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1日星期一

{毒妻} 丫環投井5

王府离严家坐马车,不到一刻钟时间就能到。他们下车时,见炎王府门前已经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了,这会儿天色还只是微微泛青,但人已经基本到齐,可见受到邀请之人,都是非常重视这次拜师礼的。   别看炎修羽年纪小,但是他那皮猴儿的名声,已经传的京中人尽皆知,他不爱读书,赶走的先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其中不乏德高望重的大儒。很多人倒是奇怪,什么样的人,能叫炎修羽心甘情愿的行大礼拜师。   需晓得,这样的拜师礼,和平常家里请的夫子是不同的。拜师礼所拜之师,除了对子传道授业外,还需教导人生道理,甚至帮学生寻觅出路,是真正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弟要供养师父,聆听其教诲,师父要他做的事情,若有违逆,罪同不孝。   严松年在前门下了马车,先一步入府,严清歌被拉着到了侧门,几个婆子丫鬟迎过来,用软轿抬了她,带着到贵妇、贵女们聚集的一处花厅中。   虽然这是严清歌重生后头一次参加聚会,可是她大眼一扫,就将里面的人认的七七八八。只不过,她认识的,是几十年后的她们而已。   现在容貌如花的美妇人,几十年后,是某家头发花白、一言九鼎的老太太;现在赖在母亲或祖母身边撒娇的小丫头,几十年后,就是某王府或贵族家的主母……   这里面不乏后来和严清歌交好的,只是现在,她们还不认识自己罢了。   因为没有大人领着,严清歌的到来没有引起人注意。她悄悄走到被柱子挡住的某个角落处,观察着屋里的众人。   “你是哪家的妹妹,我怎么从未见过你呀。”一个女童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严清歌一回头,看见是个眉眼弯弯,个子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女孩儿,正看着她。   这女孩儿眉目里带着天然的飒然英气,一双眼睛亮的像是星子一般,嘴唇微丰,浑身上下没半件首饰,甚至连耳朵眼都没打。   一看她,严清歌就忍不住露出个开心的微笑,道:“见过姐姐,我是严府的大小姐,名叫清歌,以前很少出来走动。”   “哦!你就是那个昨天家里被砍了马头的严家。”少女恍然大悟,一点不顾忌严清歌的面子。   严清歌却是不生气。这个少女是柱国大将军凌策嫡女,名叫凌霄,最是心直口快。当年,她被贵为太后的严淑玉在某次贵妇云集的宴会中侮辱为肥猪时,凌霄仗义执言,堵得严淑玉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可惜,因为她上辈子嫁的实在是太低,跟后来做了忠王妃的凌霄几乎没有交集,两人自然不是朋友了。   她前后看了几眼严清歌,道:“我猜就是你。我叫凌霄,跟我娘一起来的。我刚才听我娘说,今天炎小王爷要拜的老师,是你舅舅。你有没有法子带我去前面啊。”   严清歌一怔,道:“前面都是男人们呆的地方,我们去不得呀”   “怕什么,咱们还小,没那么多避讳。何况拜师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看拜师礼么,偏生因为是女孩子,要被关在后面,快把我闷死了。”   凌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拉住了严清歌的手,指指外面;“我们去院子里,要是没人注意,就从院门口溜过去。”   严清歌一阵的无奈,赶紧劝阻:“凌霄姐姐,那门口守着丫鬟呢,我们过去,肯定会被抓。这样吧,我跟你一起玩儿吧,你就不会再烦闷了。”   凌霄意兴阑珊,道:“我们玩儿什么?”   严清歌抽出自己袖子里的手帕,伸出一只玉白的左手手掌,把帕子摊在手心,对着凌霄晃了晃,道:“看,上面什么都没有。”然后对着帕子吹了口气,右手往上一合,再放开时,里面多了只玲珑的金豆子。   凌霄没料到她还会变戏法,高兴地拍手,拿起金豆子道:“这金豆子是哪儿来的?”   严清歌重生前会这一手,是为了哄儿子朱铭。这一招哄年纪不大的孩子最是管用了。   正此时,外面传来钟鼎之声,显然是仪式已经开始了。现在就算凌霄想要溜过去,也晚了。好在,这时凌霄的注意力全被她变金豆子这一招吸引,对拜师礼兴趣全无。   钟声过后,还有礼炮,奏乐。奏乐声喧喧闹闹了半响,没一会儿,停顿下来,换成了清雅的铮铮琴鸣。   后院花厅和前面举行仪式的地方,不过是一墙之隔,琴声虽然不如前面听得清楚,还是入耳能辨的。   严清歌立刻听出来,那琴声分明是《广陵散》。弹琴的人不用想,自然是舅舅乐毅了。   她拉着缠自己变戏法的凌霄坐好,嘘了一声:“听,是我舅舅在弹琴呢。”   花厅中,有几个有见识的女子一听到这琴声,就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曲子,脸上全是陶醉和激动。   凌霄眨巴眨巴大眼睛:“挺好听的,是你舅舅做的新曲子么?我还从没听过呢。你舅舅真厉害。”   “不,是他新得了《广陵散》曲谱,不过,我舅舅的确自己作了几首曲子,若有机会,我带你听。”   凌霄一脸的羡慕,道:“你舅舅真是厉害。我去年开始学琴的,你也开始学琴了吧?