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赵氏 严清歌沒有好感 对严家这群下人 严清歌也不喜欢 所以对这些下人们 她根本就懒得理 只关上门在青星苑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见严清歌不欲管这件事 严府里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有不少人将严清歌形容成草菅人命的恶魔
但他们却不想想 真正该管这件事的人不该是严清歌 而应该是严松年 可惜 自从严府被围后 严松年就再也找不见踪影了 好像凭空失踪了一样
而楚姨娘和彩凤姨娘 更是偃旗息鼓 缩头躲在自己屋里 生怕惹事上身
就在这种氛围下 严府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桃香院门前 伺候彩凤的丫鬟彩英提着一只大食盒 气冲冲地跑了回來 还未进门 就恼怒道:“大厨房那帮人欺人太甚 中午的饭竟然又沒做 ”
彩凤掀开帘子 看向彩英 招手道:“你进來 ”
以前彩英和彩凤都同为海姨娘的丫鬟 现在彩凤成了姨娘 彩英也不见对彩凤多有什么额外的尊敬
进了屋 彩英快言快语道:“彩凤 你不如答应了大厨房那个徐嬷嬷的要求 去求求大小姐 带她孙子出府看病 这样徐嬷嬷多少会给我们些吃的 ”
彩凤叹口气 摇头道:“你以为大小姐是谁都肯帮的么 我也只敢叫大小姐帮着讨点牛羊乳 这东西不好放 最多五日就要坏了 若为了一个管厨房的婆子就开罪大小姐 五小姐往后吃什么 ”
彩英肚里饿的咕咕叫 火气渐大 咕哝道:“就为一个丫头片子 将姐妹情谊也不顾了 这还不是少爷呢 要你生的是个少爷 那还得了 ”
彩凤气得脸上憋得通红 道:“你……你说话仔细些 ”彩英一甩手 走了
彩凤不肯帮徐嬷嬷的忙 但旁人却是肯的
楚姨娘带着奶娘 丫鬟 和她的两个女儿 朝青星苑走去
自打莺姨娘和柳姨娘被发卖后 她老实很多 但再老实也扛不住三顿饥
徐嬷嬷这次是故意的 严府那么大 储存的青菜鲜肉可能不够 可是之前买的米面绝不会少 这才几天功夫 哪里就到了全家断炊的地步
徐嬷嬷为了她小孙子 做的实在是过分了些
但楚姨娘想好了 这次要是能搭上徐嬷嬷这个靠山 别说能度过眼下的危机 往后在府里吃食上绝不会被克扣
到了青星苑大门前 楚姨娘脸上挂着柔弱的微笑 理了理鬓角 才叫丫鬟去喊门
寻霜还不等通报 就在门内道:”我们小姐不见人 回吧 都回吧 ”
这几天來骚扰严清歌的人太多 寻霜声音有气无力 像是在赶苍蝇一样
楚姨娘受了怠慢 却不生气 对着奶娘使了眼色 这两个奶娘一人抱着一个孩子 一个让大点的严润心说话 一个对小的那个一顿掐 掐的襁褓里的女婴哇哇哭起來
“姐姐 润心饿 润心快要饿死了 姐姐救命 ”严润心奶声奶气喊着
听着严润心在外面的喊声 寻霜将门打开一条缝 见外面是楚姨娘母女三个
这件事她不好定夺 立刻过去通报了严清歌
严清歌听了 微微凝眉 道:“外面大厨房断炊了 ”
“是的 楚姨娘带着三小姐、四小姐在外面呢 ”
严清歌道:“可笑 严家难道一点米面都沒了么 楚姨娘到底为什么來 我怕不是为了讨饭那么简单吧 ”
寻霜犹豫一下 还是决定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托盘而出
她道:“大小姐 我听说是管厨房的徐嬷嬷下的命令 叫大厨房不要做饭的 但是夜里徐嬷嬷给关系亲近的下人们发放了冷食 ”
“刁奴好胆 ”严清歌道
前几天就有不少人來给徐嬷嬷的小孙子说情 严清歌一个也沒见
徐嬷嬷这招好毒 严府的人大部分都在挨饿 今天來的是楚姨娘 改天全府的人都要过來
她吩咐如意道:“我们小厨房多余的米面饭菜 给楚姨娘一些 叫她带回去自己做 桃香院那边也送些 ”至于明心斋的海姨娘那边 她却是沒提
如意称是 下去办事了
楚姨娘在门前等了好久 太阳微晒 她额头沁出汗水 银牙暗咬 笑容僵硬非常
这时 青星苑大门开了 如意吃力的拖出两个大篮子 道:“大小姐已知道了 这些肉菜米面是给你们的 ”
那两只篮子堆的满满地 供珠玉院上下吃喝十天也够了
楚姨娘一愣 沒想到她等來的竟是严清歌的救济 她本來要求的可不是这个
徐嬷嬷在严家势力极大 楚姨娘这次來 是有心巴结徐嬷嬷的
她看着地上那堆东西 假笑道:“多谢大小姐慈悲 可是珠玉院沒有厨房 这些东西都是生食 我们怎么吃 ”
如意一阵不悦 严清歌肯给她们食材 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楚姨娘还嫌三嫌四的
寻霜立在门口听着 冷笑道:“你们院子里总有家具吧 劈开升火就是 煮饭的锅子也大可以用花瓶瓷碗代替 有手有脚 还要我们做好了给你们喂么 ”
“你这丫鬟怎么说话的 ”楚姨娘竖起眉毛 不悦道 严清歌给她沒脸倒算了 寻霜一个看门的丫鬟也敢如此 楚姨娘咽不下这口气
寻霜却是倨傲的扬了扬下巴 将如意拉回院子 将大门啪的一声关上 只怕沒把门板拍到楚姨娘的脸上
楚姨娘一张面孔扭曲起來 额头上现出了一道道青筋
寻霜关上门后 如意拉了拉寻霜手 小声道:“你怎么敢这么对楚姨娘 ”
就算楚姨娘只是一个妾 也不是她们能够得罪的
寻霜却半点不遮掩 语调高高道:“我倒想尊敬有些人 可是那些人做的事儿 哪怕我只是个丫头 也看不起 自家生的女儿 当什么一样养 再沒见过这样狠心的娘 ”
楚姨娘在外面本來想发难 陡然听见寻霜拔高嗓子说的话 面上的表情迅速变了
自莺姨娘、柳姨娘被发卖后 严润心被接回了珠玉院 楚姨娘不久后又生了个女孩儿 膝下就有了两个孩子 却都是女的 她盼男孩儿盼的有多期切 对这两个女孩儿就有多厌恶
平日里楚姨娘想不起她们 只叫奶娘带着的时候 倒还好说 但她偶尔想起來这两个小东西 叫奶娘抱到跟前时 便动不动就是一巴掌 拧几下掐几下更是小意思
严润心已经开始懂事儿了 对她怕极了 只要听奶娘说要去见楚姨娘 就会吓得瑟瑟发抖
这些事儿在珠玉院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楚姨娘这样的做派 非常叫人看不起
楚姨娘脸色灰白 磨了磨牙根 最终还是讪讪的走了 给徐嬷嬷说情的事儿 也被搁下不提
如意却还是担心寻霜 道:“你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 ”
虽然楚姨娘的事情 如意也有所耳闻 可是亲娘打闺女 旁人就算看不惯 也沒办法冲上去指摘什么
寻霜叹口气 握了握如意的手 轻声道:“如意 我一直都和你亲近 是因为咱俩都是从外面买來的 不是家奴 我本來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 家里也算是有几个闲钱 但我娘肚子不争气 连生了六个女孩儿 我娘她天天对我们姐妹六个非打即骂 后來更是将我们一气儿卖了 ”
说到这里 寻霜擦着眼泪 道:“我那时候虽然小 可是已经开始记事了 我还记得家里顿顿能吃上白面馒头 隔三差五桌上总是有荤腥 这样的家境 何至于落到卖女儿的地步 所以 我对楚姨娘那样的做派 想起來就觉得心里刺得慌 ”
如意沒想到寻霜还有这样的过去 她握住了寻霜的手 安慰道:“大家都是命苦的人 你不要担心 我会和大小姐说一说的 就算楚姨娘要找你麻烦 大小姐也不会不管的 ”
如意进了屋 和严清歌说起方才发生的事儿 严清歌哦了一声 表示知道了
严清歌反应冷淡 如意倒是不奇怪
摊上了什么样的父母 都是命 严清歌就算能救严润心姐妹两个一时 也救不了一世的
过了一会儿 就在如意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时候 严清歌站了起來 道:“跟我去大厨房看看 ”
不多时 严清歌就带着人來到了大厨房
平时烟熏火燎 总是散发着食物香味的大厨房 现在却冷清无比 只有两个小丫头坐在厨房前的台阶上闲磕牙
见了严清歌 这两个小丫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站到旁边垂头向她行礼
严清歌进门一看 见大厨房里冷锅冷灶
大厨房两边的角落里放了几只深缸 一端是盛水的 一端却是盛米面的 严清歌分别掀开來一看 只见不但放米面的缸子空了 盛水的缸子也是干的
至于旁边立着的几个大菜橱 透过格眼就能看到 里面什么也沒有
看來 这大厨房的人倒是做的狠 半点儿东西也沒留下來
严清歌还在大厨房里转悠 一个五十多岁的嬷嬷带着人冲进來
只见那嬷嬷生了一张白净的胖脸蛋 脸上皱纹不多 举止体态以及打扮 显示着她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她见了严清歌 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跪地磕头 道:“大小姐慈悲 老奴总算是把您盼來了 上回我求大小姐的事儿 还请大小姐答应 ”
严清歌眯着眼睛看向这嬷嬷 慢条斯理道:“你就是徐嬷嬷 上回你來求我 要我帮你将小孙子带出去看病 对么 ”
“对 难为大小姐还记得 ”徐嬷嬷浑浊的老眼里全是喜悦 开怀的回道
“你小孙子也是在这里的厨房做事儿么 他多大了 都做什么活 ”
“我家小孙子今年十四 一直跟着我在这边做事儿 大小姐放心 他干活麻利极了 厨房里的厨娘丫头们都喜欢使唤他 他还会做几道新鲜菜 口味不比厨娘差 改天等他病好了 一定专做了孝敬大小姐 ”徐嬷嬷满脸春光的回道
哼 虽说她徐嬷嬷是下人 可她管的可是严家的嘴巴大事 只要断上几顿饭 严家的主子们 哪个不得听她摆布 难不成他们还能将她打杀了不成 严家大厨房她一手遮天 沒了她 立刻就要乱了套
严清歌看了看四周 道:“奇怪 这里是专供内院人吃喝的大厨房 你确定你说的是小孙子 而不是小孙女么 二门内除了老爷院子里有两个书童 别处哪里敢用男仆 ”
看着严清歌凌厉的眼色 徐嬷嬷张大了嘴巴 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严清歌这一问实在是问到了徐嬷嬷的软肋上 她挂着僵硬的笑容 道:“大小姐 厨房不比旁处 重活脏活很多 又要杀鸡宰鱼 有不少活计实在不是女人能干的 所以才有那么一两个男子 况且 我小孙子品行好 绝对不会闹出事儿的 ”
严清歌哦了一声 淡淡道:“你跟我说说 这厨房里哪个女子不不敢杀鸡宰鱼 又有哪个干不得重活了 我将她们都赶出去 这样沒用的奴才 留着吃白饭么 ”
徐嬷嬷沒想到严清歌揪着这点不放 她目光闪烁 不悦道:“大小姐 你这是在逼老奴啊 ”
“放肆 到底是我在逼你 还是你停了整个内院的饭菜供应逼我 ”严清歌声音陡然变高 怒斥道:“你这老刁奴 还真以为自己是严家的半个主子了 ”
徐嬷嬷身上一颤 把头埋得低低的 遮掩着自己不屑的神情:“大小姐息怒 这次我将小孙子送出去 不会再叫他回來了 ”
严清歌淡淡说道:“是么 徐嬷嬷 我看你样子 就沒有读过什么书 你知道有个成语 叫做亡羊补牢么 ”
“老奴沒有听说过 ”徐嬷嬷低着头 吭吭哧哧说道 这亡羊补牢的成语 她当然知道了 这又不是什么大学问 严清歌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可是为了让严清歌心里爽快 她只能说不知道
“亡羊补牢 说的是有家人的羊圈坏了 羊丢了 这家人为了不再继续丢羊 便将羊圈补好 ”严清歌凌厉的看着徐嬷嬷:“你可明白里面的道理 ”
“是是是 老奴一定亡羊补牢 ”
“不 你沒明白 ”严清歌大声道:“这亡羊补牢是在告诉你 丢了的羊 就算你补好羊圈 也是不可能找回來的 ”
徐嬷嬷头上的汗刷一下就下來了 严清歌的意思 是要罚她的小孙子了
严清歌看着徐嬷嬷 一挥手 道:“來人呐 将徐嬷嬷抓下去 她私藏严家食材 克扣伙食 又令家中男子搅乱内院 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
徐嬷嬷不敢置信的看着严清歌 高呼道:“不 你不能这么对我 老奴为了严家 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 只有老爷才能罚我 ”
“哦 这话等父亲回來 你亲自跟他说吧 我可听不进去 ”严清歌睃了一眼那些畏手畏脚不敢动的下人 顿时 那些人不敢再犹豫 上前将徐嬷嬷摁住了
不一会儿 院子里就传來打板子的啪啪声 和徐嬷嬷杀猪一样的尖叫喊疼声 刚开始她还叫的中气十足 后來声音越來越小
三十板说多不多 说少不少 约莫半盏茶功夫就打完了
此时的徐嬷嬷趴在板凳上 臀背已经疼的完全麻木了
严清歌看着徐嬷嬷 道:“徐嬷嬷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
徐嬷嬷颤抖着嘴唇 从喉咙里吃力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老奴……老奴认罚 心甘情愿 无话可说 ”
“哦 无话可说 我看你要说的话还多着呢 你将府里的米面吃食藏在哪里 也无可奉告么 ”
看着严清歌眯着眼睛的样子 徐嬷嬷惊惧极了 她辩解道:“老奴沒有私藏食材 实在是院子被封起來 东西都吃完了 大小姐也在厨房看过 里面干干净净 什么都沒有 ”
严清歌根本不信她这狗屁话 她重生前掌了十几年的信国公府 信国公府的水可比严家深多了 内宅的事情她再清楚不过 严家决不可能这么快就消耗掉所有米粮
她冷笑一声:“不老实招 來人呐 去将徐嬷嬷孙子叫出來 照给三十大板 ”
徐嬷嬷的孙子正在病里 若是吃了这三十大板 焉能有命
徐嬷嬷中年丧子 只留下小孙子这一个命根 她顿时吓得惊慌大叫 猛地喘了两口气 忍着眼前一阵阵发黑的将要昏倒的感觉 道:“大小姐 老奴招 老奴什么都招 米面被老奴锁在地窖里 老奴一点都沒动 老奴一时糊涂 办下错事 求大小姐饶过我小孙子 ”
这时 下人们也将徐嬷嬷小孙子带來了 只见那是个胖墩墩的矮个子男孩儿 有十四五岁左右 一张脸油光满面 横肉丛生 怎么看都不是能干活的人 倒是个來大厨房吃白食的 亏得徐嬷嬷刚才还将他吹破了天
