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禍(求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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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皇宮之內,無人能眠,魏王帶領五千兵馬,圍堵在城西的安福門下,離太極宮外的承天門僅有兩百丈。
這消息很快便傳進了各宮各殿主人耳中,後宮人心惶恐,不少妃嬪都以為將要變天,竟是趁夜收拾起了細軟。
宮中禁軍得到警報,早已紛紛調動轉向西門,為防止外麵的兵馬湧入城中,竟不敢開城門。
北衙禁軍鍾照南匆匆趕到安福門,安排了幾隊弓箭手悄悄登上城牆,藏於壁後,他自己立於城門之上,低頭看著城下火把攢動,黑壓壓的人影,想到這是下午在金光門迎回那支渾身血氣的軍隊,便覺得頭皮有些發緊。
城下全是人,密密麻麻的站著,目及之處,不是人頭,就是火光,鍾照南根本看不清李泰身在何處,隻聽見有人義憤填膺地洪聲高吼:
“大督軍領我朝將士征戰西域,浴血沙場之際,太子殿下卻汙蔑他通敵叛國,借機搜刮了魏王府,構陷諸多忠良,四處通緝大督軍親眷,使其妻兒奔走,今日我等十萬大軍凱旋回朝,魏王府仍舊封禁,文學館不開,太子亦避而不出,視而不見,是何用意!敢請太子現身一見,還大督軍一個公道,解我數萬將士不平!”
話音一落,城下立即響起數千人呼應,聲勢浩**:
“請太子現身一見!還大督軍公道!解我不平!”
“請太子現身一見!還大督軍公道!解我不平!”
鍾照南耳朵被這聲浪掀的嗡嗡作響,冷汗下來,咽了一口唾沫,張張嘴,試了兩次才發出聲音,奈何下麵人聲鼎沸,根本就聽不到他說話聲,直到下麵有人發現城牆上多了人影,抬手一喝,人立靜,聲立停,整齊劃一,足可見軍紀之嚴。
“城上何人!可是太子殿下!”這不是剛才那個帶頭質問的聲音,但嗓音一樣大的如鼓。
“眾將且靜,我乃北衙鍾照南!”鍾照南不得已也扯開了嗓門,生怕下麵聽不清楚,“此時夜深,太子早已安歇,還請眾將稍安勿躁,先行退去,至於魏王一事,明日早朝自會商議。”
他話還沒說完,就停下下麵有人喊了一句“不是太子”,很快滴,衝天的人潮又再次爆發響聲,將他後半句勸告掩蓋過去,根本就不聽他勸說。
正急得焦頭爛額之時,身後有人搭肩,湊到他耳邊小聲道:
“鍾將軍,太子限你半個時辰之內將城外兵馬退去,您且速辦,遲了太子降罪,誰都擔待不起。”
聞言,鍾照南臉色漲成豬肝,差點一口血吐出來,真想讓太子自己過來瞧瞧這下頭的兵馬,看他還能不能輕巧地下達這樣的命令,不嚇的尿流。
他難道就不想趕緊把人驅散,若是可以,他大可以揮手下令彎弓放箭,將城外的兵馬當成是謀逆的叛軍給處置了,可他能嗎?麵對一支剛剛從戰場上下來,凱旋歸來的功勳之軍,他敢嗎!
鍾照南不敢先動手,他又怕城外的兵馬忍不住闖門,就這麽擔驚受怕地立在牆頭,頭一回後悔起擔了這個風光無限,卻有苦不能言的職務。
“啪!”在精神高度緊繃的關頭上,鍾照南反手甩了前來傳話的小黃門一巴掌,在對方的驚恐中,厲聲道:
“去,去請太子殿下來!遲了等外頭攻進來,我第一個要你的命!”
那小黃門嚇的連爬帶滾地下了城牆,跑沒了影,鍾照南轉過頭,麵色沉重地看著城牆下漸漸**不安的軍隊。
遠征軍不肯退去,禁軍不敢貿然,兩軍對峙於安福門前,就這麽過了半個時辰,就在鍾照南以為自己快被逼瘋的時候,救星,總算來了。
“大人、大人,平陽公主到了。”
平陽聽聞急報,皇上臥病不起,隻能由她出麵,匆匆由大明宮趕來,從東門進宮,一登上安福門的城牆,看到眼前一幕,現出怒容。
她大步走到牆邊,沒有理會迎上來的鍾照南,要過一旁禁衛手中已經引燃的強弓,點足躍上牆頭,現於月色之下,挽弓、搭箭、扣弦,一氣嗬成,一聲厲斥,手中火箭躥飛,射向城下人群:
“放肆!”
“放肆!”
“放肆!”
帶著嗞嗞火星的羽箭精準地落在人群當中,雖沒有傷到一人,卻成功地抑製下方騷亂,在這短暫的安靜中,夜空裏,隻回**著一人怒吼:
“吾乃李唐三公主平陽!是誰讓你們在皇宮門外大呼小叫!李泰呢?讓李泰出來見本宮!”
平陽在軍中的威信,比肩衛公與敬德,雖她多年不出,但當過兵的,哪個沒有聽說過她當年事跡,一個女子,帶兵征戰四方,手刃敵人無數,擁父兄兩朝帝王,堪稱當世第一巾幗。
一聽說她的名諱,城外兵馬立即**起來,口耳相傳:
“是三公主...是三公主來了...”
“三公主...”
