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9日星期三

新唐遺玉 宮中新年 (340)

 畏懼

.在正式冊封之前,李泰進宮還是暫先住在瓊林殿中,在太極宮的慶天樓觀賞完了儺舞表演,遺玉沒有回到殿上跟著年小的皇子公主們守歲,而是領著侍女們先行離席,回了瓊林殿,而李泰今年則取代了以往李承乾的位置,伴隨在李世民左右,同朝臣酒樂議慶?

瓊林殿內十分冷清,殿內殿外的宮燈盡數掌點,通明中更顯得寂靜,玉石鋪鑿的地板擦洗的光可鑒人,殿中當差的宮女們規規矩矩地跪在門廳裏,遺玉一走進來,便是一片整齊地問候聲。?

“恭迎王妃回宮。”?

“免禮。”遺玉揮袖讓她們起來,循著記憶穿過幾道帷窗門廊,找到了早就熏暖的居室,解下披風和裘絨,尋了一張鋪有厚毛毯的美人榻上坐下,接過宮女奉上的熱茶飲下,籲出一口氣。?

“主子,熱水已經備好了,您是要先用些宵夜,還是先沐浴?”瓊林殿裏應事的大宮女叫做珠蘭,雙十年華,自幼進宮,長相並不多伶俐,但侍候起人,還是相當周到的。?

遺玉道:“累了,去鋪床,我簡單洗一洗。”?

蘭於是帶著兩個小宮女退下,平彤取了軟墊坐在遺玉腳邊,將她小腿抬到膝上,一邊給她揉腿,一邊小聲道:?

“主子,恕奴婢多嘴,貴妃娘娘提的事,您還是先同王爺商量一下的好。?

平彤是怕遺玉像去年那樣,被韋貴妃三番五次地找進宮逼迫,卻不同王爺訴苦,到頭又把自己給憋出病來,又同王爺吵了一架,還好他們夫妻情深意重,沒有因此事失和。?

平彤卻是不知,李泰早在半個月前就給遺玉打過預防針,兩人已在納妃一事上達成共識,遺玉現在不安的,倒不是韋貴妃邀她去看閻選一事,而是今天晚上在酒宴上聽到的另一則小道消息。?

“...主子,主子?”?

“沒事,隻是眼有些暈,你知道我不愛看那些個跳鬼神的,”遺玉揉了揉額頭,將被捏的發熱的小腿收回,扶著平彤站起來,在屋裏走了兩圈。?

不多大會兒,珠蘭帶著幾名宮女送了熱水回來,伺候遺玉洗漱,又用解乏的藥材泡了足,待她寬衣上床後,將屋裏的薰香都撥撚熄滅,檢查了窗子,隻留平彤平卉兩個人守在門。?


窗外天蒙蒙亮時,輾轉反側了一夜的遺玉幽幽轉醒,腦子還鈍著,就覺得身邊多了個人,屋裏燒的爐子不知何時熄了,空氣有些沁涼,但身側擁著她而眠的男人身上,卻源源不斷地散發著溫暖的氣息。?

遺玉翻了個身,手腳輕輕地纏繞在李泰身上,腦袋偎進他胸口蹭了蹭。?

她一翻身,李泰便醒了,他閉著眼睛,墊在她頸後的手臂下滑到她背上,收緊,將身材嬌小的她抱了個滿懷,他開口,聲音還帶些宿醉的沙啞:?

“還早,再睡一下。”?

遺玉乖乖地趴在他身上不亂動,手掌貼在他緊實的胸膛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小聲問道:“有些冷,是外頭下雪了麽?”?

“沒有。”李泰說著話,另一隻手往上拉了拉被子,將她頸後蓋好。?

遺玉有些失望,“我還想著下了雪,朝賀後咱們到梅園去走走呢。”?

新婚頭一年進宮,那年下了雪,李泰攜她到後花園賞景,一如畫卷的雪海香梅,讓人心馳神往,難以忘懷。

“有的是機會。”

“嗯,”遺玉安靜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韋貴妃昨晚邀我上元節到宮裏看閻選。”?

李泰眼皮動了動,睜開,低頭對上她靜若平湖的眼睛,碧眸深沉下來,並未應答。?

遺玉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生怕他看出來什麽,便抬手遮住他能將人吸進去的眼睛,孩子氣地撇了下嘴,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那天在宣政殿,皇上把你叫到後室,真的隻問了你西北戰事嗎?我以為他肯立你做太子,多少是想開了一些,怎地沒叫咱們過幾天安生日子,又來難為人。?

“父皇有他的考量。”

遺玉知道有關那日大明宮一行,李泰肯定有什麽瞞了她,但自己對他何嚐不是有有口難言的地方,比如說,曆史。

皇上的突然改意,讓李泰唾手可得了太子之位,這份意外的驚喜,一時衝淡了遺玉對於曆史的在意,或者說是她刻意去逃避。



如果順利的話,李泰被冊立之後,照皇上現在的身體情況來看,李泰繼承大位是遲早的事,也就是說,當上了太子,從某方麵來說,他已經算是成功了。?