这男孩儿喉咙里一阵儿呼呼喘气 干咳了半天 懦弱的看着徐嬷嬷 不敢上前去 严清歌对徐嬷嬷道:“既然你招了 你孙子我就暂且放过 不过 他在内院呆了这么久 我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等事情处理完 将他逐回庄子 永不能入府伺候 ”
听见严清歌的话 徐嬷嬷心头一阵发苦 她这孙子娇生惯养了到这么大 衣來伸手饭來张口 回庄子上做农活 那不是要他命么
“去把库房门打开 ”严清歌不再管徐嬷嬷 一挥手 命令道
厨房并不是只有徐嬷嬷一个管事儿的 只不过她最威风 将所有人都压下去 听了严清歌吩咐 立刻就有人上前将徐嬷嬷腰上的钥匙串子解下來 恭敬的带着严清歌去了大厨房的地窖
大厨房的地窖入口在厨房旁的储物间里 虽然储物间里的东西被搬空了 但是还能闻到木架上经年累月残余的浓郁调料和咸肉味道
待地窖门一打开 开地窖的人就惊呼一声 道:“好多东西 ”
严家地窖挖的不小 主要作用是冬日用來藏鲜菜 夏日用來藏冰的 因为严松年抠门 这地窖夏天藏冰的用途基本沒了 这季节 应该是空的才对
但现在 地窖里堆着满满的米面袋子和盛了食物的箩筐 一份压着一份儿 最高的已经从地窖底堆到了地窖顶上
这么多吃的 虽说品种不多 可是数量足够 要支撑严家近百口人的消耗 最起码半个月沒问題
就算大厨房里的人 也不是各个都跟徐嬷嬷交好 能当她心腹 可以享受半夜被分的冷食的好处 这些人里起码有一半儿也在受着饥饿煎熬 乍一见这么多吃的 他们不由得拼命吞咽起口水
虽然已经惩治了徐嬷嬷 被她藏起來的食物也被找到了 这件事应该结束了 可是严清歌却沒离开 而是吩咐下人们道:“去将各个院子里能管事儿的人叫來 我有话吩咐 ”
下人们不知严清歌要做什么 一边乖乖听话去喊人 一边在肚里纳罕
等人的时候 严清歌对如意小声说了几句话 如意便离开了
沒一会儿 寒友居、珠玉院、桃香院、明心斋的人全都來了 寒友居到的是两个嬷嬷 珠玉院來的楚姨娘 桃香院來的彩凤姨娘 明心斋到的人是两个丫鬟 如意也回來了
看人到齐了 严清歌对如意招招手 如意立刻递给严清歌一份名册簿子
“今日我长话短说 父亲不在家 徐嬷嬷这老奴就敢称大王 这种事一旦开了头 就算打压下去一个徐嬷嬷 也会上來另一个张嬷嬷、赵嬷嬷 我懒得管这些闲事 所以 我要将大厨房就拆了 各院子各立一个小厨房 ”
“什么 ”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
严清歌翻开名册 道:“青星苑已有小厨房 不算在内 别的院子我都会照人数多少 分配厨娘和厨房的人手过去 食材也会照着人头分配 各位可有意见 ”
场上众人一片愕然 她们完全想不到 严清歌竟然提出这样的做法
京里面哪家不是众人一起吃大厨房的 这是一家人的象征
分厨房 就相当于分家;砸锅 就等于不想过了 厨房对大周人來说 不仅仅是吃饭 而且是礼仪的象征
人多家兴旺 这样分小厨房的行为 太不吉利了 完全违背了所有人的认知
青星苑有小厨房 还是因为当年乐氏重病在床 请了医女來照看 每顿都要吃专门的药膳 热不得冷不得 火候也要刚刚好 才建了个小厨房专做药膳的
严清歌的做法 实在是太出格了 让所有的人都接受不了
第二更在晚上十点
小厨房的建立并不是沒有意义的 它会让家中的各个院子联系骤然变少 想要以膳食为理由找严清歌帮忙的人 基本不可能再出现
衣食住行 是人生四件必不可少的大事 “行”对这些深宅里的女人们來说 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至于“住” 只要严家不倒 也不会有忧虑 “衣”从來就不用严清歌操心 只要这每天都会进行 也是最容易出问題的“食”解决了 严清歌就彻底清净了
而且 严清歌并不觉得有小厨房不妥当
再过大概两年多 北地被打下來后 北蛮人内迁居住 他们的生活习惯在向大周靠拢的同时 对大周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和影响 其中就包括小厨房
北蛮人并不是一妻多妾制度 而是多妻并存制度 也就是说 他们是沒有嫡庶之分的 为了防止孩子争家业 一旦到了十四岁 就会分灶而食 这样造成的结果 就是北蛮人的各个妻子都有各自的小灶 甚至同一个妻子的不同孩子 都各自有灶台
大周人接受小北蛮的小灶文化 是因为小灶做出的饭菜更为精细 吃起來更顺心 更重要的是 小厨房里用的人都是自己的人 全在主人的掌控下 隐私事儿就少得多了
迎着满院子人质疑的目光 严清歌不容辩驳道:“我即刻就会请工匠进來 给各院新砌厨房 新厨房不能用前 你们暂时还从大厨房领饭 ”
说完后 严清歌拿着名册 将厨房里的厨娘和干杂活之人全部分配完毕 便带着如意离开了
她们前脚走 后脚院子里的下人们就炸了窝 一个个议论纷纷
“大小姐是疯了么 ”
“老爷回來 看见大厨房沒了 一定会大发雷霆 大小姐也是趁着老爷不在 才敢这样 ”
“老爷未必敢说大小姐什么 大小姐可是要做王妃的人呐 ”
“哎 别说了 我们都饿了一天了 虽然不是吃饭的时间 但还是先做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
慢慢的 一群人散尽了 而徐嬷嬷躺在院子里的春凳上 竟是沒有沒一个人理她 甚至连她的孙子都不上前去
方才严清歌念大厨房分配给各院的单子时 除了徐嬷嬷和她的孙子 别的人都念到了 也就是说 徐嬷嬷往后就是个孤魂野鬼样的存在了
以前 大厨房是独立在各院之外的
大厨房外的其他下人 就连最低贱的扫花园倒马桶的婆子 也都有个院子能附着 不至于张嘴说出來 旁人不知道她是哪个院子的人 现在大厨房沒了 徐嬷嬷又沒被指派新的去处 可谓是被晾空了 严清歌对她的嫌恶和不喜这么明显 谁还会冒着惹怒严清歌的危险去接近她
树倒猢狲散 说的便是徐嬷嬷眼下的情况 她以权势和小人手段笼络了一众跟班 但在她威严扫地时 那些趋炎附势听从她的人 也是最快抛弃她的人
信国公府带來的人围严家门围了有时候 现在也渐渐的懈怠起來 而且 赵氏那边应该也听说到朱茂被人提走的消息
以她的地位和手段來说 想打听朱茂被关在哪里 又犯了什么事儿 是很简单的 偏偏这次不管她怎么打探 都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这件事情变得微妙起來
就在赵氏有意无意的授意下 只要顶着“大小姐让我出去办事”名号的严家人 都能够出门
因为严清歌的震慑 冒充的人倒是不多 但现在严家正在大兴土木 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 钻漏子的人还是有的
严清歌说给各院设置小厨房 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而是真的在各院盖了厨房 若是院子小的 还要拆掉一截围墙 然后动土
除了厨房里该有的灶台 储物柜 水缸等等该有的东西 每个厨房还附带了一个小柴房和一处地窖
这样的大工程 让许多本以为严清歌只是借着严松年不在家的机会发威的人 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明心斋中 彩瓶 彩铃正服侍着海姨娘 好声好气的劝着海姨娘 不叫她往外跑 最近外面盖厨房 老是有大动静 海姨娘近來是越來越不好约束了
外面在动工 工人都是粗壮男子 别看海姨娘又老又丑 还疯疯癫癫 可是保不齐那些人里有坏人 占一个傻子的便宜 可比占普通人便宜容易多了
花了好半天时间 彩瓶还被海姨娘咬了一口 两人才将海姨娘暂时安抚住
看着海姨娘流着口水抱着被子发呆 不再嚷嚷着要出去 她们才暂且松了口气
彩铃看着彩瓶手腕上那两排深深的压印 担忧道:“彩瓶 你快出去洗一洗 涂上药 ”
“不碍的 我拿手绢裹住就好 ”彩瓶笑了笑:“你一个人拉不住姨娘 给她跑出去就麻烦了 ”
“唉 也不知道二小姐什么时候回來 姨娘一看到二小姐 病就会好一大半儿 ”彩铃感慨
海姨娘乍听见二小姐的称呼 立刻从床上弹起來 惊慌的四处看着 一双鸡爪一样又黑又瘦的手在床上扒拉个不停:“二小姐在哪里 ”
彩瓶埋怨的看了彩铃一眼 她们两个早就发现了 自海姨娘疯后 别说看到严淑玉了 哪怕只是听到到严淑玉或者二小姐几个字 她就会立刻激动起來
“彩瓶姐 我错了 下回我再也不敢乱说了 ”彩铃满头大汗 努力和彩瓶一起制止海姨娘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她们才重新压制下海姨娘
海姨娘的尖声怪叫 早就传到外面去了
因为明心斋太小 围墙又低 那些工人索性将一侧的围墙全部推倒 建好了小厨房 再将被拆的女墙往外盖盖 明心斋也算是能借机扩张一番了
两个正挖地窖的工人听了海姨娘的尖叫声 你看我我看你 大摇其头 这几天他们耳闻目睹 知道这明心斋住的是一个疯婆子 这种女人又不能生孩子又不能持家 也值得有那么多人伺候 有钱人家真的是不一样
忽然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从屋里传來 清脆响亮 又带着叫人肝颤的惨痛在里面 听声音像是个年轻女孩子
不过一眨眼 就见一个女孩儿从屋里跑出來 右手捂着一边耳朵 指缝里渗出浓浓的鲜血
这女孩儿正是彩铃 彩瓶脸色苍白 跟着彩铃走出去 嘴里喊道:“彩铃 你的耳朵 你那只耳朵 ”
彩铃却充耳不闻 冲出了院子
一个女人慢悠悠的从彩瓶身后出现 她看起來像是有五十多岁了 面皮干枯黑瘦 布满了一层叠一层的皱纹 身上穿着件皱巴巴的衣裳 笑的神经兮兮 嘴角还躺下一行涎水
这还是挖地窖的工人头次看到明心斋的疯婆娘 他们还沒回过神 就见那疯婆子扑到彩瓶身上 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彩瓶 一口咬在彩瓶的脖子上
彩瓶惨叫一声 凄厉非常 她身子疯狂甩动 想要将海姨娘甩下去 但海姨娘疯癫以后力气大增 平时她和彩铃两个人一起才能摁住她 现在根本挣脱不开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 一行鲜血就顺着彩瓶的脖子流下來 海姨娘满脸疯狂的痛快之色 猛地抬起头 只见她竟是咬掉了彩瓶的一块肉
彩瓶疼的眼前发黑 可是海姨娘还从后紧紧抱着她不放 她大声哭着哀求道:“救命 谁來救救我 ”
那几名工人已经看呆了 听到彩瓶的呼救声 他们才动身跑过去 将海姨娘扯开
海姨娘谁也不认 只将一口银牙凭空咬的咔咔响 几次差点都咬到了拉她的工人身上
这些工人都是干惯了粗重活的 又是男子 力气自然不是海姨娘能比的 其中一人在躲避海姨娘的一嘴利牙时 不小心胳膊横飞出去 一下子打在海姨娘颈窝 海姨娘白眼一翻 昏倒过去
彩瓶脖子里那道伤口很是严重 血流不止 她上半个身子的衣裳都已经被血染透了一半儿 失血过多下 她对疼痛倒是沒那么敏感了 想起方才的惊魂一幕 她抽抽搭搭的哭起來 才哭了沒两声 眼前一花 晕迷过去
有几个婆子和小丫头隔着屋门偷眼看外面的情况 却不上前來
“你们快跟主家说 这里出事儿了 ”一名工人着急的对着那几个婆子和小丫头说道
那几名婆子和小丫头竟然“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再也不曾露脸
海姨娘只是昏过去 但看彩瓶这伤势 不及时救治 这条命只怕是捡不回來了
“我记得请我们來的似乎是严家大小姐 我们去给严家大小姐通报一声 你们谁知道严家大小姐住在哪里 ”一名工人着急的说道
剩下几个工人面面相觑 一个个都摇着头 严清歌是派人将他们请來干活的 并沒有亲自露面 更沒有暴露任何关于自己的消息
他们在内院盖厨房 内院都是女眷 他们从不和这些女眷们搭话 对严家内部一无所知 而严清歌住的地方又不盖厨房 他们竟是无从得知严清歌的住所
“我记得那个叫寒友居的地方似乎是严家老爷住的 我们去和严家老爷说 ”
“好 你快去 ”那名工人立刻催促同伴动身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因为他们來这么久 还沒见过严家老爷呢
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 地上的海姨娘痛苦的皱着眉头 紧紧闭着的眼皮下 眼珠子乱转一气 喉咙里喃喃的发出了几个字节:“淑玉……为什么……害你……弟弟……”
夏末晚风习习 隐约染上了几丝凉意 黄昏的阳光是璀璨的金色 天边的晚霞是娇嫩的粉紫交融 辉映的天地间多出无数绚烂
一切都那么多么美 除了严清歌刚刚得到的那条消息 海姨娘狂性大发 将近身伺候的两个丫鬟咬的一死一伤
她一万个沒想到 惹事儿的人竟然是海姨娘 自从变疯以后 海姨娘几乎从來不出现在人前 严清歌上次见她 还是去年祖父乐厚來京 那时候 海姨娘看着可沒什么杀伤力
据來报信的人说 海姨娘很可能是受了明心斋盖厨房的噪音打搅 才变成这样的 而明心斋里已经人人自危 乱成一团 这件事 严清歌不由得不管
她叹口气 叫來如意 道:“我们去明心斋 多带点人 顺带叫人出去喊个郎中來 ”
那名伤了的丫鬟名唤彩铃 耳朵被咬掉了半边 死掉的那个叫做彩瓶 脖子上被撕下好大一块皮肉 血流不止 沒一会儿就断气了 至于凶手海姨娘 昏了过去 还沒醒过來 好像是发了高烧 偶尔还会说几句胡话
带着一众人 严清歌來到明心斋
她扫了一眼 发现明心斋居然沒有通报中那么乱 再一看她就知道了 彩凤來了 正指挥着那些丫鬟婆子们有条不紊的做事
见了严清歌 彩凤恭敬的行个礼 道:“大小姐 我听了海姐姐这边的事情 特地过來帮忙 建房的工人们已经被我先请走了 彩铃的伤口暂时止住血 海姐姐被抬回卧房里去 彩瓶……彩瓶她在那边屋子 ”彩凤不忍的指了指一间下人房
严清歌点点头 问道:“你做的不错 我刚知道消息 已经叫人找郎中去了 ”
彩凤从小跟着海姨娘 当了近二十年丫鬟 有她震场 比严清歌亲自來还要好些 只是严清歌沒想到 彩凤竟然这么念旧 要说海姨娘对彩凤根本不算好 可是现在海姨娘出事 倒是彩凤第一个过來 叫严清歌高看了彩凤一眼
有了彩凤处理 明心斋里总算是安定下來 不多时 严清歌请的郎中也來了
那郎中先去看了彩铃 将她的伤口处理好 又去看了海姨娘
这郎中扶了半天脉 又将海姨娘的眼皮扒开细细的看了半天 又掰开口看舌苔 看手心和指甲 甚至让丫鬟将海姨娘的鞋子脱了 要看海姨娘的脚
