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19日星期三

庶子歸來 (20) 大夏來人 刺殺皇帝

大夏朝在大周的西北面,兩國一共有六個州接壤,所以歷代以來交往聯繫很緊密,當然有時候是正常的商業與文化往來,有的時候就是兵戎相見了,也曾有其中一方險些就要將另一方完全滅掉的時候,但差一點就是差一點,時至今日,兩國依舊維持著一種不痛不癢的狀態,表面上和和氣氣,可暗地裡互相拆牆腳的事情又一點沒少做。
大夏國土比大周要遼闊,可因為地域關係,要麼是山地,要麼是荒漠,並不適合耕種,論起農業來要比大周貧瘠一些,但夏人民風開放,也勇於創新,在兵器鑄造與工業生產上要領先大週一大截,加上大夏原是遊牧民族出身,骨子裡便要剽悍一些,尤其是男性,大多身材高大,驍勇善戰,還有一手馴獸的絕活,因此在軍士上的優勢不小,如果不是大周近年來改變了之前閉關鎖國的政策,軍事實力也跟著提升了一些,而且夏國皇室權利更迭頻繁,動盪不斷,恐怕原本天朝上國的安逸生活,就要被戰爭給打破了。
天才剛亮,正東方也只現出了一點魚肚白,華京城的城門就已大開,禁衛軍站了滿街,在街道邊上立得整整齊齊的,以一種最為隆重的姿態,迎接著正要到來的客人。
這是有史以來,夏朝對周朝最為盛大的一次出訪,整個使團的規模足有上百人,加上護衛的軍士,聽說一共來了兩千之眾,更是帶來了數不清的物資與特產作為覲見大周皇帝的禮物,尤其是整個使團的首領,竟然還是一位直系皇族,大夏當今皇帝的親叔叔,永逸王爺。
大周內部對這位永逸王爺的資料少得可憐,不是細作們不努力,而是大夏皇室的保密工作向來是數一數二的,因此在使團到來之前,除了知道他是如今大夏的新貴,皇帝的叔父外,根本沒人清楚他的底細。
因為這次使團不光出訪,還帶來了許多珍奇的貢品,大周皇帝也很是重視,啟用了幾乎是在外使招待上最隆重的禮儀,禁衛軍傾巢出動組成倚仗,文武百官全員出席宮門相迎,禮樂師也站滿了城門旁邊的城牆,抑揚頓挫的號角聲一直就沒斷過。雖然皇帝要擺架子不可能出宮相迎,可卻遣了大皇子司空鉞做代表,出城去引領使團進城,當真是給足了面子。

使團其實昨天黃昏時就已經到達城外了,不過因為守著規矩,要早上進城,所以在外邊駐紮了一夜,辰時剛過,寧淵就已經跟在高郁後邊立在宮門前,同周圍的人保持著一樣傾身低頭的姿勢,等了約莫有兩刻鐘,才聽見一陣極有節奏的馬蹄聲從宮門前的街道盡頭傳來。
高高揚起的紅色旌旗上,一個巨大的「夏」字書寫得十分豪邁。走在最前邊的是兩隊騎著棗紅馬的重騎兵,渾身盔甲簡直武裝到了牙齒,整個人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邊,甚至連馬兒身上都覆蓋了雕刻有繁複花紋的鐵甲,馬和人加起來就像座小山,不難想像這樣一名重騎兵如果衝鋒起來,可以產生多大的殺傷力,不過這些騎兵馬側本該掛著長槍和戰斧的位置卻是空的,想來是為了表明友好的誠意,將武器全都去除了。
重騎兵後邊跟著的便是輕騎兵,從這裡便能很清楚地看出大夏在軍備製造上的優越,輕騎兵身上雖然只有輕薄的皮甲,但皮甲卻做得十分細緻,一些不影響活動算是要害的地方,也用金屬增加了多一層的防護,更別提一些稀有的礦石僅在大夏有出產,無論是工藝上還是韌性上,都比大周要強得多。
寧淵站在文臣邊緣的位置,旁邊就是武將的陣營,因此兩個武官私下裡的談話全然落進了耳朵裡,只聽得其中一人道:「我看夏人這回派使團來聯絡感情是假,耀武揚威才是真的,不然只是出使罷了,又是重騎兵又是輕騎兵,還這般囂張地進城裡來,就算沒配武器,也絕對沒安什麼好心。」
另一人道:「不用你說,大家都看得出來,只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不過夏人囂張是一回事,敢不敢真打又是另一回事,他們皇室裡邊現在可亂著呢,無論是皇帝還是太后都在提防今兒個這位永逸王爺,怕他謀權篡位,我聽說這次讓永逸王爺帶團出使,出使的確是假的,為的是趁著他不在朝的這段時間,在國內掃清他的勢力。」
「竟然是這樣?」起先那人瞪大了眼睛,「可這永逸王爺莫非是啥子不成,這事能看不出來,居然還答應出使?」
「誰知道呢,也許是他另有打算,又或者有恃無恐。」另一人聳了聳肩,「只是如今的夏帝能登基全靠這位永逸王爺輔佐,夏帝根基未穩,這種鳥盡弓藏的事情就算要做,估計也夠嗆,所以這永逸王爺才不會在意吧。」
