守擂,看谁守得擂台最多。”

    水英这才走进来,点头道:“嗯。那等你们这局下完吧。”

    这打擂台的下棋法子,连乐轩都吸引了。他也跟着来掺和了几局。

    最令严清歌没想到的是,下棋下的最好的,不是她,也不是乐轩,更不是水英,而是炎修羽。

    除了跟严清歌对手的时候,他故意放水让严清歌赢了几次,旁人在他那里,竟是半点便宜都占不到。

    水英做掌柜做久了,脾气里争强好胜的一面被激发出来,鼓着脸颊硬是想要赢炎修羽几局。

    因为有了东西可以消磨时间,几小竟是不觉时间流逝,眨眼天就黑了。

    顾氏走了进来,笑道:“清歌晚上不走了吧,你屋子每天我都叫人收拾,住着和以前一样。”

    严清歌点点头,道:“恩。”

    “天色不早,水姑娘吃过饭再走吧。”顾氏又对水英说道。

    “好呀。多谢乐夫人。”水英一心惦记着下棋,满口答应下来,拉着炎修羽非让他再战一场。

    乐轩在旁边只是笑,严清歌问他:“轩哥,你笑什么?”

    “羽哥开始学棋也就是一两年时间。棋艺最看天分,有天分的不用怎么教,就下的很好,现在竟是连父亲的棋力都隐隐不如羽哥了。他下一步棋能看到往后的十几步乃至几十步,真是叫人自愧弗如。”

    听了乐轩的回答,严清歌一阵恍然大悟。下棋和打仗布阵隐约有两分相通之处,都是要讲究走一步看十步,精于计算安排的。怪不得上辈子炎修羽能够在军中混的如鱼得水,赢下战神的大名,和他这天分离不开关系。

    炎修羽下棋时自得又认真。

    他的容貌现在只有三分孩童的稚嫩,剩下的已经向着少年发展了,脸上的轮廓比起以往孩童式的柔和,变得十分清晰深邃,眉梢眼角原本张狂的风流,因了多年来被乐轩和严清歌耳濡目染,变成了四份张扬,三分儒雅,三分克制,反倒更夺目耀眼,叫人喜欢。

    瞧着这样一张的绝世容颜,严清歌忽然觉得,炎修羽将来绝不会比卫樵在京里面的名声差。

    他家世好,还有王位在身,又不像上辈子那么暴虐,有所畏惧,有所尊崇,最重要的是脸长得好,论起来,还要胜当年的卫樵一番呢。

    炎修羽似乎知道严清歌看他,抬起一张如桃花般的俊颜,对着严清歌露齿一笑,严清歌心口猛跳了一下,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口了,脑袋里竟是只有一个想法:世上竟有这样好看的人。

    炎修羽定定看着严清歌,严清歌的脸上忍不住涌上了一层红晕。她赶紧撇开脑袋,炎修羽可是她看着长大的人,又是上辈子救了铭儿的恩人,她怎么可以对他产生这种少女幕艾的想法呢。

    只是,他真的是太好看了。

    对!不怪她心乱跳,怪只能怪他生的太好看了!

    炎修羽看见严清歌这个表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爆出一层欢快的亮光,笑容越扩越大。

    乐轩是个近视,水英又一心顾念着下棋,屋里面竟是只有炎修羽和严清歌知道他们刚才之间发生的事情。

    就在水英又催着炎修羽快点落子时,门帘一掀,两名丫鬟带着一身凉气火燎火烧的走进来,一见到水英就磕头道:“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王妃和王爷都快要急坏了,你快跟我们回去吧。”

    水英恋恋不舍的望着棋盘,道:“我下完这一局就走。”

    那两个丫鬟却不依,她不走,她们就一直磕头,磕的水英兴致全无,只能离开了。本说好在乐家吃完饭的事儿,又被搁置下了。

    水英出了严家门,跟着两个丫鬟上车,嘟嘟囔囔道:“父亲母亲有什么事儿急着催我回去,我在乐家玩耍,又不是去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两个丫鬟闭嘴不言,只是过段时间就催着马车夫快点赶路。

    车子嘚嘚的行着,却没有回忠王府,看着方向,是带着水英朝外城走去。

    水英觉得奇怪,问道:“我们不回家么?”

    那两个丫鬟轻声道:“王爷和王妃都不在府里,只叫我们带你去见她。”

    这两个丫鬟是云氏的贴身丫鬟,水英倒没不相信她们的想法。

    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才带着水英来到郊外的一处温泉庄子庄子,水植为治疗腿伤常住在此。

    令水英没想到的是,不但忠王爷和忠王妃在,水穆和水植也在。

    他们都没有睡,一家四口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等着水英,脸上全是焦虑之色,直到见了她,一家人脸上才大大的松口气,显然之前一直在担心她。

    平时根本对水英温声细语,几乎是言听计从的云氏,脸上难得的挂上了严肃之色,对水英道:“我叮嘱过你多少次,叫你去了哪里,一定要报备。若不是你大哥问到凌家,凌家小姐说你可能去了乐府,我们还不知道去哪儿找你呢。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水英可怜巴巴的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忠王爷和两个哥哥,他们三个却避开眼,不接收她可怜兮兮的求救,可见这次大家都觉得水英做错了。

    水英被云氏领着,到了她住的内室。

    进门后,云氏挥挥手,对她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道:“你们出去吧。”

    伺候的人鱼贯而出,连平时最受云氏重用的婆婆也低着头默默的出门。眨眼间,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个。

    看着云氏凝重的神情,水英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云氏一定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话要跟她说。
    

  云氏不常来温泉庄子,这里给她准备的屋子不大,装饰的也很朴素,和她在忠王府那宽敞明亮的卧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是因为其狭**仄的空间,和因为地热稍显闷的气氛,反倒让这番谈话显得更加郑重机密。

    “英儿,你进宫住了的几个月,觉得老太妃怎么样?”云氏问道。

    水英还以为云氏是要教训她,没想到云氏竟是问了这么个问题,她想了想,道:“我很少看到老太妃,她总是在后面的佛堂念经,几乎从来不出来。不过她瞧着年轻极了,一点不像是六十岁的人。”

    “只是容貌有什么打紧的。你这孩子,在宫里面几个月,竟是一点传闻都没有听到么?”云氏苦笑一下。

    水英摇了摇头,云氏才无奈对水英道:“你可知道,先皇有十几位妃子,为何除了老太妃,旁的都被送到宫外的庵里,只有老太妃能留在宫中?”

    “难道不是因为她是忠王府出身么?”