有平陽坐鎮,半盞茶後,早已汗流浹背的鍾照南,總算在城下,見到了今晚的興師動眾的禍首魏王。
“李泰在此,拜見姑母。”
李泰騎在馬背上,從自覺分開的人群中現身上前,他身上還穿著白日未曾換下的盔甲,滿麵風霜,鬢角微亂,如同今朝剛下戰場,一手挽韁,衝著城牆上獨立的平陽揖手。
他聲音不大,是借著內力傳上,平陽和站在她腳下的鍾照南都聽的清楚。
“虧你還認得我這個姑母,”平陽見他肯出麵,就知道事情還沒有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這李泰,許是為了爭一口氣,而不是想反。
於是她垂下手中弓箭,怒色稍減,仍舊沒有好臉,“本宮知道這一次是承乾冤屈了你,可你深夜帶著這麽多人堵在宮門前,可有想過你正臥病在床的父皇?你且先帶人回去,不要衝動行事,此番你立下汗馬功勞,本宮會幫你討個公道,該給你的一樣不會少。”
她語帶雙關,試圖安撫李泰,暗指身在她公主府裏的遺玉,是還不知,人早就被李承乾強行請到了宮裏。
而李泰非但沒有順著她給的台階下來,反而堅持初衷:
“隻求太子現身一見。”
“明日早朝,你自會見到他,何必急於一時。”
“隻求太子現身一見。”
看李泰如此固執,平陽隱約察覺到了不對,若是為了意氣之爭,她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數落了太子,又褒獎了他,已經給足了李泰麵子,為何他還堅持要見太子?
莫不是承乾又做了什麽惹到他?
平陽生疑,望了一眼城下馬上的李泰,縱身落回城牆裏,不理鍾照南,對著那個到大明宮請她來救火的內侍問道:
“太子現在何處?”
那內侍是李承乾身邊的紅人,知道袒護主子,結結巴巴答道:“太子身、身體不適,在太極殿內休養。”
平陽一聽就知道是謊話,她可不是那些文靜的婦人,揪著那人衣領,把他拎到城牆邊上,反手一個巴掌甩過去,冷聲道:
“本宮再問你,太子近日可有什麽異常之舉,如實稟報,若再瞞謊,本宮就將你丟下去。”
耳邊風聲躥過,斜眼一瞧高高的城下頭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那內侍嚇得兩腿打顫,一害怕,就把他知道的一件秘聞招認出來:
“太、太子幾日前請了魏王妃入宮。”
聞此言,平陽兩耳一聲嗡鳴,頓時想到遺玉是在她到大明宮伴駕這幾日被強召進宮。
她暗罵一聲糟糕,太子的心性她再了解不過,心胸狹窄,又是一個好色的,這魏王妃落在他手上這些時日,恐怕已是被——
平陽越想臉色越青,當即就明白過來,李泰一反穩重常態,剛剛回京,就冒然帶兵圍城到底是為哪般。
她心中將李承乾罵了個狗血噴頭,若是他人這會兒在麵前,保不準一腳踹上他心口。
那盧遺玉對李泰來說如何,長安城裏但凡是有眼睛的都看的清楚,心中有數,他為她開罪了長孫家,在京中流言魏王妃不孕之時,還是斷然打發掉了幾次聯姻的好機會,他領兵出征之前,更是特意將人送到河北去躲避,這份愛護,難道還做的不夠明顯嗎?
這要是李泰沒有立功回來,也還好說,可他這次立下的戰功非同小可,被數萬將士擁護,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太子卻哄了他愛妻入宮,被人找上門還不肯見,這不是逼著他謀反嗎!?
想到這裏,平陽恨恨地咽下一口涼氣,咬牙切齒道:
“來人,到太極殿去,將太子帶來!將士凱旋,此等大事,他就是病入膏肓,也得給本宮爬下床!”
知道這次是太子闖了大禍,眼下她也隻能硬著頭皮應付,但願遺玉人在宮裏平安無事,若不然,這李泰要鬧起來,還不得把長安城翻過個兒來。
“李泰,本宮已讓人去請太子,你稍安勿躁,等候片刻。”
城門下,李泰低應一聲,表麵無異,攥著韁繩的拳頭握緊,繩子不堪忍受發出的嗞嗞響聲,讓人耳朵發麻。
連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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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安撫下李泰,派人去請太子,又陪著城下將士等候了足有半個時辰,因而見到李承乾黑著一張臉,慢騰騰地登上城牆,出現在她麵前,平陽心中的暗火,大概比李泰少不了多少。
“姑母。”李承乾悶聲喚了一句,停在那裏。
“李承乾,”當著牆垣上眾多禁軍的麵,平陽直呼了他的姓名,臉色很不好看,“本宮不管你心裏是有什麽氣,你現在就把人給李泰送過去,待你父皇病愈之後追究起來,本宮還可幫你說上兩句話,若不然,釀成大禍,本宮第一個掀了你的東宮之位”
聽這不留情麵的厲斥,李承乾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平陽竟會堂而皇之地就拿東宮之位威脅自己。
“好、好,你們一個個就知道偏幫著他,寵向著他,以前是,現在也是,”李承乾低下頭,自語般喃了兩聲,垂在身側的臂膀夾緊,竟然是對著平陽冷笑了起來,道:
“姑母說的,我怕是辦不到。”
平陽眉心一突,“這是何故?”
“人早就被我殺了,我拿什麽給他。”
平陽怔忡了一下,眼中怒火狂漲,一把扯過李承乾衣襟,按著他的脖子,大力將他壓向城頭。
“你看,你看看下麵是什麽,畜生”
李承乾被迫望向城下,隻見人山人海,火光之處,皆是兵馬,槍矛森森,欲覆山城,此去一個時辰,城下的兵馬越聚越多,早已不隻五千之數。
城下有人眼尖,看到了城頭上的人影,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太子來了”,隨聲迎合,接二連三,片刻成浪。
“太子出來,還大督軍公道解我不平”
“太子出來”
“還大督軍公道解我不平”
“看到了?”平陽將臉色蒼白的李承乾從城頭上拉了回來,“若是李泰知道你把他的人殺了,大軍要是攻打進城,慌亂中,誰能保你小命?”
