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7日星期日

庶子歸來 (2) 寧焱出生 大夏開戰

三個月後。
周石騎著一匹快馬,在山野間的小路上飛馳,臉上神色十分緊張,背後還背了一個小包袱,彷彿在急趕著什麼。
馬兒已經撒開了蹄子,儼然將速度拉扯到最快了,可周石好像依舊覺得慢一般,又用力抽了幾馬鞭,馬兒一聲長嘶,速度竟然又奇異地快上了一分。
也不知策馬了多久,一人一馬終於下了官道,開始走起了山路,山路婉轉,速度自然不比一開始的奔馳了,周石急得臉頰上都冒出了汗,好在山路並不長,當馬兒繞過一個山窩後,周石竟然連韁繩都來不及拉,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急衝進了不遠處山壁上一叢茂密的灌木裡。
這叢灌木從外邊看不出名堂,但是周石鑽進去後,裡邊竟然別有洞天,原來這叢灌木恰好擋住了山壁上一個不大不小的閃動,鑽過那山洞,周石眼前豁然開朗,已經是個靜謐的山谷,幾間青竹屋搭在山谷中央,一邊是幾塊不大的菜田,小徑上還有不少家禽走來走去,儼然一副隱世獨居的模樣。
周石看見那幾間青竹屋,立刻扯著嗓子叫了起來:「陳老,玉竹先生,我將東西拿來了!」
「吱呀一聲。」右邊一間青竹屋的門被推開了,一名身著長衫的中年人走了出來,瞧見周石,立刻面色一鬆,道:「總算來了,你動作還真快,快將東西交給我。」
周石不敢怠慢,忙解下身後的包袱,從裡面拿出一個木盒遞過去,忐忑道:「玉竹先生要的可是這些?」
中年人也就是玉竹先生,將那木盒接過來打開,盒子裡擺著兩樣東西,一枚龍眼大小,紫紅色的丹藥,和一株通體赤紅,散發著陣陣藥香的人參。
玉竹先生瞟了那株人參一眼,又拿起藥丸,仔細在鼻下聞了聞,點頭道:「不錯,果真是固血培元丸,有這東西就好辦了。」
周石立刻道:「那我家少爺……」
「你放心,有我在,你家少爺還死不了。」玉竹先生想也沒想就端著盒子走回了屋裡,青竹屋地方不大,裡邊擺著一張床,床邊站了一個杵著枴杖的白鬚老人,臉上滿是凝重之色,而床上卻躺著一個臉色十分蒼白的年輕人,雙眼緊閉,昏迷不惜,竟然是寧淵。
聽見聲音,陳老立刻回頭,看見玉竹先生手裡的那枚丹丸,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玉竹先生則一點不敢怠慢,大步上前扶起寧淵的頭,將丹丸塞進他嘴裡,一抬下巴讓他把丹丸吞下去後,又十分迅速的從那株紅參上扯下幾根根須繼續放進寧淵嘴裡讓他含著,然後走到床旁的矮桌邊,桌上已經攤開了一個針灸布囊,玉竹先生從裡邊抽出了四五根長針,分別在寧淵的手心和腳心上紮下去,才退到一邊,細心打量著寧淵的反應。
片刻之後,寧淵的身體好似十分痛苦地發起抖來,臉上也大汗淋漓,嘴唇微張,彷彿想要慘叫,但又沒有半點聲音,雙目依舊緊閉,還是昏迷不醒的模樣。瞧見這一幕,周石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要開口詢問,玉竹先生又大步上前,飛快地拔掉了插在寧淵手腳上的長針,剎那之間,寧淵身體的抖動便停止了,痛苦的表情也恢復了原裝,只是從他手腳上的針眼裡,緩緩的流出幾縷深紫色接近烏黑的污血,散發著陣陣異味。
瞧見那些污血,玉竹先生才徹底放鬆下去,道了一聲:「無事了。」
隨著他的話,躺在床上的寧淵也十分虛弱地睜開了雙眼。

「少爺!」周石瞧見寧淵醒來,臉上一陣欣喜,「少爺你總算醒了!」
寧淵眼睛動了動,卻沒有說話,臉上滿是倦色,好像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玉竹先生見狀,道:「好了,此番事已了,咱們先出去,讓他好好休息吧。」說罷,招呼著陳老和周石走出了竹屋。
周石來得匆忙,也是累得摻了,被陳老安排進另一間竹屋裡歇息,很快便沉沉地睡過去。陳老則杵著枴杖和玉竹先生在院落裡面對面坐著,也不知說了什麼話,兩人臉上都是凝重之色,等到紅霞滿天的傍晚時分,不遠處竹屋的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面推開,寧淵已然下床走了出來。
他臉色依舊不好看,只是比起之前要好多了,至少紅潤了些,散亂的頭髮也已經打理齊整,他目光望向陳老和玉竹先生,步履有些緩慢的上前,躬身道:「寧淵多謝二位先生救命之恩。」
「哼,你與其來謝我們,倒不如好好責備一下自己。」玉竹先生面色不善,「你可知今日的情形有多千鈞一髮?若非你身邊那侍從弄來了宮廷秘藥固血培元丹,我又用銀針打通你的手三陽筋與足三陰筋,強行逼出你體內紊亂的內勁,只怕你此刻早因為真氣逆流,經脈斷裂,成為死屍一具了。」
寧淵抿了抿嘴角,沒說話。