    “傻孩子,我们祖上能得来忠王府这王府封号,是和太妃离不了关系的。往前数一百年,我大周朝只有炎王、宁王、静王三王,我们水家,还不知在哪里。先皇少年时,宗室九亲王作乱,本来只是落魄旁支的先皇锋芒毕露,最终平定江山,继承王位的故事,你一定没有少听说。只是,有件事你不知道,水老太妃才十四岁时,就看出先皇的不凡,不顾家中反对,嫁与先皇。后来为了先皇能博取静王侯家的信任,甘愿让出正妻位子,让先皇再娶了静王侯家嫡女。”

    “当今皇太后正是姓候。”水英吃惊的看着云氏:“这么说,若不是老太妃的退让,她才应该是皇太后了?”

    “对。先皇为了补偿我们水家,才赐了我们忠王府的封号,这一切,其实都是老太妃换来的。而这个忠字,也是在告诉我们水家,必要为君尽忠,死而后已。”云氏露出个苦恼的笑容。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侯家势大,先皇为了均衡,一手操办了当今圣上的婚事,让他娶了一位清贵世家的女孩儿。没想到皇太后并不满意,又在侯家选了个美貌少女做了圣上的妃子,即为现在二皇子的生母,候妃。”

    水英睁着大眼睛,看向娓娓而谈的云氏,感觉随着话题的深入,她好像接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换了旁人,也能看出来。只是,这几年朝堂汹涌,有人鼓吹候妃所生二皇子才是正统,要求换太子,这说法,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没有。”水英将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太子虽然身体不好,可是他终究是皇后所生,私德也很好,为什么好换他呀。”

    “身心不足蛇吞象!不是太子做的不对,是旁人想要的更多。当今太后一直没有生育孩子,圣上和太子的身上,可没有侯家血脉。”

    “娘,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静王府侯家策划的?”水英吃惊的盯着云氏。

    烛光晃动,照耀的云氏脸上阴影重重,她缓缓点头:“若是只是朝堂上有人鼓吹便罢了,但是,他们竟想引动外援支持二皇子。你爹和哥哥们上次在北地遇险,便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什么?”水英竟是跳了起来,她不敢置信道:“难道那个通敌叛国,给北地蛮王报信的人,竟是静王府侯家?”

    “不。侯家只是幕后主使,只凭我们拿到的证据,是没办法证明那是侯家做的。给蛮王通风报信的,只是侯家手下的一个小卒子。这几天正是圣上收网,找出那卒子的时间,我们忠王府一向只对圣上效忠,早就成了侯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别说你父亲和哥哥,就是咱们两个,也不安全。”

    “母亲,今天中午二皇子还到咱们家里的食肆里吃饭去了。幸好我当时没见他。”水英吐了口气,心有侥幸的说道。

    “幸好你和没去见!你啊你,有时候聪明,有时候糊涂!知道不见二皇子,怎么不知道离开的时候告诉一声旁人你去了哪儿。你今晚上不回家,知道我和你父亲、哥哥们有多担心么?”

    水英明白云氏的良苦用心,她扑到了云氏的怀里,抱着她道:“娘,我错了。”她在云氏怀里蹭了蹭,道:“你让我在外面开食肆什么的,也是为了保护我对吧?要不然为什么别家生意都那么好,就我开的食肆生意那么差,而且我身边来来往往都是跟过父亲的亲兵,他们武艺高强,保护我也容易。”

    水英越说思路越通畅:“还有,娘你让二哥去温泉庄子常住,让我在外城开食肆,哥哥和爹总不着家。你性情喜静,但是这半年也常常出门走亲访友,难道说我们府里已经不安全了?”

    “不是府里不安全,是整个内城,若是这次搞不好都会有大动荡。”云氏大大的呼出一口气,看着外面窗纸上漆黑的夜幕:“一切,都看今晚了!”

    水英猛地弹起身子:“可是我还有朋友们在内城。清歌还有凌霄她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不行,我得给她们通风报信,叫她们躲开。”

    云氏一把摁住了她:“胡闹!这件事还牵扯不到她们。今天京里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卫家和宁家。”

    “什么?”水英愣住了。

    此时此刻,严清歌正和炎修羽坐在正厅里说话。顾氏坐在上首,就着灯光跟几个丫鬟闲磕牙,其中就包括才来的彩珠。

    彩珠今天刚来,就以利索的身手和谦卑的态度,赢得了顾氏的喜爱。

    顾氏是大家贵女出身,家教良好,没见过什么龌龊。然后嫁到了家庭简单的书香世家,这么多年下来,心眼根本就没长过,性子比很多姑娘还要单纯真挚。

    彩珠觉得这样的主人比海姨娘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对严清歌不禁感激非常。

    他们一众人坐在厅里,是在等乐毅。乐毅今天不知道是被什么公事绊住了,竟然到现在还没到家。

    时间早过了炎修羽平素回去的时候,但是他却没离开,而是就着灯光有一搭没一搭和严清歌聊天。有了必须见师父一面再离开的理由,他乐得留下来,多和严清歌相处片刻。

    严清歌今天因为心中莫名的异动,有些不太敢抬眼看炎修羽。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是头一次对某个男人有这种不一样的感觉,而这个男人还是她看着长大的少年,对此,她心里不能接受。

    偏生越是这样,炎修羽就对她笑的越好看,偶尔瞥见一眼,就叫她一阵发呆,然后更深的唾弃自己。

    就在严清歌心中小鹿乱撞时,一名去给乐毅送宵夜的仆人回来了,他手中提着原样拿回来的食盒,对严清歌和顾氏道:“往翰林院那边街上的路被官兵封死了,不叫人过,我绕了所有的道都是这样。”

    严清歌一怔,翰林院的位置离皇宫很近,通往翰林院的路封死了,难道代表着皇宫那边出什么大事儿了么?

    顾氏也是惊慌了一番,只是家里内外一切事体,平时乐毅管的多,她现在竟是连怎么办都不知道了。

    倒是炎修羽腾地站起来,道:“怎么回事?封路的人都穿着什么衣裳,约莫多少个,看清楚了么?”