我家琴都是铁弦琴,我妈叫我戴竹片,我不耐戴,把中指指甲崩劈了一次,可真是吓人。”   严清歌点点头,严府里常年养着个女先生,可惜人是个不进取的,没什么学问,翻来覆去就那么两手。她重生过来后,不耐烦跟她学那些早就会了的陈词滥调,只在青星苑呆着。   两个小女孩儿立刻找到话题,说起来琴,还约好了有空一起出去玩儿。   前面,炎修羽拜完师,乐毅在台上奏琴的时候,他听不进去,一颗小脑袋左摇右晃在人群里看,只发现了严松年,却不见严清歌。他仔细想想,才恍然大悟,严清歌是女眷,肯定被放在后面院子里。   他趁着人都盯着师父乐毅,一溜烟小跑,到了后院的门口。   炎王妃早知道炎修羽的德行,不但派了丫鬟守门,还叫了两个家将跟着,就怕他今天又闹糊涂。这俩家将一看炎修羽,就捉住他领子拎起来,将拳打脚踢的他提到了炎王爷身边。   炎王爷昨天已经被乐毅知会,今天拜师宴会奏上一曲,今天听到那曲子后,被深深震撼了。这曲子激昂不屈,有戈矛杀伐斗气,古意盎然,他越听,越怀疑是失传已久的名曲《广陵散》。只是,这曲子他只在古籍中见过,若是如今耳闻的真是它,炎王爷怀疑自己会幸福的昏过去。   炎修羽嘟嘟囔囔,喊着要见严家大小姐,炎王爷被打搅了听琴的兴致,偏生没奈何这个弟弟,扫了他一眼:带着深深的郁卒道:“等会儿宴前你嫂嫂会去后面,叫她带你去,现在不行。”   得了准许,炎修羽安生下来,把手拢到袖子里,摸了摸里面藏着的细麻手绢,脸生笑意。   这手绢是干净的鹅黄色底,锁了精致的细边,一角绣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正在扑蝴蝶,连猫身上的细绒毛都绣的根根分明,看起来栩栩如生。   这手绢上面昨日沾了的血迹,已经被炎修羽背着人亲自洗净了,又在被窝里抱了一夜暖干,只等着今天还给严清歌——不过,若是能讨来自己用,那就更好了。   后院里,严清歌跟凌霄越聊越投机,本来有些小看严清歌的凌霄,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严家嫡女,对她越发亲近起来。   一个炎王府伺候的婆子走进来,在大厅里四处找了找,颠着碎步跑到严清歌跟前行礼:“这位小姐就是严府的大小姐吧,你们府里来了一个丫鬟,说是给你送衣裳的。”   真是稀奇,哪有这时候莫名来送衣裳的!府里没留正经主子,只留下三个姨娘,到底是谁送来的?   严清歌喊了身后伺候的如意,叫她跟这个丫鬟出去取衣服。   过一会儿,如意抱着个小包裹过来,道:“小姐,衣服是莺姨娘和柳姨娘送来的。说大小姐您早上吃粥的时候,发了一身热汗,怕贴在身上难受,才特特的又送了身薄葛麻的替换。”说完,她瞧瞧腻着严清歌不放的凌霄,道:“大小姐,咱们还是找炎王府的人借一间空屋子换换吧。”   凌霄一挥手:“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哦。”   进了炎王府备的小屋子,严清歌一边叫如意帮自己换衣裳,一边问道:“是家里出事儿了么?”   如意脸色惨白,道:“大小姐,莺姨娘和柳姨娘叫人来报信儿,说是家里海姨娘在审丫鬟,有个丫鬟说是在咱们屋里听到了秘闻,咬死了小姐您跟人私相授受,送了手帕给炎王府的小王爷。海姨娘报信儿给了知书、达理,让他们想办法把手帕从炎王府拿回去,好对付小姐呢。” 什么?”严清歌猛一转身,磨了磨牙根,眯眼道:“我想起来了,是昨儿那个叫泥巴的。她闯进来的时候,咱们正在说手帕的事儿。你不要担心,这件事根本不算什么。”   出了门儿,凌霄亲亲热热迎上来,挽住她手,道:“你可换好了,外面大家都去跟炎王妃行礼呢,我特特等着你。”   严清歌笑了笑,挽住凌霄的手臂,一起到厅里去了。   只见早上一直没露面的炎王妃穿着大礼服,端庄坐在厅里主位,她膝下趴了**岁的男孩儿,正是炎修羽。   看见严清歌我,炎修羽眼神唰的一亮,就想直奔她而去,被炎王妃拉住了。   炎王妃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见到年纪相近的玩伴儿,就坐不住了。还说拜师以后好好读书呢,看你就不是个读书秧子。”   低下的贵妇们都发出一阵阵善意的哄笑。   炎修羽和凌霄早认识,上前对凌霄和严清歌行礼:“见过凌家姐姐,见过严家妹妹。这人多,我们出去花园里玩儿吧。”   凌霄开心的点点头,拉着严清歌,走了出去。   不少贵妇人都是头一次看见严清歌,对着她背影赞叹:“好一个知礼文静的姑娘,我竟是第一次见到。”   “你们不记得了,乐姐姐后来阴差阳错嫁了严家,这想必就是她留下的**,果然有几分乐姐姐的品格。”忽然,一个贵妇开口道。   说起来乐氏,大厅里一阵的“难怪”声,但是大家像是有什么默契一样,立刻就转换话题,再也不说乐氏相关的事情了。   到了外面花园里,严清歌道:“炎小王爷,我昨儿借你擦脸的手帕,你怎么顺手给我拿走了,快点还回来。”   炎修羽去掏袖子:“在这儿呢!”却掏了个空,道:“咦,我明明放在袖管里的,怎么不见了。”   严清歌脸色一变,道:“方才有没有人走到你旁边过?”   凌霄看她不高兴,劝道:“不过一个帕子,上面要是没你的标记,丢了也就丢了。今天是炎小王爷好日子,看他这小脸,都给妹妹吓呆了。”   严清歌无奈道:“姐姐,你不知道,这帕子的事儿我本没放在心上,丢了也不打紧的。只是我家有个顶坏的姨娘,叫人今天来偷帕子坏我名声。方才送衣服的丫鬟就是来通报这个的,只因为是家丑,我当时才没说,还望姐姐见谅。”   