起先那人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就算真要開打,咱們也不會怕夏人什麼,就算武器裝備沒有人家精良,猛將我大周可是一個不缺,從前只靠軍神景將軍一人就震懾住了整個大夏,如今軍隊裡又出了個少年英才趙將軍,夏人要是真有膽子來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兩人說到這裡,使節團的儀仗越來越靠近,喧囂聲與腳步聲也越來越大,寧淵是聽不清了,於是他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輕騎兵後邊的宮人儀仗上。使節團沒有帶宮女,就連那些穿著宮人服的侍從,似乎也一個個都是練家子,在使節團正中心有上十輛十分氣派的馬車,尤其是最前邊一輛,不光做工精良,拉車的馬更是多達八匹,整輛馬車彷彿就像一座小閣樓,想必裡邊坐的就是今日來訪的主角——那位頗為神秘的永逸王爺。
司空鉞穿著一身金光閃閃的朝服,騎馬亦步亦趨跟在那輛馬車邊上,直到宮門前才停下,有宮人快速上前,將一方刷著金漆的木質階梯放在馬車側邊,才恭敬地打開馬車前的雙開門,一時周圍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那輛馬車的車門上,想要瞧瞧那位永逸王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最先出現的,是一個男人修長有力的手指。
手指撥開車門沿上垂下的珠簾,緊接著,一個高大的青年從珠簾後邊走了出來,他身上穿了一件用金線繡著雲紋的錦緞長袍,袖擺和衣擺的位置還鑲嵌上了數顆晶瑩通透的玉石,腰帶彷彿是用純銀打造,正中心是一方栩栩如生的狼首,帶著捕獵之前才會露出的凶悍表情,透著一股威懾力,青年背後還披著一件毛皮披風,竟然還是純白色的,毛色鮮亮,又沒有一絲雜質,將青年襯得十分雍容華貴,一時竟然將渾身金光閃閃的司空鉞都比了下去。
不過除了一些人在讚歎這位永逸王爺著裝考究之外,更多的人卻在打量他的臉,同時一個個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因為不只是故弄玄虛還是習慣使然,這位永逸王爺居然戴著一張金屬面具,面具雕工精湛,彷彿是一隻展翅高飛的隼,卻將他鼻子以上的部位擋了個嚴絲合縫,壓根看不清真容,只是從下面露出來的部分來看,無論是高挺的鼻樑,還是輪廓分明的下顎,都可看出來這位永逸王爺應當是位美男子,而且應當還很年輕。
寧淵只瞟了那位「永逸王爺」的側臉一眼,就立刻又再度低下頭,露出一種哭笑不得的表情。
別人或許因為那人的面具擋住了半張臉看不知道他的真容,可寧淵只需要瞧一眼那人嘴角露出的熟悉無比的笑容,立刻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更何況緊接著跟在他身後從馬車裡走出來的護衛,雖然衣著同樣換得高檔了些,可長相卻壓根沒改變,不是閆非又是何人。
呼延元宸這傢伙,離開好幾年連個信都不傳回來,如今這般風光地出現不說,竟然還多了個位高權重的名頭,這人到底在搞些什麼玩意?
這樣的重逢方式,實在是出於寧淵的預料,一個站在高處受眾人瞻仰,一個窩在人群裡一聲不吭,寧淵發現在自己認出呼延元宸的那一刻,心裡縱使有些欣喜的感覺,也被莫名其妙的怨勁給磨沒了,甚至生氣的感覺還要多一些,銷聲匿跡那麼久,一出現就如此風光,想來呼延元宸現在過的得意的很嘛。

「師父,學生有些身體不適,現下這永逸王爺已經到了,學生能否先行回去歇息了?」瞧著呼延元宸走下馬車,領著一群使團裡的達官貴人,由司空鉞招呼著往皇宮裡走,只甩給他一個背影,寧淵暗氣的同時,便開始向高郁請辭。
高郁正要隨著其他官員一同跟在後面入宮,聽到寧淵的話有些不解,「皇上設了接風宴,文武百官都要出席,你既然已經來了,何不赴宴之後再回去?」
「實在是身體不適,若身上有什麼病氣,入宮了反而不好。」寧淵故意裝出一副有些難受的表情,不料這回高郁卻沒有隨他的意,而是道:「無妨,正巧劉御醫今日也來了,他是御醫院的國手,也是我的老友,你有什麼不適正好可以給他看看,今日這場宴會難得,還可以一睹天顏,實在是不好缺席。」
寧淵想說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皇帝那張臉他都見過許多次了,可想著高郁這麼做也是在為自己考慮,想給自己今後的仕途鋪關係打基礎,便沒有再拒絕,只能由著高郁拉進了宮門。
他想離開,一半是生呼延元宸的氣,另一半會不願讓對方發現自己,因為那場面實在是有些尷尬,可仔細一想,他不過小小一個舉人,只要小心地窩在人群裡,便不會被發現,反正呼延元宸如今是掛著身份來的,烏泱泱圍在他身邊的人肯定很多,也沒可能會注意到自己。
想通了這一層,他便也坦然了,由著高郁帶著走過寬廣的殿前廣場,才爬上殿前的上百級台階,總算走到了勤政殿門前。
而殿內的覲見已經開始了。
呼延元宸立在使團最前方沒動,官員們站在兩邊,一個太監正在宣讀這次使團來訪所要上貢的禮單,東西還不小,聽得龍椅上的皇帝是眉開眼笑。