    “看清了,都穿着禁军的服色,待人很凶。有个人想来也是去那边找家眷,跟那些官兵多啰嗦几句,就被刀架了脖子上。”那下人抹了把汗,说道。

    严清歌和炎修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讯息:内城出事儿了。

    此时,顾氏已经惊得手脚冰凉,脸色惨白的吓人。严清歌赶紧喊人:“快给舅妈煮红糖姜水。”她手忙脚乱和丫鬟们给顾氏搀到屋里床上,好生安慰了她一番。

    这边好容易才叫顾氏稍微好些,严清歌想着天色不早,得叫炎修羽快回去了。她去了大厅,正要和炎修羽说这事儿,一个丫鬟跑着跳着进来,道:“炎小王爷,表小姐,快出来避一避。东边起火了。”

    “起火了?”严清歌和炎修羽异口同声反问。

    今天京里面又是封路又是起火,难道真的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他们赶紧出了门,只见东边的天空已经不复夜幕的纯黑色,而是被染成了妖异的橙红。

    那橙红离得远,但是现在是冬天,京里面房子又盖得密集,天干物燥,真烧起来,救不及时,别说能把挨着的一条街烧干净,就是窜上半个城,烧个赤地千里,也很有可能。

    严清歌看看那方向,推了一把炎修羽,着急道:“你快回家去,我瞧着那方向离你家不远。若是你哥哥嫂子已经出来了,就别进去抢东西了,不论烧了什么,人好好的就没事儿。”

    炎修羽已经急着要走了,他卧房里面可是放着好多严清歌送给他的宝贝呢,他是一定要把它们都拿出来的。他猛点头道:“我回去看看,应该烧不到这里来,那边事了我就回来。”

    炎修羽的下人已经去牵马了。

    严清歌听他还要回来,急道:“你回来干什么,大半夜的乱跑。”

    炎修羽却没回答,他不等马到跟前,就飞身上去,一夹马腹,飞驰而去,没入了深深的夜色里。
    


这场大火烧的莫名其妙,看它冲天而起的火光颜色,烧起来的地方恐怕不小,但是一个多时辰后,火便灭了。

    没多久后,炎修羽也回来了,他身上满是寒冬夜色里独有的冷飕飕味道。

    进门后,他对严清歌道:“我问了我哥哥,翰林院那边没事儿,只是被封路波及了,等事情平定了就会放人回来。”

    严清歌大松口气,没有问到底是什么事儿,立刻去将话转述给了顾氏。

    顾氏听了这话,流了有近两个时辰的眼泪才慢慢止住,眼睛肿的像是水蜜桃一般。

    严清歌赶紧对丫鬟们道:“还不快去热水给舅妈用,毛巾也煮两条滚烫的来。”

    顾氏知道严清歌是要下人给她敷眼睛,叫丫鬟取来镜子一瞧,见了她的眼睛形状,不好意思笑道:“真真是……我刚可真是慌了神了。”

    这边严清歌才吩咐下去,就见彩珠端着水盆和滚烫的毛巾上来,同时还端了个小碗,里头放着刚捞出来的煮鸡蛋,能更好帮眼睛消肿——原来她早备下了这些东西了。

    严清歌看她如此机灵,不禁对她高看一眼,道:“你倒有心思了。”

    彩珠轻声回答:“老爷是状元,是有福之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儿。所以奴婢才敢擅自备下这些东西。”

    她不敢告诉严清歌,以前跟着海姨娘和严淑玉的时候,这娘俩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也会在屋里哭,一旦这边哭上,她们下人就要立刻准备帮眼睛消肿的东西,方便她们哭完了用,因为海姨娘母女是绝对不会叫外人看见她们眼睛肿的。

    顾氏被彩珠娴熟的伺候着,不过一会儿工夫,眼上的肿就消了大半儿。

    她听说炎修羽专门回来报信,强撑着要下床去见见炎修羽。严清歌摁下了她,道:“舅妈还是别跑了,我打发他去书房里了,轩哥正在那儿陪着他呢。”

    一听乐轩又在书房里头,顾氏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这孩子,他父亲出了那么大事儿,他还有心思读书。”

    瞧着顾氏那哭笑不得的神色,严清歌微微在心里发笑,乐毅和顾氏都低看了这个表兄,当他真是个书呆子呢。

    她没告诉顾氏,方才顾氏哭的一塌糊涂时,乐轩在外指挥着全家下人忙活,除了顾氏房中,家里别处的贵重细软都已被收拾好装车,思虑的面面俱到,甚至连路上何处能住宿,何处能接水都给仆人交代好了。一旦传出乐毅不好的消息,他会立刻叫人将顾氏和细软载上回鹤山,他独自留在京里面支撑。

    等一切都布置完毕,乐轩回了书房,点着灯看书,似乎刚才做那些事的并不是他。

    这份心性和隐忍,让严清歌不得不服。只是眼下既然乐毅没事儿,乐轩的所作所为,就没必要说出来再叫顾氏平添唏嘘。

    照顾好了顾氏,严清歌才渐渐的稳下心思,到书房见了炎修羽。

    因为京里面起火和封街两事八成有牵连,个中机密,怕不是她能知道的。

    严清歌很知趣的没有开口问起炎修羽这些,反倒像个女主人一样,安排炎修羽在乐家歇下了。夜色已深,他来回奔波,这时候叫他回炎王府去,倒是不像话。

    这一夜严清歌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早上精神也有是恹恹的,虽然炎修羽说翰林院没事儿,可是不见到乐毅人,她实在是不能安心。

    她重生前的这个时候被关在严府,根本不知道有没有过封街一事,但印象中,是绝对没有昨晚上那场大火的,毕竟昨晚火光映天,整个京城都看到了,哪怕是住在深闺里的她,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重生后,太多的事情出了变故。

    严清歌心里头不稳当,因为上一世她舅舅参加的科考要在近两年后才举行,而他也没有考取状元。

    一个地方变了,另一个地方就会随着变化。严清歌完全不敢保证,乐毅这辈子提早到京城为官,会不会成为他生命里的劫难。

    而若是乐毅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引发了这一切源头的她,自然难辞其咎——虽说旁人不知道,可是严清歌却过不了自己那道坎。

    她忧心不已,时常坐着发呆。

    炎修羽见了她怔忪的样子,就坐在她旁边陪着她。虽然就他得到的讯息来说,乐毅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封起来的街道那边,并没有更多的好消息传回来。

    彩珠进了屋,对着如意使个眼色。如意不动声色的接过了彩珠送来的热水,过了一会儿,也出去了。

    等如意回来,严清歌看看她,忽然开口道:“彩珠和你说什么了?”

    如意没想到严清歌竟然连彩珠是找她说话都看出来了,涨红了脸,懦懦说道:“大小姐,没什么。”

    “你说吧,我不怪你的。”严清歌疲惫的说道。

    “这消息不是太好,可跟舅老爷也没什么关系,其实大小姐您也没必要知道的。”如意挣扎着劝解。

    “什么消息?快说吧。”严清歌镇定的说道。

    如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垂头道:“大小姐,实在不是奴婢们有意隐瞒。这次外面起火的地方是卫家,听外面的传言,卫家已经烧光了,里面的人也一个没有逃出来。”

    “什么?”严清歌吃惊的站了起来。

    怪不得如意和彩珠要瞒着她,原来起火的是卫家。卫家旁人倒没什么,可是卫家二少奶奶宁敏芝是她的好友,去年又新生了孩子,她还没机会看过一眼。若真跟传闻一样一个人没逃出来,宁敏芝肯定也没有好下场。

    这还是这一世严清歌头回听到自己熟悉的朋友遭遇不幸,她心头升起一股悲凉。上回她看到宁敏芝时,她还是个怀胎的孕妇,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即将当母亲的光辉,但是现在竟天人相隔,永不能见了么?