若不是海姨娘又老又丑 旁边又有不少人 严清歌简直以为那郎中是要非礼海姨娘
终于 那郎中停了手 对严清歌一拱手 道:“恭喜贺喜 夫人的病起色不少 若是能再好好调理上半年 就能大好了 ”
“什么 ”严清歌吃惊的看向那郎中:“她早上才狂性大发 你居然说她要好了 ”
“贵府夫人得的这种病 最怕就是一声不响 越是安静 就表示她病的越重 若老朽沒看错 之前贵府给夫人喝的药 一直有安神的作用 越喝病越重 老朽先前也遇到过这样的病人 已被老朽治好了 只要换个方子 半个月她就能认得人 半年就能大好 ”
听着那郎中信誓旦旦的保证 严清歌立刻答应下來
重生前 海姨娘害得她好惨 这辈子海姨娘想要疯疯癫癫的就避过她的报复 简直太便宜她了 那根本不可能
她要让海姨娘清醒过來 清楚的看到她的女儿只是嫁给太子做一个沒地位的侍妾 让她看到她的四胞胎儿子已经沒了 让她看到自己的脸又老又丑 一辈子不敢照镜子 她还要让海姨娘看到海家破落 看到严松年对她的厌恶 看到这辈子的了无希望……
彩凤却是脸色微变
她肯來明心斋帮忙 完全不是因为海姨娘
若说她对海姨娘有感情 那种感情也是憎恶和恐惧交加的
她來明心斋 一方面是要看海姨娘笑话 在明心斋曾经的伙伴面前展露她今日的风光 二來 是因为彩铃和彩瓶和她打小就认识 彩铃受伤后 曾去了桃香院向她求救
那郎中得了严清歌的话 点头道:“我这就开方子 以后我每五日來府给夫人诊脉 随时给她换方剂 今日的药我晚些时候会送过來 ”
送走了郎中 严清歌看看彩凤 道:“彩凤姨娘 这几天就辛苦你照看着海姨娘和明心斋了 ”
彩凤心里一阵扭曲 脸上却扔挂着笑容:“能帮家里的忙 是彩凤的本分 ”她顿一顿 对着严清歌道:“大小姐 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 二小姐回去养伤也有快一个月了 我们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二小姐比较好 她若是知道海姐姐的病有望治好 还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二小姐回來 她就不用管海姨娘了吧
严清歌听了 慢吞吞道:“我会告诉她的 不过她肯不肯回來 还要另说 ”
严淑玉肯定早就知道严家被围住的事儿了 却一点都不担心海姨娘 不但不回來 连个信儿都沒有 和严松年不愧是一对亲生父女
经此一事 严清歌也看明白了 现在的海姨娘对严淑玉來说 已经完全失去了价值 就算海姨娘是严淑玉的亲生母亲 也被严淑玉无情的抛弃了
第二日一早 严清歌就接到了炎修羽的信 说是已经知道了昨晚严府发生的事情 问严清歌要不要帮忙
严清歌回了信 告诉炎修羽 她已经处理过了 不多时 炎修羽又回了一封信 炎王府已经开始叫人在打他将來成亲用的新家具了 不知道严清歌喜欢什么样的图样和木材
拿着信 严清歌脸上一阵红
本來提供家具的 应该是娘家 将來陪嫁过去 可是严府这情况 是肯定不会给严清歌打家具的 而严清歌身为新嫁娘 家中父亲还沒死 就算她有钱 亲自去办嫁妆 只会徒惹嘲笑 索性炎王府那边将什么都做了
坐在书房里 严清歌一阵犹豫 思量着是不是该回信告诉炎修羽 一切都由着炎王府意思办 但是 她是真的很想自己画出图样 让炎王府请的工匠打造呀
毕竟 成亲以后 那些家具都是她和炎修羽要用一辈子的 做的合心意 用起來才舒服
但若是她亲自画图样 又显得太不矜持了
犹豫了好久 严清歌一低头 发现她已经无意间提着毛笔 在洁白的纸张上画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图案了 后面的几笔甚至因为墨水用完 笔画暗色很是暗淡 几乎看不清楚
她不禁失笑 原來 她的内心是盼着自己画图样的
重活一世 她最大的进步 就是可以坦荡的面对自己的内心 于是 严清歌提起那只已经被她画干了墨的笔 重重蘸了墨水 给炎修羽回了一封信件 告诉炎修羽 明日将家具的图样给他送去
一整天 严清歌都伏在书桌前 认真的写写画画
柜子 箱子 大方桌 小矮塌 琴桌 座椅 凳子 躺椅 矮几 屏风 衣架 婚床……
一整套家具 共有几十件 严清歌不但将正反各面的雕花图案乃至装饰都画了出來 还将大小也标示的明确无误 甚至内里有些特殊的地方也专门画出來 并写上了蝇头小楷注释
这么多的图样 严清歌画了一天都沒画完 一直熬到夜深
如意本想劝严清歌睡觉 但一探头 看见严清歌正在画婚床的图样 只见那婚床是拔步床 十分宽大 上面的雕花精巧非常 由一朵朵四时花卉巧妙的镂刻在一起 最前面的床架上 还刻有葡萄形小孔 能够用來挂幔帐 婚床后还留有一道小门 是时下未有的新巧设计
如意不禁咋舌:“大小姐 你画的这婚床好漂亮 那小门是做什么 ”
“那是床门 成亲后的房间布置和我们做女孩儿家时不一样 婚床后要留一片空地 放沐浴之物和马桶 方便起夜 我在这里隔扇门 便能叫前后彻底断绝 即干净又方便 ”
“原來如此 大小姐 你好聪明 ”如意道
“小如意喜欢这床么 等你成亲了 我亲手给你画图样 打家具 ”严清歌笑道
如意脸上一红:“大小姐说笑 如意才不嫁呢 情愿跟着大小姐一辈子 ”
眼看图样快要画完了 严清歌也想松快松快 道:“干嘛不嫁人 做老姑娘有什么好的 等过几年我给你放籍 你断文识字 懂的又多 我帮你说个秀才 做他平头娘子 待他考上功名 你就是官太太了 ”
如意被严清歌闹了个大红脸 道:“大小姐就是爱多想 再说 大小姐怎么就知道那人肯定能考上功名 ”
严清歌重生而來 还真是知道几个京里面平民出身 后來考上功名 青云直上的秀才 他们现在应该还在读书 并沒有说亲 所以 她帮如意想的这条路 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一主一仆轻轻笑闹着说话 严清歌终于将最后一笔画完 吹干墨迹 把图样叠好 放进信纸里 只等明天给炎修羽送去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严清歌匆忙洗洗 准备睡了
她迷迷糊糊 感觉自己才睡着沒多大一会儿 寂静的院子中突兀的响起一叠声狗叫 硬是将她吵醒了
汪 汪 汪汪汪 ”
热闹的狗叫声 打破了宁静的黑暗 回荡在素來平静的青星苑上空
严清歌立刻坐起身 喊道:“如意 ”
这些狗的叫声非常急躁响亮 它们虽然最大的才三个月 最小的才两个月 但是它们被炎修羽送來的姑姑训练的极好 是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乱叫的 肯定是青星苑里出事儿了
如意急匆匆跑进來 道:“大小姐别怕 ”
严清歌拉过床边的衣服 急匆匆的往身上披 道:“你出去看看 怎么回事 ”
不一会儿 严清歌穿好了衣服 也出去了 正好和要进來的如意打个照面
“院子里进贼了 ”如意惊魂未定:“可惜沒抓住 咱们养的小狗咬住了贼的衣裳不放 扯下來一块布 那人却是逃了 有两个丫鬟去得早 看见了那人翻墙出去的背影 那贼人很高大 一定是男子 已经有人追出去喊抓贼了 不知道能不能抓到 ”
“我瞧瞧去 ”严清歌急急的跑去
一出门 严清歌就瞧见她书房门前聚了一堆衣冠不整的丫鬟婆子 正打了灯笼 围着门口嗡嗡的讨论
严清歌上前扒开人群一看 见她书房的门大开着 门口一只小狗凄惨的卧着 身子不停抽搐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小声鸣叫 嘴里还叼着一块不小的灰色布片 它身边 蹲了一地的小狗 有几只正舔着它身上的毛
养狗的姑姑正安抚的摸着那小狗的背 见了严清歌 姑姑略焦急道:“那贼子好狠 我刚摸了摸 他将这只小狗的骨头踢断了好几根 ”
这头被踢的小狗是松狮犬 浑身上下作纯白色 毛发又长又蓬松 跑动起來像只圆圆的毛球 非常活泼 爱在院子里蹦蹦哒哒 极惹丫鬟们喜爱 谁见了都要逗它玩 沒想到它今天竟然这么英勇 被踢断了骨头 还咬着贼人不放
严清歌看着它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惨样 心里一黯 忍不住眼圈红了红
她温声道:“可怜的小东西 将它抱下去好好治伤 叫厨房多给它炖些骨头汤喝 ”
待丫鬟婆子们带着那些小狗散了 严清歌才走进了书房
书房被那贼人扒的乱七八糟 书架上的书扔了一地 装饰品也掉了好些 严清歌暗恨不已:“小贼 别让我抓住你 ”
如意最清楚严清歌屋里的布置 随便收拾几下就知道丢了什么
她吃惊道:“大小姐 你放信的匣子不见了 ”
严清歌脸色大变 重复道:“我放信的匣子不见了 ”
这下她可以肯定 來的那个贼人 绝对是针对她而來的
这屋里贵重的瓷器和玉器不少 甚至有几个纯金的摆件 那贼人若是为了钱财而來 绝不会把那只普通的放信木匣子偷走
匣子里放着的 是她和好友们的通信 里面多是和炎修羽互相來往的信件 次之是凌霄 再次之是水英 最底下 还有十几封已经逝世的宁敏芝和她的通信
那里面倒是沒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就算炎修羽近日來送的信里多有些儿女情长的话语 可是他们是未婚夫妻 写那个又沒什么
可是严清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她的脸色严肃的像是要滴出水來
如意又收拾了一会儿 忽然道:“不对 瓮里的画也少了一副 ”
严清歌一愣 看向放在花凳上的半人高广口瓷瓮 里面扔了不少沒挂起來的画卷 里面到底有多少画 她还真是不清楚
如意点了半天 道:“的确少了一副 ”
画卷合着 她们也不知道丢的是哪副画 两人将二十多个画卷取出來 一张张打开看 到最后 严清歌惊了一惊 她已经知道丢的是哪幅画了 是几年前过年时 宁敏芝送给她的那副卫樵的画
当时卫樵正当选京城四大才子之一 又是前一年科举的探花郎 风头正健 京里面的少女们求卫樵一幅画而不得 宁敏芝是卫樵嫂嫂 拿到卫樵的画自然容易的多 就拿了一副送给严清歌玩儿
这幅画本來挂在严清歌墙上 但卫家出事儿后 严清歌睹画思人 总想起宁敏芝 才收起來放在瓷瓮中
那贼人进屋的时间不长 不用打开看 就能一下子就摸走卫樵的画 可见卫樵那副画一定有特殊的暗记 严清歌得到画这么久 都不知道那画有标记 她越想越觉得后怕
况且 这贼偷什么不好 只偷严清歌的信匣和卫樵的画 若说他沒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严清歌绝对不信
就连如意也明白这件事不正常 她脸色惨白 对严清歌道:“大小姐 这件事……这件事会不会就是卫公子做的 ”
严清歌去参加春猎遇险回家后 曾将一切事情都告诉过如意 如意本來挺喜欢卫樵的 但因为那件事 卫樵在她心中 变成了恶魔一样的存在
严清歌摇摇头 道:“不太可能 卫樵那张脸太显眼 他怎么敢回京城 ”但这件事 八成和卫樵离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 严清歌对元芊芊恨得牙痒痒的 若不是元芊芊从中作梗 卫樵哪里逃得掉 她就不会遇到现在的危险了
如意吓得不轻 严清歌拍着她肩膀 宽慰道:“你放心 咱们院子里养了不少狗 再有人來 肯定会被发现 我们去睡吧 ”
第二天早上 严清歌一起床 见如意眼睛红红 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知道她昨晚沒睡 不禁一阵无奈 如意什么都好 可惜就是胆子太小了
吃过早饭 院子里的嬷嬷來通报 道:“昨晚上那人沒追上 我们在家里各处打听了 只有咱们一个院子里失窃 旁人都不知道家里进贼了 ”
好在昨晚那贼被发现的早 他只來得及将信匣和画卷偷走 严清歌昨天画了一天 准备给炎修羽送去的那厚厚一沓图纸还在
她揉着脑袋 道:“你下去吧 这事儿我來处理 ”
她又写一封信 是专给炎修羽的 说了昨晚的事儿 随信还将那片被狗咬下來的灰色布片附在里面
这件事事关重大 牵扯的深 贸贸然报官 只怕沒什么用 不如告诉炎修羽的好
信送出去才不到一个时辰 如意就跑进來 道:“大小姐 炎小王爷來了 ”
严清歌一喜 他能亲自前來主持这件事 让她一颗心彻底安定下來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如意却一脸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对严清歌道:“我听人说 炎小王爷进门的时候 遇到二小姐了 二小姐戴着面纱 不知道脸上的伤好了沒 还和炎小王爷搭话呢 ”
严清歌心里咯噔一声 上辈子严淑玉抢了她的男人 这辈子 难道又要旧事重演了么 虽说她相信炎修羽 可是有前车之鉴 难免心里犯嘀咕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 问道:“严淑玉做了什么 ”
如意道:“二小姐在门前下马车 刚好炎小王爷骑马从后面过來 经过二小姐身边时 二小姐身子一歪 就要抱马上坐着的炎小王爷的腿……”
严清歌还沒听完 鼻子就要气歪了 严淑玉这也太不要脸了
如意继续说道:“结果炎小王爷一催马 躲闪过去 二小姐摔了个大马趴 门前除了咱们严家人 还有好多信国公府的人看着呢 ”
严清歌才不关注炎修羽有沒有摔严淑玉一个大马趴 她关注的 是严淑玉并沒有真的抱住炎修羽的大腿
她长出口气 道:“这就好 这就好 ”
正在这时 外面传來了炎修羽的声音:“清歌妹妹 我來了 ”
严清歌紧忙迎出去 见炎修羽站在客厅中 一身飒利的骑装 更衬得一张脸俊秀如谪仙人
看见炎修羽 严清歌便笑起來:“听说你方才摔了庶妹一个大马趴 ”
“若不是她先唤了我一声姐夫 我还要给她一鞭子 说她这种小臭虫做什么 ”炎修羽关切道:“昨晚上你屋里进了贼 你一定很害怕 ”
严清歌被他哄得心里甜滋滋的 道:“我沒事儿 只是那贼人偷的东西不寻常 我想着上回朱茂的事儿已经给你办了 一事不烦二主 索性载和你说说 ”
“朱茂的事儿你不要着急 已经在办了 只是他的案子牵扯到二皇子和静王府 所以才秘而不宣 至于昨晚來你屋里的贼……”炎修羽沉吟一下:“那布料我见过 是上好的贡葛布 一年只产不到二十匹 全会送到皇宫 每一匹都能查到下落 最迟不过明天 就能排查到贼人是谁家派出的了 ”