勿怪皇帝如此高興,大周和大夏最近小摩擦不斷,民間總有傳言要開戰,邊境的老百姓更是人心惶惶,可大夏卻在這時派出了使團來訪,還帶來了這麼多禮物,民間傳出話也只會說聖上英明,不戰而屈人之兵,讓夏人主動前來求和,吾皇萬歲之類,沒有哪個皇帝不會在乎自己在老百姓之間的名聲的,他自然樂呵。

殿內熟人不少,寧淵隻眼睛隨便掃了掃就看見了好幾位,謝長卿也跟著田不韋來了,往前一點還有許多同長輩一起來的貴公子們,孟之繁也站在孟國公身邊,一雙眼睛正帶著淺笑落在呼延元宸身上,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身份。
呼延元宸那張面具雖然擋得好,可他好歹也在大周呆了這麼多年,熟悉他的人無論是從動作還是說話的聲音多少都能看出來,只是無論是皇帝還是官員們,平常壓根就不會在乎一個沒什麼勢力的異國質子,對他都頗為忽視,才造就了似乎還沒人能看穿這位永逸王爺到底是誰。
今日是接風宴,皇帝顯然沒有抱著要同使團談太多事情的心思,太監一唸完禮單,就宣佈開宴擺席,所有人幾乎都是餓著肚子來的,沒有吃早餐,皇帝的吩咐一下來立刻像如獲大赦一樣各自按照位置落座,高郁和田不韋同為翰林院學士,自然是要坐在同一桌的,於是寧淵和謝長卿,也順利成章在二人身後湊了一桌。
所有人剛落座,在大殿側邊的位置,忽然傳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接著便是成排的宮女太監簇擁著一名宮裝美婦施施然地走了進來。

那美婦瞧著極年輕,頂多二十出頭的模樣,容貌十分靚麗,衣著也華貴非常,入殿之後,竟然毫不避諱地順著龍椅下方的金色階梯拾級而上,早有太監在龍椅邊另置了一方軟凳,美婦剛坐下,便將大半個身子都靠在了皇帝腿上,帶著一種嬌嗔的語氣道:「皇上,臣妾在外邊聽聞殿內如此熱鬧,實在是忍不住想進來看看,皇上可千萬不要怪罪臣妾。」
這聲音媚氣滿溢,婉轉如絲,估計可以讓大半的男人骨頭蘇掉,只是寧淵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而他身側謝長卿的表情也十分不好看。
「紅顏禍水。」他甚至還低聲呵斥了一句。
寧淵在驚訝謝長卿大膽地同時,不禁問道:「謝兄注意些,你可知道那位娘娘是誰?」
「不用猜便知道,月嬪娘娘的名聲,我在宮外就已經如雷貫耳了。」謝長卿一面說,一面還仰首灌了杯酒下去,「如今除了最受寵愛的月嬪,還有哪位後宮能當著文武百官在大殿上如此放浪形骸。」
的確,謝長卿也沒說錯,月嬪會得寵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除了她本身就長得國色天香之外,最大的一點,就是她比任何妃嬪都能放下架子。像今日這樣迎接外賓的場面,換做其他任何一位娘娘,都會為了避嫌和為了自身清譽不予露面,偏偏月嬪不光到場,還視若無睹地同皇帝調笑,逗得皇帝龍顏大悅,這樣的功夫,其他端著「端莊」架子的妃嬪估計到了下輩子都學不來。
外人都道月嬪狐媚惑主,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但月嬪很聰明,很懂得審時度勢,進退得宜,她當然明白,一些媚態擺得太多了,有時會適得其反,引得皇帝厭惡,所以她一直拿捏著分寸,並且能從皇帝的表情來判斷他現在的心情,皇帝心情好了,她便可以肆無忌憚地放得開些,讓皇帝的心情更上一層樓,皇帝心情不好了,他就會變得像個小家碧玉一般溫柔似水,有這樣的本事,不寵冠六宮才怪。
皇帝得了大夏的進貢,正在興頭上,月嬪此時出現得可謂恰到好處,皇帝自然而然地讓她留在了大殿上陪著自己喝酒,要知道,歷來能坐在皇帝身邊陪著宴請群臣的,只有皇后才有這個資格,今日皇后身體抱恙沒有出現,倒給月嬪鑽了這個空子。
「我自信皇上是個明君,可卻也太驕縱月嬪了些,如此下去,長久以往,只怕會釀成大禍。」謝長卿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一時讓寧淵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他之前就隱約覺得謝長卿這個人喜歡把家國天下事掛在口頭上,從前還覺得他是在裝模作樣,如今看來他倒還真的有那麼一股子死板的為國情懷。
飲宴到了一半,在場諸人都有些微醺了,呼延元宸坐在最為尊貴的左下首的位置,與對面的司空鉞頻頻敬酒,竟然也喝得很樂呵,寧淵瞧他笑得十分開懷的模樣,心裡越發地不是滋味,不聯絡自己便罷了,竟然還玩樂得這般盡興,只怕接下來司空鉞為了盡地主之誼,再安排兩個美嬌娘進呼延元宸所下榻的驛館,他恐怕也會照單全收。
這永逸王爺,果然永逸得很。
想到這裡,寧淵忽然莫名心中一緊,意識到自己從剛才開始這樣的念頭就一直在腦子裡打轉,思來想去,他莫不是又在怨懟又在吃醋?