    她神思恍惚一番,跌坐在椅子里,脑子里纷纷乱乱,竟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胡说些什么!”炎修羽赶紧抢上前,扶了一把软软靠在椅背上的严清歌。他凌厉的扫视了如意一眼,吓得如意不敢吭声。

    严清歌苦笑一声,拂开炎修羽的手,道:“我没事儿,别怪如意。”她强打精神,对炎修羽道:“如意也说了,都是外面的传闻,不一定是真的呢。”

    炎修羽听着她的回答,心里一虚。

    其实出事那天晚上,他就知道起火的是卫家的了,而且烧的非常惨。据说卫家院墙被官兵围起来,一个人也不许出,有满身着火的人翻墙出来,生生被烧死在门外大街上。

    他没敢告诉严清歌这些事儿,谁知道如意还是说了出来。

    有了这事儿,严清歌睡得更不安稳了,半夜梦见宁敏芝在火海里抱了个孩子向她求救,那孩子的脸,后来竟变成了她重生前那可怜的铭儿的脸。但是不管她怎么去救他们,都无法成功,最后哭着被如意推醒过来。

    如意见严清歌靥住了,吓了一跳。严清歌却拉住了她,道:“不碍事,把炭盆挪出去,我热得很,再倒点水来喝。”

    等炭盆挪出去,没多久屋里就变的冰冷,严清歌反倒心里好受了些,但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早上她起来,坐在梳妆台前,满脑子神游天外,指使着如意给自己梳妆打扮,等她反应过来,身上的衣裳和首饰已经照她要求成了外出的一身装扮。

    严清歌苦笑着拔下了头上的钗环,道:“换身轻便的吧。”她摇摇头,叹口气:“我出去有什么用。”

    炎修羽倒是能看出严清歌的神思不属,但是这回形势严峻,不像以前买几样东西就能逗乐她。而且炎修羽也是担心着乐毅的,便勤出去打听消息,时时将最新的情报的回给乐家几口人听。几天时间,他在乐家忙进忙出,竟是瘦了好大一截。

    一直到三天后的傍晚,乐毅才回来,这时炎修羽出去还没回。

    他胡子拉碴,衣服也带着股难闻的酸臭味,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

    一见到他,顾氏就又开始掉眼泪了,严清歌脸上的平静也绷不住了,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家人见面,坐在一起说话,乐毅讲起了之前几天的经历。

    他们翰林院倒是没什么事儿,院子被围起来,每天有官兵来送点水和粮食。但到底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心里头非常忧虑,加上里面根本没有棉被枕头这些寝具,人人都只能坐在办公的厅室里干熬。

    这期间翰林院人心惶惶,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两个胆小的吓得解了裤腰带要在院子里上吊,好一了百了,最后被同僚拦下来了。不过大部分同事都和乐毅一样,继续办公,将积压了许多天的事情都做完了,这下可以放个大假了。

    听着乐毅精神奕奕的说着翰林院里的“趣事儿”,顾氏总算是不哭了。她抹着眼泪道:“我看你们爷俩是一个德行,你不在家,轩哥还每天坐在书房里读书。倒是羽哥帮了大忙,我看你这亲生的儿子还不如收的徒弟好。”

    乐轩在旁一脸平静,好像顾氏嫌弃的根本不是他一样,更没有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拿出来表功。

    正说着话,炎修羽跑进来,口里惊喜的嚷嚷着:“好消息!我听说街禁解开了,我已经叫人去接师父回来了。”然后,他报喜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厅中坐着的乐毅。

    “师父,你已经回来了?”他开心的笑了起来。
    


封街这几天,乐毅在翰林院吃不好睡不好,和大家一起坐了会儿,就去睡觉了。

    屋里剩下的众人也走的走散的散,眨眼就剩下严清歌和炎修羽。

    严清歌到底放心不下宁敏芝,轻声对炎修羽问道:“羽哥,我能去卫家看看么,我还是不信宁敏芝姐姐已经不在了。”

    炎修羽叹口气:“清歌妹妹,宁姐姐的确已经不在了,卫家只逃出卫樵一个人。我今天上午才得到的消息,他被圣上封了北地安抚使,即刻就要离开京城上任。”

    严清歌吃惊的瞪大眼睛。

    她不知是卫家只有卫樵逃出来的消息震到了她,还是卫樵被封为北地安抚使的消息震到了她。

    这两个消息都没那么简单,让严清歌一时消化不了。

    炎修羽看她脸色苍白,安慰道:“宁姐姐是个好人,我想她下辈子一定能托生个好人家的。”

    严清歌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重生前,宁敏芝因为受了娘家父亲宁承蔺泄题案的牵连,被发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这一世,她又受了婆家大火的牵连,连带自己的孩子一起在大火了丧生。

    严清歌心里沉甸甸的,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命数那么一说不成?

    但仔细一想,严清歌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微微的眯起眼睛,梳理着思路。

    宁家起大火的事情,并没有简单,兴许,宁承蔺当年那起闹得沸沸扬扬的泄题案,只是明面上的,但是真正害的宁家家破人亡的,反倒是卫家。

    毕竟当时在场的,可是各地榜首,且当时大家都喝的醉醺醺的,那泄露的题目更不是他们主动去问的。

    告发之人肯定清楚这一点,审那案子的人,定也清楚。

    这种情况下,就算没有泄题,他们考的也不会太差。但天子竟震怒如斯,将他们全部革除功名,永不录用。涉事最深的宁家和卫家两家五族内,男砍头,女流放,这样重的刑罚,简直不敢想象。

    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其实宁承蔺的舞弊案,并不是什么大事儿,真正让皇帝下定决心要将宁、卫两家斩草除根的,另有其事呢?

    严清歌心中一颤,想到了卫樵身上背负的那个“北地安抚使”的新任命,竟是转瞬就明白了。

    水英曾和她说过,她父亲和哥哥在北地作战不利,是因为有人卖消息给北地蛮王。而京中有几家被封起来,是因为皇帝怀疑这几家人中存着那个奸细。

    现在一切都不言而喻——一切矛头都指向了卫家。

    严清歌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甚至微微发抖起来。

    炎修羽见她情形不对,立刻大声一把握住她肩膀,担心道:“清歌妹妹,你怎么了?”