但事情真的就這麽簡單嗎?既定的曆史真的會就此改變嗎?這唐王室的曆史上會突兀地多出一位庶出的皇帝嗎

遺玉開始不安,是因為昨夜聽到的一個消息——

皇上臥病大明宮時,近身侍疾的宮人裏,有兩個得了福緣,被晉升做了才人,盧書晴恰在其中,而另一個,則是一位前右廂衛將軍武士貜的之女(武媚娘)

因為知道的太多,所以才會心存畏懼,遺玉心底,其實是有些畏懼曆史的,而她正在做的事,無異於是在違背那股不可抗爭的力量。

每當有似曾相識的人或事出現、發生,恰同曆史向她發出的警告,她都會忍不住在心中質疑,究竟未來會是如何?

是被曆史強大的力量所糾正,還是被他們的堅定不移所改變。

她不願看見李泰功虧一簣,更不願見親人最終被她所累,所以對悄悄接近的曆史,愈發警惕。

“昨天在宴上看到晉王,我記得幾年前春天在宮裏見到他,還是個小孩子,這一轉眼,就成了少年模樣,我看他行為舉止,倒不似太子張揚,是個溫馴懂禮的人。”

皇九子李治,是皇子現在僅存的一個嫡子,被好好地保護在深宮之中,既不顯得得寵,又不會被人忘記,在一眾文武並茂的兄長當中,他成色實在黯然的不值一提。

可就是這麽一個性格軟弱的少年,最終從一代帝王手中繼承了皇位。

李泰拉下遺玉的手掌,塞回被子裏,目露思索道:

“李治是皇後生前親自教育的,性格是有幾分柔弱,同太子雖是同胞,但關係並不親密。長孫皇後病故之後,父皇有一段時日將他帶在身前教導,後來不知他如何惹了父皇怒氣,便失了這份榮寵。”

遺玉回憶起昨天在宴會上看到那個身體纖瘦的少年,十二三歲的年紀,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在臨川高陽她們後頭,去向幾位兄長敬酒祝節。

“晉王可有婚配?”遺玉問道。

“尚無,不過他年紀到了,這次宮中閻選,父皇許有屬意。”

“這樣啊,”遺玉手肘撐在李泰胸前,上半身支起,低頭對他笑眯眯道,“那我就去看看這閻選,湊個熱鬧,也未必是件壞事。”

在宮裏一住就是三天,遺玉本想著尋了機會見上盧書晴一麵,但瓊林殿每天都有公主和嬪妃上門,她應接不暇,也就失了這個機會。


出宮第二天,遺玉纏著李泰走了側門,悄悄到盧俊那裏陪盧氏吃了頓年飯,不過她顯然忘記李泰的副作用,同他這尊大佛共處一室,一頓飯吃下來,除了她和韓厲,恐怕個個都有些消化不良。?

初七人勝節,遵照習俗,遺玉跟著李泰到天賀寺去求卜。?

李泰捐了幾萬兩銀子的香油錢,在這寺裏自是被當成一等一的貴賓,接待他們的是主持方丈智忍大師的師弟,智慧禪師。?

遺玉跟在李泰屁股後頭,瞅著他進香後,從滿麵慈笑的智慧禪師手中簽筒裏抽了一條,遞過去。?

那老禪師是念慣了梵音,讀簽時候,聲音自有一股沉著悅耳的韻律:?

“宗愨長風破浪,好把愁眉須展開,大才大用薦將來,一條大路平如掌,凡有施為總稱懷。”?

遺玉眼睛一亮,她不懂禪,可也聽得出這是個大吉,果然,智慧點了點頭,將簽文遞給李泰,道:?

“此簽為前程有路之象,一條大路在前,王爺盡可施為,心中用事,隻宜向前。”?

“多謝禪師解告。”

李泰將簽文遞給麵露喜色的遺玉,看她美滋滋地鑒了簽文,然後小心收起來,躍躍欲試地要過阿生手中香燭,準備上前向頭頂上麵相莊嚴的佛像參拜進香,好也討一張簽來。?

見她要往蒲團上跪,智慧突然出聲道:

“王妃若要求簽,不如老衲為您看一看手相。”

聞言,遺玉看看地上的蒲團,覺得有不跪而問卜的法子是更好,就將香燭又遞給阿生,“但聽禪師所言。”

智慧朝她合掌施了一禮,“請王妃示相。”

遺玉伸出手,平攤了手掌,智慧手裏捏著一串佛珠,低頭去看,須臾,抬頭,一臉和氣道:?

“王妃身帶福德,隻需心誠,福德即顯,萬事皆可為安。”

聽這兩句吉言,遺玉頓時覺得,就是為每年聽上這麽兩句好話,換個好心境,李泰捐給這寺裏的巨額香油錢也值了。

於是她謝過智慧,又要了阿生手中的香燭,上前去補香,因而沒看見李泰在她身後對智慧微微點頭,交換的眼神。。.。


閻選、熟人

上元節這天,遺玉一大早就進了宮去,恰李泰被李孝恭邀去喝酒,就約了下午酉時之前到宮外去接她,晚上兩人一起到西市去賞燈觀月。

一進宮,遺玉先就韋貴妃那裏去報道,她來的不算早,華容殿側寬敞的暖閣中,已有幾位王妃到場,同一群品級不高的妃嬪陪著韋貴妃說話,聽見門外宮女通報,說是魏王妃到了,都各自停下了話頭,轉臉去看,就見那櫥門上的蘇慕扇帷被人撥開,一名麗人款款而來。