严清歌昨晚沒注意那布料 听了炎修羽的话 歪着脑袋道:“晚上灯光昏暗 我嫌那东西是贼人的 就沒注意看 亏了你仔细 这么一说 我倒是想起那布的确挺好的 ”
炎修羽笑道:“你是吓到了 所以才沒注意 我今儿特特來 就是帮你安安神的 再有 你画的那些家具图样真是好 我拿去给我嫂嫂炫耀 我嫂嫂看了好生喜欢 说等你进门了 要问问你 能不能照样打一套使呢 ”
严清歌脸上一红 啐了他一口
两小说着说着 就说到了旁的事情上去 不知不觉 便快到中午了
就在严清歌瞧着日头 想叫厨房里精心做些饭菜 留炎修羽吃午饭时 外面忽然纷纷乱乱 传來一阵嘈杂声
寻霜连通报都沒有一声 闯门子进來 大声道:“大小姐 不好了 明心斋出大事儿了 ”
青星苑里的丫头 除开如意不讲 要说稳重有主意 寻霜应该是头几名
但她现在却急赤白脸 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怎么回事 别急 慢慢说 ”严清歌温声道
“海姨娘沒了 二小姐喊着让人告官 要把彩凤姨娘和中都抓起來 ”
严清歌猛地站起來 道:“怎么回事 ”
海姨娘从前天晚上就在喝新开的药 整整一天多都沒听说有事儿 怎么突然就去了呢
而且 给海姨娘开新药方的郎中 是严清歌请來的 严淑玉要抓那个郎中 不就是明指着是严清歌害的海姨娘么
炎修羽知道海姨娘发疯咬死人 严清歌给她换郎中的事情 站起身 道:“走 我们看看去 今日我在 有我给你做主 看谁敢欺负你 ”
即便沒有炎修羽 严清歌也能够将这件事摆平 但是有人撑腰的感觉 就是不一样
严清歌站到炎修羽身边 点头道:“好 我们一起去 ”
明心斋里乱的一塌糊涂 因为海姨娘出事儿 这边的小厨房暂时已经停工了
推倒的围墙 盖了一半儿的建筑 和院子里沒头苍蝇一样乱跑的下人们 还有院子里不时传來的大声小叫和哭喊声 让明心斋又残破又暄腾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看见严清歌和炎修羽结伴前來 赶紧去通报严淑玉了
严淑玉立刻从屋里迎出來 她面上挂着淡青色面纱 露出额头和眼睛 照旧穿着缁衣僧鞋
见了严清歌和炎修羽 严淑玉眼睛里冒出两行泪水 滚落到面纱里 她哀哀切切的说道:“姐姐 炎小王爷 你们终于來了 我好难过 我不过离开家一小段时间 娘就……呜呜呜 ”
严淑玉一边哭 一边用眉梢眼角哀怨的瞟向炎修羽 严清歌一看她这带钩子的眼神儿 登时就火光大冒 她拿这眼神看修羽 不是勾引是什么
她一旦及笄就会入太** 还有工夫在这里给姐姐的未婚夫递秋波 严淑玉是有多恨严清歌 又是有多寂寞 才会这么做
炎修羽不解风情 扫了她一眼 大步朝房中走去 道:“海姨娘的尸首可有人动过 ”
“沒人动过 ”严淑玉一路小跑 凑在炎修羽身后 说道
“这就好 我叫小厮去了刑部 下午仵作会來 之前谁也不能碰她 ”炎修羽说道
“什么 ”严淑玉的面色大变 她不敢置信道:“我娘她一辈子清清白白 怎么能被爹之外的男人看到身子 炎小王爷 你不能这么做 ”
炎修羽冷冷道:“你不是要告官么 人命关天 她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当然要仵作验尸 ”
严淑玉淌着清泪:“炎小王爷 我娘一直好好的 早上我回來 她还能认出我 喝完药后 忽然就不好了 这药是那郎中新开的 也是彩凤姨娘亲手熬的 所以 不是彩凤姨娘下狠手 就是郎中开的药不对 有这么明显的证据 为何还要验尸 ”
“呵 你倒是觉得自己很能干 比京里面的捕头都强 ”炎修羽冷眼看严淑玉
到了海姨娘卧房门前 炎修羽停了停步子 对严清歌柔声道:“我进去看看 你别进去了 ”
严清歌知道他是怕自己见到海姨娘尸首后害怕 点头道:“恩 那我在外面等你 ”
严淑玉刚想抬步跟进去 炎修羽瞪她一眼:“这间屋子官府人來前 除我谁也不能进 违者同杀人罪即刻抓进大牢 ”
严淑玉气结 只能站在门外
他对严清歌温柔小意 对严淑玉则是爱理不理 嘲讽连连 严淑玉在旁感受着姐妹二人受到的区别待遇 面纱微动 藏着的脸孔扭曲起來
虽说她已经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 但炎修羽的态度 还是让她有些恐慌
过了一会儿 炎修羽走出來 道:“将这院子里所有人都叫來 ”显然是要先审一审的意思
严清歌问道:“怎么啦 ”
“那姨娘不是因为喝药而亡 是被闷死的 ”炎修羽道
严淑玉的脚尖一僵 炎修羽不过进门去看了一小会儿 就能看出海姨娘真正死亡的原因 她一直以为炎修羽是个草包 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厉害
现在 她只能庆幸自己的布置管用了
过了好半天 明心斋里的人几乎全來了
严淑玉看了看 道:“彩凤姨娘和彩铃沒有來 ”
彩凤并不是明心斋的丫鬟 而彩铃被咬掉了耳朵 正在养伤
“奴婢这就去喊人 ”两名明心斋的丫鬟立刻退了下去
过了好半天 彩凤來了 她眼泡微肿 看着哭了有时候 一见到严清歌 她就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大小姐 彩凤的心 日月可鉴 彩凤怎么会害海姨娘呢 ”
“你起吧 事情是谁干的 我们自会查清楚 清白的人总是清白的 ”严清歌说道
彩凤这才抹了几把眼泪 垂首站在旁边
严清歌见住在桃香院的彩凤都來了 彩铃还不见踪影 问道:“彩铃呢 ”
“我再去看看 兴许是彩铃姐姐病的重 起來慢 ”一名丫鬟说道
过一会儿 那丫鬟回來 道:“彩铃姐姐说她在往耳朵上裹布 等会儿就來 ”
“你为何不帮她 ”严清歌随口问道
那丫鬟道:“彩铃姐姐将房门反锁着 我们进不去 ”
严清歌心头一动 还未说话 炎修羽立刻道:“走 跟我去找那个彩铃 她必定有古怪 ”
严清歌急忙追上去 道:“怎么回事 ”
“她一个重病之人 将房门反锁 难道还不够古怪的 ”炎修羽大步流星 朝前走去
在他们身后 严淑玉的面纱下 挂上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不多时 他们就到了彩铃住的下人房前
一名丫鬟正等在门前 见了众人 赶紧道:“彩铃姐姐应该快好了 ”然后上前敲着门 道:“彩铃姐姐 你快点 你要是自己不行 开门我帮你呀 ”
屋里寂静无声 半点声响都沒有
“奇怪 方才彩铃姐姐还回答我來着 ”那丫鬟继续敲着门
“将门撞开 ”炎修羽一挥手
下面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 终于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站出來 嗵嗵的撞向大门
下人房的门是用薄薄的木板拼成的 不甚结实 几下就被撞开了
那两个婆子最先看到里面的情况 忍不住惊呼起來
炎修羽立刻走进去 严清歌跟在他身后 还未看到里面的情形 就被炎修羽捂住了眼睛
他的大手暖暖的 搭在严清歌的脸上 严清歌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别看 我带你出去 ”
炎修羽带着严清歌出了门 严清歌问道:“里面怎么了 ”
“那丫鬟服毒自尽了 ”炎修羽说道
外面等着的丫鬟婆子们听见炎修羽说的话 忍不住大吃一惊 一个个面面相觑 几名丫鬟婆子更是小声说起话來
“彩铃怎么做这种蠢事 ”
“会不会是她害的海姨娘 ”
“对呀 海姨娘咬掉她一只耳朵 她恨着海姨娘呢 ”
忽然 一个丫鬟猛地跪到了炎修羽跟前 道:“我想起來了 上午我看到彩铃姐姐出了一次门 好像是去了海姨娘住的屋子那边 ”
“什么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丫鬟身上
这丫鬟做的证 几乎是立刻坐实了彩铃谋杀海姨娘 又畏罪自杀之事
严清歌却觉得 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
炎修羽皱着眉头思索 被这群聒噪的丫鬟婆子吵得头疼 高声道:“都闭嘴 不要说话 ”
那些丫鬟婆子们立刻不吭声了
待众人才静下來 严淑玉的婢女素心就惊叫一声:“二小姐 二小姐你怎么了 ”
只见严淑玉朝后一倒 昏了过去 她昏倒前 面纱扬了起來 前几日严清歌丫鬟在她脸上留下的两道皮肉伤 已经痊愈了 只留下两道浅浅的凸出皮肤表面的红痕 在她脸上看着并不是很明显
因严淑玉的昏倒 刚刚安静下來的众人 又乱成了一团 吵嚷声震天响
严清歌看着严淑玉那张脸 觉得怪可惜的 问雪这丫鬟的指甲那么长那么利 都沒成功影响严淑玉的容貌
这次严淑玉肯定又是在装昏 让严清歌忍不住有些手痒痒的 她凑上前去 大声道:“庶妹上次在我门前也是这么昏倒了 我叫人掐掐她人中 她就醒了 你们谁的指甲长 ”
然后 她盯住了人群中一个指甲很长的丫鬟 道:“你去掐二小姐的人中 ”
这丫鬟是严淑玉屋里的 严清歌并不认识她的名字
“奴婢不敢 ”那丫鬟颤颤巍巍的回答
一听这丫鬟的声音 地上装昏的严淑玉就辨出她是谁了
那丫鬟以前的指甲并沒有那么长 是在她的授意下才留起來的 严淑玉吃了严清歌亏 想要报复回來 自然要早做准备 想伺机让严清歌也尝尝苦头
一听严清歌竟然让她的丫鬟來对付她自己 严淑玉心下冰凉 看來严清歌这是要故技重施了
她再也不敢装昏 慢悠悠睁开眼睛 嘤咛一声:“娘 你别走……彩铃 你为什么要害我娘 她脑子不清楚 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她不是故意咬你的……”
明心斋里这场闹剧 看的炎修羽大开眼界 也让他好好的见识了一番严清歌在内宅的功力
严淑玉哪里是自己醒过來的 分明是被严清歌的话吓醒的 看來 严清歌也和他一样 认为服毒自尽的彩铃并不是真的凶手
炎修羽朗盛道:“都别吵 ”他意有所指的看看严淑玉 语气深长道:“严二小姐 你若是身体不舒服 可以先回屋休息 但是衙门的人到之前 这儿的人 一个也不许离开 ”
所有人都看向严淑玉 奇怪炎修羽为什么专门针对她
严淑玉一副伤心欲绝 摇摇欲坠的姿态 哀怨的看着炎修羽:“炎小王爷 罪人已经伏诛 难道我叫人出门给我娘挑一副棺杶都不行么 ”
炎修羽淡淡道:“谁告诉你罪人已经伏诛了 这个案子 远远沒有结 ”
“炎小王爷是说 我娘不是彩铃害的 明明有人看到她进了我娘的屋子 那会儿我娘屋里刚好沒人 而且 她如果沒害我娘 怎么会畏罪自尽 ”
炎修羽目光如电 道:“你的意思是 你什么都知道 那你告诉本王 那丫鬟服毒自尽的药是哪里來的 为什么她进这个姨娘的屋子里时 屋里一个人都沒有 又为何她挑了你回家的日子对你家姨娘下手 ”
一连串发问 问的严淑玉半句话都答不上來
她垂下脑袋 道:“我……我不知道 ”
严淑玉被问住了 她沒想到 炎修羽一个对严家情况不熟悉的人 能挑出那么多漏洞
她道:“既然你们不许我给母亲买棺杶 我便先去给她念往生经了 死者为大 待那仵作來了 还请炎小王爷手下留情 不要叫人侮辱她的遗躯 ”
严淑玉说念经 真的在海姨娘门外嗡嗡嗡的念起经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衙门的人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 严清歌对炎修羽道:“我们在这里沒事做 先回去吃饭吧 ”
“叫人将饭送來就是 我怕我们走了出岔子 这院里的丫鬟婆子们 看着可不老实 ”炎修羽锐利的扫视了一遍院子
这件案子蹊跷太多 他怕一走 证据就会给人换了
炎修羽不走 严清歌虽然不想呆在明心斋 但还是留了下來陪着她 嘱咐如意道:“你回去拿饭 给我们送來 ”
不一会儿 如意提了两个食盒吃力的走过來 她身后还跟了一个丫鬟 同样提了两个食盒
食盒被打开來 里面的饭菜被一道道摆出來 共有八菜一汤 道道鲜美异常 分量十足
当年忠王妃给了严清歌她们府里的厨娘 那两个厨娘后來虽然被她送给了乐毅家 可是也曾在青星苑里呆过 她家本有的两个厨娘 跟着忠王府出來的厨娘学了不少新本事 在严家独一份 做菜色香味俱全 光是看一看闻一闻 便让人食指大动
自从海姨娘疯掉 严淑玉又沒有当上太子妃 严家踩底奉高的下人们对明心斋越來越不放心心上
大厨房做饭 给主子们做的 比外面酒楼也不差 给下人们做的 就是大锅饭了 拿米饭來说 一大锅煮出來 有的松软 有的夹生 底下的还会带着糊锅巴
而且 严淑玉吃素 只要不是不产青菜的冬日 就好糊弄 是以 大厨房不曾克扣明心斋下人们饮食的分量 但是每次发给他们的饭菜 味道几乎都是最差的那些 偶尔还会有糊饭、冷饭、剩饭被送过來
闻着院子里飘香的饭菜味 明心斋的下人们一个个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香 实在是太香了 这味道他们有多久都沒有闻过了
就在这时 严淑玉走出來 目光里满是怨怼 扫了严清歌和炎修羽一眼 道:“姐姐 我是在家的修士 不茹荤腥 姐姐要想吃肉 还请移步去别的地方 ”
严清歌看不惯严淑玉这假仙的表现 放下筷子 道:“庶妹可有父亲的消息 还是说 海姨娘的葬礼我來管 ”
严淑玉一时气结 她又不是傻子 现在这种情况 严松年怎么可能回家
但若海姨娘的葬礼让严清歌來管 她心里又虚的很 怕严清歌发现端倪 不过若严松年不出面 这件事还真有严清歌能办了
沒了海姨娘 也沒了严松年 严家轮到严清歌做主 这时的严淑玉在严家什么也不是
她今日回府 还是刚好赶着炎修羽來的时候 才跟着进來的 不然信国公府的人还不放呢
被严清歌拿捏住软肋 严淑玉抿着嘴唇 也不敢说叫严清歌去旁处吃饭的事儿了
下午时分 一群衙役、捕头和仵作涌进严府
因为是炎修羽喊人 赶着來巴结的人非常多
进了门 他们先不办公务 而是簇拥着炎修羽 笑嘻嘻的跟炎修羽热络打招呼
炎修羽之前常跟着他哥哥去大理寺和刑部 对这几个人都熟悉的很 一时间如鱼得水 寒暄了好半天
因严清歌是女眷 炎修羽和她又沒有真正成亲 便叫她呆在旁边屋子里 不要出來贱人
严清歌听着外面的热闹 嘴角微微带笑 以前炎修羽性子独 唯我天下第一 猫不嫌狗嫌 现在能和这些人打成一片 固然有这些老油子巴结他的因素在 但是也证明了他的性格成长了很多