“他、他們不敢,這是謀反,這是謀反本宮是太子,他們這是死罪”
平陽目光一暗,搖頭道:“征伐沙場的戰士,最無畏的,就是死。”
她看著李承乾恍惚的神色,心中百苦,她最不願看到就是兄弟之間的兵戎相見。
“李泰心誌之高,積勢已久,你父皇早料他不甘隱忍,故而許之遠征,以他皇子之位穩定軍心,假若他此次不利,便挫他的銳氣,假若他得立功勞,則正好以他這把利刃開疆護國,果不其然,他解了突厥西患,又破了西域通道,立下大功。”
“早先,你父皇就防著他萬一得勝,回朝會不利於宮廷,故下詔將他妻女從河北召回,一來是怕有人心懷不軌拿她做文章,二來是想借此牽製李泰,讓他不敢輕舉妄動,隻等遠征軍退回各道軍府,便可無虞。”
“皇兄早覺身體不適,故而染病之初,就將監國之責交由你,想要你這太子坐鎮朝中,培養威信,後來他身體每況愈下,不得已遷往大明宮靜養,為怕你借機為難魏王府,等李泰回來不好收場,故而事先派人送信洛陽,要我適時回京穩定局麵。”
“恰那魏王妃來找我求助,我才知你被皇兄言中,果然為難了魏王府,於是順勢護她回京,將她一家護於我公主府門下,待那李泰回來,好歹不會因你封了他的魏王府鬧大,豈料——”
平陽深吸一口氣,抑不住恨鐵不成鋼的憤慨:
“豈料棋差一招,你父皇前日病危,我趕赴大明宮去侍疾,來不及交待府中,卻被你這混賬東西抓住間隙,將他愛妃弄進宮裏。這真是千算萬算不如天算,他得勝歸來,戰利品中定然存有大量糧草以備不時隻需,足夠萬軍多日之用。眼下是入冬時節,正逢南北軍府兵力來往調度,是京中兵力最弱之時,不過一萬人數,你叫他們怎敵李泰這支凱旋之軍?”
“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隻差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假若被他得知愛妻已經喪命,這一把火添上去,他有大軍擁護,無你父皇主持大局,你當他真不敢反嗎“
李承乾聽平陽這一番前因後果道來,臉上早無血色,他會扣留遺玉在宮裏,就是想出一口惡氣,卻不曾想過會因為一個女人,反倒給了李泰謀反的借口,驚慌之下,拉住平陽衣袖道:
“姑母,您手中不是還是一支兵馬嗎?”
“遠水難解近渴,”平陽緊皺著眉頭,將目光轉向城下,稍息,道:“現在隻能施以緩兵之計,先將李泰勸退,莫不能讓他知道魏王妃已死。”
為私己,平陽恨不能將害了她故交之女的太子一掌斃了,但為家國,她卻必須要穩定局麵,不能讓長安大亂。
“我現在親自帶你出城去同李泰對談,你就告訴他,魏王妃已被送往別處,不在宮裏,再許他三日之約追回,承諾將人送還,先拖住他,京兆南山有一藏兵之處,當朝隻我同你父皇、舅父三人得知,兵符在你舅父手中,待我同他商議,調兵遣將。”
李承乾心中有鬼,聽到平陽這麽說,心中一番較量,更怕日後被平陽發現他謊稱遺玉已死,興師動眾,當下決定回去就把遺玉滅口,絕不能讓她活口。
“好,我聽姑母的安排。”
於是,在平陽的隨同下,禁軍冒險將城門打開,將她同太子送到城外,同李泰麵談。
城外風聲嗦嗦,人影攢動,李泰看著將視線從率先露麵的平陽,移到她身後的李承乾身上,淩厲的目光霎時又盛幾分。
“李泰,本宮已知你今夜來意,”當著眾多人麵前,平陽知道不好將話說明,“你皇兄有話要對你說,你且聽罷,再做打算不遲。”
說罷,她推了推李承乾上前,後者在城樓上聽過她囑咐,便悶聲悶氣對著李泰揖手道:
“四弟,是為兄思慮不周,冤屈你通敵,又私取了你府上一樣東西,你而今上門索要,本當歸還,可她現已被我送往別處,不在宮中,你且稍安勿躁,給為兄三日之期,定將原物尋來奉還。”
平陽看李泰隻是微微皺眉,顯然半信半疑,知道還得自己發話,於是道:
“有本宮在此,你還怕他誆你麽,你先帶人回你的魏王府去,那封條撕了就是,誰敢說你半句閑話,就讓他到本宮麵前來。當著眾軍的麵,本宮給你放下一句話,三日過後,你皇兄若不將‘失物’歸還,給你一個交待,本宮任由你問他討債,再不理此事。”
她見李泰還不動事,心中焦急,板起臉,又加了一把火,“孰輕孰重,你可要想清楚,有得必有失,就看你知不知進退了。”
平陽知道自己這是在賭,賭李泰心裏,遺玉的分量如何,隻要他偏念這份情意,為了遺玉的安危,就會多等這三日,若他一意孤行要在今夜,那隻有怪天意如此了。
“就依姑母之言,三日之後,日落之前。”
李泰放下期限,抿起唇,調轉馬韁,回頭沒入兵隊自覺分散的道路中,手一抬,沉聲道:
“眾將聽令,紮營金光門外,等候三日。”
解決了安福門危難,告別了前去同長孫無忌要兵的平陽,李承乾匆匆趕回東宮,先跑到閻婉住處。
“婉兒,帶本宮去見那女人。”
閻婉看著神色狼狽的李承乾,低眉順眼地搖頭道:
“殿下,遲了,一個時辰之前,婉兒已將她放走。”
“什麽?”李承乾大驚失色,“你放了她?放去哪裏?”