卻是一襲海棠紅衫曳地,齊胸瑞錦,一條金絲攥珠帶,窄袖掐腰,兩鬢鬆鬆,髻若驚鴻,鏤金菱花嵌碧釵,金絲香木蟬玉,一粒朱砂娥心點,更襯雪骨冰肌,顧盼之間,神采奕奕,目光所及,是將旁人都照黯。

今年宮中閻選,提前三個月就召集了各省各地適齡的名門閨秀,才女佳人,女子多有爭勝之心,且今天要考量的有可能是日後要爭寵的對象,故而今天在場的婦人們,都有精心地梳妝打扮,就連年老色衰的韋貴妃,都穿了一身紫紅,描了花鈿,撲了粉麵。

若單論容貌,就是現在暖閣裏,也有兩三位曾經得寵的年輕嬪妃,是在遺玉之上,但有幾人能像遺玉,在這樣好的年華裏,被盡心地寵愛,女人是水,有情則潤,美的不隻是一張皮相,還有一顆鮮活飽滿的心。

看遺玉走近,幾位年小的王妃懂事地站起身,待遺玉對韋貴妃行了禮,才又重新落座。

韋貴妃見遺玉今天肯來,麵上就帶了笑:

“起這麽早,早膳可是吃過了麽?若是沒來得及,本宮讓人盛碗燕窩先給你墊墊,等下先把人看過一遍,中午開了宴再吃。”

遺玉乖巧應話:“出門前吃了東西,這會兒不餓。”

韋貴妃點頭:“那好,再等等幾個睡懶覺的,遲些再讓那些媛人過來。”

吳王妃缺席,遺玉剛好同趙聘容鄰座,兩人前幾日在宮裏天天都見,一來誌趣相投,二來都是這兩年才新育了子女,不管是私下還是場麵上,都有聊不完的話,就湊成了一桌,品著宮裏清晨采雪衝的雲山黃葉,低聲交談。

盞茶後,陸續又來了幾個人,把暖閣裏幾張紅絨短榻都坐滿,陰妃和楊妃稱病缺席,這兩位後宮大頭都沒有到場,盧書晴級別不夠,也沒能來,剩下一位榮寵正盛的徐婕妤,也因伴駕沒來。

該來的人都到了,韋貴妃示下,讓人到殿後去領那些三天前就進往京城參加閻選的媛人。

就隔著兩道走廊,不一會兒人就被帶來,遺玉正聽趙聘容繪聲繪色地講著楚王家的小世子李行雲調皮搗蛋的趣事,餘光裏一群裝扮得體的女子規規矩矩地排著隊走進來,她是頭也沒抬。

下頭竊竊私語的不光是她們兩個,因而韋貴妃隻是看了遺玉她們一眼,便將目光轉移到那群年輕的媛人身上。

“從左邊起,自己先報了家門,名姓,年歲還有生月。”

遺玉這是第一次親見後宮選婚,知道沒有後世那麽嚴謹,但聽韋貴妃一開口,還是忍不住笑出聲,知道的這是給皇子王孫們挑選妻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查戶口的呢。

韋貴妃開口的時候,榻上一眾婦人都自覺沒了聲音,她這一聲笑,很是突兀,被不少人聽見,幾個膽大的媛人都抬頭去看這發聲的是誰,循聲找見貴妃娘娘左側第二張茶幾後,側坐的一名膚白如雪,光彩照人的美人兒,稍一遲愣,又趕緊低下頭去,心中都在好奇,這地位顯然不一般的年輕女子是哪一位。


韋貴妃也聽見了遺玉的笑聲,隻是扭頭又瞥了她一眼,倒是沒說她什麽,抬手示意那左邊第一個發呆的小姑娘上前自報家門。

“家、家父是青州刺史趙德雁,小女今年、今年虛歲十四,是九月生的,名、名喚彩蓮。”

小姑娘緊張,說話一直打磕絆,遺玉聽的有趣,卻懶得抬頭去看,趙小姐唯唯諾諾地說完,大概是沒得韋貴妃喜歡,連句敷衍的話都沒賞,就讓退回去,輪了第二個人上來。

“小女孫傳香拜見貴妃,拜見諸位娘娘同王妃,家父是太原縣令孫鄭會,小女是臘月生的,上個月剛滿十四。”

這個是口齒伶俐了,可惜年紀尚輕,隻知道表現,而忘了對象,弄巧成拙,也沒能得這上座一群女貴的喜歡,依舊是被草草帶過去。

接下來,又挨著報了幾人,有幾個說話老實又不結巴的,都被座上的妃子們主動提問,比如說擅長什麽,識字書畫如何,等等。

如此過了七八個,遺玉聽著沒了先前有趣,乏味之餘,又同趙聘容聊起正在學爬的小雨點,是沒注意到,下麵那群媛人當中,有一個神色異樣,不時小意抬頭望她的官家小姐。

“好了,下一個吧。”韋貴妃說著話,瞅向下一個人,見了對方年紀,微微皺眉,今年閻選為了幾位小皇子,是特意挑了十一到十五歲大的,但眼前這一身素藍的小姐,顯然是過了十五的妙齡。