一时间 严清歌竟然有些骄傲
严淑玉牙根紧咬 透过窗缝看向外面那群男子 眼看他们寒暄完毕 开始说起正事了 她一提僧袍 快步朝外走去 到了门口 又慢了下來 跨过门槛走向那群人
因为來办案的全是外男 明心斋里的众人早就被吩咐过 不要乱走动 除了有两个六十多的婆子留着端茶送水 连刚留头的小丫头都钻在屋里不露面 严淑玉这么大刺刺的出來 简直晃瞎了一群人的眼 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 这是谁家的女子 这么不懂礼
一名满脸胡须的高大捕头先哈哈笑起來 一拍炎修羽肩膀:“这位便是严家小姐 生的果然漂亮 ”
炎修羽瞅了严淑玉一眼:“哪里漂亮了 ”
那捕头一愣 知道马屁拍错了 这人并不是炎修羽的未婚妻 他刚想圆场 炎修羽道:“她是严家庶女 也是今日死者的女儿 我已经先验过 死者应是被床上枕头闷死的 ”
严淑玉被晾在一边 心里越來越不舒服 她对炎修羽躬身行礼 眼里泪光盈盈:“炎小王爷 请你体谅一二 不要让人亵渎我母亲遗体 ”
那群仵作被她说的不高兴 他们又不是变态 对着一个女人死尸有什么好亵渎的 若不是炎小王爷喊他们來验尸 他们还不肯來呢 大宅门里死的不明不白的女人多了 他们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
严清歌看严淑玉一直阻拦办案 觉得严淑玉今天的表现实在太怪了 她不由的皱起眉头 吩咐如意道:“去叫二小姐丫鬟把她拉回去 成何体统 ”
素心得了吩咐 硬着头皮走到院子里 扶住了严淑玉手臂 在她耳边轻声道:“大小姐叫我请你回去 ”
严淑玉看向严清歌呆着的屋子 心里咯噔一下 幡然悔悟 今日自己做的有些过了 连严清歌都能看出不妥 这些老辣的捕头们 是不是也怀疑了
严淑玉的脸上红了白 白了红 低着头和素心一起回了屋子
有了刑部和衙门的人参与 明心斋里还姨娘被害一事 立刻被有条不紊的调查起來
仵作进房将海姨娘和彩铃的尸体验过一遍 将种种情形写在卷宗上 另有一群人征了个小屋子 挨个把涉事之人叫进去 一个个的审问
轮到严淑玉时 她进了那小屋只差有一个时辰 才满脸带泪的狼狈出來 倒是一直被严淑玉嚷嚷着有嫌疑的彩凤姨娘 只进去不到一盏茶功夫 就被放了出來
一直到太阳西沉 这些人才结束调查
严清歌悄悄走到炎修羽身边 问道:“有眉目了么 ”
“有一些眉目 只是有些东西在严家沒法证实 还要在外面取证 要再等几天才能出结果 你放心吧 这些人都是办案的老手 连我哥哥都常夸赞呢 ”炎修羽柔声对严清歌道
严清歌点点头 道:“那我就放心啦 我想问一问你 丧事能办了么 ”
“能办了 ”炎修羽说道:“不过是一个姨娘的葬礼 埋不得祖坟 你别操心 买副棺材抬出去就得了 ”
严清歌微微一笑:“那可不行 她到底是庶妹的亲生母亲 庶妹是要嫁太子的人 虽然只是个姨娘 庶妹的孝心总是要顾全 起码得停灵七日 叫庶妹哭个够 ”
听完严清歌的话 炎修羽笑起來
严清歌太坏了 现在的天气 停灵两日尸体就该发臭了 夏天平常人家只停灵三日 就下葬了 那些很讲究很有钱的人家 顾忌礼节 非要停灵七日 都会买冰镇着尸首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严清歌不可能出这个钱 而严淑玉就算想出去 有信国公府的人围着门 也有心无力
待停上七天 那味道整个明心斋都呆不下人 怕是连苍蝇都会被熏跑
那个严淑玉一看就是个假正经 严清歌这份“孝道大礼” 她只能捏着鼻子受了
炎修羽趁沒人 笑着摸了摸严清歌一头乌亮的顺滑黑发 道:“你啊 你啊 ”
等会儿他出去的时候 会嘱咐信国公府围门的人 绝不能放严淑玉的人出去 尤其是任何要买冰的人 一个都不能放
他这有点儿小坏的未婚妻 太对他胃口了
在严清歌的安排下 第二日上午 一副薄薄的棺材板被运进了严家
随车进來的 还有一些灵堂用的着的贡品、白布、香烛、麻袋等物 可谓是一应俱全
放在普通的百姓人家 这些东西办葬礼绝对是够了 但严淑玉看到棺材后 眼睛里差点喷出火
用棺材是有讲究的 材料最好的用金用玉 绘漆描画 海姨娘当然沒这个资格
可就算是用木头 也有很大差别 只拿用木材來说 最好的棺材用四根整木做成 称“四角” 再次之有八角 十角等等 平民家一般用的是十二角
这次送來的棺材 竟然是用下脚料的杂木拼成的 谁知道用了多少块木头 唯有手里沒钱 又想让家里人入土为安的下等人 才会买这种棺材铺标价最便宜 半卖白送性质的棺材用 但到底是棺材 比席子一卷埋了好
严淑玉只听过吃百家饭 穿百家衣的 可还是头回见这种用“百家棺”的
海姨娘是清白人家出身的贵妾 严清歌竟借着掌家 这么对待海姨娘
严淑玉的脸上一阵扭曲 面色一阵青一阵红 海姨娘已经死了 难道她还能因为严清歌做的这些事气活过來不成 严清歌这分明是在打她严淑玉的脸
“叫人出去重新买一副棺材 ”严淑玉气的头脑发昏 吩咐素心
素心低头称是 乖乖的取了银子出去
不一会儿 素心回到明心斋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二小姐 门口信国公府的人看着 不让出去 ”
严淑玉脸色铁青 思量了一下 道:“虽说出家人不打妄语 可是为了母亲 我也只能说一次谎话了 你就说是你是大小姐派出去的 他们就会放人 ”
素心战战兢兢道:“二小姐 奴婢已经说过了 那些人却说 现在大小姐的人出行办事儿 都要拿她屋里的对牌 对上了才可以放行 ”
“什么 ”严淑玉不敢置信道
昨晚上她专门打听过 信国公府围门的这些日子 严府的人要出去 只要说是严清歌的人 信国公府就会睁只眼闭只眼放行 今日却要什么对牌
“奴婢问了问 之前是因为各院都在盖小厨房 來了不少外面的匠人 所以不要对牌 现在除了咱们院子 别处的小厨房都盖好了 进出的人少 才启用对牌……”素心的声音越來越小
原來昨日不但炎修羽交代了信国公府的人 叫他们别乱放人 严清歌也想到严淑玉会钻空子 瞧着各院小厨房盖得差不多了 把工人遣散回家 彻底掌起严家 不但进出的人都需要朝她这里领对牌 别的事也需要朝她通报再定夺
严淑玉吃瘪 一攥拳头 长长的指甲卡在佛珠线上 硬是将一串长长的珠子绷断了 哗哗啦啦散了一地
自从严淑玉破相后 严淑玉三天两头失态 素心跟在严淑玉身边伺候 无时不刻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青星苑 严清歌接到婆子的通报 方才素心去了大门口 要出去一趟 还假说是严清歌的人 被人识破 拦了下來
素心是严淑玉身边的大丫鬟 严清歌听了 微微一笑:“拦的好 ”
严清歌当然知道严淑玉叫人出去是什么事儿了 不是为了棺材 就是为了买冰
她喝了一口茶 道:“停灵七日的事情 你们跟庶妹说了么 ”
“老奴还沒通报二小姐 这就过去 ”那婆子机灵的对严清歌磕头 然后道:“庄子上的账本送來了 是今年夏天的收成 大小姐要看看么 ”
严清歌摇摇头:“送寒友居吧 父亲回來给他过目 ”
待那婆子出去 如意道:“大小姐 老爷不在 楚姨娘、彩凤姨娘都不管事儿 不如你掌一掌家务 练练手也好啊 ”
严清歌重生前打点信国公府那么多年 根本不需要在严家这种小地方练手 她笑道:“我干嘛那么劳心劳力 给严家攒家业 将來我出嫁 严家是不会给我一分钱的 再者 炎王府自有管家账房 炎小王爷哥哥嫂嫂还在 轮得到我么 ”
如意一听 也是这个道理 便不多说什么了
主仆两个还沒闲散多大会儿 寻霜就跑过來 道:“大小姐 二小姐领着人來了 说是要朝你讨对牌 出去办事儿 ”
“不见 ”严清歌摆摆手:“让她安心守灵吧 ”
严淑玉沒想到严清歌竟连借口都懒得找 这么**裸给她小鞋穿 她可是准备了千百个非出去不可的理由 竟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沒有
她在门口等了等 不肯走 有两个粗壮的婆子出來 满脸堆着横笑:“二小姐还是回去吧 别叫海姨娘一个儿呆着 多凄凉 ”架起她就往灵堂去了
人生头一次 严淑玉明白了什么叫做叫天天不灵 叫地地不应
停灵第三日 有婆子來报 明心斋里送去的饭菜 几乎全被原样拿出來 沒人肯下筷子
这倒不是饭菜有问題 而是海姨娘的尸首开始朝外出味儿了 明心斋不大 闻着那样的味道 沒人能吃得下去饭
就在这一日下午 炎修羽來了
见到炎修羽 严清歌嘴上挂笑 道:“你又有何贵干呀 ”
炎修羽瞧着精神不错 道:“我是來和你说说 你父亲找到了 ”
严清歌一愣 道:“他在哪里 ”
“他在外城买了个小院子 养了两个女人 有模有样过日子 若不是我调查你家姨娘的案子 还发现不了 ”炎修羽说道
“这算是养外室了吧 ”严清歌冷笑一下 严松年可真是越來越不要脸 连这种事儿都做的出來 家里有两个妾还不满意 尚要养外室
炎修羽说道:“你父亲左右沒出京 朱茂那案子和他沒牵扯 不过是害怕才沒回家 但你家姨娘的那个案子 倒是被审出來些不一般的东西 ”
“什么东西 ”
“那个叫彩铃的丫头是服砒霜自尽的 砒霜來源是海氏药房 她全家都在海氏药房做工 她本人也不是严家的奴婢 而是海家的 查到到这里就断了 可是 我们在海家又找到了新的证据 严淑玉回严家时 带了很多砒霜 ”
“这件事 竟是庶妹做的 ”严清歌虽然这么问 可是语气里并沒有太多惊讶
她已经隐约猜到可能是严淑玉下的手 因为严淑玉回來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表现又那么突兀 要说她跟海姨娘的死沒关系 严清歌不信
但严清歌一直沒想明白严淑玉的动机 海姨娘已经是这样子了 死不死 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多提防你家这庶妹 这几天我们还在继续取证 这件事情八成是她做的 对自己生身母亲尚能下手 此女着实可怕 ”
严清歌哪能不知道严淑玉的为人 她点头道:“我早知道她不是好人 不然也不会这么不喜她 ”
炎修羽來其实也沒别的事儿 以前严松年在家的时候 这种消息他通常都是写信告诉严清歌的 可是自从严松年不在家 他便來的多了
严清歌陪着他说了一个多时辰话 炎修羽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傍晚时分 严清歌正在屋里绣嫁衣 她准备绣一件百鸟百兽百花百果衣 繁复非常 起码要两年功夫才行
忽的 外面一阵狗叫声响起 严清歌听它们叫的不对 将绣活放下 走了出去
走出门去 只见数十只小狗大叫小叫 追着一个穿着僧衣的女子满院子跑
这些狗儿大的有五个月 小的也有四个月了 因为吃得好 姑姑训的也非常上心 体型比刚进來的时候差别很大 最高的已经比冒出严清歌小腿一截
严清歌一眼瞧出來那女子是严淑玉 咦了一声:“她怎么进來的 ”
寻霜赶紧凑上前 道:“大小姐 二小姐叫人搬了梯子 从侧边围墙翻进來 给家里养的狗儿们看到 便追起來了 ”
严淑玉被那群狗围到湖边 更有两只个子最高的狗 一左一右夹击 微微跳起 顶向严淑玉腰间 扑通一声 她就掉进了湖水中
青星苑中这谭湖水不深 即便是走到最深处 也才堪堪沒到人的脖颈 近湖岸的地方就更浅了 但因为里面常年种着莲花、水草 淤泥很多 底下还有些不知什么时候掉落的细碎假山石块
严淑玉挣扎了几下 喝了好几口脏水 才站了起來 她脸上的面纱掉了 露出一张带着两道红痕的脸庞 似一只狼狈不堪的落水鸡 又不敢上岸 因为岸上有一群虎视眈眈的狗儿正看着她
严清歌走到湖边 严淑玉目带哀怨 大声道:“姐姐 你何苦如此害我 ”
“哦 你翻墙进我院子 被狗追不是活该么 ”严清歌瞄了严淑玉一眼:“我还沒追究你不请自入的罪名呢 ”
“这都是姐姐逼我的 若你肯好好见我 我哪用得着翻墙进來 ”严淑玉擦了一把脸 从头发上摘下一片萍叶:“天气炎热 姐姐为何那么狠心 不肯让母亲入土为安 ”
严清歌这才明白 这才一天 严淑玉就受不了灵堂那股味道了
她淡淡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京城四大才女 对孝道颇有心得么 列女传里的孝女 为了父母 连生命都可以舍去 妹妹不过多陪海姨娘几天 就叫苦喊累 ”
严淑玉双眼含泪:“可现在受罪的是我娘亲 我不忍看她这样 ”
“听说砒霜能保存尸首 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严清歌突兀的说了一句 眯着眼睛看向严淑玉
严淑玉脸色大变 盯着严清歌:“你……你说什么……”
现在是八月中旬 快到中秋 正在秋老虎尾巴上 白天特别热 晚上特别凉 傍晚时分 小风一吹 加上严淑玉身上湿透了 寒意包裹了她全身 深入骨髓
可是身上的寒意 却不如严清歌突兀的问话在她心中激起的深刻
严清歌是怎么知道她有砒霜
岸上 严清歌目光满含嘲弄 好像知道严淑玉心底里所有的秘密
严淑玉皱着因湿透而显得更黑的眉毛 伸手摸着脸上的两道红痕 开口道:“不瞒姐姐 我那砒霜是用來治我脸上伤的 郎中说 每日服一些 能叫伤口慢慢褪色 ”
一边说 她一边哀怨的看着严清歌 这两道伤口 可是因为严清歌才落下來的 她就不信严清歌一点不动容
严清歌却是眉头一挑:“我只听说过有些青楼女子服砒霜增白 却不知砒霜还能治疤 庶妹莫不是被人骗了 ”
“姐姐不通医理 当然不清楚 面上结红疤 用砒霜外敷内服 很快就可使疤痕消散 世人都说砒霜是毒 谈之色变 当然无从流传它的好 ”严淑玉侃侃而谈
严清歌眉头微挑:“天下只有庶妹一人读过医书不成 凡事过犹不及 小毒怡情 大毒要命 ”
听着严清歌意味深长的话 严淑玉露出个不服的笑容:“谢姐姐提醒 ”
见严淑玉已经承认她屋里有砒霜 严清歌坐实了彩铃之死有严淑玉手笔
因为 严清歌重生前 信国公府有个姬妾 为吸引朱茂注意 就曾以砒霜法美白 那种白 是一种冰色的惨白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病容 连脂粉都遮挡不住
但看严淑玉的脸色 健康红润 根本就不是服用了砒霜该有的样子 她这样精明的人 想要美白去疤 什么法子找不到 决不可能自毁根本服砒霜
池塘边的狗儿们看主人一直沒有下达攻击的命令 知道这猎物不能下口 慢慢的散了
严淑玉好不容易才爬上岸 身上湿哒哒的缁衣拖着地 一路走一路留下水迹
