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驿路上 浩浩荡荡数千人朝京中行去
这里面只有一半儿是大周的士兵 另一半儿 则是北蛮贵族和他们的奴隶
炎修羽急不可耐 想要快点回到京城 照着本拟进行的计划 他要到九、十月份才可以归京 但现在不过八月底 他就处理完了一切
炎修羽一马当先 在队伍前头领路 胯下纯黑色的马儿撒欢的跑着
他身后跟着的士兵们虽然面有疲意 但是一个个精神头不亚于炎修羽 因为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当初炎修羽从京中带出去的精兵 他们的家人大部分都是京中或是京郊
能够归乡 不管是权高位重的炎修羽也好 还是普通的士兵也好 都激动不已
这时 后面吱吱呀呀慢慢跟不上大队伍的那些牛车上 跳下來一位少女
这少女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大周服侍 一张异域人的面孔艳若桃李 对身后跟着牛车行走的蛮人说了几句 那蛮人牵來一匹马
少女翻身上马 迅速朝着前面奔去
她马术高超 不过片刻功夫 就赶上了炎修羽
少女正是海娜珠
她和炎修羽并肩而行 大声用生硬结巴的大周话说道:“王 你……你太快了……跟不上……后面 ”
炎修羽听了她的话 回身一看 果然见马匹和牛车之间 已经出现了一段儿明显的空隔带
他望了望已经隐约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城墙 无奈的放慢了马速
海娜珠对着炎修羽甜甜一笑 对着炎修羽用蛮话道:“王 不知道到了京城 我住在哪里 我能去王的家里做客么 ”
这些日子海娜珠对炎修羽的纠缠 炎修羽如何不知道
在京里面 他的凶名让无数少女对他望而却步 可是草原上的道德观和大周却完全不同 越是凶悍的男人 越是被女人们当成天神一样的存在
“不可以的 海娜珠 大周的女人们很少出门 更是不能无缘无故去男人家里 ”炎修羽拒绝道
“王 您是我们的王 我是王的子民 为什么不能去看您呢 ”海娜珠委屈的说道:“如果王您不答应的话 我去和你们的皇帝说 和你们的皇后说 他们会答应让海娜珠去见王的 ”
炎修羽冷冷的瞥了海娜珠一眼:“海娜珠 你到了我们这里 就要京城 就要遵从大周的规矩 如果你是求了皇帝和皇后得來恩典 那也算违规了 ”
海娜珠被他看的心头一凉 默默的在嘴里呢喃着规矩两个字
凤藻宫中
“规矩 你说我不去就是不守规矩 ”严清歌看着眼前的碧苓 满心的气愤
“严小姐 这……这都是太子传的话 ”碧苓唯唯诺诺说道
严清歌面上的桌上 摆着一张薄薄的信纸 上面写着邀请严清歌晚上到储秀宫去
上午碧萦來看碧苓 严清歌只想着是她们姐妹两个相聚 沒想到碧萦竟然还带着太子的手信
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一趟储秀宫 严清歌是绝对不会做的 可惜 似乎太子却不这么认为
门口 娇娇弱弱的碧萦踏步走进严清歌屋里
待碧萦一抬头 恍然间 严清歌竟然以为看到了数年前的自己
碧萦身上那件白玉兰广袖留仙裙 并不是宫装的样式 而是南边的新巧式样 严清歌怎么看怎么眼熟
如意满眼的惊讶 附在严清歌耳边小声道:“小姐 你以前不是也有件这样的衣服么 ”
严清歌这才想起來 她前几年的确有一件这样的衣裳
再看碧萦的发型 和头上的首饰 严清歌顿时明白 太子是将碧萦打扮成了另一个她
一种好笑又好气的感觉 登时涌上严清歌的心头
一样的服饰打扮 相似的容貌 但是 碧萦充其量只能当一个追着她脚步的影子罢了
“严小姐 太子爷说 务必要请您过去呢 古语有言 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再者 严小姐的妹妹似乎得了重病呢 严小姐不去看看她么 您不去 一则是沒规矩 二则是不讲妹妹的命放在心上 未免叫人觉得不悌 ”
“太子殿下是要臣女死么 ”严清歌目光如电 雪亮的落在碧萦身上
碧萦有些怕严清歌那噬人的眼神儿 垂下头不敢吭声
这几日京中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炎修羽那边來报 他已经提前安置完了所有的蛮人 今日下午就会带着北蛮贵族入京城
二是好巧不巧 也是今日 四皇子和五皇子会被静王一脉“归还”给皇家
有了这两桩大事 皇帝和皇后几天前就在做准备 准备在城门口迎接这两批人马 而太子 则镇守宫中 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严清歌怎么都想不到 太子竟然如此嚣张 趁着皇后不在凤藻宫 居然胁迫她去储秀宫一见
事已至此 严清歌心下冰凉
碧萦的身后 走來了几名粗壮的姑姑 严清歌一看她们的身架 就知道这些姑姑一定练过武 今日看來她不去 太子是绝不会善罢干休
严清歌大恼 道:“你们想干什么 ”
碧萦躬身行礼道:“严小姐 您还是和我们一并去吧 ”
说话间 那几名姑姑就围了上來 伸手就要握住严清歌的手脚
严清歌身子猛地一矮 双手前推 右腿向后高高的踢起 咚的一声 便将身前的两个姑姑推开了半步 她身后的一名姑姑 结结实实的被她踹在胸口 朝后倒去
趁着这五名姑姑的包围出了一条裂隙 严清歌朝后迅猛一退 握住了墙角一枚高高的细颈花瓶的脖子 在桌沿上猛地一磕 光滑的瓶底破碎断裂 露出参差不齐的茬子 登时就成了柄骇人的利器
炎修羽就要回來了 而太子此举 不言自明 不管她在太子的院子里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她的名声传出去都会毁了
现在的炎修羽是大周的功臣 但也是最令人“忌惮”的功臣 如果她出一丝意外 那些眼睛紧紧盯在炎修羽身上的小人们 立刻就会上书弹劾他们的婚事
她绝不能够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就在两厢僵持时 门口一暗 不知又是谁來了
“你们在做什么 ”一名中年女子的成熟嗓音响了起來
所有人都抬眼看去 只见门前不知何时 竟然悄悄的來了数十人 打头的是一名衣着华贵的老年宫妃 看起來约有五十岁 穿着一袭庄重的翠绿色宫装 满头珠翠 品阶绝不会低
严清歌并未见过这宫妃 碧萦和碧苓的身子却是一抖
这宫妃是容贵妃
早年皇帝曾封过“德、容、言、功”四贵妃 但病的病 老的老 加上上次城破 现在唯一还活着的 只剩下四皇子的亲生母亲容贵妃了
容贵妃和皇后早年并不和睦 但是随着两人年纪渐大 容贵妃又极会做人 早前的那些龌龊 慢慢的淡了
见了容贵妃 众人立刻见礼 严清歌也跟着别人低下头给容贵妃行礼 但她手中那柄狰狞的破瓷瓶却沒有被放下
容贵妃扫视了一眼屋子 眼中尽是嘲弄
皇后离宫前 嘱咐她一定要看好严清歌和太子 若不其然 还是出事儿了
看眼前这情况 事情倒不是这个严小姐闹出來的 而是太子
容贵妃沒搭理碧萦等人 却是和颜悦色的对严清歌道:“好孩子 到我身边來 地上全是碎瓷片 仔细伤了你 ”
容贵妃只叫了严清歌起 别人就只能继续跪着 她的來意不言而喻
严清歌盯着容贵妃 心里绷着的那根紧紧的弦 登时松了下來 手中那破烂花瓶 被她轻轻的放在案几上
看着严清歌脸上现出的委屈 容贵妃微微一笑 轻声道:“我早听皇后说过你 不过我年纪大了 皇后免了我每日的请安 还沒见过你 今天一看 才知道人们说的沒错 好个精神的姑娘 ”
严清歌对容贵妃一笑:“清歌沒什么长处 叫容妃娘娘看笑话了 ”
容贵妃握住她手 道:“看什么笑话 我最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 左右今日凤藻宫也沒什么人 你跟我去未央宫说说话 陪陪我这老婆子 不知道你可愿意 ”
严清歌自然是求之不得 感激的对着容贵妃笑道:“自然愿意 ”说完后 严清歌回头招呼如意:“如意 去屋里将我前几日做的抹额和帕子取來 ”
如意从地上起來 从里屋碰出个匣子
严清歌打开來给容贵妃看 里面是一对儿青色的抹额 和一对儿帕子 那抹额上绣的花样精巧 选的布料也是上佳的 最神奇的是那一对儿帕子 竟是双面绣 一个绣着春水落花、彩雁戏水 背后是诗词 一个绣着十二个活泼可爱的小童子 背面则是一百个形态各异的福字
小小的两面帕子 端见绣工不凡 即便是大周现在最顶级的绣娘 都做不出來
严清歌捧着匣子 道:“这是小女子做的一点儿玩意儿 不值什么钱 贵妃拿着玩儿吧 ”
容贵妃目中精光一闪 她之前听人说过严清歌绣工精湛 沒想到竟然精湛到这种地步 光是这两张帕子 拿出去只怕都百金难求
她笑着拍了拍严清歌的手 叫自己跟随的宫女收下來 带着严清歌和如意出了凤藻宫大门
而严清歌的屋里 碧苓、碧萦和那几名婆子跪了一地 不敢起來 容贵妃走的时候 连看都沒看她们一眼 她不下令 她们只怕要在这里跪上一天了
京城大门前 旌旗飘飘 华盖此起彼伏
提前几日就被扫撒黄土的宽大驿路旁 京中百官和皇帝皇后正在大道旁 等待今日会归京的两拨人
一拨人是炎修羽和他带來的北蛮贵族
一拨人则是失去联系很久的四皇子和五皇子
整个等待的队伍都静谧无声 哪怕现在正是炎夏 头顶的太阳光芒晒得人头晕眼花 汗如浆出 也沒有一个人敢叫一声苦
皇后的身后 坐着两名女子
一个是柔福长公主 一个是柔慧公主
柔福长公主沒那么多的讲究 她笑微微的和柔慧公主悄声说着话
“阿姐 也不知道我们修羽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柔福长公主笑的温善可亲 满脸的幸福
柔慧公主看着柔福长公主那张似乎无忧无虑的脸 一点都不明白她怎么还能笑出來
今日回京的 可不是只有炎修羽 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和那帮叛国的逆徒
按着之前皇家和他们之间的约定 炎王爷在刑部和大理寺的位子 都要被顶下來 京中的重要位子 向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往后炎王爷可要成为个闲散王爷了
人走茶凉的道理 柔慧公主比谁都清楚 她的丈夫在世的时候 也曾经人人巴结 但是后來她成了寡居之身 哪怕经常举办宴会 和京中的各家各户交好 还是比不上深居简出的柔福长公主在京中贵族里的地位
无他 无非就是她是个寡妇 而柔福长公主的丈夫是权势滔天的炎王爷罢了
等今日迎回了四皇子、五皇子 只怕柔福长公主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柔慧公主心里半是怜悯 半是带了点见到别人变成自己一样的窃喜
她轻声道:“你家修羽可是立了大功 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奖赏他 ”
柔福长公主捂嘴嘻嘻一笑:“我们修羽只怕求的不是皇帝哥哥的奖赏 而是快点完婚呢 ”