寧淵深吸了一口氣,不自覺在臉上拍了拍,強迫自己不往呼延元宸的方向瞧,他本來就無意與別人有過多感情上的牽扯,這樣不是正合自己的意嗎,我有我的獨木橋,他有他的陽關道,也能少出許多枝節與不必要的麻煩來。
「寧兄,你怎麼了,莫不是不勝酒力,怎的臉這樣紅?」謝長卿朦朧著一雙眼回望過來,他顯然是喝多了,說話都有些打磕,一張臉湊過來的時候,還有些擋不住的酒氣。
「沒什麼。」寧淵略微將他推開了些,內裡在經絡裡轉了一圈,將臉色平復下去,想著謝長卿既然醉了,得招呼田不韋將人先帶走為好,可就在這時,他耳朵一動,聽到了一絲極為輕微的聲響。
那聲音極輕,像是金屬摩擦所發出的震顫聲,而且也只有一剎那的光景,很容易便會被忽略下去。
寧淵心思立刻沉靜下來,眉頭微皺,目光掃視過大殿,殿內之前奏樂的樂女已經退下去了,如今換上的是一批舞姬,穿著大夏特有的月白籠裙,手裡拿著絲絹,在跳一種夏國的民間舞蹈,籠裙寬大,絲絹翻飛,讓那些舞姬的舞姿若隱若現,加上有許多人都喝了酒,近乎看不出到底有幾個舞姬在跳舞。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異變突生。
原本正在最前方揮舞著絲絹的一名舞女,忽然間將自己的裙襬整個撩了起來,就在周圍喝醉了朝臣們發出聲聲驚呼,想要一攬裙下風光的時候,那女子忽然施展出輕功騰空而起,雙腿翻飛間,竟然用腳朝周圍射出數枚飛鏢!
突入其來的飛鏢讓殿內原本的驚呼瞬間變成了尖叫,好幾名湊得近的官員被飛鏢直中腦門心,伴隨著血光當場斃命,其他人即便沒有射中要害,也躺在地上痛叫連連,動彈不得。
「護駕!護駕!」龍椅邊的太監總管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立刻尖叫一聲撲到皇帝身前,將皇帝擋在身後。可今日言情因是款待使節團,為表誠意,本應該在大殿內值守的禁衛軍全都退了出去,因此此時殿內雖然滿滿噹噹都是人,可儘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官員,除了驚慌失措,哪裡會有半點要「護駕」的覺悟。
寧淵從那舞姬騰空而起的一剎那,就敏捷地攬住謝長卿的肩膀將他整個人按倒,然後一腳踢飛了身前的矮桌,那矮桌在半空中掉了個個,不偏不倚架在了高郁和田不易兩人身前的桌上,堪堪擋住了那些射向他們的飛鏢。高郁雖然被這突然出現的陣仗嚇住了一剎那,卻也是個臨危不亂的性格,立刻也扯著田不韋爬著退後,同寧淵一道躲到了大殿邊緣一處大紅柱子的後面。
而此時那些舞姬也都齊刷刷從燈籠狀的裙襬下邊變戲法似地拿出了兵器,領頭一人嬌喝一聲:「大周的狗皇帝,納命來吧!」說完便手中的劍花一抖,直奔龍椅而去。
皇帝雖然也被嚇住了一瞬,可他當初能登基稱帝,卻也不是個好捏的軟柿子,見那女刺客一腳踢開了護在自己身前的首領太監,抖著寶劍直刺自己的咽喉,他順手便取過龍椅邊的黃銅燭台,揮舞著同那刺客鬥到了一處。
可惜皇帝如今已年老,加上數年養尊處優下來,無論是體力還是功夫都遠非年輕時可比,而那女刺客顯然經過嚴密訓練過,招招狠戾毒辣,不留死角,恨不得立刻就取了皇帝的性命,皇帝很快便左支右絀起來,他有心想讓下邊的臣子救駕,可面對著這麼多刺客,那幫人自顧不暇都來不及,哪裡還能抽出功夫來管皇帝的死活。
「不好,聖上危險了!」躲在柱子後邊的高郁一瞧皇帝的處境,焦急地就要撲出去,卻被寧淵死命拽住,「老師你又不會功夫,出去有何用!」
「混賬,你要老夫乾看著聖上遇險不成!」高郁回頭怒喝了寧淵一聲,「還不給我放開!」
「老師你放心,皇上絕對會平安無事的。」寧淵臉色卻沒有半點驚訝的表情,甚至還有一股子嘲諷的笑意,「你只要等著瞧便行了。」
「你在說什麼葷話……」高郁以為寧淵是瘋了,又轉頭朝龍椅的方向看去,正好見著那女刺客一劍挑飛了皇帝手裡的燭台,就要補上一劍送他去見閻王。
也就在這一剎那,在皇帝嚇得六神無主的時候,先前倒在一邊不知所措的月嬪,不知道哪裡冒出了一股勇氣,嚶嚀一聲「皇上危險!」,隨後猶如飛蛾撲火一般,擋在了那女刺客的劍前頭。