凌霄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原来还有这一层在里面。你家那姨娘是怎么教出来的,不过一条帕子,能有多大事儿。我学女红时做的荷包、手帕,家里几乎人手一条,还有人嫌丑不爱要呢。”   炎修羽听着,恶狠狠的一跺脚,眉头都气的涨红了,道:“严家妹妹,你等着,我这就去找那偷东西的人。”说完竟是一溜小跑又去了前院。   凌霄嗤笑一声:“那小贼也是了得,偷到了炎王府头上,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转头又安慰严清歌:“不碍事儿的。你那姨娘真要做出来这种事儿,看你爹不抽死她才怪。”   严清歌心里苦笑,那是你们家的爹才这么对女儿好。我家的那个糊涂父亲,只会向着姨娘。   一曲奏罢,乐毅亲口证实,这曲子是《广陵散》,整个院子都沸腾了。乐毅大方的表示,这曲谱是从严家得来的,是甥女送自己的礼物,待问过严家,若是严家准许,自然会誊写出来,广散今日赴宴众人。   严松年因昨天家门口发生的翻车事件,被好多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一早上,佝偻腰身躲角落里,恨不得消失。妹夫会做人,带的他脸上生光,他从不晓得家里书库有《广陵散》曲谱,眼下是白得来的面子,当然叠口答应外传。   炎王爷激动的拉着乐毅说话,觉得自己真是给弟弟找了个好老师,恨不得晚生二十年,和弟弟一同跟着乐毅学习。   一个玄色的身影飞奔过来,直直撞向炎王爷,正是炎修羽。他满脸怒色,似乎一只发怒的小豹子,拳头紧攥,满脸通红:“哥哥,咱们家里有贼!”   给他这话说愣住了的炎王爷一怔,反倒问他:“你又惹什么祸了?”   “昨日严家妹妹借我条帕子擦脸,我洗干净了要还回去,刚才被人趁乱偷走了。”炎修羽满地乱蹦着跺脚,手脚挥舞:“快点把那贼找出来,让我砍死他们。”   平日里炎修羽遇事儿也常发狠使赖,他娘胎里就是这么个脾气,改是改不过来了。可是今日不同往时,炎王爷偷眼看看乐毅,生怕乐毅因此对炎修羽不满。   乐毅关心严清歌,顾不得那么多,拉住了炎修羽,问他:“你怎么知道帕子是人偷走的。”   “我当然知道。有人要害严家妹妹,才指示人偷帕子。”炎修羽没头没脑来一句,别人没听懂,乐毅却是明白了,这肯定是严清歌说过的那个海姨娘做的。   乐毅心中非常不悦,几步到了被一群人围住的严松年跟前,将他拉住,脸上带笑,眸子里却是一片的冰寒,道:“姐夫,我们到一边儿说话。”   严松年迷迷糊糊的,给他拉到一间清净的侧屋里去了。没多会儿,就看到严家家将押了一群人走进来。其中有知书、达理,还有赶车的马车夫。   一进门,炎修羽就厉喝道:“说,是谁偷了小爷的东西。”   知书、达理不知道自己怎么暴露的,吓得筛糠一样,啪嗒一声跪在地上,给上面的几个人磕头:“小的实在是不知道小王爷说的什么,小的哪有胆子敢偷小王爷东西。”   “还说没有。刚才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我身边转,你还撞到了我身上。”炎修羽上前就给了达理一脚,踹的他抱着肚子躺在地上起不来。   严清歌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瞧瞧屋里没外人,从袖口掏出来姜汁手帕,擦了擦眼睛,泪水滚滚而下,到了严松年跟前,揪着他袍子下摆不放,哀哀哭道:“父亲大人,舅舅,你们要给我做主啊。”   “这……这……有人偷了炎小王爷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严松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乱如麻,瞪着下面的知书、达理,一时头大。   几个炎王府家将拎小鸡子一样把知书、达理拎起来,没几下就从知书的怀里搜出来一个手帕,淡黄色细麻料子,上面绣着小猫蝴蝶,一看就知是贵族家女孩儿用的东西。知书哪儿能有这样的帕子,炎修羽说他偷东西,这下是被坐实了。   严松年觉得这帕子略眼熟,可是想不起哪儿见过。严清歌身子发抖,指着那帕子道:“快点把它烧了,被那肮脏的人碰过,我再也不想看到它。”   炎修羽心疼帕子,不过严清歌说的有道理,还是叫人点了蜡烛,把帕子当场烧毁,一边烧,一边用吃人的眼光狠瞪知书、达理。   严松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知书、达理偷了女儿的东西。这让他脸上挂不住了,勃然大怒道:“你们两个下贱东西,竟敢在今天偷大小姐的东西。”   知书跪地磕头,一会儿就一脑门的鲜血,将这件事背到自己身上,口口声声说是自己贪财,想偷了帕子出去卖钱花。   知书全家都在庄子上做活,海姨娘拿捏着他全家人性命,还把他弟弟送到海氏药房当学徒,他今天敢说出去半句真相,明儿一家人就只能等死了。   严松年才刚因为琴谱的事儿得了三分面子,还没来得及显摆,就被知书、达理败光了。他不疑有他,木着脸把知书、达理骂了一顿,根本就没看出来知书的理由有多牵强。   好在,炎王府为了面子,也为了这场拜师宴不被毁,特地将人都叫到空房间里审,外面的宾客不知道这屋里的事儿,但严松年还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乐毅和炎王爷都知道这偷手帕事儿有蹊跷,可是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不好插嘴,只是看向严松年的目光里满是不屑。   