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報名爭奪冰魄寒蟬的人士共有一百一十八人,不過今天有辦法到達擂台會場的隻剩五十三人。沒有人會去問那些人的下落,也不會在乎他們為什麽不來。江湖從來就不是個光明公正的地方,若你今日與他人抱持相同的爭奪目標,卻無法確保自己一條小命安好無恙到比試那天,怪得了誰?大家心照啦!
人潮聚集在季府前方的一大塊空地,參賽的人不多,但是助陣與來看熱鬧的人卻是擠成一片黑壓壓的浪潮,估計數千人少不了。擂台兩邊放置的桌椅,除了給季府主子們落座之外,還應武林規矩,找來數名武林耆首當公正見證人:五大世家裏的南宮族長、四大幫裏的龍幫幫主龍九、丐幫八袋長老等。
很快地,午時過半,比試即將開始。下方黑壓壓的人潮逐漸鼓噪,轟轟然如此起彼落的悶雷。
對季家人來說,做了一輩子生意,還沒見過這麽多江湖人,每一個攜刀帶槍的麵孔,都是猙獰惡煞。
“老爺子,您別驚,您去開個場,問候一下,接下來就交給晚輩處理。”一旁,邵離正在給老人家壓驚。
季老爺深吸一口氣,對邵離道:
“這是當然,我們總是主人家。唉!也不知道是打哪招來的禍。”
“人生在世,總會有一些劫難,重要的是平安度過它。”
“是呀!邵大俠說的是。隻是……真的沒法查出來當初是誰泄露出這個消息的?”老爺子耿耿於懷的還是家中可能有意圖不軌之徒一事。
邵離並不想將他所知道的說出來,隻道:
“事情雖然還查得不甚明朗,可是已經隱約有眉目了。就我所知,與貴府目前失蹤的管事秦力脫不了幹係。”
“是秦力?!”圍在老爺子身邊的三位少爺聞言叫著。尤其以大少最忿怒!“他是我與拙荊在三年前從路邊救回來的人哪!我們可憐他遭劫困頓,還一路提拔他到管事的位置,怎麽,居然恩將仇報!”
“真是狗東西!”二少也忍不住罵了出來。被人恩將仇報雖不是第一次,但是還沒遇過這麽狼心狗肺的,居然將季府害到這地步。
“邵大哥,那秦力現在人呢?他的目的是什麽?”二少問著。
邵離看著日晷,注意時間,簡單道:
“見財起意,不需要太堂皇的理由。他認出寶物,企圖引來江湖人鬧事,到時他便可趁亂卷走財富。那秦力,原名秦刀,其實是數年前橫行在閩南一帶的土匪之一,你們放心,待擂台事一了,我會南下閩地尋他,不讓他逍遙法外。”
雖然還有很多疑問,但是時間緊迫,外頭的鼓噪聲更烈,季府主子們也不好詳加追問,何況有了邵離的承諾幫忙,簡直像是吃下定心丸,大家還怕什麽呢?!
“老爺子,您請。”邵離扶著老人家往擂台中央走去。
比武擂台,即將開始!
“……季府一介商賈,原與江湖豪傑無涉,今卻因無意中得到的冰魄寒蟬而招致這麽些許風波,實不樂見。今日,老夫決定贈出此寶物,讓它回歸江湖,另尋新主。在所有英雄好漢的見證下,比試即將開始。現在,請出冰魄寒蟬!”說完了歡迎辭令,季老爺右手一舉,喚人捧出叫全江湖人瘋狂的絕世寶物。現場當下一片肅靜,數千人的場地竟沒一絲聲音,連呼吸也是屏住的。
將冰魄寒蟬捧出來的是路奇。他手執銀盤,銀盤上鋪著紅色絲綢,絲綢的正中央放著一隻約莫成人拇指大小的物品。乍看之下,會以為是一隻羊脂白玉所雕成的蟬,但是中心點那一抹會流動的血滴狀殷紅,證明了那正是傳說中的長生聖品——冰魄寒蟬呀!
眾人仍然沉醉在對冰魄寒蟬的種種癡想中,可是人群裏,卻也是有一些不軌的人悄悄蠢動,就見——
一道灰影如鬼魅般拔地飛起,像根被滿弓射出的箭矢,準確地掠向冰魄寒蟬。快!太快了!快到任何人都看不清楚,也無力阻止,隻能徒呼負負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興歎頓足,而不會有其它辦法!因為他是被封為天下輕功第一人的——怪盜雪中紅、紅、紅……
碰!