    严清歌身上发凉,勉强对炎修羽挤出个笑容:“我想到宁姐姐,心中很难过。”

    炎修羽犹豫一下,道:“卫府现在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我们本来可以去祭拜一番的。但是你家那个庶妹,纠结了一帮子什么才子才女,在那边开了个祭坛,请了很多和尚道士来做法事,还在那里作诗,说是要送送那晚一起烧死的几百个亡魂,给大周祈福。”

    严清歌一听严淑玉这个无利不起早的竟然如此恶心,连借着亡者刷她贤德名声的事儿都能做的出来,不禁齿冷。

    她不悦道:“我们看看去。”

    炎修羽见她坚持要去,只能由她,出去叫人备好马车。

    炎修羽骑马,严清歌坐车。

    远远的还未到卫府,严清歌就听得一阵阵嗡嗡嗡的喧哗,鼻子里也闻到了非常浓重的檀香味儿。

    又走了一小会儿,马车停下来,炎修羽从外掀开帘子,道:“清歌妹妹,前面走不动了,都是来看热闹的百姓。”

    严清歌点点头,道:“那我下来走吧。”

    到了外面一看,只见前面乌泱泱人挤人,只怕有好几百个男男女女,正挤了一圈,围着前面一阵阵的说着闹着。

    他们前方,就是被烧的连院墙都塌掉的卫府。

    炎修羽在前面开道,好不容易护着严清歌到了围观人群的内圈儿。只见卫府已经被烧烂了的大门前,几十个和尚道士各执法器,念经的念经,做法的做法。

    而他们身后,则搭了个小台子,上面坐了十几位少男少女,每人都有一桌一椅,身后还站着伺候的丫鬟小厮。他们凝神握笔,一副深思表情,每过一会儿,就在纸上写点什么。

    严清歌听得她身旁几个京城百姓议论纷纷。

    “快看,那台上那个穿青色衫子的,就是京城第一才女严淑玉。啧啧,果然是长得好,还有才华。若是能去了脸上的面纱,让我看看她的真容,那就更好了!她做的诗,我家狗子喜欢的紧,天天都要背两句给我听。”

    “你家狗子真是出息!读多了严才女的书,将来说不得要中状元呢。”

    “嘿嘿!过奖过奖!”

    严清歌一阵的无语,看向台上,果然看到严淑玉坐在前排正当中。

    台上的男子脸上没什么遮挡,但是女子面上都挂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严淑玉也不例外。但是她露出的眉眼明显经过精心的描画,眉头刻意画的微微弯曲,似乎挂着无限哀思,一副全然不知台下全在议论她的样子,正在那里涂涂抹抹的写着东西。

    炎修羽轻声道:“清歌,你要进去看看么?不过我打听过,当天晚上卫家烧死的几百口人都已经被抬出去了,现在恐怕都葬下了。”

    严清歌黯然道:“我不进去了。”

    她目光在台上穿梭,又见到了一张熟脸孔,正是元念念。想来也是,这种刷名声的事情,怎么又少的了她呢。

    忽的,严清歌的目光凝住了。

    她竟然在台上看到了一个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的人!

    那人眉目文秀,一身材质并不怎么好的玄色衫子,洗的微微有些发白,头发规规矩矩束在头顶,身后跟着的小厮也比台上旁人要寒酸萎缩些。

    他的容貌在京中也算的是中上,尤其是白净的鹅蛋上那张微丰的嘴唇,嘴角天然长的微微上翘,看起来总是像在笑,非常讨人喜欢。

    这人正是朱茂,她前世的丈夫。

    严清歌不知道严淑玉早就和朱茂认识,她乍见到朱茂,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眸子也骤然收缩。

    她惊,她怒,她以为自己收敛的很好的怒气和恨意,竟然在这一刻都滔天而起。

    尤其是现在,朱茂和严清歌同台而坐,一起当着“才子才女”,让严清歌的眼睛一阵阵发红,恨不得冲上去撕裂了这一对狗男女。

    她本以为没有她相助,朱茂就没办法得到信国公府的爵位,对他这样狼子野心的人来说,无疑于这辈子最大的折磨。但是她没想到,朱茂竟是早早的就勾搭上了严淑玉。

    兴许,重生前他们也是这么早就认识了。要不然,她怎么会恰恰被加到了信国公府给朱茂为妻呢?

    炎修羽看严清歌身子摇摇欲坠,狠咬银牙,腮帮子高高鼓起,拳头紧紧攥着,指缝里竟是沁出血来,显然是指甲已经扣破了手心。他急忙一把拉住严清歌手掌,大声道:“清歌,清歌你怎么了?”

    严清歌回不过神,眼中只有台上严淑玉和朱茂的身影。

    如意吓的不行,跪在地上握住严清歌的手掌,要将她紧紧攥着的拳头掰开,好让她不要再伤害自己,可是却根本掰不开。

    就在这时,严清歌咕咚一声,竟是生生的昏了过去。

    等严清歌醒过来,已经是半夜了。

    她已经被带回到乐家,屋子里一阵淡淡的药味儿。

    顾氏为了照顾她,一直没睡,就在屋里面坐着,第一个发现她醒过来的正是她。

    “清歌,你终于醒了,可叫我们担心坏了。”顾氏用热帕子帮严清歌擦着额头,激动的说道。

    严清歌见她衣不解带照顾自己,心里十分感动。今天初见朱茂,竟让她愤恨交加,昏了过去。现在醒来,那股刻苦的恨意已经虽然还在,可是已经没那么尖锐了。

    她撑起身子,接过顾氏手里的毛巾,道:“舅妈,我自己来。现在已经不早了,你快睡下吧。”

    顾氏点了严清歌一指头:“你不好,我们哪儿能睡得着。我叫如意将汤药给你端过来。外面你舅舅、轩哥、羽哥都还等着你的信儿呢。”

    严清歌听大家竟然都这么关心她,不禁鼻子一酸。

    重生前她在信国公府嫁给朱茂为妻的时候,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一心为了朱茂和信国公府打算,可是她每每癫痫病、哮喘病犯的时候,也没见什么人关心过她。

    再世为人,她竟然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关切,两下比较,不由得她不潸然泪下。

    见她哭,顾氏还以为她放不下宁敏芝,将她抱在怀里哄道:“哎,傻孩子,生死有命。若是你宁姐姐知道你为了她这么伤心,连身子都不顾了,在九泉下岂不是也要难过。”

    严清歌哭了一会儿,接过如意端来的安神汤药喝过,一会儿就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早上她醒来,天光已经大放,可见昨晚那安神药的药力的确不弱,平时她是怎么也睡不到这时候的。