炎王爷更是怀疑,前几年严松年外放为官,就这样的水平,给人审案子都是怎么审的,只怕手下没少冤案错案。   炎王府办的宴会,自然不会差。   桌上珍馐佳味遍目,玉杯琼酿满席,间或有歌姬伶人助兴,一时间觥筹交错,和乐融融。但严松年怀着心事,食不知味,连筷子下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加上妹夫时不时冷笑着对他举杯敬酒,那炎小王爷也动不动虎着脸皱了眉头瞟他,叫他一时悲苦,喝下好多闷酒,醉的人事不知。   宴席散去,炎王府叫人把严松年塞到马车上,车子里,还有五花大绑的知书、达理两个。   炎王府另派一辆满是软罗香缎的马车,将严清歌和如意载上,特派了府里手艺最好的马车夫驾车,送她回府。   炎王妃贴心的送了严清歌一只匣子压惊,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只温润的白玉莲花簪子,和一打华美非常的新帕子。   临别时,凌霄依依不舍,约了过几天喊严清歌出来玩儿,严清歌笑着应下来。  摇摇晃晃的马车一进严家门,海姨娘派在门口的王婆子就迎过来,腆着脸道:“老爷回来了?”   马车里透出一股子浓烈的酒味儿,却是没人回应她。   这婆子刚想掀开车门帘去看,后面那辆明显大上一号的马车里传出个冷清的女声:“你是珠玉院的?我父亲下令珠玉院禁足,你这奴才满地乱跑,把我父亲的话当耳旁风么?”   王婆子心生不甘,回嘴道:“大小姐好威风,老爷都没说老奴什么,老奴不知道错在哪里。”   严清歌微微掀开帘子,颔首冷冷盯着她:“不知道错在哪里?你是海姨娘身边的那个王婆子吧,仆不教,主之过。你年纪大了,我不好跟你计较,叫你主子等着领巴掌吧。”   王婆子呆住了,死命盯着严清歌不放。严清歌却放下车帘,叫车夫继续朝前赶路。   没一会儿,便到了内院,严清歌大衣裳不换,带了浩浩荡荡的仆妇丫鬟,直奔珠玉院。   因为王婆子的通报,珠玉院锁门闭户,听见外面的喧闹喊门,里面的丫鬟战战兢兢道:“大小姐,我们姨娘和二小姐睡下了,有事儿明儿再说吧。”   “明儿再说?大白天的关门闭户睡觉,必定有鬼,把门给我砸开。”严清歌一声令下,底下带了棒槌木棍等物的几个健妇,硬是将不甚牢固的门扉撬开,连半扇门都被卸下来。   海姨娘本来还心满意得等着拿知书、达理给她偷来的手帕,没想到等来的是气势汹汹的严清歌。   严清歌搞出这么大动静,都没见严松年出面吭一声,她们做的事情恐怕是暴露了。   外面的丫鬟婆子虽然人数不少,可是心里个个有鬼,哪儿敢拦人,虚张声势拦截几下,就被严清歌带着一大帮子人登堂入室,进了海姨娘睡着的卧室。   这屋子虽小,装扮的却是精致,里面的家具摆设,样样价值不菲。   海姨娘脸色苍白趴在厚软的锦被上,床前站着严淑玉,母女两人用一模一样的杏仁眼怒视严清歌。   严清歌一指床上,冷笑道:“去,将这贱婢拉下来掌嘴,打到我说停为止。”   海姨娘尖嚎起来:“你敢!”   严淑玉挡在床前,伸开双臂护着海姨娘:“你敢动我娘一根指头,我明儿叫爹照样打回来。”   “庶妹可是在威胁我。”严清歌露出个冷森森的笑容,目光在屋里一扫,发现角落蹲着个畏畏缩缩的丫鬟,脸皮青紫,肿的跟什么一样,认不出本来面目。但是看她身上衣服,正是昨天到她院子里的丫鬟泥巴。   严清歌晓得是她多嘴告密,冷笑道:“泥巴,你过来。”   泥巴畏畏缩缩挪到跟前,严清歌扬扬下巴,道:“今天的巴掌,你来打。”   立刻就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健妇,拖走挣扎不休的严淑玉,把床上的海姨娘拽下来,摁着跪在屋子中间。   海姨娘中午才在伤口涂上了棒疮药,给这么一动,皮肉开绽,一会儿鲜血将裤子湿透了。泥巴不敢动手,严清歌笑一声:“你打不打?”她赶紧闭上眼睛,啪的一巴掌就朝海姨娘脸上招呼去。   海姨娘疯狂的嚎叫一声,这比上次严清歌亲自打她脸,丢的人可要大得多了。   打过第一巴掌,泥巴知道没了回头路,她目光疯狂,晓得事后海姨娘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下手越发狠辣,也好让自己死前痛快一回。没片刻功夫,海姨娘那张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嘴角也被震得流出鲜血。   严淑玉的尖叫声一直没断过,严清歌听着她的惨叫,觉得悦耳极了。   海姨娘失血过多,脸色惨白,要不是心里堵着一口气强力支撑,只怕早就晕过去。严清歌数着泥巴打到三十下的时候,叫她住手,仰着下巴冷笑:“海姨娘,这三十下是你替你王婆子领的打。这个泥巴也是个没规矩的,旁人叫她打主子,她就真敢下手。我明儿自会喊泥巴到父亲跟前,和知书、达理绑在一起,让他好好审审,到底为何有人偷我帕子。”   泥巴双腿一软,吓得扑腾跪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严清歌扬长而去。   第二天一早,严松年的宿醉还没清醒过来,被外面一递声的哭声吵醒,那哭声男女掺杂,哀哀切切,叫他烦不胜烦,头疼欲裂。   知书、达理还被绑在柴房里,身边伺候的是莺姨娘和柳姨娘。   柳姨娘不在屋里,他只管捡床边的莺姨娘怒骂:“外面什么声音,大清早这么吵吵嚷嚷的。”   莺姨娘跪在地上,柔声道:“老爷,是庄子上来的几个家奴,女儿在咱们府里投井了,来领人的。”   严松年一怔,问她:“家奴投井?