陳老擺了擺手,示意玉竹先生稍安勿躁,自己咳了一聲,用委婉了一些的語氣道:「你這孩子當真是啥,兩個多月前你來找我們的時候,玉竹兄便替你診過脈,也明白地告訴過你那東西留不得,不然多留一日,你體內的陰脈便會增大一分,若你沒有修習那等陰陽雙脈同修的奇怪功法倒還無事,可正是因為你有那等功法在身,隨著雙脈失衡,原本在雙脈中相輔相成的內力也跟著大亂了起來,如今才三個月,便出現了如今日這般如此凶險的情形,倘若再過些日子,只怕你當真會性命不保!」
玉竹先生立刻附和著點頭,「總之我還是那句話,那東西,必須儘早拿掉,不然你總有一天會因此送命!」一邊說,他一邊還落下目光,頓在寧淵的小腹處。
寧淵雖然穿著寬鬆的長衫,從外表看來絲毫沒有任何異樣,但若是細心一些,不難發現寧淵原本平滑的小腹隱隱約約撐起來了那麼一絲小小的弧度。
寧淵臉色有些晦暗,抬手撫上自己的小腹,片刻之後才道:「此事……我還需再思慮看看。」
「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二人只能提些力所能及的建議罷了,但是我也要告訴你,最遲一個月之內,這東西必須送走,否則等再大一些,就算你願意送走它,恐怕也會危及自己的性命。」說到這裡,玉竹先生搖了搖頭,「我當真不知道你這般堅持是何意,明明身為男子……」
「先生不用說了。」寧淵臉色一僵,忽然之間打斷他,「此事我自有分寸,勞先生費心。」
說完,他又沖二位長輩行了一禮,重新退回屋子。
屋內沒有電燈,已是黃昏時分,周圍很是昏暗,寧淵摸索著在屋內唯一的一張竹桌邊坐下,有些渴,便給自己倒了杯水,只是杯子還未被送到唇邊,他又被小腹處所傳來的一絲若有若無的動靜驚在了當場。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彷彿聽見了一絲不屬於自己的心跳聲。
這樣的感覺,當真是許久都未曾有過了,久得他都快要淡忘了個趕緊,因為是上輩子的事情。
他放下杯子,重新將雙手放在小腹上,細細感受著,這一回,裡邊又動靜全無,彷彿剛才真的是他的錯覺。
他輕聲嘆了一口氣,就算這一幕他早有預料,可是當其真正到來的時候,還是讓他十分地措手不及。

三個月前,呼延元宸護送金玉郡主的屍身反朝,寧淵一大清早便起來悄然送行,因為走得匆忙,,他便抱著一絲僥倖的心理,沒有立刻服用自己調配的藥,等呼延元宸離開後,他更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就這般過了一個月,當有一天早上,他起床時忽然覺得有些頭暈,猜忌之下替自己診了診脈,才驚覺自己一直避之不及的事情就這般意外地發生了。
同上一世一樣,他體內開始孕育出了另一個生命。
好在因為早就有心理準備,寧淵也未曾太過慌張,只是以男子之身成孕在世人看來實在是荒謬無比,他自然誰也沒有告訴,甚至連生母唐氏都瞞著,只以身體不適需要療養為由向大提學許敬安告了個長假,然後帶著周石悄然來到了陳老隱居的這處山谷尋玉竹先生。

當然,周石也並不知道寧淵身上出的狀況,還以為他當真是身體不適來尋醫的。
玉竹先生早已看出寧淵身具陰陽雙脈之事,對於寧淵的突然到訪,以及他身上的孕象,並未表現得太過驚訝,甚至都不好奇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是誰,只一面與陳老安排寧淵住下,一面問他接下來的打算。
按照玉竹先生的意思,他是不建議寧淵將那東西繼續留在身體裡的,一來男身成孕,腹中到底是什麼東西還不好說,就算當真是個胎兒,生下來搞不好還會有缺陷,何況男子懷有身孕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若是不小心被傳揚了出去,寧淵十有八九會被人當成妖物抓起來燒死。
面對這樣的選擇,寧淵遲疑了,因為他總不自覺想到上一世與他一起變作火下亡魂的胎兒,在經過整整一天一夜的思慮後,寧淵做下了決定,這孩子能來既是有緣,他還是決定將它帶來這世上。
對於寧淵的選擇,玉竹先生與陳老不可置否,當然未免寧淵嚇著別人,他們很自然安排他在山谷中住下了,畢竟這裡與世隔絕,對寧淵來說也是個悄然產子的最好選擇。
只是,寧淵想安穩等到十月懷胎瓜熟蒂落的想法卻不那麼順利。
從懷孕的第二個月開始,寧淵的身體便顯現出極大的不適來,原本安安分分呆在經脈裡的內裡縱使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地到處亂竄,期初寧淵還能強行將躁動的內裡鎮壓下去,但是隨著胎兒的成長,他不光再也壓制不住狂躁的內裡,甚至還會被這些內裡反制,一度失去行動能力。
對於這等奇怪的現象,寧淵只能求助於見多識廣的玉竹先生,玉竹先生仔細探查了一番寧淵的身體狀況後,便下了斷言,這是他之前修習的內功在作祟。