“小女宋晴媛,家父乃是揚州都督府長史宋恩孝,臘月生,今年剛過十七歲。”

語畢,座上便有幾人交頭接耳,奇怪地議論著這位宋小姐的年紀。

遺玉乍一聽到“宋晴媛”這個名字,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耳熟,不怪她記性不好,這兩年她經曆了太多人事,幾乎沒有去回憶過揚州城那位讓人牙癢癢的宋小姐。

她覺得這名字熟,生了好奇心,於是打那群媛人進屋到現在,頭一次抬頭去看。

宋心慈雖這兩年長開的了些,但人還是那副溫順柔弱的模樣,遺玉見到這似曾相識的人臉,幾乎是下一瞬間,便將掉在腦後的回憶都又重撿了起來。

當年盧俊被迫遵照盧智的要求,遠離長安,流落到揚州城,落魄之下,就在河口做腳夫,一次意外搭救了這位不慎落水的宋小姐,後來被當時還是都督府上典軍的宋父收進府裏做馬夫,兩個人日久生情,就私定了終身。


後來宋母同宋小姐到城外燒香,不甚被匪徒綁架,勒索宋家,盧俊單槍匹馬地將她們母女救出虎口,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得了心存感激的宋父許諾,也就一時腦熱提出了要求,欲討那年輕貌美的宋小姐為妻。

這本該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一樁佳話,卻因宋家二老的勢利眼,成了一出恩將仇報的鬧劇。

知書達理的宋小姐早被高官之子內定了,盧俊最終被宋母誣以偷竊之命棍棒打出了宋家,又成了河口上賣力為生的腳夫,而那宋小姐在和盧俊山盟海誓之後,因著父母之命忍痛割愛,做了一條白眼狼。

故事到這裏,還沒完,大概人生就是此起彼伏的,宋父因想著升官發財,膽大地搜集了當時的都督府長史胡季泰盜賣私鹽的證據,哪知沒等他揭發上司,就被胡季泰反咬一口,淪為階下囚。

而回憶從這裏開始,才是真正惹遺玉氣惱的地方,她二哥識人不清,那怪他二哥不長眼,但那宋心慈幾次承蒙她兄長搭救,恩斷義絕之後,卻還不忘利用盧俊的一片癡情,惑他去劫獄,去救她那白眼狼父母,幾次置盧俊於險境,若非是陰差陽錯被她遇上,還不知下場是死是活。

遺玉欣賞有孝心的人,但用別人的性命去成全自己的孝道,這種寡廉鮮恥的行為,是最讓遺玉不齒這位大孝的宋小姐的地方。

後來李泰和她出麵解決了這起案子,因盧俊的請求,還了宋父一個清白,宋父宋母至此才知是錯將珠玉當石棄,一文不值的窮小子原是魏王爺的內兄,為了攀上李泰這棵大樹,那宋小姐竟是生了同盧俊重修舊好的心思,還在獄中,便去勾纏盧俊,又是送帕子,又是憶往事,生怕盧俊忘了曾同她有一份情,是全然忘記了她當日的不仁不義。

遺玉最記得她一句口頭禪,什麽欠你的這輩子還不清,隻能來世再報。

哪來的那麽多來世,下輩子是不是為人都說不準,就這麽輕易給許了出去,聽起來是夠情深夠意重,其實就是缺乏責任心,沒擔當。

遺玉對宋心慈好感全無,想起這些還不算是陳年的舊賬,至今看見她仍然覺得牙癢癢,得見她混在閻選的媛人隊伍裏,還用著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偷偷地打量著自己,心情自不是一般的煩悶。

“怎麽了?”趙聘容見她望著那群媛人,皺著眉頭,碰了碰她手肘,問道。

“看見個熟人,”遺玉道。

“哦?”趙聘容來了興趣,“是哪一位?”

“就是正說話的這個,”遺玉看著正被韋貴妃提問的宋心慈,對方顯然也已發現她認出了自己,竟還衝她僵硬地笑了笑。

這世上是有兩種人,你不能和她論理,一是傻子,一是厚臉皮。

遺玉收回目光,低頭喝茶,恰這時韋貴妃將注意放在了半天沒有開口的遺玉身上,問道:

“看了這麽多,魏王妃可有中意的?”

來了,遺玉又打起精神,她就知道韋貴妃沒這麽容易讓她混過去。

“娘娘也知道,王爺眼界之高,非是等閑之輩,連正眼都不會瞧,可這些——”遺玉故意打了個停頓,麵露為難之色,捏著保養的細白圓潤的手指,在那十名個媛人身上一劃,腕上價值不菲的紅翡翠珠串晃迷了人眼,打了個圈,收回來,停在頷下,嘴角上掛的弧度,不言而喻。

那群媛人是聽出她的意思,有幾個不服氣的咬了咬嘴唇,但抬頭看見坐上如玉似畫的遺玉,短短片刻,方才還頗有自信的幾個,神形上都不自覺地現出了畏縮。

韋貴妃掃了她們一眼,是沒發現一個爭氣的,張了張嘴,最終是沒話對遺玉說。

“好了,送她們下去吧,讓禦膳房準備宴席,咱們吃過了,下午再看一批。”


多心

黃昏時候,遺玉從宮裏出來,李泰那駕青棚紫紅頂的馬車已等在宮門外?