而刀劍無言,那柄劍自然而然像切豆腐一樣沒入了月嬪的香肩,皮肉的碎裂聲伴隨著月嬪的慘叫彷彿讓整個大殿都安靜了那麼一剎那,緊接著,當那刺客拔出劍的時候,月嬪華麗的宮裝已經被血染得整個變了顏色,倒在皇帝懷裡人事不知了。
「月兒!」皇帝用力抖著月嬪的身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狗皇帝,算你運氣好,再接我一劍!」女刺客見一擊不成,抽出劍又準備再刺下去,皇帝正抱著月嬪的身子,現下是怎麼都躲不開了,正準備閉上眼睛任命聽天由命,卻聽見二旁傳來「鏘」的一聲,那是兵器交接的聲音,他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一個穿著身素色袍子的俊逸青年已經手持一柄短刀,擋下了那女刺客的一劍。
皇帝從鬼門關邊沿轉了一圈回來,早已是驚魂未定,全身發軟,只能癱在地上,看著救了自己一命的那個青年男人已經同女刺客戰到了一處。
「四殿下!」高郁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因為寧淵的阻撓,他根本沒辦法從柱子後邊跨出去,看見月嬪負傷,皇帝命在旦夕,高郁也嚇得臉色煞白,結果司空旭忽然出現救了皇帝一命,高郁一顆高懸起的心終於放鬆了下去,拍著胸口不斷喘氣。
倒是寧淵,見著司空旭與那女刺客戰成一團,刀光劍影的模樣,嘴角嘲諷的神色卻越來越明顯。
這司空旭,未免也出現得太及時了吧。
方才還盛氣凌人的女刺客,在同司空旭對打了三四個回合後,似乎是武功不敵對方,露出敗象,而這時宮廷護衛們終於像潮水一般從大殿外邊湧了進來,迅速將這一群喬裝成舞姬的刺客們制服住了,只是可惜,這些刺客似乎早有準備,已在嘴裡含了毒藥,見事不可為,紛紛吞毒自盡,尤其是那個領頭的女刺客死得更是慘烈,她並非吞毒身亡,而是被重重包圍後,對著呼延元宸的方向用力高喝了一句「王爺,小的沒用,讓大夏蒙羞了!」,說罷毅然決然地抬起寶劍,當下便割喉自盡,血濺三尺。
女刺客雖然死了,可他最後喊出來的一句話幾乎讓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呼延元宸身上,說也奇怪,從那些刺客暴起行刺的一剎那開始,在場的所有官員無論文臣武將都亂成了一團,偏偏呼延元宸穩噹噹坐得好好地,甚至現在還在小口的喝酒,他的護衛閆非也坐在他身後一動不動,彷彿根本不把大殿裡的混亂當做一回事。
他們兩的泰然自若和有恃無恐彷彿印證了他們便是這群刺客的頭領,這還得了,宮廷護衛們見刺客已經死光了,卻絕對不能放走頭領,立刻又將他二人團團圍了起來,只等皇帝一聲令下便要拿下。
可皇帝現在卻沒工夫搭理這事,因為他嬌滴滴的愛妾已經渾身是血地倒在他懷裡出氣多進氣少了,叫御醫都來不及,在滿殿都是護衛的情形下,誰還會在乎刺客。
沒有帝王命令,殿內自然無人敢動,彷彿一時僵住,就連那些遇刺身亡的官員屍首也無人清理,帶著生前的驚恐表情與還活著的人對看。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見著御醫院最有名望的劉太醫,被兩個宮人連拉帶扯地給拽進了殿內,直撲龍椅前替月嬪診治。劉太醫也被如今這大殿的狀況嚇了一跳,瞧見月嬪那渾身浴血的陣仗,更是心中一緊,可待她拉過月嬪的手摸了脈之後,卻露出狐疑的表情,隨即又翻開月嬪的眼皮子看了看,才對皇帝道:「啟稟陛下,娘娘所受的應當只是皮外傷,只要立刻敷藥包紮便沒事了,現下娘娘恐怕因為受驚過度才暈了過去,還是要挪回後宮小心歇息才好。」
「真的只是皮外傷嗎?」皇帝顯然鬆了口氣,臉色也好看了些,「那你還不快去準備傷藥,再傳喚兩名醫女來替娘娘包紮,來人吶,速將娘娘扶回宮中歇息!」
月嬪方才奮不顧身地衝出來替自己擋刀子,是真正將皇帝鎮住了,其實前段日子,朝廷裡逐漸有聲音說他對月嬪寵愛太過,於國無益,加上太后也或多或少提點了他一番,他也明白自己對月嬪的確是太寵了,因而刻意稍微冷落了她一段日子,不如從前那般寵愛,也開始眷顧其他的妃嬪,怎料月嬪居然如此對自己一心一意,甚至不顧自己的性命也要維護自己周全。
再想到月嬪平日裡柔情似水的模樣,皇帝更是心痛,接連囑咐太醫要用最好的傷藥,又吩咐身邊的總管太監多安排人去月嬪宮中服侍,到這時,才將目光落在從放在就一直站在旁邊的司空旭身上,皺著眉頭道:「你又為何會在這裡?」