我怎么不知道。”   “是昨儿晚上的事情,海姨娘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才送来没两天,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半夜寻死,听人说,早上发现的时候,泡了小半夜,一张脸泡的乌青烂大。”莺姨娘回道。   严松年一挥手,揉着眉心嗟叹道:“我严府从不苛责下人,这丫头虽然寻死觅活,带累严府名声,但她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定是伤心非常的,你去跟账房上说,多给她家里十两银子,好好治丧。”   莺姨娘愕然一下,轻声道:“是,老爷。大小姐和老爷一样的想法,早上知道这事情,送了二十两银子去。”   莺姨娘仔细打量着床上半坐半靠的严松年,见他三十出头年纪,颌下留着长须,看着稳重儒雅,但目光浑噩,躲在白净脸皮后的脑子里,只怕装满了豆腐渣。   方才她话说的那么明显,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来那个投井的丫鬟死的不正常,偏偏这个严松年还有功夫喟叹严府门风慈善,叫多给十两银子。   收回目光,莺姨娘借口要给他打洗脸水,轻轻的退出卧室。   外面的厅里,柳姨娘正恭敬跟严清歌说话。   莺姨娘凑到跟前,笑眯眯道:“老爷醒了,等我伺候过老爷洗漱,大小姐就可进去说话了。”   严清歌点点头:“麻烦莺姨娘。”   柳姨娘穿了身绿衣裳,笑道:“大小姐真是孝顺,天天早起请安,等了个把时辰也不着急呢。”   严清歌喝着茶:“父亲大人宿醉,起得晚也是正常。倒是你们两个,这几天要辛苦些,我父亲身边两个惯用的小厮做了些错事,怕是要换人,新来的若不得用,什么都得你俩帮衬。”   “不辛苦,都是我们该做的事儿。”   这两个姨娘目光热切的看着严清歌,伏低做小。可是严清歌却不能信任她们,这两次她俩是帮了自己很大的忙,但人都是有野心的,何况是严府这种没有小少爷的府邸,往后她们在这府里站稳了跟脚,就不好说了。   严松年被伺候着起身,先夸奖了一通严清歌,说她有乃父之风,知道体悯下人。严清歌受他夸奖,抿着嘴角笑了笑,问道:“父亲大人,知书、达理你准备怎么处置。”   严松年被问倒了。按他心里对这两个东西的厌恶,恨不得把他们打死,可是现在府里才投井一个丫鬟,然后再打杀知书、达理两个,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会不会觉得他严松年苛刻?   如此前思后想,顾虑来顾虑去,严松年捋了捋胡须,道:“把他们送回庄子上去,自生自灭吧。”   严清歌就知道是这样,她细细的用茶盅盖去着茶末,眉目间浮出一丝冷笑,淡淡道:“父亲仁慈,是他们两个命好。”   她昨晚还警告了海姨娘,说是今天要让父亲召见泥巴,免得海姨娘对泥巴下手。但没想到海姨娘那么大胆,竟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害了。   海姨娘真真好算计。一来,没了泥巴,知书、达理嘴巴硬,当然审不出来帕子案的真相。二来,他们两个被放回庄子里,还能被海姨娘用,不会平白少了两个培养多年的助力。只是死了泥巴,下午海姨娘被打的事情,只能忍气吞声,没法给严松年告状,可真真是苦了她那狭隘的肚肠了。   现在没有泥巴这个人证,再加上海姨娘对付严松年的功力,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上次海姨娘给她下了药,最后没事人一样的事,还历历在目,这前车之鉴,让严清歌心中暗淡,看着眼前的严松年,半点哄他的心思都升不起来,两人相对无言。严清歌知道他也没话和自己说,准备再稍微坐小片刻就走。   一个严清歌没见过的小厮走进来,看着才十二三岁,行礼道:“老爷,海姨娘刚才派了丫鬟来,叫问问老爷,二小姐能不能每日在府里跟楚先生读书。”   楚先生就是严府里的女先生,一脑袋迂腐学问。忽然听海姨娘问起这人,严松年恍然道:“是极,淑玉正是读书的年纪。你去回了海姨娘,就说我准了。”又转身问严清歌:“我上次问过你,倒是读了不少书,这些天也没见你去楚先生那里,往后和你妹妹一并去楚先生那里听教导吧。” 严清歌自重生来后,还没有一次去楚先生那里听过课的。   她眸子微睁,带着懵懂不解望向严松年:“父亲大人,我四书五经已学过了,如今自己在家学《三史》,遇到不懂的,才去问楚先生。庶妹也要跟着我一起听《三史》么?”   严淑玉如今还在读《三字经》,识的字都不上三百个,跟着学《三史》简直是个笑话。严松年咳嗽一声:“那好吧,你不用去了,只在屋里自己看书吧。”   因为有了这么一出,严清歌倒是不急着走了,等着看热闹。   海姨娘拿严淑玉读书当筏子,叫严淑玉先出来哄高兴了严松年,再顺水推舟把她的禁足解了,打的一手好算盘。只怕消息一传回去,严淑玉就要直奔寒友居,朝她的好爹爹撒娇卖痴了。   等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帘子一闪,严淑玉没头没脑冲进来,嘴里喊着:“爹爹,女儿好想你。”   待她一抬头,看见笑吟吟抱着茶盅嘲讽的看着她的严清歌,登时傻了眼睛,喉咙里准备好的车轱辘讨巧话,全被她一个眼神瞪回肚子里。   严清歌笑吟吟的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笑嘻嘻道:“庶妹心向读书,自然是极好的。