“她應早已出宮,至於她出宮後去了哪裏,婉兒不知。”
“jian貨本宮讓你教訓她,你竟膽敢放了她”
李承乾甩手就給了閻婉一巴掌,又一腳踹翻了邊上的花架,花盆跌落,應聲而碎,泥土灑了一地。
閻婉伏在地上默不吭聲,李承乾發了好一通脾氣,才悶著頭坐在軟榻上,考慮對策。
遺玉被這麽放走,肯定是要去找李泰,等李泰尋到了人,他瞞哄平陽的事不就被拆穿了?
再或者,李泰假意尋不到人,故意等到三日之後帶兵逼宮
李承乾越想覺得這可能性大,又因平陽在城牆上威脅他要廢他太子之位的話心生忌憚,就這麽盞茶的工夫,心思百轉千回,一咬牙,自覺不能坐以待斃,當即丟下閻婉,起身到書房寫密信,讓貼身的侍衛連夜送出宮去。
再說三更之時,兩軍對峙於安福門外,遺玉卻被拉飼料的貨車送出了宮門,在朱雀東大街一條小巷中卸下。
遺玉在車中蹲坐許久,被臭味熏的頭暈,腿腳麻木地被人從木板箱裏拉了出來,還沒分清東南西北,就被人推搡著走進巷子深處。
“咳咳,你、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
架著她的兩名仆婦並不回答,那拉車的太監低頭跟在後頭,直接把她送進了巷尾一間小門,連拖帶拽,推進院子裏一間屋裏。
遺玉冷不防被推了一下,踉蹌地跌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忽聽這屋裏有人輕笑,抬頭一看,驚見一張熟人的臉。
“咯咯,”長孫夕蜷著腿坐在一張與這簡陋的房間不符的湘妃榻上,抱著手爐,看著坐在地上的遺玉一臉愕然,波光流動的美目,裏說不出的得意:
“那個蠢女人,還真是瞞著太子將你送到了我這裏,她還以為我看不透她那點小伎倆,禍水東引,殊不知,我要的就是你這個禍水。”
遺玉見到長孫夕,前後一想,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咳,原來這從頭到尾,都是你在做鬼,難怪”
難怪太子會趁著平陽不在,冒然召她進宮,這裏麵,少不了長孫夕在旁煽風點火,若論借刀殺人,她見過的女人裏頭,最厲害的就屬眼前這一個。
仿佛知道遺玉心中所想,長孫夕斜睨著她,好心情地調侃道:
“不錯,確是我說動太子表哥拿你泄憤,再哄閻婉背著表哥趁機將你送出來,怎麽樣,在宮裏這幾日住的舒坦麽,太子他對你可算溫柔?咯咯咯”
明明生了這麽一張國色天香的臉,可人品卻壞到了骨子裏,遺玉其實一直都不能理解,她同長孫夕之間是怎樣惡化到今日這個地步,以至於她要像一條跗骨之蛆般地糾纏自己。
“我不懂,你若隻是為了要害我,何必繞這麽一大圈,將我送進送出,究竟是何用意?”
“哦,對了,你還不知道吧,”長孫夕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茶,道:“李泰已經歸京了。”
忽聞此訊,遺玉怔然,心口不聽使喚地噗噗跳了起來,然而麵上喜憂參半,像是不知這是個好消息,還是個壞消息。
“我再告訴你,李泰打了勝仗,侯君集滅高昌,他就驅逐了盤踞在碎葉川以南的突厥人,打通了西北要道,至於先前太子誣陷他通敵陷軍,則是誤會一場。他立下如此大功,回京之後,本該享盡殊榮,可是因為你,這一切全都毀了。”
長孫夕笑容收起,冷眼盯著遺玉,道:“我就說你是個掃把星,早晚要連累他的前途,他為了你,一個時辰之前竟然召集兵馬,公然圍困皇宮。”
遺玉頓時瞠目結舌,親耳聽到李泰為她傾軍圍城之舉,隻覺心若擂鼓,一時不能對答。
“表哥也是個沒出息的蠢材,皇上病重,將監國之任交由他手上,他不思進取,趁機圖謀大業也就罷了,反而以為穩坐東宮,目光狹隘,隻一心想要除掉李泰,錯過了逼宮的好時機。”
“現在可好,李泰動兵,皇上臥病不出,眼下在宮門外做和事老的是平陽,她肯定會猜到問題出在你身上,表哥交不出人,李泰不會善罷甘休,京中兵力不足,平陽最多拖上兩三日,最後他們還是要打起來,等戰事一起,李泰就是謀反。”
長孫夕故意咬重了“謀反”二字,滿意地看見遺玉變了臉色:
“我爹手中尚握有一支秘軍,從南山趕來最多三日,平陽肯定會借這支兵鎮壓李泰,介時戰起,李泰若是勢弱便罷了,若是他勢強,我就將你交給平陽,她為護長安,肯定會拿你威脅李泰,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會選擇戰,還是為你降呢?”