一隻腳。
一隻套著羊皮軟靴的腳。
一隻把怪盜雪中紅踩在擂台上動彈不得的穿著羊皮軟靴的腳。
就像是隨意踩住一隻緩行中的烏龜一般輕易,腳的主人一點得意樣也沒有,他甚至表現得十分意外,咦了一聲道:
“這位好漢,為何竟仆在敝人足下?一時沒注意,踩著了你,真是對不住。”
“你……你……是誰?!”被腳的勁力踩得幾乎發不出聲的雪中紅,語調嘶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是這種下場!
“在下邵離。”那踩住他的人溫雅有禮地說著。然後那隻腳開始有動作,一氣嗬成的動作,單腳完成——先是一挑,再是一勾,臨了一踹——
咻——碰!
一具人體四平八穩地被拋坐入擂台下方的一張椅子上,那直挺挺的僵直樣,一看便知被點住周身大穴,再也作怪不得,隻能瞪眼。
四周仍是靜得連呼吸聲也沒有。方才的靜,是來自對冰魄寒蟬的垂涎;而此刻的靜,是對這位不知名高手的驚駭!
究竟是哪來的武林高手?
隻這麽小小地露一手,便讓人群中一些打著歪主意的人立即打消念頭,決定乖乖當名觀眾,不過也還是有一些自認比怪盜雪中紅更厲害的家夥,肯定能夠順利奪寶——
四道黑影由擂台的四個方位躍上,其中三道人影襲向邵離,最後一道衝向寶物,眼看寶物就要被奪走,群雄卻無計可施,因為那人影襲來的同時,已經先漫天灑出軟麻粉了!誰也無法阻止他們!誰也無法……
咻!三人圍攻的方位,銀芒疾閃,流灑在淺藍色衣袖揮動時的袍風間,在眾人的眼花撩亂裏,像是過了數十招,但從發生到結束,其實也不過是一眨眼間的事,三人很快化為斷線風箏,被甩飛出去。
另一邊,差一點點、隻差一點點就要碰到冰魄寒蟬的那隻手,也是撲了個空!因為龍九早已擋在他身前!
好個龍九!就見他飛身掠起,疾速宛若鷹隼,同時將不知何時解下的外袍漫天一旋一揮一包,便趕在藥粉還沒四散時便已兜收在袍衣裏,然後再將那圓鼓鼓的袍衣罩在偷襲者頭上,讓施毒者自個兒生受啦!輕輕一踹,讓他加入斷線風箏的行列。行雲流水的俐落,精采得像是特地安排的娛興節目。
碰!碰!碰!碰!四聲,解決。四人落地所發出的聲音非常一致。他們沒有被手下留情,四肢呈不正常的方式扭曲,武功全廢!
眾人這才看清楚倒在地上的四人,竟是以凶殘聞名的“四方魔煞”!這四人十數年來燒殺擄掠無惡不作,不僅宮府拿他們無可奈何,連江湖人都不敢輕易招惹,並非害怕打不贏他們,而是怕了他們專在背後屠殺滅門的手段。而今,他們被廢了,而且被廢得一點也不費力!好像四方魔煞從來就隻是三腳貓的角色,過往的種種殘酷事跡僅是吹噓似的。
“還有誰想不照規矩爭奪冰魄寒蟬的?一起上來無妨。”龍九、龍幫的幫主龍禦星開口了,笑笑的,跟平常的冷漠截然不同。
當他微笑時,你千萬不靠近他;當他挑釁時,你最好趕快逃命——這是江湖上吃過龍九排頭的人,所留下的訓誡,此刻不約而同浮上每一個人的心頭。
沒有了,沒有人敢再亂來了!
“那麽,現在可以開始第一場比試了。”邵離微笑宣布。
每一場比試的時間有長有短,實力相差懸殊的,大概百招之內就可見真章;而位於伯仲之間的,就看誰先體力不濟了。幸而擂台夠大,同時能讓五組人交手,兩個時辰下來,第一輪的比賽也即將終了。
湛藍原本乖乖站在邵離身後,稱職地當個小丫鬟,可是站久了也實在有點累,於是,先是身子偷偷靠在邵離的扶手旁,後來趁邵離手持茶盞飲茶時,她幹脆坐在扶手上。不過坐久了也真的是不大舒服,她起身揉揉俏臀,嘟聲道:
“大哥,分我坐。”他一個人獨坐一張大交椅,應該會覺得有點寂寞吧?