“哦 我也见过他那位小未婚妻 身上的风流气度 极为不凡 怪不得你家修羽着急 有那样的娇娘子 谁也舍不得叫她呆在外面 ”柔慧公主奉承的夸了两句
在她们身前的皇后眉头一动 心中担忧起來 今日出门前她就不放心 生怕严清歌和她那傻儿子之间又出了什么事情 现在也不知道宫里面怎样了
这时 一名宫女乖巧的上前 给皇后倒了一杯蜜水 道:“娘娘 润润口吧 ”
外面天热 皇后穿着厚厚的礼服 身上早就湿透了 她略微尝了一口蜜水解渴 却不敢多喝 还未放下杯子 就见大道上急急的奔來一骑
那骑兵迅速倒了跟前 大声道:“炎小王爷和北蛮贵族正在不远处 一刻钟后便到 ”
顿时 所有等待的萎靡不堪的官员们 精神都为之一振
“奏乐 ”
随着一声令下 煌煌礼乐飘然而起 气氛变得热闹无比
不但那些官员们翘首以待 皇后也微微有些坐不住了 唯有皇帝还老神在在的坐在阴凉里 一声不响 眼观鼻鼻观心 老神在在 似乎一切事情都跟他沒关系一样
皇后偷看看过皇帝的表现 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握着椅子扶手的十指紧紧的攥了又攥
沒等多久 驿路上就看到了一大队骑兵缓缓前來
柔福长公主激动的站了起來 指着打头那名骑着异常高大马匹的人道:“那是修羽 ”
这时还看不清楚人脸和形貌 只大概能看出个身形 但谁能有能驾驭那样高大雄伟的马匹 除了炎修羽还有谁
不多时 那些人越來越近 柔福长公主说的沒错 那马上的人 正是炎修羽
经年未见 炎修羽变得成熟多了 他脸上的青涩褪去 满满的全是稳健和成熟 让他的美貌更上了一层楼 似乎画中人一般
皇后久居宫中 以前见到炎修羽几次 还是他小时候 虽然生了张好脸蛋 但一看就是调皮捣蛋的小鬼 现在的炎修羽 震得皇后心里一跳 这儿郎 生的也太好了些
转瞬间 皇后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只怕自己之前是多想了 有这样的宁馨儿 那严家小姐 恐怕不会看上她的傻儿子 一直以來 都是她的傻儿子在一厢情愿
炎修羽翻身下马 在礼官的指引下 带着身后的一众北蛮贵族 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对着皇上和皇后坐前跪下來 高声行礼
那些北蛮人这些日子都在学大周话 亦是高声用半生不熟的大周话 山呼万岁
看着几百个异族人用大周的语言行礼 穿着的衣服首饰也是大周的 皇帝身后的官员们胸中顿时升起了餍足的满意感 甚至有几人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一直以來 都是北蛮人带兵打压欺负大周人 想不到他们有生之年 还能够看到北蛮人向大周人臣服里
提前到了炎修羽军中的礼官 将今日觐见的礼节教导的无比琐碎 光是行礼一项 便进行了足足一刻钟 给足了大周人面子
其后 又有太监站了出來 高声念着给这些大小贵族们的赏赐和嘉奖 一人一人进行下去 念完后 又是一刻多钟沒了
北蛮人受过礼 又在礼官的提示下 一阵儿磕头诚谢
來來回回 反反复复……
等一切折腾完 太阳已经略偏西了 暑意也下去了几分
海娜珠跪在底下的人群中 一双美丽翠蓝色眼眸中全是惊喜
她沒想到 别人都是被分了京中的宅子居住 她却有幸能够住进宫中
当翻译的礼官告诉她旨意里的意思时 她一瞬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周人的皇宫 相当于北蛮人的王庭王帐 能够住进王帐 这对她來说 是想都不敢想的恩典 虽然早就有传闻 说她会被带入皇宫跟着皇后住 可是海娜珠自己却并不敢太相信 今日听到圣旨 她才真的信了
被这巨大的幸福砸到头上 海娜珠乐的晕乎乎的 一直到被人引着坐到皇后身后时 还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
她漂亮的眼眸扫过山偊 山偊被带着到了大臣们站的地方 方才來之前 山偊给她出的计谋 她一定会执行到底的
柔福长公主和柔慧公主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蛮人少女 对她友好的笑了笑
海娜珠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 那只是以蛮人的眼光來看 在看惯了黑眸黑发的大周人瞧來 虽说海娜珠生的很精巧 金色的头发和翠蓝色的眼眸都很美 但还是有些欣赏不來
海娜珠用生硬的 刚刚开始学的大周话跟柔福长公主和柔慧公主打招呼:“你们好 我叫珍宝 ”
珍宝 是海娜珠名字翻译成大周后的词语
“珍宝……”柔福长公主轻声道:“你叫我柔福就好 ”
“柔福……你……你多大了 我十五 ”海娜珠有些拿不准柔福的年纪 不知道怎么称呼她 磕磕巴巴的问道
柔福心头闪过一丝不喜 这礼官是怎么交的 哪有姑娘一见面就问别人年纪的
她面上不显 微微笑道:“三十 ”
“柔福大妈 万安 ”海娜珠眼中立刻闪过惊喜 干脆的说道 她的亲生母亲也只有二十多岁 在草原上 三十多岁是可以当祖母的人了 这柔福长的可真年轻啊
柔福被她一句大妈震住了 半天沒说出一句话來
海娜珠却半点看不出柔福的不悦 转头甜丝丝的对柔慧公主笑道:“你好 我是珍宝 你是谁 ”
柔慧狭促的对着柔福一笑 偏过脸直面海娜珠:“我叫柔慧 今年十八岁 ”
海娜珠板着指头算了下 又是一个甜笑:“柔慧姐姐 万安 ”
柔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柔慧的年纪比她还要大数十岁 也好意思说自己十八 这位珍宝姑娘的眼睛也不知道长哪里去了
海娜珠丝毫不顾忌身前坐着的是皇后 歪着脑袋问向柔慧公主:“皇后 多大 ”
柔慧心下一惊 看向自己前面端坐的皇后的后脑勺 不动声色的离海娜珠坐的远了些
连皇后的年纪都敢这么问 这女孩儿是在找死么
海娜珠看沒人回答她 有些不解的环视四周 最后还是闭了嘴 心里却在纳闷:皇后的年纪不能问么 在草原上 只要是王的女人 就可以称之为皇后 虽说大周的皇帝很可怜 只有一个女人 可是也不代表她的年纪就是秘密呀
有了海娜珠这么一问 皇后身后坐着的女人 本想上來和海娜珠说话的 一个个都闭嘴了 这位蛮人女孩儿 真真是不懂半点礼 她们可不敢乱说话 免得将自己装进去
这时 前面路上又现出了一队车马的身影 方才因为蛮人到來 而稍稍松散了一些气氛的大周官员们 顿时一个个都凝起精神 朝前看去
那些人里 应该有四皇子和五皇子在
凤椅上坐着的皇后 脊背挺得越发的直 眼睛也微微的眯了起來
沒有迎宾的礼乐 气氛也沒有那么的肃穆 唯有低低的窃窃私语声 和众人脸上的戒备 和后面整装待发的士兵们在迎接这一队人
甚至连刚刚随着炎修羽來到此处的士兵们 也禁不住握紧手中的武器 这些人 曾经在青州的草原上 让他们失去了共同作战的同袍 也是这些人 带人攻入京城 叫他们妻离子散……
这些人 不管怎么洗白身份 仍旧有个共同的名字 敌人
未央宫 夜未央
严清歌听过不少关于未央宫的传说 据说 大周的未央宫 唯有每一位皇帝最美丽的妃子 才能够入住其中
一进未央宫的大门 严清歌便看到了夹道每隔几步就立着的石雕灯柱 这些美丽的灯柱雕琢的繁复美丽 整齐的延绵在铺着鹅卵石的路旁
转瞬 严清歌就发现 未央宫里不单单夹道立着灯柱 就连庭院里也处处潜藏着高高矮矮的灯柱 甚至连庭院里的石桌旁 也有放灯的口
可以想见 若是夜间这里所有的灯火全部点上 该是怎样的胜景
容贵妃一路都亲热的牵着严清歌的手 她的年纪大了 不再美丽 可是身上那股气度却分外的惹人喜欢 严清歌忍不住期盼 自己到了她这把年纪的时候 也是这么个可亲的老太太
进了未央宫的大殿后 容贵妃笑呵呵唤宫女给严清歌上茶看座 根本不提起方才发生在凤藻宫里的那一幕 反倒是说起了别的事情來
“严小姐 我听说你和炎小王爷订了婚事 我这老婆子沒记错吧 ”容贵妃道
“沒错 ”严清歌答道
“说起來 炎小王爷要称呼我一声大姨 ”容贵妃笑了起來:“你还不知道吧 炎小王爷早早过世的母亲 和我是表姐妹 ”
“这……”严清歌吃惊的看向容贵妃 这才发现 细细看來的话 容贵妃的眉眼和炎修羽的确有那么几分相似
“可惜炎小王爷母亲过世的早 我又在深宫里面 连给她送最后一次的机会都沒有 ”容贵妃略带惆怅的说道
提起了炎修羽的母亲 容贵妃打开话匣子 慢慢的讲起了她少年时候的往事 那时候宁王府里姑娘多 不但有炎修羽的母亲 还有來走亲戚常住的各位姑表姐妹 共有七八人
府里新搭了一架秋千 不但她爱玩 炎修羽的母亲爱玩 其余的姑娘们也都喜欢玩儿 大家谁也不让 最后一窝蜂堆上去 把那秋千架子压塌了 宁王爷把撘秋千的工匠喊來 赏了他们一人五十大板
她们姐妹们见面就吵闹 不见面又想念 后來一个个嫁了人 炎修羽的母亲嫁给了炎王做王妃 她进了宫 剩下的也各自有了人家 便再也沒见过了
听着容贵妃絮絮的谈着往事 严清歌的心里宁静下來
不知不觉 就到了夕阳下去的时候 严清歌觉得差不多该告辞了 可是又不敢一个人回去 生怕太子还叫人等着她
容贵妃似乎能看出严清歌的坐立不安 她微微笑道:“你知道我这里为什么叫未央宫么 ”
想到庭院里的灯柱 严清歌点点头 道:“想來是因为院子里有很多灯柱 点上以后 彻夜未央的缘故吧 ”
容贵妃一笑:“那你想不想看这夜未央的盛况 ”她目光里全是怀念:“我这里 已经很久沒有点上所有的灯柱了 ”
严清歌小心翼翼道:“贵妃娘娘 这样可以么 ”
在宫里面住的久了 严清歌也知道了一些忌讳
譬如说 宫妃们被分在什么地方居住 其实只有居住权 对庭院的改造权和使用权 是沒有的 如果有人擅动了什么地方 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容贵妃这未央宫 想要将全院的灯火都点上 表面上看起來是沒什么 但严清歌觉得 只怕容贵妃做不了那个主 最起码也要通禀皇后才可以
“沒关系 你只跟我看就是了 ”容贵妃笑了笑
随着太阳一寸一寸偏西 未央宫的宫女太监们忙碌起來
未央宫很大 想要将所有的灯柱都点上火把和蜡烛 可不是一个时辰能做完的
容贵妃笑着给严清歌讲解:“未央宫庭外 共有三百六十五只灯眼 屋内 有一百零八灯眼 各殿的顶上 还有九只灯 一大八小 这灯点起來以后 整个京城都看得到 这些灯眼处要点的灯 都是特制的 有灯罩在其上 风吹不灭 雨浇不熄 彻夜长明 ”
严清歌不禁动容 心中更觉得点这灯 有不寻常的意义
这时 两名宫女进了门 道:“娘娘 小姐 还请出去暂避片刻 ”
容贵妃和严清歌出了门儿 有几名太监來给她们磕过头 将头上帽子扔在地上 以示不敢比主子站的高 才搬着梯子 腰间挂着好大一个透明琉璃灯座 朝着房顶爬去
屋顶上 传來了一阵阵轻微的响动 容贵妃道:“你听 那是他们安放灯座的声音 ”
随着话语 容贵妃嘴边的微笑越勾越大
随着天色越來越暗 容贵妃一声令下 院子里待命的宫女太监们 一盏一盏的点起了灯
一盏 两盏……
五盏 十盏……
一百盏 两百盏……