她到了青星苑大门口 却被寻霜拦住了
“大小姐吩咐了 二小姐从哪儿來的从哪儿出去 ”寻霜说道
严淑玉愣住了
她是爬墙进來的 严清歌让她爬墙出 这未免也太侮辱人了
但是 寻霜却丝毫不让 堵在门口 僵持了好久 严淑玉才咬咬嘴唇 朝她还留在墙边的梯子走去
未到明心斋 严淑玉便闻到了那股尸体腐烂发臭的冲天味道 她捂着嘴 在路边干呕起來
明心斋里不用在她跟前伺候的丫鬟 早早就用棉花塞住了鼻孔 而她却不能 因为她是海姨娘的亲女 绝不能做出这种嫌弃母亲的事情 哪怕她已经死了 已经臭了
严淑玉的目光中狠意越來越重
“孝”之一字 绑架了她 也绑架了严清歌 如果严松年在家 严清歌绝不敢这么对她 可惜严松年不在 孝这把刀 只选在她头上 对这个比海姨娘还要无能的父亲 严淑玉前所未有的厌恶起來
严清歌不给他请安 不哄他 不在他面前委曲求全 彩衣娱亲 他照样不敢动严清歌 这样的父亲 不如不要
再看看严清歌 她会什么 又做了什么 她就会关在青星苑里 什么事儿也不管 什么事儿也不关心
太子的婚约 白鹿书院的学习 状元舅舅……严清歌拥有那么多好东西 全被她浪费了
她比严清歌努力一万倍 也比她会做人一万倍
如果换她來做严清歌 她一定早将严家掌在自己手里 严家会被她经营的红红火火 太子会甘之若饴的娶她 她会当皇后 她的儿子会做皇帝 人人都敬她 怕她 她翻手为云 覆手为雨 她说出口的话 是金科玉律 世上无人不听 无人不从……
但现在 她却只能看着明心斋那个破烂的院子 闻着里面扑鼻的恶臭 带着脸上的伤疤 什么也沒有
她不服 真的不服
她胸中像是烧起了一把猛烈的火 烧的她脸色通红 血液沸腾 烧的她揪心的疼 胃里像是有一把钩子在使劲儿的搅拌 让她忍不住要大声咆哮
严淑玉的目光越來越凶猛 恨意将她黑色的眼珠渲染上一层腾腾的杀光 她抓住一把青草 无意识的在掌间揉捏 不多时 鲜绿色的汁液将她手心染成一片青色
好半天时间 她才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湿透了的衣服 轻轻的念了一声佛号 朝明心斋里走去 而她曾停留过的地方 草地一片狼藉
素心的鼻子里堵着棉花 正躲在灵堂旁的偏屋里和人说话
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多的婆子和她道:“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能熬到头 ”
素心一听 苦着脸 道:“大小姐的意思 是要停灵满七日 ”
“二小姐不是去求了么 ”
“怕是沒用 ”素心回道
正说着 一个丫鬟旋风一样冲进來 对素心道:“素心姐姐 二小姐回來了 ”
素心匆忙将鼻子里堵着的棉花抽出來 尸臭味儿冲鼻而來 熏得素心打了个趔趄
和她说话那婆子 也慌不迭的将鼻孔里塞得棉花掏出來
素心迎了出去 见严淑玉秉着呼吸走进院子 满脸的疲惫恼怒之色 她故作不知严淑玉出去的目的 轻声道:“二小姐 方才晚上的饭菜被送來了 都是清淡的吃食 二小姐一天水米未尽 多少用一些 ”
严淑玉凌厉的剜了素心一眼 明心斋这样难闻 谁吃的下饭
严淑玉不吃 她也不能吃 好在方才趁着严淑玉不在 她用棉花堵鼻 进了些粥饭 不然饿的腿脚发飘 可沒办法干活
“方才沒人來吧 ”严淑玉开口问道 她并沒有走进灵堂 灵堂里的味道比外面还要浓郁不少
“沒有 ”素心说道
“那就好 ”严淑玉走回闺房 打开床头下的暗格 伸手一探 两个瓷瓶被她用指头夹出來 郝然是她盛砒霜的瓶子
她忍不住冷笑起來 严清歌刚才问她砒霜 怕是知道了彩铃中的毒是砒霜
当初她逼着彩铃对海姨娘动手 又逼着彩铃服砒霜的事还历历在目:彩铃痛哭流涕 死活不肯答应 但当她拿彩铃全家老小來威胁彩铃时 彩铃又乖乖从了
这世上 沒有人什么是掌控不了的 只看你有沒有抓到他的弱点
严淑玉将两个瓷瓶紧紧握在手里 她要找到严清歌的弱点 要让她像彩铃一样惨
严清歌要嫁给炎修羽的消息传來时 她本想要将这个蠢笨的嫡姐收入囊中 让她像京城四大才子、四大才女一样 变成她的干将 但严清歌却不识抬举 处处和她作对 屡屡破坏她的大计 这可怪不得她 是她自己撞上门來找死
她将那两个装了砒霜的瓷瓶在手上把玩片刻 重新放好 走了出去 对素心道:“你去青星苑附近呆着 有机会就打探消息 青星苑发生了什么 事无巨细告诉我 ”
素心心里一半儿兴奋一半儿发苦 兴奋的是能离开明心斋这个臭气熏天的大院子 发苦的却是青星苑是出了名的篱笆紧 不但高墙大院 人看不进去 连丫鬟婆子们都不爱拿院子里的事儿嚼舌
何况 天上月亮都升上來了 大半夜的 谁还四处乱跑 能打探到消息才怪 严淑玉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 让素心不知道如何应对 但是如果她不敢顶嘴 顶嘴的后果 是她承担不起的
素心磨磨蹭蹭 回屋里加了件衣裳 到了青星苑前 也不避人 捡了片草地 大刺刺的往青星苑大门对面坐下來
寻霜看的奇怪 回屋和严清歌说了这桩怪事儿 严清歌道:“你确定这是严淑玉身边的丫鬟素心么 ”
“是 虽然我和素心接触不多 可是她的脸是认得的 ”寻霜说道
严淑玉微微皱眉 素心这时候來 肯定是受了严淑玉指示 但这么个做派 又叫人捉摸不透
不知不觉 一夜就过去了 后半夜素心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再醒过來 却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床上
她四处打量 见屋里摆设干净整齐 井井有条 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桂花头油香气 显然是不知谁刚梳洗过 才残留下的气味 这味道 比之明心斋里地狱一样的气味儿 让素心觉得是天堂一般
就在这时 门帘一掀 一个头上扎着红绳的女孩儿走进來 见了她 笑嘻嘻道:“素心姐姐 你发高烧了 大小姐慈悲 叫人将你抬进來 ”
这女孩儿素心认识 正是晶儿
前几年除夕夜 彩凤被严松年收用 海姨娘大发脾气 回屋后将年轻的丫鬟们全喊來 一味要打杀 晶儿是里面容貌最出挑的一个 当场被毁了容 后來听说她跑來严清歌这里
几年不见 晶儿变得越发美丽 瓜子脸 桃花眼 一头乌发梳的顺顺溜溜 身上的嫩黄色秋装一看就是今年新做的 料子相当不错
她脸上当初被海姨娘打伤的地方 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色痕迹 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
她睡着的床铺应该也是晶儿的 虽然是薄夹被 但一捏就知道里面用了实打实的好棉花
再比较自己现在的待遇 素心一时间竟然什么都说不出來了
她叹口气 看着晶儿 道:“晶儿 你能带我去见见大小姐么 我有话想和大小姐说 ”
严清歌听了晶儿的汇报 不知道素心來找她干什么
重生前 严淑玉身边的大丫鬟早早换成太子派來的宫女 这个素心她倒沒有听说过
“叫她进來吧 ”严清歌说道 她好奇严淑玉的丫鬟会给她讲什么
素心进了屋门 严清歌细细打量她 见素心约莫十四五岁年纪 也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 她脸颊上有两坨红色 瞧着跟涂了胭脂一样 她皮肤带股黄气儿 长的不好 身上的衣服是旧年的衣服 很短 露出长长一截手腕、脚腕
她一看到严清歌 不等问话 就跪下來磕头磕的山响:“大小姐 海姨娘是二小姐害的 ”
“不是彩铃么 ”严清歌心里惊异 但嘴上却不显 她旁边的如意却是吓了一大跳
素心道:“是二小姐让彩铃动手的 彩铃服的砒霜 也是二小姐给的 彩铃姐和和我说 若二小姐逼死了她 就叫我找人将二小姐害海姨娘的秘密说出去 ”
严清歌沒想到那彩铃竟然还提前留了一手 而这素心更是个信守诺言的人
“你说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清歌问道
素心继续道:“我家和彩铃姐家是同乡 论起來沾亲带故 十年前发大水时一同进京 我爹娘兄弟路上都死了 只有我侥幸活下來 被彩铃姐一家照拂 才勉强捡了条小命 当时海家买人 彩铃姐全家自卖进海家当奴才 我一个儿活不下去 前后脚跟着进了海家 我年纪小 沒根底 海家也不知道我來历 把我送到严家做二小姐丫鬟 去年彩铃姐从海家过來伺候姨娘 虽然我们十年沒见 但心里都知道对方是谁 ”
严清歌沒想到 素心竟然和那个彩铃有这样的渊源 怪不得素心肯为彩铃做这样的事情
“彩铃姐和我说了三件事 其一 海姨娘掉胎那晚上本來好好的 二小姐进了海姨娘屋子 再出來时 海姨娘就不行了 彩铃姐进屋 听见海姨娘说胡话 喊着二小姐名字 让二小姐别碰她 其二 海姨娘疯了后 并沒有请郎中 那些安神的药 是二小姐从海家拿回來的 海姨娘除二小姐外谁都不认得 非常怕二小姐 有时候二小姐一碰海姨娘 海姨娘就会尖叫大哭 其三 二小姐拿彩铃姐全家的命威胁她 叫她用枕头闷死海姨娘 若有人來调查 便服毒自尽 坐实这件事 ”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严清歌只想到海姨娘的死和严淑玉有关系 却沒想到海姨娘的堕胎也是由严淑玉一手造成
她脑子里的那根一直找不到的暗线串起來 一切事情都明了了
怪不得严淑玉回來的这么快 原來是听说了海姨娘换了药方 沒多久就会神智恢复 到时候她对海姨娘做下的那些十恶不赦的事情 便要曝光了
果然是天网恢恢 疏而不漏 严淑玉再精明也想不到 素心这么个孤儿 竟然和彩铃有旧 彩铃早将一切都告诉了素心
严清歌听完 叹口气:“仗义每是屠狗辈 负心常是读书人 古人诚不欺我 ”
为了小时候的救命之恩 大字不识的奴婢素心來到青星苑 给严清歌报信 为彩铃喊冤 而严淑玉这个京城第一才女 却生生的害死了自己的亲娘
严清歌感慨一番 对素心道:“好忠义的丫头 你起來吧 你不要回明心斋了 就在我这儿呆下來吧 ”
素心心头的一颗石头落下來 对着严清歌重重的磕头
刑部 炎修羽正和几名捕头讲话 这几日为了严家的案子 他几乎整日消磨在这里
“炎小王爷 案子查來查去沒什么新线索 我们拿了海家的人审 都说那个严家庶女取砒霜 是用來治疤的 不如您先回去 有了新消息 我们知会您一声 ”一名捕头劝道
“好 我几日沒练武了 回去活动活动筋骨 ”炎修羽笑道
他才走出门 就见自己的小厮跑过來 嘴里喊道:“炎小王爷 这是严府送來的信 ”
严府给他送信的 只有严清歌一个人 炎修羽挑眉一笑 喜盈盈接过信封 站在刑部门口台阶上读起來
才读了几行字 炎修羽的眉头就紧紧的纠结成一团
严清歌信里面说的若是真的 那这案子即刻就能结了
对大宅院里的阴私 炎修羽知道的不是太多 但也不少 可像严淑玉这样弑杀亲母的 几百年都难得出一桩
他一抖信纸 大步回了刑部大门
里面的捕头见了炎修羽 道:“呦 炎小王爷可是什么东西忘拿了 ”
“不 我刚接到一封信件 举报海姨娘遇害案 凶手是她亲生女儿 严家庶女严淑玉 ”
“什么 ”几名捕头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见多识广 办了很多案子 见过为了家产儿子杀爹的 因为婆媳纠纷媳妇杀婆婆的 但极少见到有女儿弑母
毕竟女孩儿嫁出去就如泼出去的水 娘家母亲是她的依靠 谁会平白无故的杀了自家母亲
加上当初海姨娘死后 是严淑玉先嚷嚷着要报官告这个告那个 他们虽然发现这案子里疑点很多 可是并沒有往严淑玉就是凶手这方面想
严清歌的那封信件写的很简单 但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而且举证人是素心 严淑玉的贴身丫鬟 非常有说服力
这些捕头们传阅着这封信 不多时脸上都浮现出震惊之色
“这素心现在在严家大小姐处 我们现在就去海家 将那彩铃一家人提走对口供 ”一名年纪不大 但是阅历丰富 心思细密的捕头立刻拍板决定
他们若想知道素心说的话是真是假 彩铃一家人非常重要 他们首先要审问一番 看素心是否真的和她说的那样 被彩铃家救过
下午时分 审过彩铃一家人 房中的捕头们心里清楚 那个素心说的话 八成是真的
这严家庶女 可真是够狠的 不但将自己母亲怀了七月的四胞胎生生打下 还下了药物令其疯癫 一看其快要好转 更是下手将她杀死
可惜 最后一步时 她为了追求更大利益 将家中里另一个可能知道内情的姨娘彩凤除去 而选择了报官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反令所有真相都被兜出來
他们从彩铃家中得知的消息 不仅仅包括彩铃家的确和素心有旧 还包括严淑玉跟着欧阳少冥学医多时的消息
欧阳少冥是在刑部有备案的 对这个变态神医 刑部的人很不喜欢 先前还有几个仵作和欧阳少冥交好 可自从出了欧阳少冥想要活剖人体的事情后 便沒人敢和他來往了
“天网恢恢 疏而不漏 ”一名捕头摇头晃脑道 跟着欧阳少冥学东西的人 能是什么好人 怪不得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下的去手
“炎小王爷 我们这就去严家抓人么 ”一名捕头殷切的对炎修羽说道
“不 我先去一趟太子府 ”炎修羽想了想 回道
严淑玉虽然沒进太子府门儿 可也算是太子的人 他如果贸贸然将严淑玉抓进去 打的是太子的脸 到时候闹起來 吃亏还是炎王府
这些年炎修羽阅历渐多 对这些事情也慢慢的有门道了
严淑玉并不知道她所做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第二天一早 她嘱咐一个婆子 道:“去喊素心回來 ”
那婆子过一会儿回來 道:“青星苑附近老奴找遍了 沒见到素心姑娘 ”
严淑玉一愣 素心还能上哪儿去
她昨晚上支使素心出去 一半儿是为了叫素心打探青星苑里的消息 一半儿却是看到了素心鼻子边上残余的一丝棉絮
旁人背着她在鼻子里塞棉花 她倒是能稍稍容忍 可素心是她的贴身丫鬟 也敢这么做 简直是在找死
马上要中秋 夜里有多冷 严淑玉很清楚 既然素心不爱闻明心斋的味道 她就成全她 叫她在外面不眠不休冻一晚上 叫她好好的尝尝教训 看她还敢不敢胆大妄为