你刚开蒙没多久,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相送,就借父亲的书房,送你一副字条励志吧,还望庶妹刻苦读书,莫要缀了我们严家名头。”   严松年拊掌笑道:“好!这礼物清雅,我们一并去书房吧。”   书房中,严清歌提起笔,稳稳下笔,黑色的墨挥洒于雪白的宣纸上,字字藏锋,虽然因她年龄小,手骨柔弱,写的字并不如重生前巅峰时好看,却能看出内里的风骨。   不多时,字便写完了,严清歌轻吹了一下磨痕,将纸递给了严松年过目。   只见那纸上是十个大字:弄假像真终是假,将勤补拙总轮勤。   严松年赞许:“果然是好警言,乃前朝诗人名句。淑玉,你拿着回去,好好装裱了放在屋里,也不枉你们姐妹情深。你姐姐读书多,字也写的漂亮,你可要多学学。”   严淑玉这十个字有八个都不认得,但严松年说好,她就也点头。   严清歌笑道:“我还要求求父亲大人,把这字条上盖上你的私印,不然这礼物总是不够庄重。”   “妙极!正该如此!”严松年哈哈笑着,从书桌上抽出自己的私印,在朱砂泥中润了润,压上去,留下艳红色的“雪山叟”三个篆字。   严淑玉莫名其妙得了一副字条,带着回珠玉院去了。海姨娘听她说完事情始末,把字条拿过来一读,脸上的表情像是见鬼了一样难看。   “弄假像真终是假……好你个严清歌!”她嘴里念着,目光中露出疯狂,恨不得将这副字条撕碎了。只是,那字条的下摆,盖了枚鲜红色的严松年私印,像火一样烧着她眼睛,让她只能将这个念头舍去。若是严松年知道她撕了带他印章的字条,这件事就闹大了。   严淑玉听了海姨娘解释,小脸阴沉,咬牙切齿道:“娘,我会跟楚先生好好读书,事事压过严清歌的。这次我们坏她名声不成,还有下次。嫁给太子的人只能是我。等我做了皇后那天,爹还不是会求着把娘扶正?严清歌算什么,到时我砍了她脑袋给娘做尿壶。”   海姨娘露出笑脸,把严淑玉抱在怀里:“我的儿,你小小年纪,竟然这么懂事,真是老天爷赏给娘的宝贝。”   母女两个抱在一起,目光中闪动着贪婪的光芒,好像严淑玉当了皇后那天,已然到来。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将近一个月就过去了。天气一日日热起来,间或下了几场暴雨,青星苑里小湖水面见涨,绿荷依依,青萍冉冉。晚间,蛙鸣声也渐渐出现。   夏日到了!   从知书、达理被送走后,海姨娘和严淑玉很是老实了一阵子。她们不惹事儿,严清歌也不去对付她们,只在青星苑关起门过小日子。   莺姨娘、柳姨娘给严清歌做的衣裳已经送来了,她们的手艺不错,严清歌试穿了一番。   裙子上身后,美轮美奂,衬得严清歌似乎凌波仙子一样。再配上当日炎王妃送的白玉莲花簪,往湖边一站,如意夸张的叫起来:“哇,小姐,如意是不是眼花了,看到莲花仙子下凡。”   严清歌笑着点了点她鼻头:“就你鬼精灵。”   不远处,看门的小丫头寻霜快步过来,手中捧了个精致的木匣子,到跟前拜道:“大小姐,这是凌柱国府小姐差人送来的请柬。”   严清歌看了看木匣,虽然这匣子材质普通,可是上面镶了一块黄灿灿的铜莲花,倒是精致,掀开一看,见是一张厚纸叠成的粉色花笈,拆开来看,竟然是赏荷会的邀请信。   京城的贵女贵妇们平时苦于深宅,若遇到节庆,家里忙乱,更是走不开。只有办这些清雅又不兴师动众的四时花会等小聚会时,才能好好玩乐,所以很多人都对此非常热衷。   但是,这些聚会的名额有限,上辈子严清歌被海姨娘在府里关到出嫁,都没参加过一回。这辈子倒是搭了凌霄的东风,有机会见识一番。   今年的赏荷会轮到柔慧公主府举办,柔慧公主特地收拾出郊外一处种藕的庄子,届时请众人一起去观玩。   柔慧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贵为公主,地位自然不一般。也是凌霄有面子,才能帮她要来这么一张请柬,不然依照严家的身份地位,是绝对去不了的。   严清歌看过请柬,嘻嘻一笑,对如意道:“是请我去赏荷花的帖子,赶明儿我去,正好就穿着这一身吧,也应景。”   第二天一早,严清歌趁着早上凉爽,在院子里略走片刻,又是寻霜跑过来,道:“大小姐,舅老爷派了车来,要借您过去他那里,老爷那边已经知道了,就等您去了。”   严清歌回她一声知道了,就回屋里换衣服。打扮停当,坐上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乐毅住的小院子里。   上次因为她要跟乐毅哭诉在家遭遇,所以没带下人,这次倒是领了如意。进了门后,严清歌听见书房有小童读书的声音,竟然是炎修羽。   她笑眯眯的饶过书房,带着如意进了厅里。乐毅坐在席子上,正擦拭着一把古意盎然的琴,严清歌一见他,就不自主的笑起来:“舅舅,你怎么才叫我过来,我在家可是要闷死了。”   乐毅笑道:“你还怪我?这几天我日日被人喊去赴宴,去了就要弹琴,到今天才得了空闲。”   严清歌露齿一笑,骄傲道:“那是我舅舅弹琴好听。”   乐毅把琴放在一边,问道:“你收到那赏荷会的帖子了么?”   “收到了呀,舅舅怎么知道我收到了帖子。”严清歌好奇道。   “帖子是炎修羽给你求来的,本来想亲自给你送去,那天恰好他和凌烈兄妹在一处,被凌霄讨走辗转送与你。”乐毅淡淡道。   炎修羽到底是外男,加上那天帕子的事儿闹出了很大风波,凌霄索性充当了中间人。   “凌霄姐姐有心,改日我要多谢谢她。”严清歌道:“那这赏荷会舅舅会去么?”   乐毅一阵的苦笑:“我推了好久才推掉,自然不去。