灯光在庭院里越來越多 汇聚起來 严清歌周身似乎成了火焰的海洋
这景象真美 美的让人寒颤
容贵妃怀恋的看着通天的灯火 在灯影下露出个笑容:“美不美 ”
一瞬间 严清歌好像在容贵妃衰老的面庞上拼凑出了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她点点头 却是无心再看这灯火了 她总觉得 这灯火美的太危险了
就在严清歌心里觉得怪怪的时候 两名宫女急匆匆从门口跑过來 满脸兴奋的潮红 对容贵妃磕头道:“皇后娘娘凤驾回宫了 ”
容贵妃的眼睛瞪得老大 紧紧盯着宫女 轻声道:“我的四儿呢 ”
“四皇子也在 ”那宫女说道
容贵妃笑了起來 她笑容还未完全展开 就听另一名宫女道:“娘娘 四皇子带了人要拜访您 ”
“他带了谁 ”容贵妃心下一沉 知道接下來听到的 应该是坏消息
就在此时 敞开的大门口 两名身高相近的男子身影 并肩出现
打头的那名男子 抢上前 跪倒在容贵妃跟前 高声道:“母妃 ”
严清歌知道那人是四皇子 立刻偏身到旁 不敢受四皇子的礼
未央宫的庭院里 灯光照的四处都如白昼一样 严清歌只一看 就认出了跟在四皇子身后那人的脸孔 这人竟是卫樵
卫樵晒得黑了点儿 不再是之前面如冠玉的小白脸样子 眉宇间多了点儿邪气的野性 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幡然变化
卫樵看着四皇子抱住容贵妃大腿哭诉 慢吞吞的跪了下來 道:“卫樵拜见表姨母 ”
表姨母
严清歌看着卫樵那张脸 顿时一阵的头大
京中各个世家联姻 你娶我嫁 到最后不管谁家都能扯出点儿亲故來 但她怎么也沒想到 卫家竟然也和炎王府是亲戚
卫樵也认出了严清歌 他对着严清歌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等容贵妃叫了起 才对着严清歌躬身行了个大礼 道:“多谢严小姐当初不杀之恩 ”
瞧着卫樵那戏谑狠辣的眼神儿 严清歌后悔当初怎么沒有将他推出山洞摔死他
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交易 她也听到了 她知道卫樵沒死 还活的风生水起 可是怎么也沒想到 竟然会这么早看到他
严清歌默默的朝旁站了站 表示不敢受卫樵这大礼 四皇子既然已经回來了 皇后想來也已经回宫了 她要回凤藻宫去
容贵妃看出严清歌心中所想 她随意的对着卫樵挥挥袖子 沒搭理卫樵 对严清歌道:“我知你急着见皇后娘娘 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去 ”说完唤來五六个宫女 浩浩荡荡的护送严清歌和如意离去 临走前 还从屋里提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盒子
“你和炎小王爷的婚事在即 我不能出宫 这点儿小玩意儿就当我给你们两小的贺礼吧 ”容贵妃说道
“多谢贵妃娘娘 ”
谢过容贵妃后 严清歌带着如意快步朝凤藻宫走去 她一刻都不能在未央宫呆着了 卫樵的眼神儿恶毒极了 他恐怕早就知道炎修羽随口编造的那个宝藏是假的 而他们又害得他差点失去性命 加之他扭曲的性格 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报仇 才会觉得满足
才踏步进了凤藻宫 严清歌就被两名宫女拦了下來
“严小姐 皇后娘娘请您去大殿说话 ”
“不知娘娘今天出去可顺利 ”严清歌微笑着问向那两名宫女 想要提前打探下消息
这两名宫女是近身伺候皇后的 她在凤藻宫住的这些时候 和凤藻宫的宫人们关系打点的还算不错 想來询问一下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两名宫女会松松口
那两名宫女却是对视一眼 放低声音对严清歌道:“严小姐 娘娘今天很好 只是明天开始 你就要有邻居了 是草原上來的一位公主 叫做海娜珠 大周话叫做珍宝 那位珍宝姑娘 天真烂漫 说话很直爽 珍宝姑娘现在就在娘娘身边儿 ”
别看这两名宫女说的都是恭维的话 可是严清歌却听出了她们的提点 这珍宝是个说话不经脑子的直肠子 跟她打交道 要担心自己被她无意卖了的可能
得了这样重要的讯息 严清歌感激的对着那两名宫女道:“多谢二位姑娘 你们今天跟着娘娘出去一天累了吧 待会儿闲下來 可以到我那里喝茶 ”
这茶是很好喝的 不但有严清歌分例里的珍贵香茗 临走时还能拿到装了不少银子的荷包打赏 两名宫女笑着对视一眼 觉得这严清歌比那不知道人情世故的珍宝要好多了
太子躺在床上 杏黄色的被面搭在他的下巴上 随着他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
储秀宫里的灯光全灭了 唯有淡淡的月色透过窗棂朦胧的照进一丝一缕光芒 更显得室内无比静谧
所有人都蹑手蹑脚 不敢有丝毫动静
朱六宝站在门外 像是一尊雕像 纹丝不动
他虽然人沒动 心中却是九曲十八弯 想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多
他十六岁的时候开始伺候太子 那时候的太子 只有一岁多 刚学会走路 大部分时候 都要被他和奶娘抱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太子就长大了 这位太子爷 别人都说他活不过十八岁 但是他不但身体越來越好 活过了十八 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在处理政事上 也比他的父亲要强很多 朝中的大臣们 也无一不在赞颂他登基后一定是位明君
事情一日好过一日 就在一个月前 朱六宝还在幻想 自己是不是有一天能跟着这样好的主子名垂青史 在宦官传里留下那么一笔
可惜 这几天太子的作为 让朱六宝拿捏不住太子到底是昏君还是明君了
喜欢美色的皇帝 古來今往 都不少 可是只认准了一个女人喜欢的 大部分都成为了昏君 因为君王的心只有一颗 装得下一位美人 就装不下天下
今天一天 往素除了处理政事 对别的事情都不关心的太子 只做了三件和政事毫不相干的事
第一件 是吩咐碧萦带上几名粗壮婆子 将严清歌从凤藻宫带过來
第二件 是得到了凤藻宫的汇报后 让人将碧萦等人唤回來
第三件 便是告诉旁人 他要睡觉了 这一睡 就睡到现在
沒人敢吵太子 即便皇上和皇后回宫的消息传來 也沒人叫太子起床前去相见 虽然人人都知道太子的行为透着诡异
终于 内室传來了一阵轻微的响动 朱六宝急忙悄悄的走了过去 果见太子从床上坐了起來
“太子爷 您醒啦 ”朱六宝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急忙点上烛火 给太子更衣
“是母后和父皇回來了吧 ”太子毫不为意的问了一句
“是 娘娘和皇上回來了一刻多钟 四皇子、五皇子也回來了 娘娘带回來一名草原上來的娇客 就住在凤藻宫 ”朱六宝恭恭敬敬的 说着太子几天前就知道了的消息
“哦 明日晚上宫中要大宴北蛮贵族 将那些北蛮贵族的名单拿來 让我好好看看 ”太子说道 好像之前那个颓废到白日里卧床不起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眼见太子振作起來 终于要干点正事了 朱六宝欢天喜地 立刻去将早就准备好的北蛮贵族名单拿了过來 又点上几盏灯 递给了太子
趁着太子看单子的功夫 朱六宝小声道:“方才二皇子叫人递了信儿进來 说是既然四皇子、五皇子回來了 明儿他们那些人就该去早说好的地方应卯了 我回说太子爷您还睡着 叫您醒了让他再來说 ”
太子嘲讽的笑了一下 沒有接朱六宝的话
他知道那些人明日回到朝堂后会怎么明里暗里的编排他 说他贪图美色 妄图染指功臣未婚妻;说他白日不务正业呼呼大睡;说他蔑视幼弟;说他不尊父母……
但是 他们却不知道 这都是他想让他们看到的
至于他不想让他们看到的 他们一点儿都看不到 这些跳梁小丑 蹦跶不了几天了
太子被朱六宝扶着 洗漱过后 略微用了点儿素菜米饭 就去了书房 处理今日不得不弄完的一些折子 忽的 外面传來了一阵喧哗声
“别拦着我 我要见太子哥 ”元芊芊尖锐的声音响了起來
太子一阵头痛 用手微微揉着太阳穴
朱六宝会意 立刻走了出去 本快该闯进來的元芊芊被朱六宝使暗劲一推 朝后踉跄好几步
“太子爷正在处理政务 娘娘有什么话 跟咱家说 等太子殿下闲下來 咱家给您报个话 ”朱六宝阴柔的说道
元芊芊对朱六宝这个太子身边的红人颇有几分敬怕 她的声音立刻小下來 带着哀求道:“朱公公 这件事其实您一个人也能做主 今日回京的人里 有一人是严娘子舅舅 叫做欧阳少冥 二皇子作保 让这欧阳神医做了太医院院判 我的身子自上次小产后一直不好 想要找这欧阳神医看看 ”
朱六宝一直跟着太子 焉能不知道元芊芊那身子根本不是小产 而是葵水不调
只是元芊芊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 被严淑玉迷的直往牛角尖里钻 一直觉得自己是小产不是葵水不调
自那次后 她每月來葵水 总会疼痛不已 更是将一切都归结于小产的缘故 哪怕严淑玉被禁足了 她还是仗着太子的“宠爱” 几次三番的闯进严淑玉屋子 亲自去看望严淑玉 朝严淑玉诉苦 给她带东带西
想來严淑玉那个神医舅舅欧阳少冥回京的消息 就是她告诉严淑玉的 而找那神医去看病 亦是严淑玉给元芊芊支的招
朱六宝心下微冷 龙有龙道 蛇有蛇道 他们这些太监们自然有太监们打探消息的渠道 严淑玉背地里做的事情 就算是他们这些阉人 都是看不上的 元芊芊能和严淑玉走得这么近 不过一丘之貉罢了
他轻声道:“元侧妃 那欧阳神医是院判 咱家身份低微 却是有些不好请 但您也别急 待殿下忙完 咱家给太子报个信儿 殿下对侧妃的心意 侧妃还能不知晓么 有他的手信 院判想來很快就会來 ”
元芊芊这才笑了起來 喜气盈盈道:“多谢朱公公了 待我身子好了 生下了储秀宫第二个孩子 定会给朱公公您封一份儿大礼 ”
心满意足的元芊芊 带着宫女往自己屋里去了
才进了门儿 元芊芊就听见一阵哭声 奶娘见了元芊芊回來 立刻抱着孩子过來 道:“娘娘 您一走 小主人就哭了起來 ”
元芊芊轻哼一声 接过孩子 对奶娘呵斥道:“沒用的东西 下去吧 ”
那孩子到了元芊芊的怀里 登时不哭了 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 看向元芊芊
室内 只剩下了一名宫女和元芊芊
这名叫做荷蓬的宫女 是元芊芊特意求了太子恩典 从娘家要來的 自打这宫女进宫后 之前伺候元芊芊那些宫女太监 都被扔到一边儿去 沒有元芊芊特地來叫 绝不能随意出现在元芊芊跟前
荷蓬不等元芊芊吩咐 就倒了一盏温度不高不低的蜜水 端了过來 给元芊芊怀中的孩子喂起了蜜水 怜惜道:“小主人哭了半天 嗓子都干了 ”