只是她沒有沒想到 一晚上功夫 素心就不见了
“去找找 ”严淑玉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头 急忙吩咐了好几个丫鬟婆子 满严家的找起了素心
找了两圈 全都无功而返
有名婆子小心翼翼对严淑玉道:“二小姐 有沒有可能素心跑了 ”
“她能往哪儿跑 ”严淑玉冷笑几声:“她身契在我手中 一个奴婢 沒有路引户籍 跑 跑不出京城就得被抓回來 ”
那婆子打个冷战 不敢吭声 严淑玉思忱一下 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道:“去青星苑问问 看那刁奴在不在青星苑 ”
那婆子一阵儿的无奈 只好乖乖去照办了
到了青星苑门前 那婆子老远听见一阵脆生生的丫鬟们笑声 探头一看 见是几个丫鬟正在嬉戏玩耍
自从上回炎修羽送了狗來 看严清歌很喜欢那几只小狗 便一发不可收拾 送了各种活物來 因青星苑有湖 水鸟送的尤其多 特别是其中的几只大白鹤和彩色水鸟 点缀的青星苑越发美丽
不过 那些狗大部分都是炎王府豢养的猎犬 天生就有捕捉猎物的本性 除了那两只人高的大白鹤不敢惹外 剩下的水鸟每日里都要被它们下水扑上好几回 每每闹得鸡飞狗跳
那几个丫鬟 便正围着水面看好戏呢
正在婆子也忍不住探头跟着看时 门口寻霜伶俐的跑过來 上下打量着这婆子 道:“你是明心斋的王婆子 你來我们这儿做什么 ”
储秀宫中 太子正在认真的看着大臣上的折子
他帮父皇处理政务有好几年了 轻易不为外人所知 尤其是二皇子那个蠢货 还当他在储秀宫闭门不出 依旧是因为体弱多病
本唤作桃兮 后被太子改名如意的宫女走了进來 她年纪不大 便一身姑姑打扮 轻声道:“太子爷 炎小王爷求见 ”
“哦 他來做什么 ”
自从炎修羽成功求娶严清歌后 太子就不曾见过他了 不但是炎修羽在避着太子 太子也有心避开炎修羽
只要是人 都有七情六欲
太子很清楚 他心里对炎修羽有不忿 有嫉妒 这两种感情非常浓烈 他明白炎王府是大周的肱骨之臣 地位特殊 最好不要挟私报复 这么一來 不见 是最好的选择
“炎小王爷带了礼物 说是给云侧妃的 ”如意答道
“是么 ”太子眸子一暗 侯晶晶入了储秀宫后 很快就让云芊芊处处吃瘪 为了让他府里实现平衡 不让哪一家势大 他只能更“宠”云芊芊 不惜让她怀上身孕
这个孩子 虽然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但太子心里清楚 他对这孩子不会有什么感情
“叫他进來吧 ”太子将桌上的折子拢在一个提盒里放好 如意乖巧的上前 将放着奏折盒子放到百宝阁上的不显眼处 瞧着跟普通的摆件沒什么区别
等炎修羽进來的时候 太子面前的桌面上空空荡荡 就好似太子只是在闲坐一样
一进门 炎修羽便觉得空气骤热 大殿内的铜炉里竟已开始烧了炭 现在才八月中旬 就算大殿内格外阴凉 也不用大白天就烧炭 怪不得外面纷纷传说太子身体越來越虚弱的消息
“炎小王爷來储秀宫何事 ”太子带笑说道 上前将行礼的炎修羽虚扶一把 用对待亲兄弟一样亲昵的态度 拉着他坐下來
如意在旁边静悄悄站着服侍 目光飘过炎修羽身子
炎修羽穿着纯青色秋服 袖口和衣襟镶着淡天蓝色边 让他高大精壮的身姿平添几分儒雅之气 他的面庞如鲜花正盛 如明月皎皎 流光华彩 熠熠生辉
这样的美人儿 宫里面最漂亮的娘娘也不及他姿色 可惜竟是个男子
如意不禁在心里感慨 当初她伺候过的那位严家小姐 可真真是好福气 不但太子钟情于她 以后要嫁的也是这样风流的人才
炎修羽道:“今日臣下來此 有要事通禀太子殿下 前几日严府出了谋杀案 查來查去 查到严家庶女身上 臣不敢妄自做主 这是这案子的笔录 ”说着 炎修羽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卷纸张 递给了太子
太子接过纸张 清瘦细长的手指翻开卷宗 稀疏且长的睫毛微垂 一目十行 几下就粗略的将笔录看完了 其中就包括了严清歌手书的那封信
太子曾使人在白鹿书院搜罗过严清歌的墨迹 对她的字迹再熟悉不过 一见那字迹 手指不由得隐蔽的一停
他将那些笔录翻完 握在手里 道:“多谢炎小王爷告知 这事情孤自会处理 炎小王爷还有别的事儿么 ”竟是要将笔录留下來 做出送客的样子
炎修羽道:“这些笔录 不需要归还刑部了么 ”
“不需要 孤自会处理 ”太子露出个清癯的微笑
炎修羽在心底里叹口气 看來太子是打定心思要庇护严淑玉了 清歌妹妹一定会很失望 他要立刻到严家安慰清歌妹妹去
炎修羽才告辞离开 太子就将笔录中严清歌写的那页信纸挑出來 欣赏了一番 细细收好 将剩下的笔录团成一团 扔进烧着热碳的铜炉里 转瞬间 那些能够证明严淑玉罪恶的纸张 就片片灰炭 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出宫后 炎修羽直奔严家
到了严家门前 却见本來团团围着严府的信国公府人已经沒了 好一片清净
炎修羽不解上前 敲了敲大门 严家的门房看见他 脸上堆笑 大声道:“炎小王爷 是您呐 我们大小姐今儿沒出去 ”
“信国公府的人什么时候走的 ”
“今儿下去 才走了沒一刻 ”
“他们为何走 你知道么 ”炎修羽问道 他估摸着信国公府撤人 不太可能是因为找到被偷走的赃物
“是他们府里国公夫人叫人來吩咐的 小的也不清楚 ”
炎修羽问了半天 才走进严府 朝严清歌的青星苑行去
半道上 炎修羽闻见一股怪味儿 扑鼻而來 熏得他差点绕道走 那味道依稀有些熟悉 似乎就是尸臭
他心下咯噔一声 越往前走 闻到的味道越是浓郁 快到青星苑时 见严淑玉身着缁衣 披麻戴孝 带着一大帮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在路上走 其中七、八名婢女合力用杠子吃力的抬着棺材 跟在中间
炎修羽闻到的恶臭 正是从棺材里发出的
看她们行进的方向 不是青星苑又是哪里
炎修羽一下子就明白了严淑玉的用心 她是要抬着海姨娘的尸首 去青星苑门口堵门了 她自己过得不同痛快 也不想让别人痛快
沒人看到独身从后赶上來的炎修羽
王婆子以前是海姨娘的亲信 但并不得严淑玉信任 海姨娘死后 王婆子的日子沒以前那么好过 好在昨天她得了信儿 有人说看到素心在青星苑 加上她又给严淑玉支招 出了个“好”主意 严淑玉立刻对她刮目相看 这不 连走路都肯让她这老婆子虚扶着她走 这可是独一无二的殊荣啊
炎修羽也顾不得那味道难闻 几步抢上去 站在人前 刷的一下 将手中长剑拔出 当头就照严淑玉身旁扶她的一个婆子劈去
这宝剑削铁如泥 锋利无匹 后面跟着的丫鬟脚步还沒停 未看清楚前面是怎么回事 就见那王婆子的身子分成两半 倒了下去 内脏撒了一地
鲜血这才喷涌而出 一大半儿都溅到了严淑玉身上 一刹那间 严淑玉成了个血人儿
“啊 ”
“救命啦 杀人啦 ”
丫鬟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纷纷四散逃开 连那几个抬棺材的丫鬟也顾不得海姨娘的尸首了 将棺材哐当往地上一撂 跑的比什么都快
严淑玉身上全是滚烫的血 她的臂弯里 还有王婆子的一只胳膊 她偏过头 顺着那只胳膊看过去 只见王婆子半边血淋淋的身体正诡异的压在她身上 而王婆子那恐怖的半边脸上 还带着沒收回去的骇人讨好笑容
严淑玉连尖叫一声都來不及发出 便软软的倒地 昏了过去
炎修羽嫌恶的看着严淑玉 站起身 宝剑一横 声如暴雷 道:“谁赶走 ”
这声喝骂 让那些婢女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都过來 ”炎修羽冷声提剑道
别看严淑玉狼狈不堪 王婆子死状又那么凄惨 但是炎修羽那一身青衣上 却半点血珠都沒有沾上 他的宝剑亦是如此 雪亮如昔
那些婢女们惊恐的到了炎修羽跟前 一个个觉得到了世界末日 炎修羽手中的宝剑不认人 被他砍上一下 必定要死
“这是怎么回事 ”炎修羽的长剑一指棺材
“是……是……是海姨娘今日停灵够了七日 二小姐……二小姐叫我们抬着棺材到严家各个院子 请各位小姐姨娘们送一送 先來了……先來了青星苑 这……这还沒到呢……”一个吓得鹌鹑一样的婢女 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哼 你们以为我相信这套说辞 说实话 不然她就是你的下场 ”炎修羽横剑一指 剑尖朝着地上的王婆子
那婢女吓得磕头磕个不停 也不敢结巴了 声音变得连珠炮一样:“小王爷 奴婢不敢 奴婢知道的不多 奴婢听说 二小姐要借着这个机会 把姨娘抬到青星苑门前 然后借口说抬不动了 让棺材在青星苑停几天 叫那儿的人也尝尝姨娘的厉害 奴婢是被逼的 奴婢不敢 奴婢再也不敢了 ”
听着那丫鬟的话 炎修羽冷哼一声 道:“将棺材怎么抬过來的 就怎么抬回去 还有 把地上的脏东西也收拾了 ”
说完后 炎修羽转身就走 朝着青星苑行去
青星苑的人显然还不知道方才差点发生在她们头上的这场危机 见炎修羽來了 那群小丫鬟围着炎修羽叽叽喳喳的欢快说个不停 因炎修羽來了多次 她们知道炎修羽好说话 又长的俊俏 常常给青星苑送好东西 对他的好感暴增
寻霜抿着嘴笑:“好啦 别围着姑爷 快叫他进去吧 大小姐看见了 仔细你们的皮 ”
炎修羽给簇拥着进了书房 严清歌沒想到炎修羽來了 立刻站起來 笑道:“你今日怎么得闲 ”
刚说完话 她鼻子抽动两下 道:“奇怪 这是什么味道 怪怪的 ”
炎修羽急忙退后了一步 不想让严清歌知道方才发生的血腥一幕 道:“我才从刑部回來 沾了那里的味儿 ”
严清歌看他躲远 笑着招招手 道:“有什么要紧的 我又不是娇气的人 你过來说话 你去刑部做什么 ”
炎修羽将他进宫的消息告诉了严清歌 又说去刑部 是为了归还笔录 好歹把话圆回來
严清歌叹口气 道:“太子说他來管这件事 可见是不肯罚庶妹了 这可真真便宜她了 ”
炎修羽一笑:“还不好说呢 ”
严清歌目光一愣 道:“此话怎讲 ”
九月初九 重阳节
重阳景色 有诗云:哀蝉无留响 丛雁鸣云霄
家家登高望远 欢聚共度 京郊的山上更是开了每年一次的菊花会 人流如织 欢腾非常
但是 这样的节日气氛 在严府并不存在
一辆马车停在严家的角门口 穿着一身桃红色新衣的严淑玉被人扶着 上了马车 除了这一身衣裳 她浑身上下沒有带任何东西 以姬妾身份入储秀宫 根本用不到什么嫁妆 也不允许带私人物品
这辆马车是來带她进宫的 前几天严府就接到了储秀宫來的消息 让严淑玉重阳节进宫 这消息将半个严家的人都打懵了
王婆子被劈成两半 严淑玉受了好生一番惊吓 病了好几天 连海姨娘下葬都沒去 这才好了些 听了这个消息 病情又反复起來 直到九月初九正日子还未好 她脸上上了厚厚一层妆 才勉强遮住病容
对这个消息 严清歌一点儿都不意外 因为之前炎修羽已经跟她说过这个可能
严淑玉犯下的罪行很大 若是被刑部审理到底 必定会因其弑母的丧心病狂而被斩首示众 案例也够得上被刊印到《大诰》上做典型宣告天下 以做日后的判罚准则
但严淑玉身份特殊 为了太子的名声着想 这个案子是不可能公开的 太子对严淑玉沒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这种毒如蛇蝎的女子 最适合的惩罚方式 就是将她接到宫里 变相软禁 杜绝忧患
严清歌当时听了炎修羽的分析 觉得略有些离谱 但事实证明 炎修羽对皇家的处事手段比她要了解的多 沒几天功夫 严家就得到了储秀宫的传话
严淑玉才十四岁 离及笄之年还早
元芊芊进宫时十六 侯晶晶进宫时也是十六 偏严淑玉提早那么多 只怕宫里的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里面的猫腻了
但是 严清歌却一点儿都不担心严淑玉 反倒觉得太子有些可怜
他最宠爱的侧妃元芊芊 是那样一副对上谄媚 对下凶残的德行 现在又去了个心狠手辣 皮厚肠黑的严淑玉 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怪不得太子要自称“孤” 皇帝要自称“寡人”呢 果然是命不好
严淑玉一走 整个严家都安静起來
大约是严松年过得太乐不思蜀 哪怕信国公府围门的人已经走了 他还沒有回來 依旧在外城和两个外室厮混
严松年一辈子不回來 严清歌也会不着急
外室和其生的孩子 按《大周律》 通妓和妓生子 沒有任何继承权 不被认可 就算严松年跟那两个外室生了一万个孩子 和严清歌也是不相干的
但她不着急 不代表别人不着急
严松年在外面养外室的消息 已经传遍了严家 重阳才过去不到半个月 楚姨娘就带着两个女儿上门來了
“拜见大小姐 快 喊大姐姐好 ”楚姨娘推搡一把严润心和严波菱
严润心三岁了 开始懂事儿了 严波菱才一岁多 刚开始牙牙学语 但楚姨娘应该让人特意教过 两个女孩儿异口同声道:“大姐姐好 给大姐姐问安 ”
因为楚姨娘姿容平常 所以严润心和严波菱长的不是很好 和严清歌与严淑玉这两个珠玉在前的姐姐相比 差了好几个层次
只是小孩儿沒有丑的 严清歌对幼童自來也多几分宽仁大方 瞧着她们粉嫩一团 严清歌对如意道:“好一对丫头 我记得库房里有今年新买的细绫和细棉 选几匹鲜艳点儿的 给两位妹妹做衣裳穿 ”
楚姨娘脸上一喜 严清歌屋里的东西 一般人可拿不到 都是实打实的好货色 想不到这两个赔钱货竟能入了严清歌的眼 看來以后要叫奶娘多带她们來了
她躬身谢过严清歌 牵着两个女儿 道:“大小姐 妾身听说老爷找到了 不知为何老爷不回严家 ”
“他在外面养了外室 乐不思归 ”严清歌直來直去的回答
楚姨娘被噎了一下 她生下四小姐严波菱有一年多了 一直盼着再怀上一胎 尽早生个儿子 可是严松年不着家 她一个人可生不出來
她不像彩凤 守着五小姐严涵秋 就能挖心挖肺 一心一意的过日子 她可是得要个儿子傍身 才觉得心里有底的
见严清歌毫不在意 楚姨娘讪讪道:“大小姐 妾身……妾身挂念着老爷 想求大小姐准我带三小姐、四小姐去看看老爷 若再不见老爷 只怕她们连父亲的脸都不认得了 ”
严清歌慢条斯理道:“楚姨娘急什么 我小时候 父亲去南疆上任 三年多沒回來 他走时 我那时并不比三妹大多少 父亲回來时 我照旧认得 你回吧 ”
楚姨娘看严清歌赶她走 一张脸涨的通红 还不肯闭嘴:“大小姐 念在我教导你多年学问的份上……”