同之前玉竹先生所講的一樣,寧淵因為體內含有陰陽雙脈,修習的也是可以陰陽雙脈同修的內功,但這類內功講究一個平衡,若是平日裡倒還無事,可因為寧淵此次懷孕,陰脈大勝之下問問壓過了陽脈,導致體內真氣失衡,才會出現種種異狀。
這次寧淵忽然出現生命垂危的狀況,便是體內內裡出現了爆發性的失衡,導致氣血逆流,讓整個人都昏迷不醒,如果放任不管,紊亂的真氣最終侵入心脈,絕對會讓寧淵心脈斷裂而暴斃,玉竹先生大驚之下,只能立刻安排周石回華京,讓他想辦法取來太醫院內調配的護心丹藥固血培元丹,再找一株紅參,周石動作十分麻利,在司空玄這位皇子的幫助下,沒費什麼功夫便取來了那兩樣東西,於是玉竹先生立刻用丹藥護住寧淵的心脈,用紅參來提住他的氣血,再以銀針刺穴的方法,將寧淵體內紊亂的真氣通過手腳的穴道逼出一部分到體外,才堪堪就回他一條命。
「才三個月就如此危險,以後還怎麼得了。」寧淵苦笑著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當真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他甚至冒出了一個想法,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呼延元宸,不過這想法只冒出了一點苗頭,便被他狠狠掐滅了。
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還是別讓對方知道為好,因為寧淵實在是沒把握當呼延元宸知道這種事後,會不會將自己視作異類。
當然,寧淵心底是不相信呼延元宸會因此而異看自己,但他不敢冒這個風險,不然只要一個萬一,他便等於是走上了同上一世一樣的道路。
哪怕自己是在掩耳盜鈴也好,此事,只能瞞著他。
寧淵輕嘆一口氣,放在膝蓋上的拳頭逐漸捏緊了,雙眼中閃過一陣決意的光芒,似乎已經有了主意。
第二日一大早,他便離開房間,到了玉竹先生房中。
玉竹先生聽見他的要求後,沉默了半晌,才道:「此方法也不是不行,若能成功,自然可化解你往後的隱患,但是你當真要想清楚,內功修習不易,一旦被廢,想要再練回來,只會比從前更加困難重重,何況你雖能成孕,卻因為是男子之體,日後分娩時也會比尋常女子痛苦萬分,也困難萬分,從前我曾替你測算過你命中該有一大劫,搞不好就在於此,你確定要繼續留著這孩子?」
「我既然已經做下決定,便不會再改變了。」寧淵表情沉靜,卻說出了一句讓玉竹先生摸不到頭腦的話,「這也是我欠這個孩子的,上一次,他因我而死,這一次,至少我要盡我所能讓它到這世間來看一看。」
寧淵眼裡透出一股堅毅的光芒,「還請先生成全。」

「既然你意已決,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便只能盡力幫你一次,你先做些準備,三日後,我用銀針來為你散功。」玉竹先生望見寧淵的表情,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
眼見對方答應了,寧淵心懷感激地行了一禮,才退出屋子,同時將周石招到了身邊。
在寧淵與玉竹先生二人的有意隱瞞下,周石也只是以為寧淵得了一種需要休養的病症,而不瞭解真實狀況,寧淵向周石交代了幾番事情後,便讓他離開山谷回了城,去守在自己的家人身邊,除了通過雪裡紅與自己聯繫之外,便不要再貿然過來了,自己要在這山谷裡靜養一年。
周石雖然疑惑,可他對寧淵忠心耿耿,也沒有多問什麼,很快按照寧淵的囑咐離開了,而他前腳剛走,山谷入口便被陳老和玉竹先生用更多植被遮掩了起來。
三天後,寧淵沐浴焚香,一身輕便地走進了玉竹先生房中,足足呆了兩個多時辰才出來,同進去時相比,他出來後不光渾身大汗,臉色也白得嚇人,彷彿整個人都虛弱到了極點,回房裡躺了一天一夜,才稍稍恢復過來。
周石得了寧淵的囑咐,沒有再到山谷來,只是每隔一段時間,會依照寧淵之前的吩咐,帶著一些藥材來到谷口,再由陳老拿進谷去。
他當然也會藉機詢問一番寧淵的狀況,從陳老口中得知寧淵無恙後,才會立刻打道回城,向一直關心寧淵的唐氏等人報平安。
春去秋來,一年時光緩緩而過。
這一日,一輛樸素異常的馬車駛入了華京城的城門,慢悠悠的一路向城西行去。
這樣的馬車,在華京城的大街小巷裡非常常見,原本應當不會引起別人的多注意,可是從入城之後開始,幾乎沒行一段,馬車都會遇到一小隊巡邏的禁衛軍盤查,前後已經遇上了四五撥。
且那些禁衛軍根本沒有敷衍了事的念頭,實打實是將整輛馬車裡裡外外檢查了個遍,確定沒有任何惹人懷疑的地方後,才會放行。
不光禁衛軍如此,華京大街上原本繁華的人潮也少了許多,家家門窗緊閉,許多店舖也都關門大吉,街邊更是難得看到路邊的攤點,即便是路上的行人,也都是埋頭趕路,匆匆而過,根本沒有半點平日裡的閒情逸致。