元芊芊看着孩子 轻声道:“荷蓬 你说 太子殿下会不会叫那个神医來给我看病 ”
荷蓬道:“瓮主 荷蓬斗胆说一句 严娘子的话 我们不可尽信 ”
“信与不信又如何 她自己将把柄交在我手里 难道还不许我用一用么 那个欧阳少冥 我听过他的名声 治病非常厉害 炎小王爷胎里带來的不知疼痛的病症 都被他治好了 帮我调理身子 是小事一桩 ”
“瓮主 严娘子的话实在太耸人听闻 若是那个欧阳神医和她并沒有那层肮脏关系 我们再拿这个威胁她 说出去未免可笑 还对您的名声有损 毕竟 他们可是舅舅和外甥女呀 ”荷蓬担心的说道
“哼 她敢说出來 我就敢用她 她什么身份 我什么身份 还能平白污蔑她这种小臭虫 ”元芊芊说完 怜惜的看着怀里的孩子 轻声道:“我这么做 还不是为了这个小东西 到现在 太子哥还沒给他起名字呢 ”
荷蓬暗暗的摇头 就算元芊芊和严淑玉來往 是因为严淑玉主动将自己的私密事说给元芊芊当投名状 磕头哀求 甘为元芊芊做牛做马 可是 现在两人过往也太过密切了些 她生怕元芊芊真的对严淑玉偏了心 但她身为下人 顶多只能提点到这里了
元芊芊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儿 孩子不多时便睡着了
放下帐子 元芊芊轻轻的走到了外面 想了想 道:“我再看看太子哥去 ”
荷蓬刚想劝 但是看着元芊芊脸上的表情 又住了嘴 乖乖的提着灯笼和元芊芊一起朝太子的书房走去
书房的灯亮着 门口几名小太监缩着脖子当值 但他们一看到元芊芊 登时都打起精神 满脸的戒备之色
荷蓬微微的在心里叹口气 他们家瓮主在宫里面已经到了这等人见人厌的份儿 却不自知 只仗着太子殿下的宠爱横行霸道 早晚有吃亏的一天 而且 太子的宠爱 又能有几时呢
但身为事主的元芊芊 却如同丝毫不知道这点一样 她张开了娇艳的红唇 对那几名小太监横眉冷对:“你们敢拦我 我要见太子哥 ”
凤藻宫中
严清歌恭敬的坐在椅子上 等着皇后发话
皇后方才才从内室出來 已换上了一身不那么庄重的常服 眉宇间略带疲惫 对严清歌抬手道:“清歌 你到我跟前來 ”
严清歌站起身 上前扶着皇后
皇后拉过她手 又伸出另一只手 递给不远处喊着的海娜珠 示意她扶着 海娜珠却直眉楞眼 两只眼睛不停的在四周看來看去
诚然 皇后宫里的装饰 表面瞧起來并不如何张扬 但那种无益处不精致 无一处不大方的细节 是别处极难见到的 但海娜珠这样失态 还是颇令皇后不喜
皇后身后的大宫女碧莜轻轻咳嗽一声 海娜珠才回过神 对着皇后粲然一笑 用她结结巴巴 怪腔怪调的大周话说道:“娘娘 太好看了 ”
碧莜见海娜珠还站着不动 扯了她一把 硬是将她的手放在皇后的胳膊下 海娜珠才明白过來怎么回事儿
她瞪大一双碧蓝色的眼睛 担忧的看着皇后:“娘娘 你病 ”
“胡说 ”碧莜被海娜珠这一嗓子惊得差点跳起來 赶紧阻止海娜珠继续胡说八道
宫里面即便是有病了 还不敢说这个病字呢 生怕讨不吉利 海娜珠这张嘴 到底是怎么搞的
皇后本人却并沒有怎么在意 对碧莜淡淡道:“珍宝姑娘是草原上來的贵客 不得怠慢 ”
碧莜低下头 静静的退后一步
“海娜珠姑娘 这位是严清歌姑娘 也住在凤藻宫 你们两个以后就是邻居了 定要和睦友爱才好 ”皇后缓声细语说道
海娜珠瞪大眼睛 对着严清歌露出个活泼可爱的笑脸
严清歌对海娜珠行了个宫礼 笑道:“海娜珠姑娘万安 ”
海娜珠还发不好严清歌名字的音节 只能露齿一笑 道:“万安 ”
皇后今日太累 沒留她们 只给海娜珠拨了两个在宫中多年 威严十足的婆婆 便叫她们告辞了
海娜珠非常的自來熟 回去的路上 时不时抿嘴对严清歌笑
不多时 二人便回到了她们住的偏殿
宫中的房屋 尤其是凤藻宫这种地方的房屋 日日都有宫女太监打扫 海娜珠又不是什么金贵客人 只一两个时辰 她屋子就被布置好了
海娜珠那屋子 和当初严清歌初來宫中时 布置的一模一样 打扫的一尘不染 除了必要的家具用品外 并沒有额外的摆设装饰 瞧着颇为素净
本将海娜珠送回屋里 严清歌便可以回去了 她才告辞 海娜珠对她又是一笑 挽住她手臂 嘻嘻笑道:“我去你那儿 ”
跟在海娜珠后面的两个姑姑 对海娜珠实在是忍无可忍 将海娜珠从严清歌身上摘下來 用四平八板的声音道:“姑娘 天色晚了 严姑娘也要歇息 你明日再去吧 ”
海娜珠大周话说的不好 听大周话也似懂非懂的 歪着脑袋对严清歌道:“你要睡觉 ”
严清歌立刻如蒙大赦 点头道:“是呢 我困极了 ”
摆脱了海娜珠后 严清歌回到房中 叫如意伺候着自己梳洗睡觉
如意给严清歌擦着脸 笑道:“大小姐 那海姑娘倒是天真烂漫的紧 ”
若是在宫外 有这么个活泼可人的朋友 严清歌倒不觉得如何 可惜现在是在宫内 越是活泼可人 越是死得快 不但死得快 连跟她走得近的人 都沒好果子吃
严清歌也知如意不过是调笑 掐了把她脸蛋 道:”我有个活泼可爱的你便够了 ”
主仆两个笑闹一会儿 便关灯睡了
严清歌白日里受了惊吓 夜里睡得便不是太安稳 后半夜的时候 她听得周围有动静 心下一惊 猛地坐了起來
如意睡在底下的脚踏上 感觉到严清歌的动静 起身问道:“大小姐 可是要喝水么 ”
门口吱呀一声响 不知是谁推动了门扉 严清歌和如意全都警觉的看了过去
宫中的房屋 大部分都不能从内锁上 尤其是她们住的这种偏殿
只见一道灵巧的身影背着外面的淡淡月色星光 出现在门前
“你……你是谁 ”如意一惊 站起身 扑到桌边 颤抖着双手点亮了油灯
随着油灯朦胧的黄光亮起 门口那人的脸出现在众人跟前
只见海娜珠赤着双脚 穿了身白色的崭新棉中衣中裤 站在严清歌的门口
她对着严清歌一笑 将食指比在唇前 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抬脚就进了严清歌的屋子 迎着严清歌主仆惊疑不定的目光 她老实不客气的朝严清歌床边一坐 抬脚就坐到她床上 掀开被子 将自己塞进严清歌的被窝里
严清歌只觉得两只冰凉带着寒气的腿塞到了她身旁 激的她一个零星 本还带着丝毫睡意 全给激沒了
如意看着海娜珠这样老师不客气的举动 吃惊道:“海姑娘 您……您……”您了半天 却不知道怎么形容海娜珠现在的举动
海娜珠对着如意顽皮一笑 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道:“别叫 她们睡着 我 逃出來 ”
她亲热的挽住了严清歌抗拒僵硬的手臂 一张红唇带着湿润的水汽 哈在严清歌的耳朵上:“我听说了 你是丘偊王未婚妻 ”
丘偊王正是炎修羽在北蛮人中的称呼 严清歌点点头 疑虑的看着海娜珠 承认道:“我是 ”她顺带给如意使了个眼色 如意会意 轻轻的退出去 去唤伺候海娜珠的姑姑和宫女们叫她回去
屋里 只剩下海娜珠和严清歌两人 海娜珠笑眯眯道:“好姐妹 我要嫁给丘偊王 我们要好好的 ”
听闻海娜珠这么说 严清歌瞬间升腾起一股邪火
这异族女人当自己是谁啊 就这么自作主张的要嫁给炎修羽 难不成是炎修羽在外面勾搭了这个女人
平素严清歌轻易是绝不会恼怒发火的人 但今天晚上胸中的怒火和郁气却越來越旺盛
她用那双明亮的眸子冷冰冰打量着海娜珠 见海娜珠肤色雪白 长发金黄 一双翠蓝色的眸子波光潋滟 着实是个美人 她重生前 见过的蛮人不少 不似现在的大周人般接受不了蛮人的长相 是以 她知道海娜珠这样的长相有多么难得
严清歌放在背面下的拳头攥了起來 若是炎修羽真的招惹了这个姑娘 她又能如何 这姑娘好看的像是浑身都闪着金光 大周的男人 又不是只能有一个妻子
更何况 这海娜珠的身份 是草原上某个部落的公主 若大周想要更好的招揽北蛮人 让炎修羽娶了海娜珠 岂不是比让炎修羽整日里穿着北蛮人的衣服还要后得多……
越是想 严清歌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她的怒火才滔天了一半儿 另一半儿便迅速的转化成了委屈和心酸 连她自己都茫然起來 若不是海娜珠还在屋里 她只怕要立刻哭出來
海娜珠被严清歌看着 咯咯一笑 跳下了地 转了个圈 道:“你在看我 ”
此时此刻 海娜珠的天真烂漫 仿佛化身成了无数利剑 狠狠的刺穿了严清歌的心
门口 一阵姑姑的呼唤声传來:“海姑娘 您怎么來这儿了 ”
两名姑姑衣冠不整 跑了进來 满眼的仓皇 她们平时睡觉已经够惊醒了 可是沒想到这海姑娘这么调皮 大半夜的偷偷跑出來 到严姑娘这儿來了
严清歌看着那两名姑姑将海娜珠领回去 心里憋着一团火 一脚将方才海娜珠盖过的被子踢下床 恨恨道:“将这被子换了 ”
方才海娜珠赤脚走进來 脚上当然不干净 不但被子要换 床单上也给她蹬了两个浅浅的脚印
换完所有东西 严清歌躺在崭新的被褥上 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鼻尖萦绕着海娜珠身上淡淡的体味
严清歌辗转反侧 一直沒有睡着 到天快亮时 起床去给皇后照例请过安 回到屋里 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疼 食不下咽 连如意倒上來的清茶都沒有心思喝
如意担心的摸了摸严清歌的额头 道:“小姐 你怎么了 ”
“我……”严清歌苦笑一声 握住了如意的手:“如意 若是曹公子要纳妾 你会怎么办 ”
如意沒料到严清歌竟然问这个问題
她轻声道:“如意奴婢出身 本就配不上曹公子 ”
她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待如意出宫后 真的和曹酣成就好事 曹酣想要纳妾 如意是绝不会阻拦的
这答案 不但沒让严清歌安心 反倒让她更加的难过了
兴许 如意的反应 才是这个世上女人该有的正常反应 甚至在几年前的她來看 男子汉大丈夫纳妾 都是天经地义的
但现在的她 绝不能容许她和炎修羽之间出现任何一个别的人 如果有别的人 那她……
严清歌想着想着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是的 若炎修羽纳妾 她宁肯出家当姑子 也不要成就这门亲事
严清歌心中的愁情悲绪 无法诉诸于口 整整一天 她的脑袋上都像是顶着一团阴云
甚至中午那两名伺候海娜珠的姑姑來给她磕头赔罪时 她的情绪都沒有好转
那两名姑姑跪在地上 赌咒发誓道:“严小姐 听如意姑娘说 海姑娘昨晚惊到您了 我们沒想到海姑娘那么调皮 晚上我俩听到一点儿动静 但一睁眼 看海姑娘鞋子还在窗前 以为外面闹猫儿 以后奴婢们一定看严了海姑娘 不叫她到处乱跑 ”
严清歌恹恹的挥手:“知道了 你们下去吧 ”
平时严清歌对宫里面的下人们很大方 但凡到她屋里的人 哪怕沒有赏银 也会得几句奖赏鼓励的话 或是留盏茶 可谓是凤藻宫里最好说话的一个
她今天的态度 让那两名姑姑心里打起小鼓 再看严清歌眼睛下面黑了两块儿 便知道她吃的惊吓不轻
一名姑姑小心翼翼的道:“上午海姑娘还想着來看严姑娘您呢 被我们拦下了 ”
严清歌脑门一跳 海娜珠还想來 亏得被拦下了 她勉强对着那两名姑姑笑笑:“我有些疲惫 想进屋歇歇 两位姑姑自便吧 ”
两名被抛在正厅里的姑姑顿时知道严清歌这回是真恼了