阿生老遠看見她施施然地走過來,便下了駕座,等她領著平彤走近了,才撩開簾子,遺玉剛挨到車邊,就見從裏麵伸出一隻手,她抓著上了車,順著李泰的力道,在她身邊坐下,阿生遮好了簾子,平彤在他空出的另一邊駕座上坐下,抄著袖子,對用目光詢問她的阿生搖搖頭。?

“怎麽了?”李泰見她臉上有點悶悶不樂,就問道。?

“你還記得咱們兩年前到揚州去嗎?”遺玉道,“那個被冤獄的宋典軍,現在好像是升官做了揚州都督府上的長史。”?

李泰想了想,記起那麽個人,“宋恩孝?”?

遺玉點點頭。?

“他怎麽了?”李泰是想不出,一個遠在揚州的長史,是怎麽惹著她不高興。?

“不是他怎麽了,是他家的小姐,”遺玉皺眉,不大樂意地提起那段往事:“就是我二哥在揚州流浪時候,一開始中意的那位宋小姐,今兒我在宮裏見著她,就在今年參選的媛人裏頭。”?

宋心慈年紀不小了,也就比遺玉弱上一歲半歲,看今天宮裏頭那些妃嬪的反應,都是意外有這麽個大齡的小姐混在一片妙齡少女裏頭。


遺玉沒記錯的話,那宋心慈在揚州是曾有過一樁親事的,還同武家的一個什麽表哥牽扯不清,本身就不是什麽守節的女子,那宋家莫不是想要攀龍附鳳想瘋了,還敢把她送到長安來參加閻選。?

李泰看出她在擔憂,“你是擔心什麽?”?

遺玉歎氣道:“我是看她沒被宮裏相中,怕她逗留在長安,妄圖富貴,打聽到我二哥的消息,再去糾纏我二哥。”?

不怪她多心,當初他們離開揚州時,宋心慈在牢裏就對盧俊表現出了戀戀不舍,現在盧俊可不單是魏王內兄這麽簡單一個身份,就稱是當朝年輕武將裏的第一人也不為過,前途一片錦繡光明,京中想要攀附的女子不在少數。?

這兩人確曾有過一段情,她也不敢保證,盧俊隔了這麽久,真再見到這麽個人,還會不會記起那份舊情。?

“雖是外官之女,但其父也算列在五品之中,納做妾室,並不為過。”李泰和遺玉考慮問題的出發點顯然不同。?

遺玉聽李泰蹦出這兩句話,當即就甩開他的手,沒好氣地瞪他:?

“納什麽妾,我二哥新婚就上戰場,嫂子在家苦等他一年,他剛回來就想納妾,想都別想。這宋心慈又不是什麽好女子,真嫁進我盧家,我娘還能過安生日子嗎?”?

“這是盧俊的事。”李泰麵不改色地指出一點。?

遺玉聽了這句話,臉色有些難看,不想同他生氣,可就是忍不住,於是撇過頭,悶聲道:?

“對,要怎麽樣都是他的事,那殿下納不納妃也是您的事,同我沒關係。今天在宮裏見了許多漂亮小姐,貴妃娘娘給您中意了兩個樣貌文采都出色的,不如明天我就請了她們回府去喝茶,給殿下過目瞧瞧,看入不入您眼。”?

李泰目光一沉,默了默,想到她跟著自己所受的束縛,才冒頭的一點不悅消散,他眼中露出幾分無奈,不顧她甩脫,強握了她一隻手,把這鬧心的嬌人拉進懷裏,低頭道:?

“又亂說話,我不過是就事論事,也能踩著你的尾巴。”?

遺玉撅著嘴,白他一眼,“你哪裏就事論事了?”?

實際上,遺玉所知的盧俊,大多時候就是一位疼愛她又對她言聽計從的兄長,但私底下,李泰要比她知道的多,比方說,盧俊時不常會同鄂公府上的小公子到平康坊去喝酒,花牌點過,夜也留過幾次。?

李泰不以為盧俊是個專情之人,但他不想對遺玉直說,便換了一種口氣,道:?

“盧俊宅中添人是遲早的事,是你看的太重,硬將你的期許套用在他身上,你要知道,他不是我。”?

李泰一語點破關鍵,遺玉頭頂宛若一盆冷水澆下來,她抓著李泰的手,悶不吭聲,半晌才軟了態度,小聲道:?

“他要是喜歡,我也管不著他,但就不能是那宋小姐。?

盧俊遇上宋心慈,除了被利用,就沒過一件好事,她有所預感,兩人再牽扯上,他肯定會被那個女**害。?

西市不比東都會,貴族很少來往,便沒遇上熟人,沒有騷擾,遺玉同李泰就像尋常百姓一樣,隨著人流,觀賞街頭的千姿百態的花燈,買了不少零碎的小玩意兒,又到安瀾河邊放了一盞天燈,比肩賞月,情到濃時,遺玉才磨磨唧唧掏了去年七夕時候欠李泰的一封情信送他,因著一年一回,用辭難免煽情,洋洋灑灑寫了三大張,是把他遠征在外,自己對他的思念擔憂都盡述其中。?