趕車的人是個壯實的小夥,臉上看起來對京城中這樣詭異的一幕並不奇怪,好像很瞭解其中原因一般,手裡的馬鞭又揚快了幾分,趨勢這馬車以更快的速度朝前走,不多時,就在城西一處不大的院落門前停了下來。
「周石!」趕車的小夥剛跳下車,白氏姐妹便聽到了動靜,從院子裡迎了出來,關切道:「可是少爺回來了?」
還不待周石回答,馬車前的布簾,便悄然一動,穿著身斗篷的寧淵走了出來。
「少爺!」兩女一喜,寧淵這一去便是一年,別說唐氏等人,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是掛心非常,見人終於回來了,忙迎上去,只是才走兩步,又像發現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一般,表情愕然地看向寧淵懷中。
原來寧淵露在斗篷外的手裡抱著個襁褓,裡面還躺著一個熟睡的嬰孩。
「呀,好可愛的孩子!」白梅好像壓根不關心這小孩的來歷一般,直接湊上去細細打量起來,白檀則向周石丟了一個疑問的表情,發現周石還給他一個「我也不知道」的目光之後,沒有再說什麼,忙上前替寧淵解下披風。
「少爺快進去吧,如今城裡不太平,夫人和馨兒小姐已經在等著少爺了。」
寧淵點點頭,看著懷裡的嬰孩,還是將其交給了白檀,吩咐道:「你去弄些牛乳來煮上,等著孩子睡醒,十有八九便該餓了。」
「這孩子是哪裡來的?」白檀好奇之下,終於問了出來。
「往後你們自然會知曉,現下好好照顧著他便是。」寧淵顯然不願意多說,白檀也識趣地閉了嘴。
正廳裡已經支上了一張圓桌,桌上擺了好幾樣精緻的菜餚,已經長成了大姑娘的寧馨兒坐在桌邊,雖然努力裝出一副端莊的模樣,可一雙眼睛還是巴巴地盯著桌上的那些菜,不停抿著唇,唐氏大概是看出來了她的饞,有些嗔怪,又有些無奈道:「忍著點,你哥哥回來了才能吃。」
便在這時,寧淵領著周石跨進了門。
唐氏瞧見一年未見的孩子總算回來了,激動之下急忙湊上前去,寧馨兒一時也忘了餓,同樣湊上去寧淵的身體到底好了沒有——畢竟寧淵一直是以休養身體為理由住在外面。
寧淵安了安兩人的心,又望向桌上的飯菜,笑道:「現下時局動盪,華京城裡人人自危,誰家有糧食不是藏著掖著,娘親準備這桌子菜,想來辛苦不少。」
「也沒什麼。」唐氏寬慰道:「別人家的情形我不知曉,好在二夫人知曉我們這的近況,時常接濟我們,舒惠妃和六皇子也總是差人送東西過來,一應吃食還是不缺的。」
寧淵點點頭,「這番戰事來得突然,我今日入城以來,瞧見整個華京內的情形,只怕皇上會比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更頭痛。」
「是啊,誰都不知道為何大夏會突然向我朝開戰,當真是飛來橫禍。」唐氏附和了一句,又像想起了什麼,道:「對了,趙沫那孩子前兩天送了一封信過來,說等你回來了就將信交到你手上,那信我已經放到了你房裡,吃完飯你便去看看吧。」
寧淵點頭,招呼唐氏二人坐下,開始分享回來之後的第一頓飯,席間寧淵還向唐氏問了問最近家裡的動向,瞭解到家中一切如常,他便也安下了心。
飯後,寧淵回到房間,輕而易舉就在書桌上找到了唐氏所說的那封信,信封口的印泥還完好如初,顯然沒有被人打開過。寧淵拆開信封,將信紙拿出來,剛讀了幾句,便眉頭一皺。
「呼延失蹤了?」寧淵緩緩坐下,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寧淵早在半年前,便讓周石帶一封口信給趙沫,讓他幫忙探查一番呼延元宸在大夏的情形,實在是呼延元宸自從一年前返回大夏後,便向人間蒸發了一般了無蹤跡,寧淵曾嘗試通過雪裡紅同呼延元宸取得聯繫,可不光沒聯繫上,雪裡紅還帶著一道十分糟糕的箭傷回來,養了好久才見好,這讓寧淵心中十分忐忑,雖然他相信以呼延元宸的本事不至於讓自己出什麼事情,可一年了無音訊,實在是讓人太擔心了些。
尤其是現下看見趙沫修書,那「失蹤」二字,更是讓他沒辦法放心。
自從幾個月前,大夏忽然毫無理由地揮師南下,向大周宣戰之後,趙沫身為將軍,一直在兩國拚鬥的最前線,也是最能接觸到夏人的地方,連他都探查不到對方的蹤跡,難道真的……
寧淵搖了搖頭,將不好的念頭趕出腦子,又繼續將書信看了下去。
接下來的內容,不外乎是告訴他戰事並不樂觀,大夏本就兵強馬壯,而且此次又事發突然打了大週一個措手不及,短短一段時日內夏軍幾乎就已經佔領了燕州全境,直逼華京,所以這座大周第一大城才會如此風聲鶴唳。趙沫還在信中十分嚴肅地提及,雖然他們暫時擋住了夏軍的攻勢,可也沒有辦法保證能短時間擊退別人,甚至一旦他們再度戰敗,十有八九華京便會淪落到兵臨城下的地步了,為長遠計,他建議寧淵還是尋個機會離京避禍,最好能帶著家人返回江州。