躺在床上 严清歌睡得也不好 梦梦醒醒 总是梦到奇怪的东西 最后一次睁眼时 更是被梦里面的精怪吓出了一身大汗
她坐起身 看着外面微微昏黄的天色 唤道:“如意 ”
她一发声 便觉察出不对 她嗓音粗粝的像是砂纸磨过一般 喉咙里更是生疼生疼 像是堵了团棉花
如意立刻走进來 一看严清歌 吃惊道:“呀 小姐 你脸怎么这么红 ”
这次如意上面一摸 滚烫无比 心知严清歌绝对是发烧了
如意急忙奔出去 给严清歌端來一碗清茶 着急道:“大小姐 你先喝两口水 我叫人唤御医來 ”
进宫这么久 还是严清歌头回生病
起身后 严清歌略坐了坐 只觉得头痛欲裂 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 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得知严清歌生病 一直被冷落的桃兮和碧苓也忙碌起來 跟在如意后面忙进忙出
不多时 皇后那边也得到消息 喊了两个宫女赐下退烧的丹丸和一些小玩意儿给严清歌压病
等了半个时辰 就有御医來了
那御医一大把白花花的胡子 摇头晃脑 瞧着七八十岁 并不忌讳和宫中女人有肢体接触 看病时便利很多
他先是试了试严清歌皮肤温度 又看了她舌苔 摸了脉 甚至叫严清歌哈了口气给他闻 最后才道:“严姑娘这是忧思过甚 风邪入体 才发的烧 吃两剂药下去就好了 只是药能医体病 却医不得新兵 严小姐最好还是放宽心 身子才能康健的快些儿 ”
送走御医 如意长吁口气 道:“可吓死我了 这下总算知道大小姐您怎么病了呢 以后咱们睡前 门口我都用凳子顶起來 大小姐您别怕了 ”
太医院办事的速度还是蛮快的 不多时 就有小太监來送药 如意亲自出去盯着火 不一会儿 碧苓扭扭捏捏的走进來 殷勤的问严清歌道:“严小姐要不要喝点儿水 ”
严清歌摇摇头
她虽然嘴里发苦 可是却不想喝水
碧苓歪嘴笑了笑:“严小姐 您还不知道吧 皇后娘娘方才将那两个分给海姑娘的姑姑换了 先前那两个沒看好海姑娘的姑姑 给拉下去一人赏了五十板子 赶出凤藻宫 ”
严清歌一愣 沒想到皇后竟然为了她做了这么多
已经知道这件事 不能当做不知道 她只好站起身 道:“给我换身衣裳 我去给皇后娘娘谢恩 ”
宫里面就是这样 像碧苓这种身份搞不明白的宫女 从她们口中传來的消息 都是别人有心告诉的消息 绝不能装不知道
碧苓呼口气 心里暗暗感慨 还是严小姐知道规矩 若是换了那海姑娘 现在只怕还老神在在坐着呢
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 又将头发梳了梳 简单的绑在脑后 严清歌带着碧苓去了凤藻宫正殿
皇后正坐在正殿 见了严清歌 立刻叫宫女赐座 和睦的问了她的病情
“禀娘娘 清歌吃了娘娘赐下的丹丸 身子已经觉得好多了 清歌听说娘娘罚了海姑娘身边的姑姑 心中惶恐 特來和娘娘说明情况 清歌的病 可能是晚上受了冻 不一定是因为那两名姑姑看管海姑娘不严 ”严清歌恭敬的说道
皇后笑道:“可怜的孩子 那是她们本该吃的罚 和你有什么关系 叫你拖着病中身子专门來见我 ”她对碧苓道:“还不快将你们小姐扶回去 伺候她好好歇着 ”
这么客气了一套 严清歌慢慢的朝回走去 快到偏殿时 一阵叽里咕噜的蛮话大声从旁边屋子里传來
严清歌不懂蛮话 不知道里面的人说的是什么 可是整个凤藻宫里 会说蛮话的 只有海娜珠一个
她想起海娜珠 就一阵儿的厌恶 加快速度 想要赶紧的离开这里 免得撞见海娜珠
眼见马上要到她门前时 她背后传來一声怪里怪气的清脆女子声音:“严 快看我 ”
严清歌脚下一滞 身后就传來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她无奈的回转身 只见海娜珠正朝她跑过來 她身后 两名姑姑提着宫裙 着慌的跟着海娜珠跑
她们千看万管 竟还是让海娜珠和严清歌碰面了 昨儿海娜珠半夜闯到严清歌屋里 吓得这位严小姐得了病 之前看管海娜珠的两个姑姑 被罚了板子撵出去 想不到这才一天 这厄运就降落到她们的头上
严清歌看着海娜珠 从心到眼满满的全是嫌恶
海娜珠兀自不觉 笑嘻嘻提着裙子给严清歌看:“严 你看 我美不美 这是我部族里的衣服 我从家带來这里 今晚宴会 丘偊王來 我穿给他看 你去么 ”
随着海娜珠最后一句话落拍 严清歌眼前一阵阵发黑
今晚的宴会炎修羽会來 为什么沒有一个人告诉她
她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 才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來 她耳边嗡嗡乱响的声音也慢慢停息 能够听到海娜珠身上金铃银铃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
她对着海娜珠颔首一笑 赞道:“是很美 ”
那身衣服 用的是很普通的粗重布料 在大周 只有很贫穷的人家才穿 但那布料间或缝制了不少华美贵重的皮子 又有金银饰品点缀其上 令那块不值一钱的破布 也成了一件华衫
海娜珠身后的两个姑姑终于赶上來 握住了海娜珠手臂 硬将她往回扯:“海姑娘 我们回屋去 ”
海娜珠还在朝着严清歌笑:“严 你去么 ”
严清歌沒有答话 扭身回了自己房间
碧苓看严清歌脸色难看的紧 立刻缩身站到角落 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生怕触了严清歌霉头
如意端着药碗进來 一看出严清歌的脸色有多不对
她放下药碗 快步握住严清歌手 担忧道:“大小姐 你怎么了 ”
“沒什么 只是烧的我有些难受 ”严清歌的心情比方才稍微好受了些 对着如意勉强露出个笑容:“药呢 端來我喝 ”
伺候着严清歌喝完药 如意问不出端倪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只能不放心的跟在严清歌身后 半步都不敢离开
因为沒心情 严清歌做什么都觉得凄凄惶惶 索性叫如意伺候自己睡下
如意担忧道:“大小姐 您吃点儿东西再睡吧 ”严清歌今天一天都沒有吃过饭了
因为晚上宫里有宴会 剩余人的晚饭便比平时推迟一些做 到这时候都沒见领晚饭的桃兮回來
严清歌垂下眼皮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吃不下呀 ”
“我知道小姐发烧嘴里苦 好歹喝点儿米粥 ”如意看着严清歌这样子 心疼的不行
平时严清歌的眼睛亮的像是有条银河在里面 现在严清歌的那两双眼睛 则像是星辰上蒙了层蛛网 灰突突的 叫如意看的非常难过
严清歌听话的等了一会儿 饭菜还是沒來 那退烧的药物里加了安神的药材 严清歌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大小姐 您先睡吧 待会儿饭來了我再叫您起 ”如意看严清歌困得坐在椅子上不住小鸡啄米 只好安排着严清歌先睡下了
外面的庭院里 黑暗早就降临了大地 将整个皇宫包围的结结实实
床上 严清歌睡得昏昏沉沉 如意知道她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急忙走了出去
碧苓正在游廊上站着 如意对碧苓招招手 着急道:“你去看看桃兮 怎么还不回來 大小姐等不及都睡着了 ”
碧苓不想和桃兮打交道 道:“如意 有我看着严小姐 不如你去一趟膳房吧 ”
如意瞥了碧苓一眼 她还真是信不过碧苓单独一人看着严清歌呢
碧苓还想磨一磨桃兮 这时 门口数个橙红色的灯笼飘了过來 直直朝着严清歌住的地方來了
走的近了 如意才看到 打头的是一名太监 看着眼熟 若是她沒认错 应该是太子身边的当红太监朱六宝
“太子殿下给严小姐赏菜 ”朱六宝尖声说道:“严小姐呢 ”
如意和碧苓面面相觑 看着朱六宝和他身后那一长串捧着碟子盘子的太监 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皇宫 凤凰台上 数十根粗壮的雪白华表矗立 直插星空
若想上此台 需要爬上九十九层石阶
此处 也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地方 站在这儿 似乎和天空更加接近了 尤其是夜里 星空闪闪 俯瞰整个京城万家灯火 其中盛况 已不是简单的心旷神怡可以形容的 仿佛能一步登天
平日里 凤凰台是不开放的 但今天 凤凰台上 嘉宾满座 觥筹交错 人声鬓影、灯火金玉辉映 好一派热闹景象 今天 是大周宴请归顺北蛮贵族的正日子
大周天子高坐在最上方 眼观鼻鼻观心 除了刚开始的几句祝词外 什么都不曾多说 倒是坐在他下首的皇后 时不时对下面的众人或嘉奖 或褒赏 带动了整个席面的气氛
太子被群臣环拱 犹如今日席面上最显眼的明珠 甚至连身边簇拥了大波蛮人的炎修羽 都无法分薄他身上的光芒
就在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时 一名宫女在众人投下的高高低低影子里不动声色的挪动 快步到了皇后身后 跪在地上 轻声说了几句话
皇后的脸色骤然变白
她紧紧攥着拳头 凌厉的目光投向太子 他怎么敢这么做 难道外面人人传说太子私德有亏 妄图霸占功臣妻子的风声还不够难听么 为什么他非要在这时候给严清歌赏菜
皇后的怒意转瞬即逝 并沒有并任何人注意到
她努力平复自己不稳的气息 使劲儿咬了咬牙根 才唤來一名宦官 温声道:“严小姐有病 不能來参加这次盛宴 可惜可憾 赏八道大菜 四道给严小姐送去 四道给炎小王爷 ”
炎修羽酒量不算太高 被一群蛮人围着灌酒 喝的有些迷迷糊糊的
他越是醉 两只眼睛越是明亮 美的不可方物
皇后赏的大菜上來时 他已经喝的糊涂了 根本不知道谢恩为何物
“炎小王爷 这几道大菜是皇后娘娘专门赏您的 还有四道菜送去了严小姐那里 可惜她昨晚上受了风寒 今儿沒法來参加宴会 ”太监喁喁细语 对着炎修羽说着
炎修羽本沒什么反应 听到严小姐三个字 眼睛猛地睁大了 大着舌头道:“清歌……你带了清歌來 她在哪儿 ”
“严小姐沒來 是娘娘赏了你们二人的菜 ”太监说道
炎修羽才不管那么多 他两眼迷蒙的像是雾里看花 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又为何会身在此处 一心找寻着自己的未婚妻
眼前那穿着蓝衣裳的老太监 被他一把拉住 那张略圆略肥的脸 在炎修羽的眼中一阵扭曲
他呵呵傻笑着 抱住了太监那张脸 摸了一把 嘿嘿道:“清歌 你好软 你胖了 真好 嘿嘿 真好……”
那太监被他抱了满怀 挣扎不开 周围的蛮人们许多都嗷嗷叫着起哄 炎修羽更是满心得意 以为自己找到了严清歌 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清歌 我好想你 ”
“我们几时完婚 ”
“你今日身上怎么这么软 还矮了 唔 有点儿臭臭的 沒关系 我打仗的时候 比这还臭呢 ”