邵離看了她一眼,沒什麽表情地挪了下位置,眼光又放回打鬥的人身上。
湛藍喜孜孜地挨著他坐。呼!舒服多了。背有點酸,往後一靠,沒靠到椅背,卻是靠人大哥的肩懷中。她轉頭一看,發現自己腿不夠長,端坐好後,椅背離她卻是有點距離,還是人肉墊子合用!嘻。
偷覷大哥好像沒發現……嗯,就算發現也沒意見的樣子,她就不客氣地享受下去了。
這丫頭肯定不知道她這樣的行為已經引來全場人士的側目了。邵離原本想挪開她的,畢竟這對湛藍的閨譽大有損害,而他也不興在眾人麵前作出此等親昵私密的舉止。他該阻止的,隻是……也許外人眼中,她是失態逾禮了,但是她天真自然的神情,卻使這景象看來寧馨溫暖而不妖**。
唉……隨她去吧!邵離心中縱容地想。
他不是沒有原則的人,他一生都遵循著一定的信念,並以鋼鐵意誌去貫徹它,從無例外姑息。但是……也許世間就是會有那麽一些人、或一個人,會讓你忍不住隻為他放寬標準、為他破例,還覺得理所當然,於己無悖吧?!
那種理所當然的來由呀……大概隻會是這麽一句——
她是湛藍呀!
不錯,因為她是湛藍,她是一個思想古怪奇特的孩子,在是非的觀念上,與尋常人不同。許多她覺得正常合理的事,往往是不見容於這普世價值的;而許多約定成俗的世情,在她眼中看來,也自是不可思議。
對她愈了解之後,當然也忍不住愈加疼惜。人的一顆心既是長偏的,當然也就更能寬容她。這個質樸卻古怪的丫頭哪!真是讓他操心。既怕她因為單純而被傷害,也怕她做出什麽危害世人的事——她是有能力的。他可不希望三、五年以後,江湖上出現一個人人聞之色變的“魔女至尊”,而且本名正巧叫湛藍的大人物。
還是放在身邊看管好了!唉……
“大哥,你笑什麽?你在笑最左邊那一組嗎?他們一邊打一邊休息,都不肯分出勝負,我看你叫他們兩人猜拳好了,就算在這裏拖時間,以他們的武藝來說,根本打不進第二輪。”
邵離笑道:
“不管他們。所有的賽事都是不做歇地持續下去,體力上的耗損由人自個去斟酌。”
“有的人明知不可能打贏,為何還這般賣命?”她又指著另一對。
“任何一次的公開聚會,都是出頭的好機會。不管是沒沒無名的或是已經混跡多年的,都希望能一戰成名。這比平日私下的比試有用多了。”
“但是不見得每一位高手都會出來露臉對不對?所以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其實不一定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嘍?”
“這為兄就不敢說了。”他對這一點不予置評。
湛藍歪著頭問他:
“大哥從未參與過這種公開的比武是吧?”
“誌不在此。”他淡然說著。
“再加上知道邵十三本名的人不多,所以照理說,你應該過得很清閑,可是怎麽還會有人追著你比武?”
邵離心中歎息。“總會有一些你躲不掉的人。”
又過了半個時辰,第一輪的賽事終於結束。扣掉輸掉的,以及一些贏了卻傷重得無法繼續比賽的人,僅剩八人捉對廝殺。
這八人裏,居然有靜堂山莊的黃呈彥,以及浮望山莊的方首
豪。可見這兩人也不算浪得虛名吧?不過,簽運好也有莫大關係。可接下來,他們不會太好過,因為其他六位都不是好吃
的果子,光一個鬼穀三王中的老二鬼人王、功力便勝過他倆
許多。不知道這兩位武林新貴心中是否明白眼下情勢不利於
他們?邵離思忖著,也靜靜等待著。
他想,水柔柔也該出現了。
“接下來,比試進入第二輪,請八位勝出者前來抽簽
——”見證人之一的丐幫八袋長老上前說明,可惜才開個
頭,便被不速之客打斷!
“不必抽簽了!你們都得死!”在一陣磔磔怪笑聲裏,兩道
詭異的身影飛掠而來,而當他們來到時,早已在半空中撒出
無色無嗅的“斷魂香”,存心置擂台上的所有人於死地!
“是‘奪命雙毒’!天呀!竟是塞外的奪命雙毒!”人群遠
處,有人爆出驚恐的淒吼,害怕得轉身就跑!