寧淵放下信,長出了一口氣,他竟已不知道情勢如此危機,當初在山谷裡,聽聞夏人打來了之後,他還愣了好一會,因為在上一世,根本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大夏雖然軍力頗盛,可大周也不是好捏的軟柿子,貿然開戰除了兩敗俱傷之外,實在是想不通大夏那邊有什麼便宜好佔。
不過瞧著大夏來勢洶洶,彷彿也真是有備而來,就趙沫所言,夏軍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佔領燕州,不光好像對燕州各處的軍營分佈瞭如指掌,從防備鬆懈的地方開始各個擊破,而且燕州經驗一直久壓不下的馬匪們好像也成了夏軍的走狗,同他們裡應外合在後方毀了大周不少糧草,這才讓夏軍節節突進。
寧淵眸子中閃了閃,彷彿想到了什麼,便在這時,一陣小孩子的啼哭聲由遠及近,接著白檀有些慌亂地推門進來,朝寧淵道:「少爺,這孩子一直哭,也不喝牛乳,這該如何是好!」
寧淵莞爾,只能將襁褓接過來,說來也怪,當那孩子聞到寧淵身上的味道之後,立刻聲音一收,雖然依舊扁著一張臉,卻不再哭了。
白檀見狀,十分奇異地看了寧淵一眼,沒再說什麼,只將另一隻手拎著的一盅牛乳放在桌上,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你這小鬼,居然如此淘氣,當真一點都不像我。」寧淵苦笑地搖了搖頭,摸著瓷盅裡牛乳的溫度剛剛好,便用一個特製的小巧木勺,一勺一勺喂那孩子吃了起來,還不時替他擦一擦唇角,動作十分嫻熟,好像經常做一般。
「這小子當真來得意料之外,若是呼延知道了,還不知該如何想。」寧淵自言自語了一句,他未免引起風波,在陳老和玉竹先生那裡躲了一年,以男子之身,幾乎是拼著半條命,甚至讓玉竹先生廢了自己的一身武功,才將這小傢伙帶到了這世上來,只是現在,對於這孩子的來歷要如何同家人解釋,實在讓他犯了難。
恐怕就算他日呼延元宸知道了,也一時接受不來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寧淵這麼想著,眼下需要操心的,可不是這孩子的事情,而是呼延元宸那個傢伙,到底又出了什麼事,居然能整整一年多了無蹤跡,他得好好查上一查。
※※※
第二日,寧淵換了一身官服,一大早便去了儒林館,對於寧淵的突然歸來,許敬安頗為意外,但也沒有多說廢話,而是立刻馬不停蹄地帶著寧淵進了宮。
因為早些時候,皇帝頒下聖旨,華京城內所有七品以上官員都要出席今日的早朝,寧淵倒也來得瞧,居然剛好趕上。
華京七品以上的官員人數太多,勤政殿裡肯定裝不下,皇帝便將上朝的地方蓋在了勤政殿前的大廣場處,此時早朝的時候還未到,下邊卻密密麻麻跪了一大片官員,個個都是官服加身,表情嚴肅。
寧淵隱晦地打量了周圍一圈,發現這裡人雖多,可華京中七品以上官員顯然不止這些,便好奇想許敬安問了問,結果得到的答覆讓他有些訝然。
「許多人都辭官逃難去了,你當然見不到。」許敬安輕哼了一聲,似乎對那些辭官的人頗為不齒。
「夏人還未軍臨城下,他們就這麼害怕?」寧淵有些好奇。
「這天下間從來不缺貪生怕死的人,你與其去思量那個,何不想一想皇上為何要召集這般多的官員,要知道平日裡,尋常些的七品小官,可是連宮門都不得入的。」
寧淵心中一動,忽然間想到了什麼,也就在這時,在司禮太監一聲高亢的喝聲中,穿著龍袍,戴著金冠的皇帝一臉嚴肅地從勤政殿裡走出來,坐上了早就擺在殿門口的龍椅。
皇帝辦事也不拖沓,剛讓所有人平身之後,便道昨天夜裡從前線剛送回一封戰報,隨機差人將戰報交給司禮太監,讓他大聲讀出來。
隨著太監的朗讀,下邊一眾官員們的臉上表情,從最初的噤若寒蟬,變得一個個露出喜色來,甚至有些放得開的,居然已經開始同身邊人竊竊私語。
無怪他們會這樣,因為戰報的內容很簡單,大週三路大軍,在華京以北三百里的春玉關大敗夏軍,不光殲滅了許多敵人,還趁機收復了燕州的三座城池,並且重新安營紮寨,在其中最為易守難攻的下沙城同夏軍展開了對峙。
下沙城是燕州的一處機關要地,能將此處奪回來,可以說是扭轉了不小的乾坤,也難怪原本一直擔憂華京會城破的官員們如此欣喜。
可是很快,他們卻又笑不出來了。
因為司禮太監已經將戰報唸到了後半部分,同前面的捷報不同,後半部分的內容是,大夏居然提出了休戰的意向,當然這休戰可不是無條件的,只是對方到底要什麼條件並沒有明說,而是讓大周派出一名使臣前往燕京,夏太后會耳提面命地說出自己的條件。
到這時,就算在場的官員再糊塗,也明白皇帝的用意了,他召集這麼多人前來,搞了半天是要選使臣。