遺玉打了個寒噤,難掩心中驚濤駭浪,這女人竟是要借著她,將三軍玩弄於股掌
她原以為長孫夕隻恨自己,不想她現在連李泰都要害。
“我總算知道為何殿下會不喜你,”遺玉譏誚道,“你這樣的女子,陰險狠毒,發起瘋來像條狗一樣,看到誰都想咬上一口,殿下喜歡的是我這種溫柔貼心的女子,故而會對你厭煩,連聽我偶爾提起你,都要皺眉頭。”
看遺玉眼中毫不掩飾地嫌惡,長孫夕眯了眼睛,心頭恨起,走下榻,上前蹲在遺玉麵前,揪住她頸後的頭發,向後拉扯,使得她因痛仰頭,看向自己,詭笑道:
“不要試圖激怒我,你想死,還沒那麽容易,我會讓你親眼看到,他是怎麽被你害的身敗名裂,你要怪,就隻能怪你為何要回來。”
語畢,長孫夕鬆開遺玉的頭發,在她肩上蹭了蹭掌心,站起身,領著兩名粗壯的仆婦朝門外走去,吩咐了那個從宮裏將遺玉送出來的太監:
“阿五,看緊她,不要讓她尋死。”
監反手將門關上,落了鎖,直挺挺地站在門外。
屋內,遺玉咳嗽了一陣,等腿腳上的麻木緩解,她才緩慢地站起身,看了一眼屋裏快要熄滅的油燈,撫著胸口蹣跚走到透光的門邊坐下。
“唉”
十一月初三,太子稱病,未能早朝,眾臣多有聽說昨晚福安門外發生的事,人心慌亂,聚在承天門外相互打聽確信。
隻當李泰是為了一口氣,才向太子發難,孰知內幕如何。
金光門外駐紮的萬人大軍太過顯眼,不到中午,便鬧了個滿城風雨。
魏王府拆封,李泰回府,閉門謝客,就連河間王李孝恭找上門,都沒有見。
翡翠院被人搬洗一空的書房中,李泰坐在收拾幹淨的書桌後,翻看著一疊積壓多日的書信,阿生從外頭走進來,輕聲打擾:
“王爺,小郡主已從公主府上送過來了,要不要屬下讓秦姑姑抱來給您看看?”
李泰翻頁的動手停頓了一瞬,淡聲道:“不用。”
阿生抬頭,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走上前,從懷裏掏出一張破皺的字條,兩手遞過去。
李泰接過,一掃入眼,嘴唇便輕抿起來,捏著那字條的手指使了使力道,終究沒有撕碎,而是收在了袖中。
“傳我令到城外”
平陽順利地從長孫無忌手中借到兵符,兩人商議之後,做好萬全準備,隻要三日之後,李泰敢反,如何排兵布陣,如何包抄圍剿,一一算計。
事不宜遲,初三這天上午,平陽便派了心腹出城,帶著兵符到南山調兵,她則在京中坐鎮。
她這都一切都安排周詳,隻需等上兩天,便能將長安城的局麵重新穩定下來,可誰知,就在這天晚上,她忙碌了一日,準備上床休息時,卻突然得到了一個糟的不能再糟糕的消息——
“啟稟公主,城西忽有大量武人聚集。”
平陽困意頓消,緊張道:“他們往哪走?”
“似是延康坊的方向。”
平陽念頭一轉,猛捶了一下床鋪,“壞了”
“公主?”
“速去調集府中護衛,半盞茶後在前院領命,快”
事關緊急,平陽顧不得更換衣物,隨便扯了一條披風係上,摘下牆頭一直用來裝飾的配劍,風聲大步地走向門外。
從城東趕往城西,快馬也需半柱香,就是這麽大點工夫,等平陽感到時候,還是遲了一步。
魏王府門外,燈火闌珊,大門敞開,門前血氣衝天,地上七零八落地掉著染血的刀劍,不斷地有人扛著殘缺不全地屍體從府裏走出來,丟到路邊,還有活口,都被死死地捆了,推到牆角。
李泰就站在門外,穿著一身單薄的綢衫,披散著頭發,托著一隻被草草巴紮起來的手臂,麵容平靜地看著門前的情景。
聽到馬鳴聲,轉頭看見怒氣衝衝地縱馬跑近的平陽,掀起眼皮,道:
“姑母,太子派人夜襲於我。”
平陽盯著他還在往外滲血的左臂,強自鎮定道:
“是不是誤會?”
李泰扭過頭,阿生會意,就讓侍衛從牆角拎了兩個五花大綁的武夫出來,丟到平陽麵前,抬起他們下巴,讓他們仰頭露出臉。
平陽一看這兩人,臉都綠了,就是她不常在京裏,也認得這當中有一個人是李承乾身邊的衛士。
阿生腳尖一抬,踢中一人小腹,疼的那人趴跪在地上,“說”
平陽一閉眼,此情此景,還用多說什麽。
十一月初三日夜,太子派五十壯士夜襲魏王府,為魏王所察,事敗。
當夜,大明宮外,遭遇百名刺客闖入,侍衛死傷,阻於望仙門外,後被早早埋伏在城東的遠征軍趕到,伏誅。
事舉,經連夜審訊,查為太子承乾所為,有前城陽公主駙馬杜荷,漢王李元昌,長廣公主之子趙節參謀。
魏王擁兵,於第二日淩晨分別闖入東宮,城陽公主府,漢王府,將太子一幹人等捉拿。
早晨,遺玉正蜷縮在牆角,披著一條破毯子入眠,緊鎖的大門忽被人拉開,冷風灌進來,一下就把她吹醒。
抬頭一看,長孫夕正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不住地往門外看,一揮手,示意守門的那個太監:
“帶走。”
監上前,將渾身疲憊,毫無抵抗之力的遺玉扛在了肩上,跟著長孫夕快步離開這小院,上了門外等候的一輛馬車。
坐在車上,遺玉才有機會好好打量長孫夕,見她發鬢微亂,穿著很不得體的灰裙褐衫,一副民婦打扮,忍不住嘲道:
“皇嬸這是要下地去幹農活麽?怎也不帶上鋤頭。”
那太監阿五就坐在車門口,聽她笑話,低下頭去。
“閉嘴,”長孫夕揉著發疼的額角,冷笑道:“不要急,你就快派上用場了。”
“我心裏一直很好奇。”遺玉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道。
長孫夕睨視她,如同看著一個死人,“什麽。”
“那年平陽公主生辰之日,你可曾後悔同我打了那個賭?”