什麽?!是消聲匿跡多年、天下首毒的奪命雙毒!他們兩位
一齊出現,大夥焉有命在?!逃呀!
人群像瀑布般奔湧離去,一下子去了十之七八!從剛才的萬
頭鑽動變成現下的稀稀落落,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眾人身
手之俐落,讓人感到這江湖還是有希望的。
八袋長老霎時感到全身無法動彈,許多功力差的人都跌坐在
地,萬般驚駭。中毒了!他們中毒了!奪命雙毒只製奪命的
毒藥,而不製製人的迷藥,他們都完了呀!他們即將緩慢而
痛苦地死去……
“嘿嘿嘿嘿……”滿意地看著所有即將逐漸死去的人,奪命
雙毒笑了。
奪命雙毒是一對貌似中年的夫妻,但其實他們已經成名四十
年了,應有六七十歲的年紀。確定現場已經掌控住了之後,
毒夫探手將銀盤上的冰魄寒蟬拿到手裏,而毒妻對空中道:
“水小姐,雙毒已完成所托,冰魄寒蟬歸我夫妻倆,希望燕
樓信守承諾!”
空氣中一片沉寂,沒有任何回應。雙毒夫妻微感有異,他們
決定此地不宜久留,走為上策!
縱身欲走,但他們飛縱到一半,卻教兩道疾風狠狠打落,但
雙毒也不是易與的角色,立即爆射出最陰毒的“化屍粉”,
但是化屍粉沒能成功攻擊到來者!他們射出的方位是正確
的,也是精準的,但是卻被一道無形的牆硬生生在半空中擋
住,震了回來!
是誰?這是每一個人心中的疑問!
“是你嗎?水柔柔!你竟敢失信!”雙毒怒吼。
一陣風過,毒夫被打飛出去,手上的冰魄寒蟬平空消失,一
道吐出的血箭畫出他飛過的軌跡。
沒有人能看到那陣風的真正樣貌,至少沒有幾個人。
空中傳來冷淡狂妄的聲音:
“燕樓的承諾,只有葉驚鴻說了才算數!水柔柔的私人承
諾,你們找她算去!”聲音逐漸遠去,最後遺留下一
句:“邵離,燕樓恭候大駕。”
“老天爺!是……是是……葉驚鴻!”有人驚叫。
“可惡!”毒妻扶起傷重的夫婿,滿腔怒火亟需找人來泄恨一番。
“我們殺上燕樓!將他們全部毒殺!我要教葉驚鴻後悔今日帶給我的侮辱!”毒夫怒吼咆哮,氣急攻心,再度噴出一道血。
毒妻冷道:
“那是一定的!沒有人能欺到我們頭上!老頭,等你傷養好,再去也不遲,冰魄寒蟬終會落到我們手中。現在,就讓老太婆我好好伺候這些人!”她第一眼相中的替死鬼正是龍幫幫主龍九。“今日之後,天下人便會知道,堂堂龍幫幫主,被我當成一隻螞蟻般捏死!”
說完,一掌直拍向龍九的百會穴——
“喝!”
毒妻驀地大叫,爆退數尺,閃得夠快,躲過了致命的一劍,可是因為大意,所以腹部被掃過一道血口。
“怎麽?!”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親手調製的毒藥會失效!不可能的!但是龍九此刻矯健的身影並非隻是強弩之末的逞強,他是真的沒中毒。
“好功夫。”龍九銀劍一抖,血珠落盡。
“你沒中毒?”她警覺地四下看著,心中大駭。這些人都還沒死?已經過了一刻了,這些應該已經身亡的人,卻仍是立於原地看著他們?這是怎麽回事?
“你們的毒藥,有一定的作用,不過,世上既然有毒藥,自然也就有解藥這種東西。”龍九冷淡說著。
“不可能!沒我的解藥,你們不可能……”毒妻說著,不信邪,又往一邊端坐著的邵離刺去——
邵離舉起右手,以肘臂相迎,然後一聲“鏗”的金屬撞擊聲,毒妻的劍霎時斷戍兩截。但是交手仍未結束,毒妻反手一碰,那斷掉的劍尖便筆直剌向邵離身邊的湛藍。邵離像是早料到此,神速出手擋住利劍,將劍尖旁擊出去!