我是进京来赶考的,不是来交际的,结果天天出去应酬弹琴,闹到现在还没正经摸过书。这些日子我都不会出门,拘着炎修羽跟我旁边识字,我也要埋头苦读一番,免得秋来不中,闹出个大笑话。”   严清歌听他说起不中,心中一突,想起了重生前一件公案。   重生前,乐毅因为严家的事儿,气冲冲回了鹤山,没有参加这次科考。但正是这一次他没参加的考试,闹出件很大的舞弊案。   据说临近考试没几天的时候,考生中几十位知名才子举行了一个小诗会,同时请了某个朝中挺得势的文臣,那文臣喝醉了酒,把题泄出来。   这件事后来被揭发出来,当时的金榜前二十名,全被卷入其中,这二十人被盛怒的皇帝贬斥回乡,剥夺文名,永不录用。   乐毅那次算是塞翁失马,躲过一劫,这辈子可就危险了。他现在因为一曲《广陵散》,已然出了老大风头,加上是鹤山乐家后裔,秋天的那次聚会,八成也会得到邀请。   当初那件事闹得非常大,但是和严清歌没什么关系,加上年代久远,她只是模糊的记得有这回事,具体细节却想不起来了,连那个因为泄题被斩首的大臣,都没任何印象了。   看严清歌脸色不是很好,乐毅摸摸她脑袋:“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严清歌摇摇头,忽然自信的笑起来:“舅舅,你一定能拿状元的。”   既然想不起来那件事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也没办法阻止,她就只能救乐毅一个了。到时她日日来乐毅这边,将他关在屋里读书,不和外界沟通,那件事自然就不会平白招惹到乐毅头上。  炎修羽老老实实念完这一日的书,来到厅里的时候,恰恰看到严清歌。   他喜上眉梢,忍了又忍,先对着乐毅深深行个大礼,然后本性暴露,猴子一样跳起来,亲昵的走到严清歌身边:“师父,你对我真好,昨日你说要严家妹妹给我当面道谢,我还以为是假的呢。”   “我骗你做什么。”严松年没好气的看了炎修羽一眼。   “我哥哥以前就常哄着许我一件事,后来又不作数了。他自己还在那里说什么‘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炎修羽皱眉说道。   乐毅听了,哈哈大笑。严清歌也是抿唇笑起来。炎修羽并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问道:“你们笑什么?”   严清歌道:“你哥哥倒是有趣。这话的意思是说,只管说到做到,言出必行,不考虑世事变通的人,只能算是小人。”   “这是哪个人说的?”炎修羽瞪大了眼睛:“太赖皮了!”   “这是《论语•子路》篇中的名句,就是你最讨厌的那些子曰子曰的东西,反正你不爱学,你哥哥拿来糊弄你,却是刚刚好。”严清歌打趣他道。   炎修羽半点不生气,脸上反倒露出笑容,对着严清歌作个揖:“严家妹妹,你懂的真多。既然你会那些子曰子曰的,就行行好告诉我,下回我哥哥再用那什么子曰子曰的欺负我,我该怎么回他。”   严清歌笑着指指乐毅,道:“你老师好好的坐在这里,他满肚子子曰,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炎修羽对乐毅还是存着几分尊敬的,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乐毅有心引他读书,淡淡道:“我可以帮你,却怕你记不住。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是最好的法子,要想还击你哥哥,自然最好是用那《论语》里的话,但你说读了那个就头疼,为师却是不好强迫你学那些。”   严清歌立刻在旁边帮腔道:“对啊。万一下次你哥哥以什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来说你,方才那硁硁然小人哉的回应可就不好使了。”   “什么?还有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说法?”炎修羽眼睛唰唰亮起来,不敢置信的紧紧盯着乐毅和严清歌:“不可能,那个什么子曰子曰的老头子们,明明都是些迂腐的家伙,哪里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乐毅顺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捞出一本《论语》,翻到宪问一章,指着上面的字道:“你跟我识字有月余,现在已经认得数百个字,自己读一读,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炎修羽吭吭巴巴念下来,果然白纸黑字,印在上面,一字不差。   看着沉默的炎修羽,乐毅朗朗道:“你不爱读书,为师从来不逼你。只是希望你明白个道理,想要厌恶一个人或是一样东西,先得了解他,平白靠自己心中猜测,就给这人或物盖棺定论,最后受害的只能是自己。”   炎修羽小脸上难得现出认真严肃的神色,点头称是,恭敬给乐毅行礼:“弟子知错了。弟子会跟老师好好学习那些子曰子曰的道理的。”   严清歌听着乐毅的话,心情激荡,知道乐毅捡在今天说这个,必定也是有心教育自己,在旁默默颔首。   下午时分,炎王府派来马车接炎修羽,两小结伴回家。炎修羽放着自家豪华的大马车不坐,偏生要挤到严家的小车子上,把如意撵到他家的大马车上,和两个书童作伴。   经过今天乐毅的训诫,炎修羽竟像是一下子沉稳不少,身上那股暴虐顽劣之气收敛很多。