一杯酒,向危機四伏的宴會上走,一杯酒,向後半生的姻緣走,她選了向前,為了情愛衝動,同李泰一起分擔危險,而長孫夕選了向後,為了名利熏心,毀了她的後半生。
“”長孫夕僵著臉,沒有作答,轉過頭,掀開車簾去看外麵動靜。
“不想回答就算了,”遺玉揉了揉睡得發酸的脖子,對著麵色陰沉的長孫夕,輕聲道: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沒在意她傾身上前,長孫夕頭也不回,不耐煩道:“什麽?”
“我回長安,其實就是為了幫殿下把太子扳倒。”
呼吸吹到耳邊,長孫夕打了個激靈,扭過頭,看向遺玉近在眼前的臉孔,她身上氣味難聞,臉頰髒汙,嘴唇上盡是幹皮,然而一雙眼睛,卻是十分清明。
“你剛才說什麽”
遺玉不再說第二遍,笑了笑,坐了回去。
長孫夕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似乎是總算意識到了什麽,慌聲道:“阿五,將她捆起來,捆起來”
那太監阿五沒動,扭頭看向遺玉。
“把她的嘴巴堵上。”
“是。”
長孫夕來不及適應這突變,就驚恐地看著那跟了她四年的護衛,飛快地伸手點了她的穴道,掏出一團軟布塞進她嘴裏。
馬車轆轤,一直到了大理寺衙門口,渾身僵硬的她被丟下車之前,就隻聽見遺玉最後一聲低語:
李泰扭過頭,阿生會意,就讓侍衛從牆角拎了兩個五花大綁的武夫出來,丟到平陽麵前,抬起他們下巴,讓他們仰頭露出臉。
平陽一看這兩人,臉都綠了,就是她不常在京裏,也認得這當中有一個人是李承乾身邊的衛士。
阿生腳尖一抬,踢中一人小腹,疼的那人趴跪在地上,“說”
平陽一閉眼,此情此景,還用多說什麽。
十一月初三日夜,太子派五十壯士夜襲魏王府,為魏王所察,事敗。
當夜,大明宮外,遭遇百名刺客闖入,侍衛死傷,阻於望仙門外,後被早早埋伏在城東的遠征軍趕到,伏誅。
事舉,經連夜審訊,查為太子承乾所為,有前城陽公主駙馬杜荷,漢王李元昌,長廣公主之子趙節參謀。
魏王擁兵,於第二日淩晨分別闖入東宮,城陽公主府,漢王府,將太子一幹人等捉拿。
早晨,遺玉正蜷縮在牆角,披著一條破毯子入眠,緊鎖的大門忽被人拉開,冷風灌進來,一下就把她吹醒。
抬頭一看,長孫夕正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不住地往門外看,一揮手,示意守門的那個太監:
“帶走。”
監上前,將渾身疲憊,毫無抵抗之力的遺玉扛在了肩上,跟著長孫夕快步離開這小院,上了門外等候的一輛馬車。
坐在車上,遺玉才有機會好好打量長孫夕,見她發鬢微亂,穿著很不得體的灰裙褐衫,一副民婦打扮,忍不住嘲道:
“皇嬸這是要下地去幹農活麽?怎也不帶上鋤頭。”
那太監阿五就坐在車門口,聽她笑話,低下頭去。
“閉嘴,”長孫夕揉著發疼的額角,冷笑道:“不要急,你就快派上用場了。”
“我心裏一直很好奇。”遺玉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道。
長孫夕睨視她,如同看著一個死人,“什麽。”
“那年平陽公主生辰之日,你可曾後悔同我打了那個賭?”
一杯酒,向危機四伏的宴會上走,一杯酒,向後半生的姻緣走,她選了向前,為了情愛衝動,同李泰一起分擔危險,而長孫夕選了向後,為了名利熏心,毀了她的後半生。
“”長孫夕僵著臉,沒有作答,轉過頭,掀開車簾去看外麵動靜。
“不想回答就算了,”遺玉揉了揉睡得發酸的脖子,對著麵色陰沉的長孫夕,輕聲道: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沒在意她傾身上前,長孫夕頭也不回,不耐煩道:“什麽?”