    严清歌睡得手脚有些酸软,她坐起来叫丫鬟伺候着给自己熟悉,心里默默盘算着,该怎么对付朱茂和严淑玉。

    她没想到,这一对狗男女竟然这么早就认识了。

    朱茂为了继承信国公府的爵位,什么都肯做,甚至能为嫡母信国公夫人吸脓疮。后来更是为了严淑玉这个太后许给他的权利,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舍得害死。

    而严淑玉的所作所为,更是罄竹难书。

    这一世,她可不是那个胖的路也走不动,只能任人揉捏的唯唯诺诺女子,她一定要让他们尝尝她的厉害。为她自己,也为她一双可怜的孩儿好好的报仇。
    

夜色昏沉,严清歌坐在灯影底下发呆。

    离她上回见了朱茂已经过了有好几天了。她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都会着火一样烧起朱茂和严淑玉两人的音容相貌,烧的她头疼眼干,神思恍惚。

    眼看白鹿书院就要开学了,严清歌若是想要复仇,今年最好是不要回去读书,不然被关在荒郊野外的书院里,根本接触不到外界,就算知道他俩的消息,也鞭长莫及,无法布局。

    尤其是随着太子、她和严淑玉几人的年纪渐大,严淑玉的胃口和胆子也越来越不小,她必须时时跟紧。

    可是怎么开口跟人舅舅说她不想读书呢?

    进了白鹿书院以后严清歌才知道,这书院想出去容易,想进来难。她要退学,乐毅那边八成不会同意。

    就在严清歌左思右想的时候,门帘一掀,炎修羽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婆子,手中提着食盒和炭炉,跟在他身后进来。

    严清歌抬起黑长的睫毛看了他一眼:“羽哥,你怎么还没回家?”

    这几天炎修羽只要得空就来乐家,常常到夜深霜重,路上都结了一层冰的时候才走。

    炎修羽招呼身后的婆子将食盒里的铜锅取出来,放在炉上,道:“这是我叫厨房给你炖的汤,最能凝神静气。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太好,晚上喝点这个,能暖和手脚,也能帮着睡个好觉。”

    这几天晚上,炎修羽都会找各种理由陪陪她,有事是给她送宵夜,有事是给她送两件小玩意儿,陪着她玩会儿,生怕她一个人呆着老想起卫家那些事儿,心里不好受。

    炎修羽如此贴心,让严清歌心弦似乎被一根羽毛撩拨了一下般,轻声道:“多谢羽哥了。”

    两个婆子伺候着严清歌和炎修羽喝汤,两小坐在一起,严清歌轻声问道:“羽哥,当初你从白鹿书院退学,你哥哥说你什么了没有?”

    炎修羽对严清歌笑道:“我哥哥啰嗦了我一天,念得我头都大了。不过嘛,我从小他就这么念叨我,我都习惯了。最后还是嫂嫂说情,说那书院里能教的,家里也能教,我哥哥才作罢。”

    就连炎修羽退学,都会被家里认为是不好的事情,她退学,难度估计就更大了。

    就在严清歌沉吟不语时,炎修羽一双眼睛像是能洞悉一切般,开口道:“清歌,你是不想在白鹿书院念书了?”

    严清歌点点头,有些为难道:“当初是舅舅送我去的,我怕我回来他不高兴。还有凌霄,她家里不愿她去那里念书,因为我要去,她才也要去的。我就这么走了,恐怕不好。”

    炎修羽似乎能看出严清歌的心思,他柔声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为什么非要退学呢?”

    “我……”严清歌吞吞吐吐,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炎修羽对严清歌保证:“只是你不想在那里念书,总要有什么理由吧?”

    严清歌贝齿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理由。我只是不想念了,想呆在家里罢了。”

    炎修羽也不劝她,等她喝完了汤,和两个婆子一起出去。

    一回到炎王府,他就叫来自己的下人,脸色严肃,道:“你们去查查,看白鹿书院里面有没有人欺负清歌妹妹。”

    那下人心里纳罕,但还是应声退了下去。

    第二天下午,炎修羽就接到了下人的回报,在白鹿书院里,还的确是有人不喜严清歌,那就是元家三姐妹。

    虽然去年元家三姐妹内斗的厉害,基本没有再找严清歌的麻烦,可是之前她们给严清歌立的那几个下马威——尤其是元念念的所作所为,还是在白鹿书院流传下来。

    若是换做几年前,炎修羽还会问一问到底为何元家三姐妹会欺负严清歌。但是换做现在的他,却是不会问出这种蠢问题了。

    他薄唇紧抿,眸子中的光芒一黯,苦恼的一拍椅子扶手,好看的眉毛在眉心纠结起。

    这般如画如玉一样美人儿,现出愁态,让人恨不得亲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就连伺候他很久的下人心里都痒痒的,小王爷越长越好看, 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谁家的女孩子。

    炎修羽脸上的表情终于动了,他露出一个苦笑,轻声念了一句诗:“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然后起身朝外走去,大声道:“我去校场练练弓马,你别跟来了。”

    下人听得满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点头称是。

    这边严清歌才纠结了没几天,这日清早,乐毅就大步小步的走回来,一进门,脸上是一种不知是喜是忧的颜色。

    白鹿书院外院开学早,乐轩早就回去念书了,乐毅只将顾氏和严清歌叫来,道:“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圣上有意外放我到青州为州牧,任令大概不多久就会下来。”

    严清歌吃惊道:“青州州牧食一千石,为正二品官员,舅舅,你这是连跳好几级呀。”

    乐毅道:“我刚知道时,也吓了一跳。”

    顾氏对朝中的事情不太了解,但也知道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道:“老爷,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乐毅苦笑一下,这件事,还真不能说是好事。

    青州这几年不太平,旱涝交加,常有流寇作乱,灾民流离大周各处,加上和北地离得近,常有蛮人劫掠,据说有些地方已经几百里都没有人烟了。

    但换个方式来想,圣上多年来都对北地用兵不断,尤其是近北地的青州,更是有不少精兵驻扎,那地方对官员的安全来说,是可以保障的。只要能够在民生上取得一定的成就,不再令北地那么荒凉,将来得到的考评一定是上上。

    旁人举荐他,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父亲乐厚在民生上非常有研究。

    他不瞒着严清歌和顾氏,将事情细细的分析给她们听。

    严清歌知道再没过几年,北地就会被打下来,到时候会从内地迁人过去,青州一定是少不了人居住的。乐毅现在得到的任命,看着艰难,其实是有惊无险的好事。

    乐毅听严清歌很支持他去青州上任,道:“清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严清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乐毅最担心的,就是他不在京城,严家人会欺负她。这种情况下,她更不能提起从白鹿书院退学的事情。

    她压下心里的焦躁和失望,笑道:“舅舅说的哪里话。反正我平时也不回去,就在书院里呆着,我那些个姨娘还能跑到书院里找我的麻烦不成?”