严清歌看着他的变化,觉得将他介绍给乐毅为徒,恐怕是自己重生后做的第一件大好事。   快到炎王府的时候,炎修羽不像上次那样活蹦乱跳的下去,反倒脸蛋微微红了红,扭捏道:“严家妹妹,我现在会写不少字儿,我若是再向你借书,能不能亲自写了书信过去。”   严清歌一笑:“好呀。”   炎修羽长吐一口气,一张美胜女子的小脸生出粲然的微笑,耀花了严清歌的眼,急急挑起帘子蹦下去。   如意换回严家马车,看见严清歌就凑上来,道:“还是回来好,炎王府规矩好大。一路上那两个书童都这样眼观鼻,鼻观心,没看过我一眼,也没搭过半句话。我也不敢动,就这么僵坐了一路,腰板都疼了。”   严清歌淡笑:“我倒宁肯父亲新找的两个跟班,像炎小王爷书童那般泥胎木像一样,若还是和知书、达理那般机灵,我可消受不起。”   下午严清歌回去青星苑的时候天色还早,今年天热的早,入夏后雨水不丰,路上尘土飞扬,严清歌在外面一天,身上又是汗水又是灰土,叫水洗了个澡。出浴后,如意拿软布给她擦着头发,一边擦,一边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严清歌知道她有话说,问道:“怎么了?”   “小姐,我听院子里扫地的问雪说,你接到请柬要去赏荷会的事情,已经被二小姐知道了。”如意通报。   “我晓得了。”严清歌淡淡一笑:“那请柬上写明了是给我的,旁人谁也夺不走。”   严清歌没料到,第二天早上她给严松年请安的时候,严淑玉守着点儿跟过来,见面没两句话,就提到了赏荷会。   严淑玉穿着精美的夏装,一看就是京中出名裁缝铺里买的应季新衣,总算摆脱了刚回京时的一身土气。她坐在一张小脚蹬上,给严松年捶腿,娇声娇气道:“父亲大人,我听说大姐得了一张请柬,有人请她看荷花去呢。”   “哦,你说的是前日凌府送来的那张请柬吧。你回京也有两月了,是时候结识些同龄女孩儿了。”严松年笑呵呵的说道。   严淑玉挑衅的看了严清歌一眼,严清歌不吃她那套,笑眯眯道:“庶妹竟也收到了请柬?”   严淑玉被她噎了一口,道:“我哪里像大姐那么尊贵,还有人专门来送请柬。但父亲刚才说了,要我出去结交些朋友呢。”   严清歌看着不明所以的严松年,认真道:“父亲大人,这赏荷会若是凌府办的,我带庶妹去当然没问题。可是这赏荷会是柔慧公主在她郊外庄子上举行的,请柬上印上了所请之人名字,轻易不能混淆。庶妹又不是无关紧要的丫鬟,怎么能随便朝皇庄上领。”   严松年和严淑玉齐齐色变,严清歌却是用袖子遮了一下脸,暗里地用姜汁帕子狠狠摁了下眼角,捂着脸用哭音道:“但父亲大人已经说了,那这请柬就让给庶妹吧。到时候你只管跟人讲,你便是严清歌,我留在家里和父亲大人作伴就好。”   莺姨娘、柳姨娘也在屋子里伺候,一看严清歌捂脸就哭,赶紧上前,道:“老爷,反正那赏荷会还有十几天,今天先别定下来谁去,不如从长计议。”   严松年也是头疼,大女儿平时看起来风清月霁的性格,怎么说哭就哭,再想想她的年纪,严松年就释然了——不过还没过十岁生辰,没了出去玩儿的机会,当然会难过。   严淑玉被严清歌这么一哭,还以为自己扳过一城,跟严松年说的事情成了,志满意得回到珠玉院。   海姨娘听完她的描述,却是眉头皱起来,恨恨道:“好个严清歌,她这么一闹,恐怕你是去不成了。”   “为什么啊?”严淑玉不解,立刻跨下一张小脸。这次聚会是柔慧公主举办的,能结交不少京城里地位超然的贵女,这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她都说了,那名帖是对着人名的,还先哭出来,你爹怕得罪柔慧公主,肯定不会叫你替她去。不过别怕,到时候,咱们这样就好了。”海姨娘对着严淑玉的耳朵嘀咕两句,严淑玉转怒为笑,重重点头,笑嘻嘻道:“还是娘有办法!那我就去楚先生那里了,咱们给她的三百两银子可不能白花。”   走到门口,严淑玉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微微皱眉,回身道:“娘,爹屋里那两个新姨娘,我看见就厌烦。今天她们竟然向着严清歌说话,胆子可真大。”   海姨娘露出个狰狞的笑容:“她们不过是两个连自己院子都没有玩意儿,通房都比不上的贱婢。眼下娘出不去,等我出去这儿,发卖不过是动动嘴的事儿。”   严淑玉对海姨娘的手段历来放心,点头道:“好,我会尽早让娘出来的。娘你好好养伤,我先去了。”   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为了这次为期三天的赏荷会,如意里里外外的准备着。   虽然那信函上写的明白,一应用具公主都准备好了,只要人来就好,可是因为要住三天,换洗的衣裳和首饰总要有,还需要不止准备一套,免得和人撞衫,或是不小心弄脏。还有严清歌用惯了的凉席、毯子等等贴身用品,也是不能少的……   收拾来收拾去,如意竟是将东西越收拾越多,恨不得把整个屋子都搬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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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歸來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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