“我回長安,其實就是為了幫殿下把太子扳倒。”
呼吸吹到耳邊,長孫夕打了個激靈,扭過頭,看向遺玉近在眼前的臉孔,她身上氣味難聞,臉頰髒汙,嘴唇上盡是幹皮,然而一雙眼睛,卻是十分清明。
“你剛才說什麽”
遺玉不再說第二遍,笑了笑,坐了回去。
長孫夕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似乎是總算意識到了什麽,慌聲道:“阿五,將她捆起來,捆起來”
那太監阿五沒動,扭頭看向遺玉。
“把她的嘴巴堵上。”
“是。”
長孫夕來不及適應這突變,就驚恐地看著那跟了她四年的護衛,飛快地伸手點了她的穴道,掏出一團軟布塞進她嘴裏。
馬車轆轤,一直到了大理寺衙門口,渾身僵硬的她被丟下車之前,就隻聽見遺玉最後一聲低語:
“有一句話你不該忘記,我的運氣,從來都比你好。”
躺在冰冷的街頭,一身民婦裝扮準備逃出城的長孫夕,瞪著一雙眼睛,不明白這一次她又是輸在哪裏。
恐怕有些秘密,一直到死她都不會懂。
遺玉坐在馬車上,接過阿五遞來的披風,包裹住凍得發硬的身體,放鬆了身體靠在車壁上,長出了一口氣,扭頭看著正在給她煮茶的阿五,回想起這短短幾日的曆險,不由唏噓:
“多虧了有她摻和,太子才會這麽快沉不住氣。不過他們都當我是傻子麽?十萬大軍回朝這麽大的動靜,長安城怎麽會一點風聲都沒有,不是中途被人攔截,就是根本沒人傳回來,我從那時就嗅到陰謀,怕自己身陷囹圄,弄巧成拙,特意派了一個不起眼的家仆送了那封藏字信去求助,那晚我被閻淑人送出宮,本已不報什麽希望,還好,還好那信送到了,阿五,多謝你。”
“小的不敢當。”
“若是你能見到我大哥,代我告訴他,我十分想念他,很快,很快我們一家就能團聚了。”
勢大
馬車在魏王府門前停下,遺玉下車之前,在車裏將頭發衣裳收拾了一遍,聞著自己身上一股奶腥,快要餿掉的味道,這才有些後悔沒有在路上找家酒樓收拾一番,可這會兒都到了門前,再讓她往別處拐,她又不願。
“王妃,小的就送您到這裏,首領交代您,時機未到,最好是先莫聯係。”
遺玉點點頭,她能猜到大哥這一次出手幫她是冒了風險的,她一手撥開車簾,鬆了下了肩膀,呼出一口氣。
“我走了。”
她一蹦從車上跳下來,往前走了幾步,再轉過頭,那送她來的馬車已經調轉了方向,漸漸駛遠。
她回頭大步地走向王府門口,還沒到跟前,就聽見一聲驚喜交加的呼喊:
“主子,是主子回來了!”
平卉一驚一乍地拉扯著平雲迎上來,看樣子兩個人是在門前等了好半天。
“主子,您、您這是從哪回來的,怎麽弄成這樣——”
遺玉見兩個丫鬟要哭,忙推著她們肩膀往門裏走,守門的侍衛恭敬地行了禮,對她一身狼狽是視而不見。
“誰讓你們等在這兒的?”
平卉擦了一下眼角,抖開貂子裏的紅絨披風搭在她肩上,麵色怪異道:“是李管事,王爺說您今天回來,李管事就讓奴婢們在前院等著。”
丫鬟們好奇李泰的先見之明,遺玉卻不意外,昨日她讓阿五送信去給李泰,已報過平安。
“王爺在哪?”心裏好些話想對他說,害怕的,擔心的,喜悅的,不安的,捂都要捂不住了。
“主子您不知道,昨晚上府裏遭了刺客,王爺一宿沒睡,天明時候回來了一趟,見您沒歸,就又往大理寺去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遺玉腳步一頓,頓時失笑,她才從大理寺衙門口前頭繞了一圈回來,這不是錯過了麽,也好,容她收拾收拾,這個樣子見他,她也不樂意。
“主子,小郡主可想您了,見天兒地睜著一雙大眼在屋裏瞅人,看不著您就哭,您要不先去看看孩子?”
“你們聞我身上味道,還不熏了她,趕緊去燒水弄吃的,讓我洗洗再填飽肚子,可是要餓壞你們主子我了。”
“唉、是是。”
痛痛快快地躺在翡翠院的大池子裏泡了個澡,遺玉多日沒能合眼好好睡上一覺,就由著一群貼身的丫鬟,前後圍著侍候她擦背洗頭,舒服地差點睡過去,因而沒注意到她們搓洗時見到自己脖子上未消的牙印和耳根幾處紅痕時候,臉白哆嗦的模樣。
洗好澡,遺玉著急看孩子,屋裏暖爐燒的旺,她套了一條長衫便走出來,秦琳已經抱著小雨點坐在妝台前頭,拿著一串亮晶晶的珠花逗她玩。
“快給我抱抱,真是想死個人。”遺玉坐下來,將女兒接過去,低頭就往她臉上亂拱,“小雨點,小雨點,想不想娘親,娘親好想你啊,讓娘親親,麽!”
五個月大的孩子,手腳都有力氣,小手推著遺玉貼緊的臉,嘟嘟嚕嚕了幾下,大概是嗅到母親身上的奶香,認出人來,嘴裏“啊啊”地叫著,片刻後,竟是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這是?”遺玉嚇得趕緊鬆開她,放在大腿上,以為是尿了,手伸進粉皮的小被子裏一摸,光溜溜地,沒有濕啊。
“餓著了,許是知道您要回來,早上喂東西都不願吃。”
聽秦琳的話,遺玉趕緊將衣裳拉下來,將她抱好,小家夥自己就嗅著味道,啊嗚一口咬了上來,兩手扒拉著,使勁兒吮起來。
小雨點喝奶的工夫,遺玉簡單對秦琳和幾個豎著耳朵等聽的丫鬟們編造了自己這幾日的經曆,該省略的,一句沒有多講:
“太子召我進宮,是想問王爺通敵一事,我個婦人家知道什麽戰事,就敷衍了他幾句,想他是不甘心,才將我扣下來,後來東宮有位淑人,與我相熟,就走了小門將我送出宮,我怕回來的早還會被太子難為,就故意在外頭留了幾日,今早上聽說王爺回來了,還打了勝仗,這不就趕緊回王府了。”
應付完了丫鬟們,喂完小雨點,遺玉更衣後,又用了一頓豐盛的早膳,吃飽喝足,困意上來,因為想等李泰,不願睡,就拉著秦琳在屋裏小聲說話,一邊哄小雨點睡覺。
“主子,杜大人登門拜見。”
一聽說杜若瑾來了,遺玉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坤元錄》,李泰這兩天肯定沒時間處理這個,便將睡熟的小雨點抱到小**,整了整衣裳,出去接見。
遺玉恰恰猜錯,杜若瑾並非是為了《坤元錄》而來。
“聽說昨夜魏王府遭了刺客,你沒有事吧?”