李泰是極喜歡她對自己表露感情,被她成功地討了歡心,半夜回府,也就加倍還了她熱情,事後是叫遺玉後悔不迭,昏昏沉沉睡去之前,暗暗記下,下次絕不寫那麽長一篇,隻三兩句真心即可。?


第二天早晨,遺玉是在小雨點的哭聲中醒來的,原來小雨點昨天一整日沒見到娘親,吃了三頓雨粥果沙,第二天早上又被丫鬟拿勺子喂,終於是發了躁,哭哭啼啼地尿了一床,誰哄都沒用。?

秦琳這才抱到主臥門口,請平彤進去通報。?

李泰醒得早,正一手抱著溫軟的嬌妻睡,一手拿著昨夜她送的情信細品回味,聽見下人傳喚,也不理會,直到遺玉悠悠轉醒,迷迷糊糊試圖從他身上爬起來,才將那墨香四溢的箋紙放於一旁,按著她光裸的肩膀,一個翻身把人壓在身下,一手撐在她頭頂,一手去輕撫她略過紅腫的嘴唇。?

遺玉聽見女兒哭,什麽瞌睡蟲都沒了,掙紮著要把李泰推開,哪想李泰會借著姿勢的便利,找準了地方,磨了她兩下,腰背一沉,不帶半點遲緩地**進那溫柔鄉。?

兩個人同是低哼了一聲,遺玉眼睛裏頓時蓄起水霧,正在失神之際,李泰腰上已然發力,不急不躁地聳動,一雙沉的發暗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泛起紅潮的臉龐,不錯惜她任何一次動情的嬌態。?

遺玉聽著女兒在哭,偏被李泰這番折磨,又急又羞,個中滋味實難外訴,難受的狠了,才伸手在他背上使勁兒撓了幾下,抓出幾道紅痕。?

李泰並不嫌痛,隻是低頭安撫地親了親她發燙的眉尾,身下動作不停,依舊慢條斯理地享受著魚水之樂。?

許是晨歡易愉,李泰這一次倒是沒同昨夜那般久要她,隻做了一盞茶大點的工夫,便得滿足,摟緊她泄了元陽,又在她身上壓了一會兒,才翻過身,讓氣呼呼的小妻子趴在她身上,摸著她的腦袋,任她張開一口尖牙,在他汗濕的胸前咬了一口。?

小雨點早不知什麽時候被秦琳抱走了,哭聲不再,屋裏屋外安安靜靜的,隻能聽見她和李泰的喘息聲,遺玉也就不急著起床,她是真的累了,趴在李泰身上,不一會兒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李泰等她睡著,才把人挪到床裏側躺著,坐起來,將她身上被子蓋好,光著精壯的身軀下了床,到後頭浴室衝了個涼,洗去汗味,出來取下衣架上的長袍套上,束了頭發,係著腰帶出了屋,在廳外找到兩個守門的丫鬟,低聲吩咐道:?

“讓你們主子睡著,莫要擾她。”?

彤平雲連忙應聲,又請示,“王爺可是先用早膳。”?

“送壺茶到書房。”李泰背著手,邁著步子走往院子對角。?

兩個丫鬟看著他背影,是都能覺出神清氣爽的王爺現在心情很好。?

遺玉一覺直接睡到吃午飯,伸著懶腰從**坐起來,叫了丫鬟送水進來,聽說李泰早半個時辰出了門,並沒多問他去向,而是先派了人去公主府請高陽來說話。?

梳洗後,才讓人在屋裏擺午膳,叫秦琳把小雨點抱過來喂奶。?

開了春,也就開始回暖,下午外頭太陽很好,又沒有風,遺玉有心抱小雨點去曬曬太陽,去去病蟲,就讓平彤帶人先到大花園準備了一下,找了一塊早春的草坪,鋪上席毯軟褥,蒸了點心果茶,弄好才抱著女兒過去。?

小雨點七個月大了,除了嗯嗯啊啊之外,還能發出好幾個音節,遺玉把她放在墊了一層軟墊的毯子上,逗她開口喊娘,也不管她嗚嗚啦啦說些什麽,隻要她不出聲,就咯吱她癢癢。?

小雨點這點似了她,怕癢,來回被遺玉欺負了幾次,終於忍不住擠了兩滴淚出來,白胖的小手握著拳頭,推搡著遺玉湊近的臉,腿腳亂蹬,想哭又哭不出來,一副可憐相,不但沒招了遺玉心疼,反而更想逗她。?

秦琳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出聲道:“王妃不要急,小孩子通常是周歲過後,叫人才清楚些,這之前學些字音,也就是胡亂喊了,根本不會曉得意思。”?

遺玉親了親女兒臉蛋,把人抱了起來,拍著她背脊哄了哄,對秦琳一本正經道:?

“我哪裏是急著教她學話,就是想在她成性之前多陪她玩耍,免得她長大以後,同王爺一樣,整天悶著個臉,一副人家個個欠他八百兩的模樣。”?