    第二天下午,皇上的任命就下来了。

    春天正是各地官员调动新上任的频繁时机。乐毅得了青州州牧这个职位,引起的轰动倒不算很大。倒是卫樵出城上任时,不少女孩子和媳妇、大娘都去围观了。

    严清歌没凑那个热闹,但是听人来说,当时送卫樵的人,差点将出京的路都堵死了,而卫樵还是那么的丰神俊朗,加上现在他身上又多了一重凄惨身世做背景,迷得送他的女人们一阵阵神魂颠倒,恨不得跟他一起到北地去伺候他。

    严清歌听完如意学嘴,点了她一指头:“听你说的这么离谱,是不是也想去给伺候卫樵啊?”

    “不行的!”如意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如意只要跟着大小姐一个人就够了。”

    正说着话,乐府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茗螺走进来,手中捧着个匣子,道:“表小姐,这是外面是送来的请帖,专门给您的。”

    严清歌好奇的接过来,掀开那请柬一看,竟发现是柔慧公主府送来的。

    柔慧公主爱办各种聚会,严清歌是晓得的,但是这张帖子却不同,因为这张帖子是邀请严清歌参加今年春猎的。

    严清歌一愣,春猎是大周皇室每年都会举办的活动,只是能够参加的除了皇亲贵胄,就只有皇帝特别宠信的某些大臣和其子女了。

    严清歌这种身份的,根本没资格参加,今年是怎么了,竟然劳动柔慧公主亲自给她下帖子。

    严清歌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但柔慧公主送的帖子,又不能推脱。

    她看看帖子上的日期,后天就是正日子了,这更让她觉得奇怪。因为这种活动一般是早早就订好要请谁,然后好给来的人准备时间,像这样临时下帖子的,基本没有。

    这件事整个都透着一股古怪。

    因为严清歌最庄重的大首饰和大衣裳都在严家库房锁着,出席皇家举办的活动,必须精心装扮,她却是不得不回去严家了。

    加上乐毅和顾氏已经在收拾东西要启程,这边的房子虽然会留着给乐轩和严清歌住,但是若是没有长辈在,就两个表兄妹独自住在这儿,传出去也不合适,严清歌干脆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彻底搬回严家。

    炎修羽下午到乐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院子兵荒马乱。

    有乐家下人给乐毅和顾氏收拾行李的,有乐家下人给严清歌收拾行李装车的,还有去外面采买东西的下人来回奔跑,只有几十口人的小小乐府,愣是弄得像是唱大戏一样热闹。

    炎修羽问清是严清歌要搬家回严府,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严清歌住乐家的时候,只要放假,他们还能明天见一见,现在回了严府,他却是没理由天天跑严家去了。

    他哥哥天天念叨着要他避嫌,不要随便结交世家子弟,要和他们保持距离,炎修羽虽然桀骜,也明白其中道理,到现在都没听说和乐家外的哪家子弟交好过。

    更别提有事儿没事儿打蛇随棍上的严家了,就严松年那个德行,要是炎修羽多去几次,他肯定要拿着帖子上炎王府求官。

    想到这些,炎修羽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好。
    

任平时装扮的再美的屋子,在搬家的时候也会呈现出它破败的一面。

    炎修羽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屋子狼藉,就好似他现在刚吃了顿愁苦离别宴似的心情般。

    大件粗笨的东西,已经被下人搬走了,只剩下精巧贵重的还在屋里放着,等着精心打包后再装车,免得路上颠簸有所损伤。

    炎修羽一眼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那只木匣子。

    这匣子他也有一只,是专门盛放春猎帖子的。

    他脚尖一顿,下意识的咬了下舌头,道:“咦,清歌妹妹,难道你也要去参加春猎么?”

    严清歌正在低着头帮如意缠几件瓷器,听了他话,笑道:“是呀,我刚接了柔慧公主帖子呢。亏得我在白鹿书院学过弓马,不然过几天真去了猎场,就该丢人了!”

    听了她脆生生的回答,炎修羽本来略微灰败的脸上,慢慢的慢慢的染上了一层得意,照的他从内到外都散发出一种夺目的风发之色,让他俊美的脸庞像是在发光一样。

    他打心眼里快活的笑道:“太好了!我为了这春猎在校场练了好久呢,还约了太子哥,跟他比拼谁打的猎物最多!”

    严清歌见他这样,无奈道:“你跟太子比什么,他那病秧子的名头,已经传的天下皆知。你赢了他不光荣,输了更是丢人。”

    炎修羽听了,笑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可能输的,而且太子的身体也不像别人传的那么糟糕。”

    有了炎修羽在旁打岔添乱,严清歌和如意手上的活越做越慢,最后无奈将他赶出去,才将将在天黑前将屋里的贵重物品收拾好。

    在炎修羽的护送下,严清歌拉着几车东西回了严家。

    因为车大,必须从正门过。那门房一见是严清歌带着东西回来了,赶紧上前巴结,热切殷勤的卸了门槛,巴巴的护送她到了二门处才折返。

    严清歌走远了,那门房还远望着里头,脑袋都快探断了。他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掌,门房吓了一跳,见是前院一个管草木的小子,瞪眼道:“你想吓死爷爷?”

    那小子嘻嘻笑道:“临叔看什么呢?”

    “我看什么也是你能打听的!”门房脸颊上的横肉一拧,骂道:“好好干你的活去。”

    那小子巴砸着嘴巴,笑嘻嘻道:“我知道临叔看什么呢。是看大小姐吧?也不知道大小姐跟皇上长的像不像。”

    “浑说什么。”门房被他戳中心中所想,跳脚不已,追着那小子打。

    严清歌回了青星苑,先去了书房呆着,好方便如意和旁人一起收拾住的地方。

    白天太忙,晚上严清歌身体乏,睡得就早,也没去严松年和别人处拜访。今日却奇怪,平素里她每次回来,严松年总巴巴的使人来喊她,今天却安静的很。

    一觉睡到天亮,严清歌起了身,洗漱过在家里转了转,吃过饭后钻到书房里练字。

    到下午时分,严清歌正坐着看书,门被如意推开了。

    “大小姐,炎小王爷送东西来了,说是明儿你去春猎的时候需带的。”

    严清歌一笑:“偏他多礼!我瞧瞧去。”

    如意吐吐舌头道:“炎小王爷这回亲自送了东西来呢,不过他被老爷拦了拦,待会儿才过来和小姐说话呢。”

    严清歌出了屋门一看,见院子里停着几辆车子,上面放着许多东西,有叠起来的大片大片厚布,还有一根根或长或短的木头,暂时也看不出是什么。

    就在严清歌纳闷时,炎修羽急匆匆走进来,步履轻快,他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严松年,一路小跑才能跟上炎修羽的脚步。