「父皇恕罪。」司空旭面露難色,單膝跪了下來,「父皇的確吩咐過兒臣不要隨意走動,可兒臣許久未見著父皇了,實在是想念父皇,又聽聞今日父皇要宴請使臣,便想著過來遠遠看一眼便好,怎料卻在殿外聽見殿內有打鬥的聲音,慌張之下才闖了進來……」
司空旭說得情真意切,還滿臉悔恨的模樣,皇帝雖然不喜歡他,可想到方才緊要關頭卻是他救了自己,臉色也不禁柔和了些,此時司空旭又急切道:「父皇,兒臣固然有錯,可現下重要的是追查這些刺客的來路,竟然有人敢危害父皇安危,簡直是膽大包天!」
隨著他這番話,頓時所有人又把目光落在了依舊不動如山坐在那裡的呼延元宸身上。
司空旭怒睜著一雙眼睛,朝呼延元宸喝道:「永逸王爺,沒想到你竟敢意圖謀刺我朝聖上,來人,還不將他給我拿下!」
之前圍著呼延元宸的那些殿內護衛立刻有兩人上前,想要將人拿住,不料才往前邁了一步,只聽鏗鏘一聲,閆非手裡的短劍鏗然出鞘,那兩人連影子都沒看見,腳尖前方的地面已經被人劃上了一道劍痕。
「再往前一步,殺。」閆非語氣簡潔利落,卻透著一股森然的寒氣,那兩人渾身一抖,不禁開始往後退。
「放肆!」喝這一聲的人卻是司空鉞,方才刺客暴動的時候,一個素來與他親近的大臣當場死在了他腳邊,腦門心上還插著一把飛鏢,當真將司空鉞嚇得魂都沒了。別看司空鉞長得人高馬大,可從未見過這般血腥的物事,當時滿腦子想的就是逃走保命,等他反應過來時,司空旭已經從天而降上演了一場「臨危救駕」的戲碼,這讓他懊惱不已,明明離皇帝最近的人是他,卻叫司空旭佔了這個便宜,他怎麼甘心,現下更是不能再讓司空旭搶風頭了,「先將這兩名刺客拿下著,本殿賞銀一千兩!」
有錢能使鬼推磨,加上這可是在皇帝面前立功,如果入了皇帝的眼,也許今後成就會不可限量,一時間這些護衛即便忌憚閆非的武功,可還是成環狀朝著呼延元宸步步逼近。
謝長卿的酒似乎醒了些,他秉著呼吸小聲對寧淵道:「寧兄,你也覺得這是夏人安排的刺殺嗎,如果是,這永逸王爺也太傻了吧,無論成功與否,他覺得自己能逃得掉。」
不過寧淵還未回答,那邊呼延元宸卻已經先開口了。
他豁然地站起身,對一直皺著眉頭的皇帝道:「如果陛下你也認為這場刺殺是我們安排的,想要將我拿下治罪的話,我無話可說,但事情傳揚出去,只怕天下人都會議論陛下處事武斷,毫無憑據便可拿人治罪,何況就算我願意背這個黑鍋,我大夏八十萬鐵騎興許也不會願意,還請陛下多多思量為好。」
「哼,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刺殺不成,又想仗著兵力威脅我們嗎!」司空鉞一聽便怒了,「我因見你們使團是帶著善意出訪,一路笑臉相迎,不想帶進門來的卻是豺狼虎豹,你大夏有八十萬鐵劑又如何,我大周兒郎們從來未曾怕過!而且方才那刺客頭領分明指證你就是他們的頭目,明擺著的呈堂證供,你還想要什麼憑據!」
「哼,如果這些刺客是我的手下,只怕還沒執行任務就已經被我處死了。」呼延元宸輕笑一聲:「一群為了保守秘密早已在口中含有毒藥的刺客,居然會在臨死前將自己的頭目當眾指出來,這般擺明了栽贓陷害的戲碼也能被殿下你當做所謂的呈堂證供,若大周皇子都如殿下這般的腦子,只怕幾十年後,大周這般富饒的土地,就要改姓夏了。」
「你……」被呼延元宸這般冷嘲熱諷地罵蠢,司空鉞簡直要氣炸了肺,當下便暴起要指著呼延元宸怒罵,冷不丁卻聽見皇帝在龍椅上喝了一聲:「夠了,還嫌不丟人嗎!」
司空鉞打了個激靈,對於自己的父皇,他向來是很畏懼的,不過他心裡實在是嚥不下這口氣,立刻轉身對皇帝道:「父皇,此人當著你的面都敢如此口出誑語,即便刺客不是他們安排的,也太過放肆了!」
「我看放肆的人是你!」結果皇帝不光半點沒有責備呼延元宸的意思,反倒對司空鉞怒目而視:「朕看你做事穩重,才在最近委任了你不少得力的事情,卻從未發現你竟然愚蠢至此,還胡亂猜忌他國使臣,當真是叫朕失望,明日起你不用來上書房了,好好回去閉門思過去吧!」
「父皇……」司空鉞愣住了,半天沒回過神來,他又沒有犯錯,而且一心一意是在為父皇的安危考慮,怎麼這莫名其妙的,皇帝就剝奪了他出入上書房的權利呢!