若是在兩國和平的時候,恐怕這使臣一職會有不少人搶破頭,因為實在是油水很多,除了皇帝給的賞賜,可以一路飽覽他國風光外,每到一處歇腳的地方,還能得到當地官員的盛情款待,吃香喝辣自然不用說,有時候還能收到紅包……當然這僅限於風平浪靜的時候,如今兩國剛大戰了數場,而出使的地方又是對方的燕京,這便和送死沒有區別了,能談得攏倒好,雙方皆大歡喜,可一旦談不攏,兩國撕毀協議再度開戰也就是幾句話的功夫,而到了那時,一個使臣還能有命在,恐怕早就被一刀殺掉拿去祭旗了。
一時整個廣場內又恢復了安靜的場面,甚至是鴉雀無聲,一個個都把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皇帝根本看不見他們才好。
皇帝臉色有些難看,他當然知道戰時使臣的風險,可他原本也想著,自己有這樣多忠心耿耿的臣子,總會有那麼一兩個站出來為國分憂,哪裡會像現在這樣,一眼望去全是縮頭烏龜,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
但這樣的事又不能強迫,萬一有人礙於皇命不得不去,可半路上又擔心自己小命的安危腳底抹油跑了,那原本能商談的機會自然也就跟著沒有了,皇帝可不想冒這個風險。
就在這時,勤政殿裡又傳出了幾道急促的腳步聲,隱隱還傳來了婦人的呼喊,皇帝疑惑地回過頭,下邊也有不少人小心翼翼地抬頭去看,就見著六皇子司空玄大步從勤政殿裡衝了出來,想也沒想便沖皇帝跪下,道:「父皇,兒臣願替父皇分憂出使!」
結果司空玄話音剛過,後邊又有一個焦急的女聲道:「玄兒,不可胡鬧!」接著舒惠妃和皇后也一前一後從殿門裡跨了出來,顯然是一路追著司空玄過來的,方才喊出聲的正是舒惠妃。
「你們到這來做什麼,沒看見朕在上朝嗎!」皇帝有些惱怒,舒惠妃渾身一震,也驚覺自己失態了,立刻向皇帝俯身行禮,可臉上焦急的模樣一點都沒散去,一雙眼睛也直落在跪在那裡的司空玄身上。皇后則屈了屈膝蓋,臉含歉意道:「皇上息怒,臣妾一時沒攔住妹妹,是臣妾的疏忽,臣妾這就帶妹妹離開。」說吧,又轉身對舒氏道:「妹妹快些隨本宮離開吧,后妃是不能出入朝堂的。」
「我……」舒惠妃臉色十分難看,整個人僵在了那裡,而司空玄此時又道了一聲:「父皇,兒臣願替父皇分憂,出使燕京,聽一聽那夏太后的條件!」
皇帝臉上雖然依舊含著怒容,可從方才開始,目光就落在了司空玄身上,見他表情堅毅,好像當真是有這樣的打算,不禁臉上鬆了鬆,卻還是道:「你年齡尚小,還不適合替朕辦事,回去跟著先生好好唸書才是正道。」
「父皇,兒臣早已成年,這年齡尚小又從何說起。」司空玄竟然不依不撓,「近來因為兩國交戰之事,父皇徹夜難眠,已然影響到龍體康健了,兒臣自問愚鈍,國事上的事情,不能替父皇分憂,可這出使商談一事,兒臣自問還是能做的!」
皇帝眼裡現出一抹欣慰的神色,似乎很滿意司空玄的說辭,只是司空玄貴為皇子,又是他近來頗為喜愛的一個皇子,怎麼能讓他冒這樣的險,可看著司空玄那堅定的眼睛,他一時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皇上明鑑,玄兒做事衝動,哪裡適合當那出使商談的使臣,只怕反而會弄巧成拙,延禍軍中。」舒惠妃看著皇帝不說話,似乎是要答應下來的樣子,大驚失色之下,也顧不得此刻是身處朝堂了,急急替司空玄辯解。她家人早已不在世上,只唯獨司空玄這麼一個兒子,怎麼可能同意讓司空玄去冒這種險。
皇帝心中一鬆,正想順著舒氏的話往下說,讓司空玄打消了這樣的念頭,不料皇后卻忽然插進話道:「妹妹,你這樣說就不妥了,玄兒願意為父盡孝,為國盡忠,是大大的好事,你身為他的親母,不幫襯一把也就算了,何以要這樣打壓他?」
舒惠妃猛然抬起頭,狠狠盯著皇后,竟然再沒有往日裡溫婉賢淑的模樣,一雙眼睛好似要噴出火來。
自從二人回宮後,司空玄受皇帝看中,舒氏也得寵,二人早就超過已死的月嬪成了皇后的眼中釘,只是經過之前出宮的事情後,舒氏在宮中一直頗為嚴謹,做事滴水不漏,加上皇帝的寵愛關懷,根本讓皇后找不到岔子可以下陰手。
皇后為此頗為著急,再這樣下去,司空玄遲早會威脅到司空鉞的地位,而讓皇后想不到,她正在為如何除掉這兩母子而苦惱,結果司空玄卻自己畫了個套子往裡跳。
想去出使?當真是年輕氣盛不知道其中凶險,也罷,既然司空玄自己要去,那她身為嫡母,何不順水推舟幫襯上一把,反正最後司空玄要是得罪了夏人被一刀殺了,也賴不到她這個皇后什麼事。
為此,皇后說完了舒氏,又轉身對皇帝道:「皇上,臣妾卻覺得讓玄兒走這一趟可行呢,一來玄兒是皇子,身份貴重,說話的份量也比一般使臣來得重,容易取信於夏人;二來也正是因為玄兒皇子的身份,就算雙方談不攏,夏人也會投鼠忌器,而不敢對玄兒做什麼,必定能讓他安然返朝,如此想來,玄兒反倒比一般臣子適合走這一趟多了!」
「是嗎,皇后這樣覺得?玄兒的確是出使的好人選了?」皇帝聽完這話,忽然面無表情地掃了皇后一眼,皇后心裡忽然咯登一下,心道,壞了。