“只要是清歌的 我都不嫌弃 嘿嘿……”
被他抱着的太监 一张老脸已经成了酱紫色 什么叫做他身上臭臭的 今天为了伺候凤凰台上的贵客们 他可是专门用了熏香的好么
炎修羽这边桌上的好戏 被所有人看了个正着 身居高位的皇后一阵无语 吩咐了好几名太监 好歹将八爪鱼一样缠在那太监身上的炎修羽抓了下來
醉酒后 炎修羽手软脚软 不然以那些阉人的力气 绝不能掰动炎修羽的手
海娜珠虽然也是蛮人 可是她既然來了大周 便只能入乡随俗 坐在皇后的旁边 不能和那些蛮人男子共处一席
她羡慕的看着那些摁着东倒西歪的炎修羽起哄的北蛮贵族们 咬着红唇 忽然起身对皇后行了个不怎么规矩的大周礼 道:“娘娘 我要去那里 ”
“你去那儿做什么 ”皇后故作不解问道 海娜珠将她要嫁给炎修羽的志向宣传的人尽皆知 皇后自然晓得 这位北蛮姑娘自然是想去烂醉如泥的炎修羽身边
海娜珠灿烂一笑 毫不掩饰自己对炎修羽的喜爱:“我去丘偊那里 他醉了 我去照顾他 ”
皇后的心中升起一股厌烦
之前她不喜欢严清歌 就是严清歌能惹事儿 而海娜珠 是个比严清歌更能惹事儿的人
严清歌惹的事儿 很多都是别人找到她头上 严清歌本人倒算规规矩矩 但这海娜珠 就是四处主动挑衅了
她面上温和至极 笑道:“海姑娘是我们大周的贵客 怎么能叫你做这种伺候人的粗活 自有人料理炎小王爷 你好好坐着吧 ”
海娜珠撅撅嘴 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下來
虽说她内心深处并不怎么看得起皇后 但是进宫的今日 她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皇后的威严 只因为昨夜她偷偷跑出去 两个姑姑沒发现 皇后一声令下 那两名姑姑就被打了板子扔出去
最可恨的是 那两名姑姑被行刑的时候 皇后传口信 让宫女带她旁观 那五十板子板板见肉 才打到三十下 那两名姑姑就不行了 最后的几十下 啪啪作响 每一下都带起了血水和烂肉 让海娜珠心惊肉跳 又不能不看
因此 她不敢不听皇后的话 生怕自己也落了个挨板子的下场
皇后看出海娜珠的不服 心中冷笑 却沒有出声 这个蛮人姑娘 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那厢 炎修羽终于体力不支 干脆躺倒在地 呼呼大睡 任谁都唤不醒
太子看向地上的炎修羽 脸上现出温文雅尔的笑容 随手一招 叫來几个小黄门 道:“将孤的大氅取來 给炎小王爷盖上 虽说他在草原上磨练的皮厚肉糙 可汉白玉比青草凉的多 ”
太子身边坐着四位皇子 大皇子一向不爱出风头 闷头不言语 二皇子轻蔑一笑:“大氅算什么 來人呐 将我的火狐腋披风拿來 给炎小王爷披上 ”
四皇子容貌肖似皇帝 抬眼看看二皇子和太子的争斗 默不作声 倒是年纪尚小的五皇子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 看着三皇子 摇了摇他的衣服下摆 楚楚道:“三哥 母妃叫我们不要和太子哥哥作对 ”
二皇子嗤笑一声 弹了五皇子脑瓜一下:“你这里面装的难不成是豆腐 我和三弟体恤炎小王爷这大功臣 怎么就是作对了 ”
五皇子并不笨 他沉默了一下 看着二皇子的眼睛里 露出痛苦至极的绝望神色
他忽然转身 跪在地上 匍匐着到了太子脚下 给太子磕头:“太子哥哥 我待二哥给您认错 还望您大人大量 看在大家同出一血脉的份上 包涵二哥 ”
酒宴上忽然出现这样告罪的一幕 让周围的群臣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对二皇子 席上的大臣们 沒有多少喜欢的 有一些在战乱了失去了亲人的大臣 更是对二皇子恨之入骨
但五皇子又何其无辜 一个小小的人儿 偏生要承担长兄带來的灾祸
太子亲自扶起五皇子 温和的摸了摸他脑袋:“你不要多想 孤素來最能容人 ”说完牵着五皇子的手 亲手让他坐在席位上
“太子殿下果然敦厚纯善 ”不少老臣见了太子的作为 在心中默默赞许
这厢事情还沒完 忽的 那去给炎修羽送大氅和披风做铺盖的几个小黄门着急的跑过來 啪嗒一声跪了下去 给太子连连叩头 带着哭腔道:“太子殿下 炎小王爷忽然醒过來发起酒疯 喊着要找严小姐 朝凤凰台下跑去了 奴才们怎么都跟不上他 ”
凤凰台虽然在皇宫内 可是并不在后宫 炎修羽就算乱跑 也跑不到宫妃们住的地方 更何况是凤藻宫
太子今日心情不错 想要将自己在群臣中的形象刷的更好一些 唇角勾起微笑:“炎小王爷这么思念未婚妻 情深若许 孤也有些感动了 來人呐 去将严小姐叫來 和炎小王爷一见 ”
他的席位和皇后离得不近 很快的 就有人将太子新吩咐的命令告诉了高台上坐着的皇后
皇后脸色一惊 怒的手脚一颤 宽大的袖袍拂过酒桌 白玉雕成的精美酒壶 啪嗒一声摔落在地 粉碎成无数薄片 金黄色的酒液在汉白玉的地面上蜿蜒 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他……他怎么敢 ”
皇后的薄唇抖动
她已经越來越无法掌控太子了 曾经 他的一举一动 她都能提前猜到 但现在 他做的那些事 越來越出乎她意料
方才太子突发奇想给严清歌赏菜 她还能及时补救 给严清歌和炎修羽各赏一份儿 弥补事后人们可能会说的风言风语 但眼下太子这一招 又算什么
何况 别人不知道 皇后是知道的 严清歌生病喝下的药物了 有安神的成分 现在恐怕根本喊不醒
皇后气的浑身发抖 脑子急速转动 思考着如何解决眼下这个两难的局面 此时 她身后传來了一个太监尖细的嗓音:“娘娘 太子殿下让您不要管此事 他自有打算 ”
皇后略略侧目 只见跪在她身后的人 是太子最信任的太监之一 秦五福
严清歌觉得自己像是睡在一张飘忽不定的小船上 于茫然无边际的黑色大海上不住的飘荡
她未曾去过海边 却在书里面见过
据说那里极目望去 不见边际 时而平静 时而有滔天波澜 水深千尺万丈 藏着珍珠宝贝 藏着数万年的沉船 藏着精怪水族无数 只要去过那里的人 就会被上天造出的这般奇物震撼 变的忘却自我和俗世 乃至一切烦恼
她想不起自己是谁 想不起自己在哪儿 只觉察到一片宁静
但这宁静也不长久 一阵剧烈的推搡让她不得不艰难的睁开眼睛
只见她的床前 如意满脸难过之色的站着
“大小姐 太子殿下传话 姑爷要见你 ”如意说道
严清歌艰难的挣动一下眼皮 那片黑色的大海还在召唤她继续沉沉睡去 她沒有半分力气摆脱它的吸引 用尽了全身力量 严清歌细微的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我不去 ”
姑爷是谁 太子又是谁 凭什么他们要见 她就得去
如意看着严清歌翻个身又睡着了 着急的不知怎么办是好
“严小姐的药效还在头上 但太子殿下的命令 我们又不能违背 ”一直站在门口的碧苓忽然冒了一句
“可是大小姐不醒 我们也沒有办法 皇后娘娘那里应该知道大小姐晚上喝过药 怎么还让太子殿下下这种命令 ”如意急的满地乱走
碧苓道:“虽说严小姐沒醒來 可是只要我们将她送到地方 也不算违背太子殿下的命令呀 我扶着严小姐 如意你给严小姐换衣梳妆吧 ”
“这怎么能行 ”如意看着碧苓 一阵儿的莫名其妙
“方才太子下旨 是让严小姐见炎小王爷 炎小王爷是严小姐的未婚夫 想來即便严小姐睡着了 他也不会计较严小姐些许失礼的 何况小姐吃了药才这样 情有可原 现在重要的问題 不是严小姐是不是睡着 而是不能让严小姐抗旨失礼 ”碧苓分析道
如意病急乱投医 听完碧苓的话 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炎修羽对严清歌的态度 如意看在眼里 别说严清歌只是因为喝了药困顿不醒 哪怕大小姐滚到泥窝里 只怕炎修羽还拿她当块宝贝呢
此时此刻 如意也沒有别的办法 只好照着碧苓的吩咐 给严清歌换衣打扮
严清歌睡得人事不知 一切任由如意动手 碧苓在旁支招
以前严清歌自己给自己打扮的时候 不爱上脂粉和那么多钗环饰品 衣服也捡素净的來 如意总觉得那样的打扮美则美矣 可惜和时下女子流行的不同 说起來 她还沒有见过大小姐照着时下流行的样子装扮时时什么样子呢
今日如意算是遂了心愿
严清歌身上被穿了一身从未上过身的金红色艳丽宫装 窄窄的袖口镶了好几层漂亮花边 裙摆宽大 散开成百褶裙 脚上是一双珍珠攒花绣鞋 头发被梳成这几年未出嫁女孩子也喜欢的留鬓高髻 用层层繁复的钗环步摇固定
至于面妆 如意除了给严清歌脸上涂上雪色玉肌香粉外 颧骨也给她涂上两团浓丽的胭脂 眉毛被描画成弯弯的远山眉 嘴唇用鲜红口脂点了樱桃小口 连严清歌的嘴角和眉心、额上 都被贴了各色在京里流行的花钿
这样的严清歌 看起來和以前很不一样
如意满意的点点头 沒白费她跟宫里面的姑姑苦学如何描绘妆容 看來大小姐被她打扮的挺不错的
唯一有点儿不好的就是 现在的严清歌 拿出去和外面各家各户这么打扮的小姐一比 大家看起來都差不多 若不是很熟悉的人 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打扮完后 如意手里捏着几个放了银子的荷包 出去跟外面等着的传旨太监赔笑 道:“公公 我们小姐病着 喝了药不太清楚 恐怕不好走路 ”
那公公尖声怪调道:“打扮好了么 不是早和你们说了 太子爷知道 连步辇都给备好了 快把人扶出來吧 ”
如意急忙将那些银子给公公们散去 才得了几个好眼
有如意和碧苓在旁护着 严清歌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被抬着向凤凰台旁的一处小小偏殿行去
这偏殿平素应该沒什么人來 略有些阴森森和湿冷 里面靠墙边挂着长长的绸缎 中央摆了一张大春凳 那春凳上 现在被铺了条火红色的狐狸毛披风 上趟着一人 正在条锦缎披风里呼呼大睡
角落的地面里 放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时不时的闪烁一下 似乎随时要灭掉一样
春凳上的人 正是炎修羽
炎修羽不胜酒力 虽中间闹腾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躺倒了
他既然已经下了凤凰台 又醉成那样 自然沒有被重被抬回去的道理 况且太子又许下叫他和未婚妻见面的诺言 是以就被抬到了这地方
门口一阵儿响动 两名太监打着灯笼走进來 后面的那个还端了个托盘 上面放了一碗汤水
“炎小王爷 炎小王爷 醒醒 ”打头的太监满脸堆笑 对着炎修羽呼唤
炎修羽虽说是醉了 但给多唤几声 迷迷瞪瞪又睁开眼
“这是太子殿下给您赏的解酒甜汤 您喝上两口 ”那太监扶起炎修羽 将汤水搁在炎修羽嘴边 细细的服侍他喝下去
喝了一半儿 炎修羽便不肯喝了 猛地一推那太监 碗里的褐色汤药撒了一地
看着地上的汤药 太监摇头晃脑:“可惜 可惜 ”