「犬子不識抬舉,倒在使臣面前丟臉了。」呵斥完了司空鉞,皇帝又轉而端著一副笑臉看向呼延元宸:「今日突發這樣的事態,實在是出乎朕的預料,便請使臣先回驛館休息,來日朕在重新設宴。」
「告訴刑部,今日之事必須徹查,一定要給朕摸清這些刺客的來歷!」對身邊的太監首領喝了這麼一句,皇帝似乎沒有了要在大殿上繼續停留的意思,匆匆走下龍椅,看情形是要回後宮去瞧瞧月嬪的狀況,只是在離開大殿之前,他的身子在司空旭面前頓了頓。
司空旭從方才開始就一直低眉順眼地站在一邊,皇帝眼神在他身上掃了兩下,忽然道:「你也別在這裡杵著,先去上書房候著,朕待會有事問你。」
說罷,才帶著幾名太監匆匆離開了大殿。
司空旭抬起臉,臉上有一種恍如隔世的表情,上書房,想來為皇帝所厭惡的他居然也會有能進入上書房的一天。
他又測過臉看向不遠處的司空鉞,司空鉞還是那個怔忪的模樣,彷彿很想不通自己分明是在為了皇帝的安全考慮,皇帝不嘉獎自己也罷了,竟然還貶斥了自己一番,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司空旭輕微地勾起嘴角,並沒有立刻按照皇帝說的前往上書房候著,而是略微在殿內掃視了一圈,大殿護衛們正在一具一具將遇難的官員屍首抬出去,那些刺客一通亂砍,當真是殺了不少人,只怕明日上朝的時候,下邊會有許多官員缺席了。
但司空旭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屍體上,即便大殿很大,但現在依舊站著的人卻沒有多少,漸漸的,他露出狐疑的表情,在進殿之前他分明見著那個人了,難道這麼快他便離開了嗎。
三年了,三年未見,他方才只在殿外若隱若現地一睹,竟然發現他完全變了個樣子,司空傲告訴他那個人如今來了華京,不想竟然是真的。
曾經他以為,他對那個人的感覺不過是一種即興而起的慾望,只要得到過一次,便能斬斷心底的那份念想,所以他用了些手段,總算是得到了他一次。
可那一次之後呢,分明已經佔有過了那具身體,但之前的念想不光未曾消亡,反而日漸高漲起來,以至於對身邊那些絕色傾城的侍妾與男倌都通通失去了興趣,可他因為燕州之事,被皇帝冷落遠放,近來雖然回京,卻一直處在若有若無的軟禁之下,保全自身尚且困難,又何來的能力再去見那個人。
但,從今往後不同了。
想到這裡,司空旭捏緊了拳頭,只要他能憑今日的救駕之功重新得到皇帝的看重和寵愛,一切都將會大不一樣,而寧淵,既然你現下已經來了京中,也省去了他遠赴江州的麻煩,他實在是有些迫不及待,自己堂而皇之與寧淵重逢的那一天了。
「什麼!你說今日這些刺客是內鬼安排的!」田不韋拍著桌子大叫了一句,又自覺失察,急忙摀住自己的嘴巴。
這裡是田不易的宅子,因為距離皇宮很近,加上謝長卿喝高了些,又受了驚訝,出宮後一直處在昏睡狀態,幾人便徑直來了這裡。
「的確,之前在殿上我也有些慌了,可細細一想,的確有這樣的可能。」高郁撫著下顎上的鬍鬚,眉間皺成了一個川字,「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受刺客襲擊而殞命的官員,似乎都是……」
「都是曾經在殿上向皇上進言,說皇上對大殿下嬌寵太過的官員……」田不韋定了定神,將話接了過去,不過很快又搖頭道:「不對啊,讓皇上不可對大殿下委任太過,會促生異心這類的進言你我也說過,為何咱們兩個太平無事。」
「那是因為寧淵救了咱們,你我才會平安無事。」高郁看向寧淵,回想起方才的一幕,他到現在都有些心驚,如果不是寧淵忽然將身前的矮桌踢飛,替他們擋住了射過來的飛鏢,恐怕他們兩人也同其他飛鏢入腦的大臣一樣,命喪黃泉了。
「說來的確是這樣。」田不韋點點頭,隨即也跟著看了寧淵幾眼,「原本以為你這小子不過是個書生,不想竟然還有功夫在身,藏得夠深的啊。」
「田大人過講了。」寧淵不冷不熱地打了個哈哈,「家父曾是江州守備官,我也是小時候跟在他身邊學了些粗淺功夫,不想竟然還能派上用場。」

「也是,我倒忘了你父親是軍官出身。」田不韋像是明白了過來,又把話題轉了回去,對高郁道:「這麼說來,你懷疑這場刺殺是大殿下安排的?如果他們刺殺陛下得手,到時候只要再順水推舟栽贓給今日進城的夏國使團,到時候反對大殿下的臣子也死了大半,大殿下倒還真是能順理成章的登基稱帝。」說到這裡,田不易咂咂嘴,「不過我還真的佩服月嬪一把,尋常女流在那般情形下只怕早就嚇得花容失色了,她居然還能撲出去救了陛下一命,我從前還一直以為她紅顏禍國,難道竟然是看走眼了?」