“楚姨娘 这是我给两位小姐挑的料子 屋里光不好 你出去看看 瞧瞧喜欢不喜欢这颜色 ”如意打断了楚姨娘的话 委婉的请楚姨娘出去
楚姨娘看事情再无可为 咬咬牙 跟在彩凤后面出门了
送走了楚姨娘 第二日下午 严清歌正在刺绣 如意进來 脸上略带不忿 道:“大小姐 珠玉院的两个奶娘领着三小姐、四小姐到了 ”
“她们來做什么 ”
“那两个奶娘说 楚姨娘怕大小姐一个人寂寞 特地叫两个妹妹來陪着 ”
严清歌一时失笑 严润心三岁 还是跑快了就摔的年纪 严波菱更是还沒断奶 叫这两个小孩儿來陪自己 楚姨娘脑子沒问題吧 她看楚姨娘是昨日尝到了甜头 叫这两个小的來打秋风了
昨日她送这两个丫头的布料 折成银子可是有数百两 抵楚姨娘好几年的月钱了 她又不是开善堂的 别说这两个妹妹和她关系平常 就是再亲近的 也不能日日登门都白带贵重礼物走
严清歌摆手道:“我不见她们了 你叫外面丫鬟婆子陪着她们玩儿 仔细着院子里的狗 别叫咬了 ”顿一顿 她又道:“去库房里选一匹布 不用太好的 给桃香院送去 说是我赏五小姐的 ”
如意明白了严清歌的意思 下去选了一匹小孩儿能用的棉布 叫來一个丫鬟 道:“给桃香院送去 说是大小姐赏给五小姐穿用的 你走慢些儿 不着急 最好能从珠玉院门前过 ”
那丫鬟会心一笑 抱着布匹去了
晚上严润心和严波菱回去 两手空空 楚姨娘叫來两个奶娘问话 两个奶娘道:“今日沒见到大小姐 三小姐、四小姐只在院子里和丫鬟们玩儿 三小姐、四小姐各喝了一碗青星苑的酪 用了些小点心 沒有得到赏赐 ”
楚姨娘知道她们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心中低落气闷
下午她瞧着一个丫鬟抱了布从珠玉院门前过 还专门问过 知道那布是赏给五小姐严涵秋的 当时她别提多高兴了 连沒去的严涵秋都有份儿 严润心和严波菱今儿一定会满载而归 谁料等來的竟然是这个结果
第二日 不甘心的楚姨娘依旧让奶娘带着严润心和严波菱去了青星苑 下午时分 照旧有个丫鬟从她门前过 手中抱了一张雪兔皮拼的大皮子 楚姨娘叫人问了问 那丫鬟说这皮子是赏给五小姐严涵秋的 叫彩凤姨娘给她做冬装
晚上严润心和严波菱回來 照旧两手空空
楚姨娘的火气一下子就发作起來 她狠狠一巴掌抽在立在她腿边的严润心脸上 打的严润心陀螺一样转了半圈 摔倒在地 严波菱吓得哇一声大哭起來 和严润心的哭声交映在一起 吵得楚姨娘好生烦躁
“把这两个赔钱货带下去 ”楚姨娘对两个奶娘骂道
楚姨娘气的在屋里乱走好半天 理理衣服 道:“來人呐 跟我去桃香院 ”
她想明白了严清歌的意思 严清歌是在告诉她 别再让严润心和严波菱去了 她们每去一次 严清歌就会给桃香园送一次东西 让她白费力气 除了嫉妒 什么都得不到
这样的区区小手段 怎么能打倒她楚丹朱 她现在就去找彩凤 叫彩凤沒事儿也把严涵秋送青星苑去
这样 严润心和严波菱去了青星苑 严清歌给桃香院送东西 而严涵秋去了青星苑 严清歌岂不是也要反过來给珠玉院送东西了 她和彩凤姨娘二人便互惠互利了
楚姨娘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好 才走到半路 就听见后面一个气喘吁吁的女人喊道:“姨娘 姨娘大事不好了 ”
楚姨娘听出來是严润心的奶娘的声音 回头看向那奶娘 满脸不耐:“怎么回事 ”
“姨娘 三小姐右边耳朵听不见了 ”那奶娘急的眼里泪光闪闪 大声说道
方才楚姨娘那一巴掌打的太狠了 严润心被奶娘抱回去 说耳朵疼 奶娘当时就怕是出事儿了 用棉签子轻轻给严润心耙了下耳朵 棉签抽出來时 上面沾满或粉或红的血迹
她又对着严润心说话 试了又试 确定严润心右边耳朵真的听不清楚声音了 也不知是一时的 还是永久的
楚姨娘听了这消息 连脸皮都沒皱一下 道:“我道是是什么事儿 一边儿听不见 还不是有另一边么 ”
那奶娘看着楚姨娘抬步继续朝桃香院走去 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吃惊的长大了嘴巴 这……这真的是严润心的亲娘么 如果是亲娘 如何能狠心如此
晚上通常是严清歌最闲散的时候 她白天里无事会绣花读书 晚上光线不好 绣花她很少做 读书也是捡字大内容熟悉的闲书翻一翻 很多时候 她还会唤來几个小丫鬟 听她们闲聊 好不惬意
这一晚 严清歌照样斜靠在榻上 如意站她身后 给她轻轻捏着肩膀
“大小姐 有件事您还不知道吧 三小姐的右边耳朵不好了 ”
“怎么回事 ”严清歌问道 白天严润心还在青星苑玩儿 晚上耳朵就出问題了 ”这实在是不能怪严清歌多想 盖因楚姨娘的为人严清歌太清楚 如果严润心是在青星苑出的事儿 楚姨娘一定会赖上她
如意道:“是楚姨娘亲手打的 奶娘问要不要给三小姐请郎中 楚姨娘不让去 说是只伤了一边儿 反正有两只耳朵呢 ”
严清歌挂上冷笑 道:“楚姨娘好大狗胆 ”她眉头微蹙:“叫人出去喊郎中 给严润心医病 ”
如意微微松口气 感激的看着严清歌 道:“大小姐 我这就去吩咐人 ”说完一溜烟跑了
严清歌知道如意的小心思 如意是个心肠非常好的人 见了别人有难 能帮一把的时候 总会帮一把 何况严润心稚子无辜 更是让如意恻隐之心大动
因为严润心伤了 严清歌叫丫鬟去珠玉院吩咐 严润心大好前 就不要叫这姐妹俩出门了
楚姨娘肚子算计着和彩凤姨娘一起套青星苑的东西 沒想到被彩凤姨娘一口拒绝 本就心里窝着好大一团气 听了严清歌丫鬟的通报 气的一手长指甲都快被她自己拗断了
不知不觉 就到了十月
京城的十月 飞霜欲下 残秋瑟瑟
十月初一清早 严清歌早早的起床了 外面天黑乎乎的 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出了卧房 便哈气成龙
如意伺候着严清歌梳洗更衣 今日严清歌装扮的格外精致 不但身着一身色彩浓艳的紫色底喜鹊登枝暗纹长礼服 还系了条猩红披风 一套首饰都是赤金镶红宝石的庄重款儿 脸上难得的画了一个桃花妆 眉心点了精致的花钿
她这样用心装扮 皆因今日是凌霄的婚礼
凌霄从婚礼前半年 就被家里拘起來学规矩 学管家 学人情來往 甚至还要亲手给未來的姑爷一家人各做一身新衣服 半步家门都不能出 连带着给外面的人写信 她母亲都会封封过目 凌霄哪里受得了这个 索性连信都不写了
因她已经精心绣了那沙场图的屏风给凌霄添妆 所以并不用额外上礼 但严清歌还是带了一只木匣做礼物 里面放了她在京里出名银楼买的一套精致首饰 用料是赤金和珍珠及蓝宝石 繁复优美中带着大气 据说是从西域那边通商來的
严清歌还是头回到凌霄家 但凌霄家的下人对她却恭恭敬敬 半点儿都不敢怠慢 直接将她引到凌霄待嫁的闺房
此时 天色才微微发青 凌霄坐在凳子上 任由梳头娘子和丫鬟给她穿戴新娘子的一套繁复礼服
严清歌见凌霄眼圈儿有些黑 道:“你昨晚又是一夜沒睡 ”
“是呀 我娘说了 四更天就得起 我若是睡下了 肯定起不來 还不如晚上熬一熬 ”凌霄打了个小哈欠 扯着严清歌胳膊:“好清歌 我好久沒见你了 可惜那沙场图水穆哥喜欢的紧 我便提前送他了 不然还能时不时拿出來看一看 聊解我对你的相思之苦 ”
严清歌点了点她脑袋 道:“又调皮 亏得我今儿还带了别的礼物 不然这添妆礼就沒了 ”
凌霄吐吐舌头:“我已经叫人把沙场图记在单子上啦 就算已经在忠王府 那也是你的添妆礼 ”
说了一会儿话 严清歌问道:“好久沒见到水英了 今日倒是能看到她 ”
凌霄犹豫的看了看屋里的两个梳妆娘子 欲言又止 道:“水英今儿不在 ”
严清歌晓得有隐情 但眼下并不是说这个的好时候 她便揭过不提了 她上次和水英有信件來往 还是她进宫前 现在看來 水英似乎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连她哥哥的婚礼都跟不上参加
凌霄的婚礼举行的非常顺利 凌柱国府对水穆这个女婿非常好 半点刁难都沒有 就让他把凌霄接走了
花轿一路到了水王府 到了请新娘子下轿的时候 却出事儿了
引路喜娘叫了好几声 轿子里都安安静静 沒半点声响 不多会儿 那喜娘的脸上急出了殷殷汗水
严清歌看轿子僵在门前不动 水穆早就站在轿前等着背新娘了 心下顿时想到了一个极大的可能
她挤进人群 不顾众人的眼光 附耳对喜娘说了两句 那喜娘脸上现出吃惊的神色 对着水穆点点头 小声对水穆道:“姑爷 小姐好像睡着了 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不如您先背着她进去 路上我想办法喊她起來 应该不会耽搁拜堂吉时 ”
水穆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他一掀轿帘 果然见凌霄盖着红盖头 头靠在轿壁上睡得正香
凌霄沒睡够的时候 怎么叫都叫不醒 若不是严清歌之前和她于白鹿书院同吃同住好久 还不知道她这个习惯呢
凌霄的身高在女子里不矮 可是对比水穆 就显得娇小玲珑 尽管她大睡呼呼 还是被水穆毫不费力的背进家门 甚至有不少人根本沒看出來凌霄睡着了
半道上 那喜娘跟在水穆身边 对着凌霄小声喊叫拍打 却半点用都沒有 最后只好下手狠狠的掐了凌霄两下
凌霄疼的睁开眼 她刚想呼痛发脾气 见眼前一片红色 遮挡住她的视线 周围是丝竹的欢腾声 和人群的笑闹声 她趴在一个温热的地方 腿弯和背被人抓着 晃晃悠悠的 一股熟悉的男人味道在她鼻端萦绕
几乎是立刻的 凌霄就反应过來 她是在婚礼上 方才她在花轿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被水穆直接背出來 顽固的睡意立刻被她抛除到九霄云后 她的脸蛋忍不住红了起來
到了喜堂 凌霄被放下來 之后的事情就较为顺利了
一直闹到天黑时分 严清歌才回到家
将凌霄的事情忙完后 严清歌就沒什么大事儿了 每日窝在家里 绣绣嫁妆 读读书 逗逗院子里的宠物们 偶尔和炎修羽见上一面……
时间飞快 眨眼到了过年 今年是严清歌当家 严家不似往年那样素净 到处都挂着红灯笼 各个下人都封赏了新棉衣 下人们的饭菜里也见了荤腥 处处喜气洋洋 人人都对严清歌感恩戴德
就在除夕那日 一个婆子急匆匆进了青星苑 对严清歌磕头道:“大小姐 老爷回來了 管家叫我跟您说一声 ”
严清歌的手一顿 问道:“怎么回事 ”
“老爷才进的门 应该还沒到寒友居呢 ”那婆子说道
这半年时间 严清歌御下有方 恩威并施 将严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别人不讲 只论严家的管家 他在严清歌手下 比在严松年手下时要轻松的多
严松年一回來 这管家就赶紧给严清歌报信儿了 希望严清歌能出來和严松年打擂台 别叫掌家权再回到吝啬糊涂的严松年手中
严清歌点点头 道:“我知道了 ”便不吭声了
她前些时日管严家 不过是严家沒别的人能指望 又不是要将严家发扬光大 严松年回來了 她懒得理那些俗物
管家听说了严清歌的反应 心下凉飕飕的 赶紧正了正瓜皮小帽 颠颠朝寒友居去了
离家半年多 严松年瘦了些 身上的衣服还是离家时穿的那套 有些松松垮垮的
他正坐在书房里 跟个账房先生一样 拿毛笔盘对着厚厚一叠账目 这是严家半年來积存的各种流水账单和收入明细 严清歌极少过目 每每叫人直接送入寒友居放着
管家的额头上沁出汗珠 严松年这种人 最擅长的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就算这账目沒问題 他也会挖地三尺说有人贪墨的
果不其然 严松年见了他 脸色阴沉 招手道:“你过來 看看这庄子上送來的孝敬 今年风调雨顺 怎么送來的东西还和往年一样少 ”
管家在心里暗骂 庄子年年一分不少的交租 孝敬的东西是佃农和家奴心意 送多送少 都只是个礼节 跟风调雨顺有什么关系
但他脸上还是挂着笑 道:“老爷 今年是风调雨顺 可是咱家人口不多 那些粮食鲜菜 每年庄子上送來都吃不完 愣是放坏了 再多也是浪费 就算今年咱们府上各院加盖了小厨房 藏东西的地窖多了些 但还是有人來报 说坏了菜呢 ”
“加盖了小厨房 什么意思 ”严松年胡子一翘 说道
“是大小姐的意思 大厨房徐婆子犯了事儿 大小姐就将大厨房拆了 给各院盖了小厨房 往后各院吃饭都分开了 老爷这寒友居 就有一处小厨房呢 分來的厨娘也是最好的 大小姐加盖小厨房的花费单子 就在老爷您手上那叠账目里呢 大小姐那厨房盖得真好 花钱也不多 ”
管家明面上夸着严清歌 背地里却在给严清歌上眼药 想要挑拨严松年找严清歌麻烦 严清歌气定神闲 他撩拨不动 要撩拨严松年 可就容易多了
果然 严松年怒气冲冲 拍案而起:“什么 这孽女竟然敢拆大厨房 分小厨房 还花公账上的钱 说 她还干了什么 ”
2015年6月4日星期四
訂閱:
發佈留言 (Atom)
庶子歸來 (36)
皇帝了然道:“這個自然,其實即便你不作要求,朕也當為你同高鬱翻案,畢竟寧國公,已經將事情都於朕細說了一通。” 寧淵知道寧國公曾帶著張唯入宮踩了龐鬆一腳,當然還順便道出了當初春闈場上設計誣陷的實情。其實皇帝雖然答應過寧淵,但他並沒有多少當真要給寧淵平反的意思,畢竟那樣多少會...
-
「愛妃今日好興致。」 驀然回首,莊絡胭站在陽光下,看著站在樹蔭下的皇帝,粲然一笑,上前行了一禮,「妾見過皇上。」 待皇帝免了她的禮,莊絡胭拉了拉手上的紙鳶線,歪頭看著皇帝,「皇上也要放紙鳶,妾那里還有一個呢,可惜不是妾喜歡的,想來那麼威猛的東西,皇上應該會欣賞...
-
苏家从临近婚期的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到苏慕锦成亲的这第一天已经万事都准备妥当了 未来宅居写文 。 这一天,苏家上下里里外外全都挂上了红绸,房间上贴满了大红的“囍”字,有正着贴的,也有倒着贴的。苏慕锦成亲这一天不但是她成亲的日子,还是她及笄的日子,因此举办的十分的...
-
韩景栋伤在腹部,出了大量的血。秋氏到无忧院的时候,韩景栋身上的伤都已经包扎了,不过因为失血过多,加上伤的是要害部位,韩景栋此时陷入了昏迷。 秋氏朝着韩勇说道:“派人去请大夫了吗?” 韩勇点头道:“已经去请大夫了。”只是大夫是否会来,却是一个未知数。 半个时辰以后,请大...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