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打个寒噤 这汤药可是太子令人秘制的 虽说清凉护肝 最能解酒 可是里面加的那些料 效果并不仅止于解酒 这一碗若是真的全喝了下去 只怕往后炎小王爷起码三五年不能人道了
现在撒了一半儿……小太监掐指一算 药效也管够年儿半载
炎修羽并不知道自己中了招 继续呼呼大睡
看他喝了药 至于喝下去多少 那两名太监是不管的 捧着药碗就出去了
这药解酒的效果果然好 又睡了小半刻钟 炎修羽因为喝多了酒而难受的皱起來的眉头 渐渐松弛下來 平稳的继续做梦
不多时 他忽的一个打挺 坐起身來 看向门口 又机警的扫视周围
外面传來了隐约的说话声
他记得自己在凤凰台上参加宴饮 被灌了不少酒 喝的迷迷糊糊 后來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炎修羽忍不住苦笑一声 他这次來参加宫里的宴会 一方面是皇家给他下了帖子 他身为北蛮人的丘偊王 为了安抚北蛮人 自然要出现 另一方面 却是因为他听说这次宴会严清歌可能会参加
天知道他有多么的想念他的清歌 几乎是夜夜入梦來
哪想到了以后 他才发现 根本就沒有严清歌的影子 他受到了皇家的欺骗 尽管皇后专门叫宫女來解释 说是严清歌昨晚生病了 喝了药不能出门 所以才沒有出现 可是他才不信呢
他的清歌身子一向很好 平时根本不生病 唯有有年的冬日里害过一次伤寒 可是也沒到出不了门下不了地的地步 何况现在的天气冷热适宜 能害什么病 还是在他刚要进宫來见她前一天晚上生病
他不信
但是 已经來了 又能怎么办
炎修羽本不打算喝那么多 但心里不舒畅的时候 喝酒是最好的解忧方式 那些北蛮人送來的酒 他來者不拒
从墙上的杏黄色装饰布幔來看 这里应该还是宫中
炎修羽揉着脑袋 坐直了身子
外面 那阵喧哗声也越來越近 他听到了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女子娇呼声音:“哎呀 仔细点儿 别叫大小姐磕着了 ”
这声音应当是严清歌身边儿那个丫头如意的声音
炎修羽脸上一喜 一个鲤鱼打挺 翻身下地 冲到门边儿
大门被他打开 只见门外不远处 几名太监抬着一顶步辇 正晃晃悠悠朝这边走來 步辇两侧 跟着两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 正贴心的扶着步辇上坐的人
夜里光线昏暗 虽说來人打着灯笼 可是炎修羽还是看不清楚步辇上坐着那人的面容 但他肯定 那人绝对是他心心念念好久了的清歌
他就说嘛 他的好清歌怎么会不想看到他呢 这不是专门赶來了么
炎修羽的脸上裂开了大大的笑容 他沒有立刻迎上前去 而是嗅了嗅自己身上 闻到了满满的酒味 心下忐忑起來 也不知道清歌会不会嫌弃他
他抿了抿嘴 觉得嘴里有股发凉的苦味儿 转瞬又被他忽视了
抬着严清歌步辇到了他跟前 被太监放了下來
炎修羽跨前了两步 却觉察出不对來
步辇上藤椅里那位女子 歪着脑袋 靠在椅背上 身子软软的略有些下滑 坐的很沒形象 倒像是沒了知觉一样
如意早就看见了炎修羽 对着炎修羽一笑 有些局促道:“姑爷 大小姐……大小姐喝了药 睡着了 还沒醒來 ”
昏暗灯光下的人 严清歌安稳的睡着
她被放在方才炎修羽睡觉的春凳上 温暖的皮毛大氅里还带着炎修羽的体温 将严清歌包裹其中
周围有一大群人盯着炎修羽看 他根本就有机会对严清歌有任何不轨 甚至连厚着脸皮将严清歌的双手握在掌心 都被如意在旁咳嗽了好几声提醒示意 只好恋恋不舍的放下來
清歌睡得正香甜 长长的睫毛在灯影的照射下 于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看着恬静极了
炎修羽从喉咙里发出极为细微的询问:“你们小姐怎么生病的 ”
如意轻声道:“昨晚海娜珠姑娘半夜不睡觉 跑到我们屋里 小姐吃了惊吓 白天就病了 ”
炎修羽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 严清歌并不像是那样胆小的人 只是被人闯进屋子 怎么就吓生病了呢
可惜如意并沒听到海娜珠对严清歌说说的那番要嫁给炎修羽的宣言 她只当严清歌是吃了惊吓才如此
不过 虽然当时未曾琴儿听见海娜珠大放厥词 可是如意白日里却听到了一些风声 那个海娜珠不老实 竟然觊觎姑爷
她疑虑的看了炎修羽好几眼 终于鼓足勇气 问道:“姑爷 早上小姐问了如意 若是将來如意的夫君纳妾 如意会怎么做 ”
炎修羽一副玲珑水晶心肝 瞬间明白了如意此问是什么意思
他眼睛瞪得老大 张嘴道:“我怎么会纳……”然后看着周围一众太监宫女都盯着他看 话锋一转 对着如意嘿嘿一笑:“你是怎么回答你们小姐的我不管 但我想着 清歌总不会将你随便嫁出去 将來若是你夫君纳妾 给我知道 我定要打断他腿 ”
如意默然在心里点头 道:“那姑爷觉得海娜珠姑娘如何 听说她是草原上的公主 ”
“公主 ”炎修羽蔑然一笑 对如意道:“草原上只要是个过万人的部落 首领就能称王 其儿子女子就会被人叫王子、公主 大周人口过万的小县 多如牛毛 这么算 这些县的县令之女 岂不是也能称公主 ”
如意并不清楚草原上的等级划分 听完后 惊诧不定 惊呼:“姑爷 这么说 海娜珠姑娘的身份沒那么尊贵 为什么她能被接到宫中 放在皇后身边教养呢 ”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炎修羽有心讨好如意 耐心解释道:“海娜珠出身额吉部落 她父亲不服我的管束 带兵造反 但海娜珠和他父亲异心 带着部族中的人投奔我 并亲手杀死父亲留在部落里的数十个年幼继承人 以示和父亲决裂 ”
“那……那他父亲的继承人 不都是她的兄弟么 ”如意脸色惨白 问向炎修羽 这海娜珠好狠毒的心 连亲生弟弟都可以杀死 如意看海娜珠整天笑的灿烂开朗 怎么都想不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草原上的人可沒有咱们大周人的家庭观念 他们是分灶制度 如意 你知道什么是分灶么 ”炎修羽看严清歌沉睡不醒 索性跟如意说了起來
“分灶 这个我知道 ”如意一本正经道:“打仗前 我们大小姐也曾在家里分灶 每个院子里都各自盖了小灶 是不是这个 ”
“差不多是这样 那些草原上稍微有点权势的男人 都会有不少女人 这些女人不像咱们这里 有妻妾之分 人人的地位都是平等的 她们各自有各自做饭的灶头 生的孩子也各自养 甚至有的女人生了孩子后 带着孩子改嫁到别的部落 或是回了娘家 所以 只要不是一个灶头的孩子 相互间 并沒有什么兄弟姐妹间的感情 海娜珠叫人杀她父亲的儿子 那些孩子对她而言 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
如意和炎修羽你问我答 聊得热火朝天
炎修羽在北蛮部落里生活了很久 对那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渐渐的 不但如意听得入了迷 连屋里站着伺候的那些宫女、太监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在心里对炎修羽的印象越來越好
炎修羽一边和如意聊天 一边时不时的盯着严清歌看 目光里柔情蜜意 是人都能看懂
加上在炎修羽的描述里 海娜珠完全就是个杀人恶魔 他又表示对纳妾沒兴趣 如意心里不由的替严清歌开心
一直到墙角油灯里的灯油燃尽 严清歌还是沒醒來 如意十分遗憾 刚想推严清歌两把 让她醒过來 却被炎修羽制止了
“让她睡吧 ”炎修羽温柔的将严清歌垂在脸颊上的一缕头发拨到脑后:“她病了 一定很难受 时间不早 你们先回去吧 那边的宴会也快该结束了 我差不多要出宫了 ”
将严清歌放回步辇里 炎修羽护送了一小段路 直到步辇到了内宫的入口 炎修羽沒把办法跟进去 才停下步子 眼看着宫门关上好半天 才迈步朝凤凰台走去
凤凰台下 一群群人恰好正在朝下走
他们的速度很慢 遇到了熟人的话 还会停下來不时的行礼攀谈 前前后后队伍拉的老长
皇后和皇帝早就退席了 但太子仍在
太子被身边的侍卫提醒 抬眼见到炎修羽 挂上了谦谦笑容 毫不客气的拍了拍炎修羽肩膀 朗声笑道:“孤送你的这份礼物不错吧 ”
炎修羽对太子行礼 道:“多谢太子殿下 ”
一名大臣凑在旁边 呵呵笑道:“太子殿下如此体恤炎小王爷 真真是一段君臣佳话 ”
随着这名大臣开口 一群臣子都围着太子 不要命的拍起马屁來
忽的 一个煞风景的男子腔调响起:“今儿三弟倒是奇怪 我听人说 三弟对炎小王爷的未婚妻很有那么几分意思 昨儿趁着父皇母后不在宫里面 特特叫人强请炎小王爷未婚妻到他宫里 今儿怎么舍得将佳人朝炎小王爷怀里推啊 ”
太子毫无表情的抬头看向二皇子 淡淡道:“二皇子喝醉了 來人 将二皇子扶回去 ”
二皇子的酒意的确不轻 但还沒到胡乱说话的地步 他愤恨的看着太子 一甩袖 对着后面喊道:“老四 卫樵 你们來给我作证 昨日是不是在未央宫看到炎小王爷的未婚妻 老三 不是我说你 你连自己想要的女人都搞不到手 她躲到未央宫 你便不敢抓她了 以小见大 将來你怎么治天下 ”
凤凰台上人可不少 二皇子的一番话 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有些大臣门道不少 已经隐约听说了昨天的事情 但今日可是被二皇子拿到台面上來说 能一样么
几乎所有的臣子都以为 二皇子大势已去 他们会支持谁 不言而喻
场上静了有那么一刹那 立刻的 似乎是为了弥补方才的安静 一阵阵讨伐二皇子的声音哗然而起 臣子们吵吵嚷嚷 恨不得将二皇子口诛当场
其中一名可能是真的喝高了的大臣 竟然晕乎乎的一把揪过人群里的炎修羽 推着他的身子 大着舌头尖声道:“叫炎小王爷说 他未婚妻可是那种勾引太子殿下的人 ”
炎修羽早就在二皇子说出句话后 眼睛气成了赤红色 他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 玉白色的脑门上青筋叠出
昨日回到京城后 他向常能进宫的柔福长公主打探过严清歌的消息 柔福长公主跟他报了一连串好消息 无非就是严清歌在宫里面多受宠 皇后娘娘隔三差五给她赏赐东西 她做的那些绣品在宫里多受欢迎 不少娘娘很稀罕她绣的东西……
他还以为 他的清歌在宫里面真的过得很好 但是沒想到 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二皇子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 乜斜着眼睛瞥向太子 带着酒意的眼睛里全是挑衅
忽的 他背心一阵剧痛 被人从后猛地捣了一拳 整个人朝下倒去
二皇子大叫呼痛 还沒來得及有别的反应 身上就如暴风疾雨一般落下了拳脚
他虽说也练过功夫 可是功夫稀松平常 加上喝完酒身上沒劲儿 只能缩起身子尽量不让自己挨更多拳脚
“炎小王爷息怒 息怒啊 ”
一众人惊呆了 沒想到炎修羽竟然二话不说 就对二皇子动起手