「事情如果當真這般簡單便好了,我懷疑的是,四殿下似乎出現得太巧了一些。」高郁依舊皺著眉。
「你懷疑四殿下?這怎麼可能!」田不韋擺了擺手,「你忘了四殿下失寵已久,一直被陛下冷落著嗎,聽說他日子過得淒涼,又哪裡來的本事糾結這樣一幫刺客。」
「是啊,所以我才想不通,但以我對大殿下的瞭解,他個性素來色厲內荏,應當不會有膽子安排刺客行刺聖上。」高郁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這件事你我怎麼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麼看。」田不韋嘿嘿笑了兩聲,「皇上不再允許大殿下進出上書房,眼瞧著是起了疑心了,大殿下如果不悠著點,這一關只怕是難以過去,而朝中眾臣的風向,只怕也會跟著轉了。」
「誰知道呢,我入朝數十年,也時常被招進宮去同皇上講學下棋,可也從來也不敢說自己摸清了皇上的脾性。」高郁輕嘆一口氣,「只不過有一點我卻知道,咱們這位皇上,或許看上去放浪形骸了一些,其實城府深著呢。」
兩人的談話一句不露都落進了寧淵耳朵了,可他自始至終都未出聲,即便他已經將整件事猜出了大半,可一些事說出來不光沒什麼用,還會讓眼前兩位自己尊敬的長輩憂思過多,反而不妙。
日暮西斜,高郁與田不韋的談話總算告一段落,因為宮中傳來了旨意,宮廷裡出現刺客,今晚華京要全城宵禁戒嚴,私自外出者一律拿下治罪,他們沒法回家,只能歇在田不韋這裡。
學士們都有一個脾性,只愛好鑽研學問,不愛好金銀俗物,高郁如此,田不韋也是如此,宅子小不說,還沒什麼下人,用過了簡單的晚飯,幾人便各自分了房間休息了。

寧淵與謝長卿這兩個小輩自然分到同一個屋,謝長卿或許是真的不勝酒力,竟然從下午到現在一路昏著都沒怎麼醒,現在依舊睡得深沉,同他相比,寧淵卻睡得很淺,還沒到半夜,他卻已經醒來了好幾次。
他總是不經意想到白天呼延元宸的模樣,想著他分明已經回來了,卻沒有半點消息捎給自己,腦子裡便是一陣一陣的不忿與怨念,終於在第三次醒來後,再難闔眼,從鋪蓋裡爬起來準備找點水喝。
他和謝長卿睡的這間平日裡是田不韋的待客室,隔壁就是茶水間,寧淵沒有電燈,摸黑推開茶水間的們,忽然耳邊滑過一陣風聲,接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就這般撞進了他的懷裡。
寧淵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要將那東西甩出去,可緊接著他聽見一聲十分熟悉的低鳴,那東西又伸出一個毛茸茸的頭來,用嘴巴輕輕在寧淵下巴上啄了兩下。
「雪裡紅?」藉著那麼點可憐的月光,寧淵終於看清了懷裡的東西是什麼,不正是雪裡紅嗎,可自己分明把它留在家裡交給奴玄照顧了,它又為何會在這裡?
剎那間,寧淵腦子裡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他上前兩步走到窗戶邊,伸手將原本只虛掩著的窗戶推到最大。
今夜月光很好,院子裡一棵歪脖子柳樹上,正有個男人的身影抱著手,倒吊在其中一根樹杈上。
或許是聽見窗戶被推開的聲音,他腰部使力,身子轉了一圈,從吊姿變成了坐姿,用一分上揚的語氣道:「你終於捨得起來了?」
寧淵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片刻之後,抱著雪裡紅一言不發地合上了窗戶。
似乎是對外邊那個同他打招呼的人完全沒興趣般,寧淵喝飽了水,又將雪裡紅放在軟墊上安頓好,然後躺回鋪蓋上準備繼續睡覺。
直到這時,窗戶才被人有些氣急敗壞地敲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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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歸來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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