遺玉咳了一聲,“有勞先生掛念,我沒事。”她昨晚上都不在府裏,怎麽會有事,不過想來李泰有所準備,太子的人也傷不到他。
杜若瑾猶豫了一下,突然站起身,對著遺玉躬身一揖:
“杜某有個不情之請。”
兩人曾是師生,遺玉怎堪受他大禮,連忙起身,訝異道:“先生這是做什麽,什麽請不請的,有事您且說。”
姑且不論杜若瑾要求什麽,單憑前陣子滿城風雨的時候,他還肯費力從太子手中保護了《坤元錄》底稿一事,就夠遺玉謝他的了。
“是這樣,”杜若瑾臉色不好地將昨夜大明宮被刺客夜襲,把人抓起來審問過後,牽出了太子逼宮篡位一事,還有一份參與謀反的名單,杜家老二,城陽公主駙馬杜荷就在這名單之列,天不亮就被大理寺來人帶走。
“我不知道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但方才已同城陽公主到大理寺去了一趟,想要見見二弟問個清楚,然被官差阻於門外,聽大理寺的官員說,此次負責監督審理此案的是魏王殿下,昨夜偷襲大明宮的反賊也是由王爺手下的兵馬抓捕到的,故而想請你陪我走一趟,看能不能請魏王殿下通個情麵,讓我見上二弟一麵。”
杜荷參與了謀反?
遺玉是料到了太子會狗急跳牆,可沒料到昔日同窗也有份,聽見杜荷摻和了此事,她是詫異萬分,想了想,不管是真是假,是念舊情還是現故,杜若瑾這個請求她都不能推辭。
“好,我這就陪你走上一趟,不過有沒有用,我就不能作保了。”
杜若瑾低下頭,道:“不論如何,多謝了。”
剛喂過奶,也不需再換衣裳,遺玉讓平彤去取了一條披風,便匆匆地跟著杜若瑾出門,上了他的馬車。
大理寺監牢
“李泰,你這個小人!放本宮出去,本宮要見父皇!”
沒有理會李承乾在身後的大喊大叫,李泰接過主簿遞來的筆錄,邊看邊往外走。
“王爺,您看,太子他拒不供認,這該如何是好?”一名主事問道。
李泰沒說話,身後另外一名少卿小聲嘀咕道:“這是不認就能了的事麽。”
“過兩個時辰再審,適量用刑。”李泰道。
對太子用刑?
幾名官員對了個眼神,沒一個敢說不合宜的,現在他們這些消息靈通的官員,哪個不曉得魏王有三萬精兵在金光門外駐留,皇上病重,太子倒台,眼下這長安城裏誰是老大,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出了後院的監牢,前庭便有幾個人結伴迎上來,看清楚來人,李泰身後的官員連忙行禮。
“見過長孫大人,房大人。”
“幾位大人。”房喬回了一禮,就地詢問起起這幾名大理寺職官有關太子謀反一案審查的情況,而長孫無忌指了遠處樹下,對李泰道:
“王爺,借一步說話。”
李泰看了他一眼,便率先走向樹下。
房喬一邊打聽著情況,一邊關心地看向樹那邊,離的遠,聽不見他們談什麽,就能看見長孫無忌正比手畫腳地對李泰說話,大概說上七八句,李泰才會開一次口。
就這麽過去一盞茶時候,兩人談到了尾,李泰夾著卷宗麵無表情地從長廊離開,長孫無忌皺著眉扭頭對房喬搖了搖頭。
打發了眼前幾名官員,房喬走過去。
“怎麽樣?他怎麽說?”
“唉,”未聲先歎,長孫無忌頭疼道,“魏王態度很是強硬,他說太子行刺他在先,後又威逼大明宮,反賊是他派人捉拿的,這件案子他會和劉大人一同審理,不需我們過問。”
“呃,你沒告訴他,這樣不合禮法?”
長孫無忌擺擺手,“都說了,魏王說他今早進大明宮去請示過。”
房喬一驚,左右看了一眼無人,才壓低聲音道:“他去過大明宮,那他知道了?”
皇上身體情況的確不好,前一陣子還偶爾有清醒的時候,這幾日是幹脆昏迷不醒,太醫署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個個都提心吊膽,除了宮裏頭,知道這件事的滿長安不過五個人。
出了昨晚的亂子,監國的太子都被扣押在牢中,魏王一時勢大無人能及,他們原還想著用大明宮那頭壓一壓,可李泰竟是借著今早的亂子,先進宮去探了。
“唉,知道了,都知道了。”長孫無忌又歎氣,同房喬兩個人在冷風嗖嗖裏幹站了半晌,想想金光門外沒有散去的三萬精兵,就覺得如芒在背。
這真是世事難料,誰想魏王會立功回京,誰想太子會逼宮謀反,誰想皇上會臥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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