聽她在背後打趣李泰,邊上幾個丫鬟都憋不住扭頭笑了,秦琳掃了她們一眼,也是忍俊不禁,又有些感慨,她見過的貴人有許多,不是貌合神離,便是心有旁騖,卻還沒有那一對,能像王爺王妃一樣感情好的。?

“啟稟王妃,高陽公主到了。”?

聽見這通傳,遺玉臉上笑容稍淡,“平卉,你去帶公主到花園來。”?

“是。”?

遺玉邀高陽過來,一來是聯係下感情,二來正好問問她宮裏那批媛人的動向。。.。


和離的女人

長安並不是每年都有大規模的閻選,但凡是宮裏有這個打算,通常是會提前半年征招,三個月將名單捎到內省,由禮部批閱了,名單才會再分別轉遞到皇上和掌管後宮的妃子手中。

進京之後,來自十道諸州的近百位媛人,通被安排住在東城驛館裏,有專門的守衛看護,隻在宮中傳喚時候被領入皇宮,其餘時間,都要規規矩矩待在驛館裏。

她們前後會在長安城住上三個月,隨時被傳召,也隨時有可能被婚配,三個月後,沒有被挑選上的媛人,就隻能收拾包袱被遣送回家鄉,失了這次飛上枝頭的機會。

遺玉聽聞了這些,是對宋心慈放了心,三個月,一眨眼就過去了,到時候人走了,天南海北的,還能妄想什麽。

高陽出身金貴,對這些進京參加閻選的小姐們自然頗為不屑:

“妄想要攀龍附鳳的人多了去,難得這樣的機會,那些外官們是擠破頭了將家裏的女兒往長安送。你看那徐惠,不正是趁在皇後病逝的當口,討了父皇歡心,如今儼然已是後宮第一寵人,她父親徐孝德有什麽作為,就憑著一個女兒得貴,三兩年的工夫便升上了果州刺史,誰看了不眼紅?話說回來,就是進不了父皇的跟前,能給皇子王孫們做門妻妾,裙係上皇室,也是他們巴不得的大福氣了。”

高陽說話從來都是一針見血,不留情麵,遺玉見過宋心慈這樣的,當然也知道那些背井離鄉的女子不全是如此,於是嘖了口果茶,插話道:

“這些女子進宮,妄圖富貴的有,但也不乏是被逼無奈的,有人想過錦衣玉食的日子,有人就隻求和和美美。”

高陽“嘁”了一聲,沒有同遺玉爭辯,扭頭看著仰麵躺在褥子上扳腳丫子玩的小雨點,眼珠子一轉,又嬌笑起來:

“不說這個,同四嫂講個有趣的。”

“什麽有趣的?說來聽聽。”遺玉並不時常外出交際,因而對這京城的動向,是不比三天兩頭往外跑的高陽靈通,聽見她有話要說,就知道是新鮮事。

“我告訴你啊,”高陽往遺玉身邊湊了湊,神秘兮兮道:“七皇叔不是因為同大皇兄一起謀反,被貶了庶人發落到伊州了麽,長孫無忌那老兒,為了把長孫夕摘出來,竟是把臉麵都豁出去了,想法子要讓她同七皇叔和離。”

和離?

遺玉驚訝地張大了嘴,半天才又重合上去,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你哪聽到的消息?”

高陽摸摸下巴,坐直了身子,衝她眨眼:

“你別管我是打哪聽來的,知道有這回事就行,不信你就等著瞧,再過一陣子,肯定會鬧得滿城風語。我啊,現在就是好奇,長孫夕不是同七皇叔生了個女兒,這下和離過後,那孩子該怎麽辦,要是跟著七皇叔,一輩子就是庶人,要是和離後跟著母妃,掛著我們李家的姓名,他們母女兩個該往哪去?簡直就是現成的笑柄嘛,哈。”

大概是為人母後的心性不同,遺玉不覺得高陽說的有什麽可笑,反倒有幾分可憐那個被父母禍及的孩子,見高陽一臉的幸災樂禍,不免出聲道:


“你也看到了,長孫夕會有今日下場,同她心性脫不開關係,做女人就是要多幾分心善,將來有了子女,才不會因一身罪孽拖累孩子,你可莫要學她,多幾分容人之量。”

聽遺玉說教,高陽不雅地翻了個白眼,不樂意道:

“怎麽什麽餿的臭的你都能拿來教訓我,我現在還不夠好麽,欺負人的事這幾年是少做多少。”

遺玉笑著拍了她一下,“我就是想起來說你兩句,別人我還懶得管呢。”

高陽還是不高興,悶聲道:“好心來找你玩,你又教訓我,不和你說了,我走了。”

她說著話,扯著裙子猛地站了起來,遺玉見她來了脾氣,哭笑不得,正猶豫著是不是開口哄她兩句,就見她大步朝前走了丈遠,扶著額頭頓了頓,身子突然一搖晃,就向前倒去。

“高陽!”