皇帝可不是一個好敷衍的人,怎麼可能看不出皇后的打算,皇后一心只想將司空玄推出去,卻不料太過心急,被皇帝察覺了企圖,當即訕笑了一下,改口道:「當然,玄兒或許真的年幼了些,臣妾也不過這麼一說,此次前往燕京商談關乎數萬將士的生死,事關重大,自然派遣經驗老道的臣下出去會比較好。」說完,皇后有些畏縮地後退了一步,不再言語了。
直到確認皇帝將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了,她才松了一口氣。
那邊司空玄依舊跪著,大有一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決心,好像當真自己非去不可一樣,舒氏怎麼勸都勸不動,只能站在一邊乾著急。
皇帝露出有些奇妙的表情,「玄兒,父皇知道你想替父皇分憂,可茲事體大,以你的閱歷,恐怕……」
「孩兒知道,父皇是擔憂孩兒未曾接觸過這類事務,一旦處理不好還會有性命之憂,但孩兒之前讀聖賢書時,書中曾名言,雛鳥若不離家展翅,那只會是一隻一輩子都飛不起來的雛鳥,孩兒雖得父皇擔心庇佑,感激非常,可也不願意真的當那一輩子都飛不起來的雛鳥,那樣與廢人想必又有何異,想必以父皇如今的雄才大略,也不是如兒臣這般在長輩庇佑下養出來的吧。」
司空玄這席話,不光十分中聽,還讓皇帝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反駁。
「至於閱歷之事,更請父皇放心,父皇難道忘了,兒臣曾在民間生活過數年,對於民間百姓的事物再瞭解不過,也不缺同人應酬的經驗,若是父皇應允,兒臣有信心能此去探明大夏的虛實,就算兩朝不能因此停戰,兒臣也一定要弄清楚大夏這般突然動兵的原因何在,請父皇成全。」
四周鴉雀無聲,不光大臣們無一人說話,隨時在皇帝身邊的太監也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舒氏滿臉擔憂地看著皇帝,唯恐他答應了自己兒子荒謬的請求,也不知過了多久,皇帝才緩緩開口,並說出了一句話。
一時之間,在場諸人表情各異,皇后滿臉的不可置信,舒惠妃則眼睛裡則滿是愕然,就連司空玄也呆在了那裡,唯有皇帝,嘴角扯出一絲極淡地笑容,沖司空玄好似讚許般地點了點頭。
兩天後,近百名裝備森然的禁衛軍浩浩蕩蕩地簇擁著兩輛華貴無匹的馬車,從華京以北出了城門。
馬車中最前方一輛通體被漆成了金色,木質的車壁上由雕工精巧的匠人雕刻著數條在祥雲中騰雲駕霧的蛟龍,車頂的位置更是鑲嵌了一顆拳頭大小的墨綠色琉璃珠,在陽光的照射下燦燦生輝,至於拉車的馬兒,不光每一匹都神駿無匹,還有八匹之多,若是有熟悉大周宮廷禮儀的人經過,看見這陣仗,十有八九會開始猜測車中的到底是哪位親貴王爺。
畢竟無論是八馬車駕,還是騰龍金輦,代表的事物只有一樣,那就是車中之人,必定是一位親王級的王爵人物,不然等閒的皇親國戚,哪怕是皇子,都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
寬敞的馬車中,司空玄十分不自然地端坐在正中央的虎皮軟座上,雙目盯著面前的一尊香爐,竟然是一動也不敢動。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他此刻身上穿的衣裳不光繁瑣華麗至極,還沉重得很,除了保持住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竟無論擺什麼姿勢都覺得彆扭。
耳邊除了車軲轆碾過官道的聲音,和外邊交錯的馬蹄聲,再也聽不見別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司空玄應當是無聊得煩了,才終於扭頭,對著坐在自己下首的一名青年道:「公子,聽聞此去燕京,要走上小半個月,可是真的?」
同司空玄這般正派的模樣相比,寧淵當真是要鬆散多了,雖然也是官服官帽打理得嚴謹,卻用一種十分愜意的姿勢微靠在另一處軟墊上,一面品茶,一面捧著本書看得出神。
見司空玄忽然對自己說話,寧淵抬起頭,瞧見他的模樣,彷彿理解了什麼一般,輕笑了一聲道:「現下已經出了城,那些送行之人也都回去了,沒必要再將這身衣裳穿在身上,殿下若是覺得麻煩,先脫了無妨。」
司空玄聞言如獲大赦,三兩下解下腰上鑲滿了各類寶石的腰帶,然後是用金線繡著龍紋的外袍,脫到只剩下一身白衫,就連腦袋頂上用來束髮的金冠也摘了去,十分自然地用一根髮帶綁了,才扭了扭脖子,道:「還是這般自在些,方才出城的時候穿成那樣,弄得我連路都不會走了。」
寧淵不知道司空玄居然能一下子放得這麼松,不禁有些愕然,「你現下可不單是皇子了,而是皇上封的熙王,我朝的第一位親王,人前人後自然也得有親王該有的排場,那身朝服就算你再不願,該穿的時候還是要穿的。」