    看到严清歌,炎修羽眼前一亮,笑嘻嘻道:“清歌妹妹,我给你送点儿东西。每年春猎都要好几天才算完,我猜着你可能没帐篷,就送来了一顶。”

    严清歌还真没想到去参加春猎要准备帐篷,她以前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忍不住扶额对炎修羽道:“多谢羽哥了,我还真不知道这个呢,亏得你送了帐篷来,不然我去了就没地方住了。”

    炎修羽笑道:“不会的,就算你没带帐篷,给你发请柬的柔慧公主也会均出一顶给你,再不济你还能跟凌霄住一起呢,每年春猎总是少不了她。不过住旁人的,没有自己的住着方便就是了。”

    严松年挪动着肥胖的身子,气喘吁吁到了严清歌和炎修羽跟前,他拿着帕子擦着头上的汗,听见二人对话,吃惊道:“春猎?清歌,你要去参加春猎了么?”

    他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露出了讶异又了然的神色,一张嘴半张着,半天都合不拢,一脸事情败露后“果然如此”的懊恼和失望表情。

    严清歌看他神色有异,不禁感到奇怪,道:“是呀,我收到柔慧公主帖子,请我去参加今年的春猎,父亲有什么异议么?”

    严松年面色颓然,好半天才吃吃的开口道:“你……你只管去吧!哎……”说完长叹一口气,竟然一脸遮掩不住的难堪之色,离开了青星苑,连炎修羽都顾不上巴结了。

    严清歌一头雾水,只觉得严松年这样莫名其妙。

    炎修羽昨儿才和她分别,但今日见到,竟然像是久别那样老是腻着她,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才离开。

    送走了炎修羽,严清歌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想起来严松年白天的那番反应,叫来如意道:“今天白天父亲的样子不对,你去打听打听,看最近府里都怎么了。”

    如意称是,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如意回来了,对严清歌道:“小姐,我问了问,府里最近就两件大事儿。一件是海姨娘有天叫彩凤姨娘去明心斋说话,俩人在一起坐着坐着,海姨娘就喊肚子疼,还见了红,后来请来郎中治了好几天才好。老爷本来想罚彩凤姨娘,结果彩凤姨娘也查出来有身孕了。”

    “哦?竟然有这样的事儿!”严清歌眉毛一挑。

    海姨娘现在在府里的地位可是真不如之前了,不然严府也不可能接二连三有人怀孕。

    严清歌淡淡道:“那第二件事情呢?”

    “第二件事,是二小姐结了个诗社,叫做天行健诗社,里面收了很多京里面的才子才女。现在在京城里风头很健,这个诗社每个月都会出一本诗集子,放在外面的书铺卖。二小姐就是诗社主人。”

    严清歌心下一跳,道:“这诗社的人多么?你能不能帮我找来这诗社的名单?”

    她重生前,严淑玉可没有这么艰苦刷名声的经历,自然也没有组建什么诗社了。不过她做的这事儿,倒是便宜了严清歌,有了这个诗社,严清歌搞明白严淑玉现在和哪家交好,和哪家交恶,简直不要太简单。

    这件事并不算难,第二天出发去秋猎前,严清歌就收到了那份诗社的名单。

    早起严清歌梳妆打扮过,又清点过行李后,坐上晃晃悠悠的马车,才有空在车里面看着那份名单。

    这份名单不算长,总共只有十三个人。

    其中除了京城四大才女,和四大才子之中除卫樵外的三位,还有一些别家的子弟,其中朱茂两个大字最是刺痛严清歌的眼睛。

    她冷笑一声,将诗社上那些人的名字记了下来,才将纸张揉成了团,扔进车里载的的炭炉中。

    缕缕青烟升起,那名单转瞬就成了片片炭灰。

    春猎的地方在离京城有将近一日车程的地方,那里的山脚下有丰茂的草地,和不算很密集的森林,还有一条蜿蜒的河流。很早以前,就被圈起来做为皇家专用的围猎之地。

    路上无聊,严清歌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一会儿就有些困了。

    正在她脑袋一点一点,想要睡着时,忽然听见了一阵清脆的笑声,将她从困意里惊醒。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声音是凌霄的。

    她一掀车帘,只见不远处并肩跑来两骑,看服色是一男一女。

    这两人的马骑得不算快,但是也比马车走得快。很快他们就到了跟前,严清歌认了出来,其中一人是凌霄,另一人是水穆。

    凌霄也看到了严清歌,她一勒马,停下来,惊喜道:“清歌妹妹,你这是去哪里?”

    “我接到柔慧公主的帖子,请我参加今年的春猎。你也是去参加春猎的吧?”严清歌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在水穆身上打了个转儿,凌霄娇嗔的拍了严清歌的胳膊一下,脸色腾地一下红了。

    “我是路上遇到了水家大哥,才跟他一起骑马先行一步的,我们的行李车子在后面。”凌霄别扭的解释道。

    今年冬假凌霄和严清歌联系的不多,因为凌霄常常到郊外跑马,一去就是一天。严清歌给她送东西,她倒是每次都回礼,回信就少了。

    严清歌看凌霄和水穆这么亲密的样子,一下子就猜到凌霄的小心思。凌霄今年十五,也是到了少女怀春的时候了。

    水穆却是落落大方,对着严清歌一笑:“严小姐大安!可惜我妹妹今年没来参加春猎,不然你们几个女孩儿就能在一起了。”

    凌霄一咬嘴唇,看了看水穆,有些为难道:“那我下马去找清歌妹妹啦,我和她坐车一起去。只是对不起水大哥你了,是我拉着你和我一起跑马的,现在又撂下你一个人。”

    水穆道:“好!”

    他只回了一个干脆利索的字儿。凌霄却犹犹豫豫,啃着嘴唇磨蹭着下马,一副不想离开的样子。

    严清歌在心里暗笑,道:“我看你也在车里呆不住,你只管骑马去吧。反正等围猎的时候,咱们有的是时间相处。”

    就算凌霄家家教不严,可以经常出去玩耍,但不代表凌霄能时常和别人家的男孩子相处。严清歌虽然也没人陪,可是却不想让凌霄白白浪费了这个和心上人相处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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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歸來 (36)

    皇帝了然道:“這個自然,其實即便你不作要求,朕也當為你同高鬱翻案,畢竟寧國公,已經將事情都於朕細說了一通。” 寧淵知道寧國公曾帶著張唯入宮踩了龐鬆一腳,當然還順便道出了當初春闈場上設計誣陷的實情。其實皇帝雖然答應過寧淵,但他並沒有多少當真要給寧淵平反的意思,畢竟那樣多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