遺玉嚇地一下子蹦了起來,好在就站在長廊立口的平霞眼明手快,上前一步架住了暈倒的高陽,不然前頭就是台階,她這麽一摔,還不得頭破血流。





遺玉將李泰脫下的大氅掛在衣架上,回過頭,搖頭笑歎:

“你說這天底下的巧事多不多,小鳳有孕是我給診出來的,高陽也是在我這裏出的喜,我是不是該考慮開醫館掛個婦診,保管著生意興隆,大吉大利。”

哦對,她差點忘了,就連當初長孫夕的喜脈,也是她給瞧的,雖然那件事一想就知道是對方為了讓她出醜故意安排的。

“是很巧,”李泰對她開玩笑要開醫館的話不置可否,邊換上舒適的綢衫,邊問道:“房府得了這一胎,介時定會宴請你,你若不打算去,最好一開始就謝絕了他們。”

“嗯,”遺玉記下他提醒,又想起另一樁,見他係腰帶,便踮著腳給他掖起衣領,一邊好奇問道:

“我聽說長孫大人要漢王妃同漢王和離,你知道麽?”

“不曾聽說。”李泰雖是耳聽六路,但到底不是什麽都會閑著打聽的三姑六婆,對遺玉從高陽那裏聽來的八卦消息,還真是沒有留意。

遺玉本就不常同李泰講這些女人之間的話題,聽他說不知,就一帶而過,侍候他更衣梳洗後,待他去了書房辦公,自己才翻箱倒櫃,找起當初程小鳳和自己懷孕時候,用的那份食譜冊子,預備重新抄錄一份,再添些事項細則,給高陽送過去,免得她那跳脫性子,頭幾個月不注意,會壞了孩子。


元節過去,日子就變快了,幾乎是一晃眼就進了二月,遺玉的生辰是在二月十二,正好是她今年十八歲,該當花齡。

在李泰的授意下,府裏提前半個月就開始準備,美酒佳釀,鮮蝦活魚,時令蔬果,各色新鮮的食材,從南北各地快馬運送入京。

長安城上流圈子裏聞到風聲,也都各自開始準備起禮品,是都怕錯過這次巴結的好機會,魏王將被冊立東宮的事將在近期,水漲船高,而今誰還不知魏王妃的金貴。

就在眾人將注意力停留在遺玉將近的生辰時,這長安城又另外出了幾起引人口舌的熱鬧事。

一則,城陽公主同被牽入太子謀反一案的駙馬杜荷和離。

一則,在宮中默許的情況下,漢王妃同漢王和離,昔日的長孫三小姐,帶著她仍舊受封在冊的幼女宜陽縣主,搬到了城東的百花園裏,又恢複了單身。

這是兩個命運相同卻又境遇不同的女人,若說前者因為身份,大家不敢議論,那麽後者,已然成了長安百姓茶餘飯後的話題。

公主和離,那是因為皇室必須,可哪有王爺出了事,妃子要和離的道理,哪怕王爺成了庶人,頭頂上也還有個李姓不是?

知情者一麵腹誹,一麵又清楚的很,這還得虧長孫家勢大,才會演出這場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鬧劇。

這些風聞傳到遺玉耳中,已是事過幾日,她隻笑笑過去,便沒空再多關注此事。

《坤元錄》才遲發了新篇五十卷刊印造冊,正在籌備下一期的卷冊,李泰沒空,審閱和議稿,就順理成章地成了遺玉的事,二月開頭,她三天兩頭就往文學館走。

以遺玉的名義,這幾年發放給文學館的福利不在少數,那群文人早就對她好感不薄,加之她先前為那些被捕牢獄的人奔走過,更叫一部分在文壇頗有聲望的學士對她心存感激。

遺玉本身不乏真才實學,她書法造詣之高,言談舉止,是已早早現出大家風範,幾次議事下來,就連眼界高又好相處的著作郎蕭禹,都對她在行文造句的一些觀點頗為推崇,因此,有她這麽一個年輕女子參與編修,坐鎮大書樓,偌大一間文學館,竟是沒有半個人有異議。

夫妻兩個分頭忙碌,直到遺玉生辰前一天,才挪出空閑,給了自己沐休。

昨夜睡的早,遺玉早晨睡醒,眼睛還沒睜,便翻了個身,趴到李泰胸口,手指在被子底下摸到他一隻手掌拉住,光著腳丫子,調皮地去蹬他的小腿,李泰很快就被她擾醒,抬起一條長腿將她那隻亂動的腿壓住,暗沉的嗓音還帶些困意:

“莫惹我。”

遺玉帶著鼻音笑了兩聲,乖乖地沒有再動,沙沙輕聲道:

“先說好,今日不提公事,也不做文章,哪個先觸了這兩條,就要挨罰。”

李泰似是又眯了一下,遺玉等了一會兒,才聽他遲遲出聲:

“嗯,罰什麽。”

“誰沒犯錯,誰就說的算。”遺玉眯縫著眼睛,藏著裏頭的狡黠的光芒,是早有算計。

李泰動了動眼皮,音調雖依舊興懶,卻不乏語氣裏的認真:

“說話算數麽。“

“當然算數,來擊掌。”

遺玉見他肯答應,立刻拉著李泰一隻手伸出被子,舉著他的手腕,半是強迫地用另一隻手在他手掌上拍了兩下。

“說好了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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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歸來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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