想到今天早晨朝臣盡出為自己送行的場面,司空玄便有些失語,搖頭道:「也罷,什麼親王不親王的,我本身也不甚看重自己的名為,只要能幫襯上娘親一把便行了。」
寧淵淡笑道:「此事你儘管放心,惠妃娘娘是你的生母,如今你又忽然之間成了親王,只會讓惠妃娘娘的地位節節高昇,難道那天你沒看見皇上下了冊封的旨意後,皇后的表情嗎?」
司空玄想到此事,也不由得會心一笑。
其實他會忽然向皇帝進言讓自己出使,並非當真要為皇帝排憂解難,因為自己顛沛流離的童年,導致他對自己那位父皇可沒什麼純粹的真感情,他要這麼做,多半還是為了舒惠妃。
舒惠妃回宮後,雖然也的確得到了皇帝的寵愛,可吃虧在舒氏一族早已凋零,沒有半個親人在世,在面對皇后的後宮博弈中難免處在下風。縱使舒惠妃因為從前吃過虧,因而變得心細如塵,司空玄也討皇帝喜歡,讓皇后就算想針對他們,一時也在舒惠妃滴水不漏的周旋下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可司空玄早已明白這樣下去不是個事,皇后在後宮經營多年,大皇子也與許多朝臣走得近,如果不想有一天當真被他們拉下馬,只靠著皇帝的一點憐惜和寵愛是不夠的。
於是司空玄才想到了借助這次機會,若自己當真能為皇帝立上一功,讓皇帝開始正兒八經地看重自己,那麼皇后投鼠忌器之下,有什麼壞心思也該收回去了,也不會再讓舒惠妃每日都過得如履薄冰。
沒想到,效果會這樣出乎他的預料。
皇帝同意了他的請求不說,甚至當場頒下一道聖旨,加封他為熙親王,讓他代表大周前往大夏和談。
司空玄記得,聖旨剛從皇帝嘴裡蹦出來,皇后的臉就綠了,畢竟按照皇子加封親王來說,也應當是長著為尊,本朝還從未有過親王,結果皇后所生的大皇子還半點爵位沒有,司空玄這最小的皇子卻後來居上,成了本朝第一位親王,如何能叫皇后不惱怒。
可這等大事,就算皇后在惱怒,也只有乾瞪眼的份無權插手,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兩天裡,華京中匆匆舉行了一場熙親王的加封大殿,然後又匆忙準備了一番,這一行前往談判的人便上路了。
對於司空玄忽然被封王一事,別人或許覺得是皇帝封賞太過,寧淵卻看出來了這不過是皇帝在給自己長臉,想當初大夏派來的使臣呼延元宸就有親王的頭銜在身,如果這一次大周派過去的是一般的臣子倒也罷了,可既然是皇子成行,自然不能太寒酸,有所加封是必然的,一來可以顯示出我方對對方的尊重,願意派出這等身份的人前往商談,二來也算是司空玄的一張保護符,他在外的身份越高,就算夏人打算要對他不利,也得掂量掂量,畢竟殺一個使臣和殺一個王爺可不是一回事。
至於寧淵為何會陪著司空玄一道上路,也是皇帝的意思。
在冊封典禮完畢之後,寧淵便被皇帝差人招進了宮,安排他陪在司空玄身邊隨行,寧淵著實沒料到皇帝居然還記得自己,也對自己上次幫忙擺平了東南三州蝗災一事印象深刻,覺得他應當能幫上司空玄的忙,於是便讓他陪著一起來了。
寧淵當然不會拒絕,就算皇帝不提,他也想走一趟大夏打聽呼延元宸的下落,他可不相信這人會「失蹤」,務必要弄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才好。
當然除了寧淵外,皇帝還安排了幾名熟悉大夏風土人情的文書官員跟著,如今那些人都在後邊那輛馬車裡休息,也唯有司空玄與寧淵關係親密,才讓寧淵過來與他同乘。
「我雖然未曾去過燕京,也知道此行路途遙遠,就算加急趕路,半個月已然算快了,好在近來風調雨順,路上也不會太過勞頓。」寧淵道:「這段時日,殿下你也好好將那本大夏權貴的名冊看上一看,省得到了燕京出醜。」
司空玄摸了摸鼻子,忽然道:「我當真是不明白,對方既然提出了要和談,為何不直接在邊關找一座城池就好了,非得讓咱們去燕京,難不成這是在示威?」
「你要將這當成示威也沒錯。」寧淵道:「這世道本就弱肉強食,如果咱們跑上一趟,能讓百姓和軍士免於戰火,也不算吃虧。」
司空玄點點頭,捧起一本記錄有大夏眾權貴的名冊認真看了起來。
大半個月後,這一行出使隊伍終於抵達了大夏皇朝都城——燕京的城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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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歸來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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