横拳 竖踢 脚蹬 掌掴 勾拳 猛踹……
炎修羽打的毫无章法 他脸上全是攻心怒火 紧紧咬着牙关 状若疯魔
这时 忽的 一袭穿着黑衣的男子身影 斜插了出來 身子往战局里一搅 对上了炎修羽
这男子 正是卫樵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相击声传來 是炎修羽和卫樵的拳头对在了一起
炎修羽一个横扫 卫樵出腿格挡 炎修羽再猛击拳头 直中卫樵肩头 打的卫樵一个趔趄 但却被后面站着的拥挤众人挡了挡 沒有立刻倒下 险险立住身形 借力伸拳 打向炎修羽 炎修羽轻松避开 身子如猿猴一样灵巧 飞扑向卫樵
你來我往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两人就对了十几招
这时 不少围观的人看明白了 炎修羽方才打二皇子 根本就沒有用上全力 哪怕现在和卫樵对战 只怕也保留着很大的实力
二皇子摸了把被打破的嘴角 眼中闪过狠辣之色 猛地一把抓过旁边担任护卫的御林军手中的银枪 抛向卫樵 高声道:“卫樵 弄死他 我重重有赏 ”
卫樵一个转身 去接那柄被二皇子抛來的长枪 腰眼上却猛的一痛 被炎修羽打中 他身形停滞了一下 等他回过神 那杆枪已经到了炎修羽的手中
二皇子心下大惊
卫樵本來就打不过炎修羽 就连他这外行都看出來 炎修羽打卫樵打的游刃有余 卫樵却捉襟见肘 若是再给炎修羽得了那柄长枪 卫樵只怕分分钟就要被钉死在地
炎修羽睥睨了一眼卫樵 眼中的冷光似霜似雪 冷酷的杀意在他身上弥漫而出
不少沒有上过沙场的文官只是看着炎修羽 胆边便一阵生寒
卫樵虽然之前是读书人 可是自从叛国后 亦是从死人堆里磨练出來的 并沒有被炎修羽的杀意刺激的萎靡
他的战意反倒被炎修羽的杀意激发 仰天哈哈大笑:“來 今日我们就打个痛快 ”
随着话语 他双手扯在身上 生生将那件精心制作的绸衣扯裂 随手抛在一边 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本该玉白无暇的身上 被纹满了草原上的精怪神仙 看起來怪异极了
很多人都吃惊的打量着卫樵的身子 大周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不敢有损 别说是纹身刺青 甚至连头发都不剪 卫樵这样子 显见已经完全将自己当蛮人看了
卫樵怒吼一声 架着膀子 朝炎修羽冲去
炎修羽一柄长枪猛地点出 似毒蛇出洞 卫樵闪身要躲 却沒躲开 被炎修羽一枪点在身上
眼看卫樵要被戳个对穿 场边的惊呼声已经震天高 炎修羽却一抖手腕 长枪锐利的枪尖在卫樵皮肤上划过 又轻松的收回手
卫樵背后一阵热辣辣的痛 他伸手一摸被划伤的背后 满手鲜血 眼睛瞬间变得赤红无比
“尔敢伤我 ”卫樵一时间竟然忘了用大周语说话 从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蛮话 在场的大周人 听了卫樵当场说蛮话 脸色都很是不善
卫樵舔了舔手掌上的鲜血 沒有半点畏惧 死命的扑向炎修羽
“卫樵 你已经输了 若不是炎小王爷留你一命 你早被他捅死了 ”一名看不过去的大臣朗盛在场边劝道
卫樵却充耳不闻 继续对炎修羽动手
炎修羽步下极稳 脚步一直不曾动过 而卫樵则挪转跳移 在数十层汉白玉台阶上窜來蹦去 偏生沒伤到炎修羽半根毫毛 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每一次出枪 炎修羽都毫无虚发 必要在卫樵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不多时 他周围的汉白玉台阶上 已经被卫樵的鲜血染上了一层明艳的红
“快看 那些伤痕组成了一个字 ”忽的 一名眼尖的大臣指着卫樵背后的伤痕说道
所有人定睛看去 果见卫樵背后皮肉翻卷的一道道伤势 竟然真的连在一起 形成了一个大字:逆
站在另一侧观战的人中 也有人惊呼起來:“他前面也有一个字
那个字还沒有写完 可是已经初见雏形了
听了众人的话 炎修羽加快了攻势 几下就在卫樵前胸刷刷刷的又添几道新伤
“是贼字 ”已有人认了出來 大声说道
“炎小王爷写的是逆贼两个字 ”
“这卫樵满身刺青 一嘴蛮话 已经完全是个蛮人了 还敢跟炎小王爷动手 炎小王爷说他是逆贼 说得好啊 ”
一阵阵喝彩声传來
炎修羽以卫樵血肉之躯为纸 以长枪为笔 在卫樵身上写完字 不欲再和卫樵打斗 他挽了一朵雪亮的枪花 猛地一点 正点在卫樵的喉咙上
卫樵的瞳孔猛然放大
他不敢再动 摊开双手 直面炎修羽 眼中全是不甘和愤恨
这一场打斗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给众人看了一场精彩的猫戏耗子的大戏
他微微的垂下眼睛 看向自己的胸前 那里 果然被炎修羽写了个血淋淋的大字:贼
二皇子在场边气的脸色铁青 卫樵输得丢脸 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 还有他二皇子的脸 谁不知道卫樵是他的人
二皇子怒极 猛的一甩袖子 道:“來人呐 把这个家伙给我拿下來 ”
卫兵们吃惊的看着二皇子手指的方向 二皇子指的人是炎修羽
看卫兵迟迟不动 二皇子恼怒道:“他大庭广众 殴打本皇子 还伤了搭救本皇子的人 立刻将他关入死牢 择日斩首 ”
二皇子气急败坏 连连跳脚 场上却沒有一个人听他的命令
太子微微一笑 道:“快來人 将二皇子扶回去好好休息 ”
场上僵持的局面立刻得到了纾解 几名太监迅速上前 止住了在地上怒走的二皇子 押着不服的他朝外走去 卫樵也被几名机灵的卫兵绑上绳索 带到一边去
见场面得到控制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甚至还有一名老大臣哈哈大笑 上前拍着炎修羽的肩膀:“炎小王爷 你的枪法不错 可是字还要再练练 不要辱沒了你鹤山乐家之徒的名声 ”
顿时不少人都发出了哄笑声 炎修羽写在卫樵身上的字 的确是不怎么好看
炎修羽却半点笑不出來 他满心都是方才二皇子说的话 太子竟然那么嚣张 对他的清歌下手 怪不得清歌生病了 想來根本不是昨晚海娜珠夜闯她闺房 让她受到惊吓 而是太子的所作所为 让她受到了惊吓才对
这时 一双手搭在炎修羽肩头 炎修羽回头一看 是太子
太子满脸夸赞的看着他 大笑道:“炎小王爷 为你这枪法 我们当浮一大白 來人呐 将凤凰台上收拾干净 今夜孤陪炎小王爷宴饮到天明 ”
炎修羽丝毫沒有被太子的赏识打动 他的一颗心 现在全飞到了凤藻宫中 他宁肯一辈子都不尝一口美酒 只想要他那个精神百倍的清歌回來
“殿下 太晚了 ”炎修羽不动声色的对太子道:“殿下身子宝贵 怎能通宵达旦宴饮 臣今日不胜酒力 方才的举动 也是酒意上脑 才做出來的 万忘殿下赎罪 ”说着 炎修羽跪在一片血污的地上 重重的给太子行了个大礼
如果可以 他想要立刻带着他的清歌走的远远的 永远也不见到太子这张令他恶心的脸
太子叹口气 唏嘘道:“真是可惜 不过既然炎小王爷想要回去休息 孤也不能强拦着 來人呐 送炎小王爷回去 ”
目送炎修羽离开后 太子目光中的黯色越來越重
方才炎修羽的表现 实在惊才绝艳 只怕他的枪神大名 明日就要传遍京城里的大街小巷
这样的人 如果不能为他所用 不如杀掉以绝后患 眼下看來 炎修羽倒是聪明的紧 今日听到二皇子口出不逊 虽然知道很可能二皇子说的是真的 愤怒无比 但还是选择了怒打一顿二皇子泄愤 而不是对他这个太子下手
狡兔死 走狗烹
但炎修羽是一面双刃剑 留下來 尚可以压制那些归顺的蛮人 杀掉了反倒不好
对炎修羽 他要再观察观察 再决定他的去留
带着一众浩浩荡荡的侍从 太子缓步回了储秀宫
才进了宫门 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女子就扑了过來 娇滴滴的对着太子喊道:“太子哥 人家可算是等到你了 ”
太子闻着怀中女人身上浓郁的熏香味 心中一阵厌烦 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甜腻 他屏住鼻息 宠爱的摸了摸元芊芊的头发 道:“芊芊为什么还不睡 ”
“太子哥 昨天人家叫朱六宝给你传话 想让那个太医院新來的欧阳少冥给我治病 可是今天人家左等右等 都等不來御医 人家好着急 太子哥你最疼人家了 肯定是朱六宝那个死太监沒告诉你 我们要不要打他板子 ”
太子温柔的笑道:“傻芊芊 朱六宝已经告诉我了 只是有一事你不清楚 欧阳少冥在草原上曾被北蛮兵打伤 侥幸死里逃生 身体一向不好 他并不是每天到太医院应卯的 等他进宫 我一定叫他第一时间來给你看病 ”
元芊芊这才满意 在太子怀里使劲儿的蹭了蹭 腻歪了半天 才回房去 太子借口有政务沒做完 无视了元芊芊带着勾子的眼神儿 移步去了书房
一进门 太子就见到了跪在地上等他的桃兮
太子的步履一凝 走到桃兮跟前 静静的俯视着她
桃兮身上一个激灵 给太子磕头 道:“请殿下惩罚奴婢 是奴婢沒有照顾好严小姐 让她生病了 ”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 才淡淡开口道:“你回去吧 等所有事了 一起领罚 ”
桃兮猛地给太子磕了几个头 才倒退着身子 缓步走了出去
在书房批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折子 太子站起身 朱六宝看太子做完了今天的工作 立刻给小太监们使眼色 叫他们上前伺候太子洗漱 看折子到这么晚 按往常的惯例 太子应该是就歇在书房了
净过手脸 太子吩咐道:“去叫碧萦收拾收拾 ”
朱六宝一愣 太子这是要去碧萦那里过夜了
他打量了一下太子古井无波的脸色 慢慢的走了出去
一边走 他一边在心里静静的思虑着:以前太子爷心里不爽快的时候 总是会画严小姐的小相 现在不痛快了 却是要去碧萦那里歇下 他得好好想想 今日又是谁惹到了太子
2015年6月8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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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景栋伤在腹部,出了大量的血。秋氏到无忧院的时候,韩景栋身上的伤都已经包扎了,不过因为失血过多,加上伤的是要害部位,韩景栋此时陷入了昏迷。 秋氏朝着韩勇说道:“派人去请大夫了吗?” 韩勇点头道:“已经去请大夫了。”只是大夫是否会来,却是一个未知数。 半个时辰以后,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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