那劍尖被一道黑影截住,轉而飛踢過來,這是所有人都沒料到、也無法阻止的意外!邵離隻來得及以身相護湛藍——
敢企圖傷害我寶貝女兒!找死!”隨著劍尖盡沒入毒妻胸腹之內,一聲熊吼蓋住毒妻的厲嚎。落地後第一件事就是抱著女兒轉圈圈,相見歡。“藍兒、藍兒,爹爹終於找到你了!”
“你、你……”毒妻痛徹心肺,跌在地上猛喘氣。
這時毒夫趁機對那大漢撒出化屍粉!他成功了!那人身上滿是粉末……他死定了,他死定了!他……打噴嚏了……
“哈——啾!”大熊男鼻子過敏,猛打噴嚏。
“敢企圖毒害我逃家夫君,找死!”遠處傳來清脆的怒叫聲,聲到人也到,更射出十條色彩斑斕的毒蛇纏住雙毒二人。她的出現引起一陣驚豔的呆滯。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超出所有人能想像的美麗的女人!而那絕世美女正在踩踏動彈不得的毒夫,讓毒夫又吐出一大盆血。
別人不知道這是什麽蛇,但是雙毒知道,這是已經在世間絕跡的“赤豔”,別說被咬到會瞬間死亡了,連被它的毒液沾到,都會立即潰爛!
“你——你是何人!”毒夫驚懼問,動也不敢動。
不過,人家可沒空理他。
“呀!藍兒,娘的心肝藍兒,娘終於找到你了!”大美女嚶
聲一喚,將湛藍抱在懷中嗚嗚咽咽說著,姿態柔弱,好不可
憐——要不是之前大夥有目共睹到她凶悍的一麵,現下還真
的會相信她確是一名無助可憐的絕美婦人。“你這個壞孩
子,棄孤苦無依、身體孱弱母親於不顧的壞孩子,嗚……”
湛藍拍著母親,並盡告知義務提醒著:
“娘,爹要逃了。”
吼!無辜可憐的美婦即刻變臉為河東狂獅——
“湛桓!你敢給我跑,站住!”咻咻咻!對著遠方的黑點疾
射出最近才研發出來的毒粉。我射、我撒、我丟丟丟!
那黑影以及其詭異的步法閃動,忽隱忽現,像變法術似的
,一一閃過毒物的攻擊。簡直氣煞了這個被丈夫兒女遺棄的
可憐女子杜曉藍,最後她連鞋子也扔過去了。
那隻繡花鞋給湛桓接個正著。湛桓不敢久留,對邵離拋下幾
句話:
“邵離,我女兒就交給你了。你這小子,不錯!老子看了幾
天,一點毛病也挑不出來。”然後再對女兒道:“藍兒,不
必對他客氣,給他看過你美美的臉後,要是你扛不動他,老
爹幫你扛回山上去。”完畢,快溜!
“別跑!”杜曉藍自是跟著追過去,不過也沒忘了給他們留
一些話:“那個男的——”不必懷疑,叫的正是邵離。
“在下邵離。”難得邵離還能在一團混亂中力持鎮定——即
使隻是表象。“邵離,好好照顧我女兒。”
怎麽,這對父母都沒打算把女兒帶回家的嗎?隨便把女兒托
給一個大男人可以嗎?未免也太放心了!雖是無比詫異,但
他隻能這麽道:“這是當然。”唉,看到了這種父母,他認
為湛藍還是跟在他身邊會比較健康。
“藍兒,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喔。”湛藍點頭。還真的伸手緊抓著邵離的衣袖。
說罷,正要飛掠而去,才想到還有十隻毒蛇沒收走,於是躍
過去一邊收蛇一邊踹毒夫與毒妻,可憐那一對橫行江湖一輩
子的夫妻,早已被整治得奄奄一息,出氣多、入氣少了。
“今天算你們好運,放過你們了!”最後一踹,閃走。
好運?恐怕很難在這對景況淒慘的夫妻身上挖掘出能代表這
兩個字的東西吧!他們就差那麽一口氣了耶。
呼呼呼——
早來的北風吹出眾人的一頭霧水,沉浸於渾渾噩噩的深淵裏
無法自拔……剛剛……好像發生了什麽事,又好像什麽事也沒
發生……比武……然後出現下毒藥很厲害的奪命雙毒……對
對!他們大家都中毒了!眾人終於想起這件最重要的生命大
事!
“我們會死嗎?”丐幫八袋長老危顫顫地問。他現在全身無
法動彈,隻有嘴巴還能說些話,覺得好虛弱、好虛弱,好像
生命正在流逝中。
邵離拱手對所有人道:
“諸位莫驚,在比試開始之前,各位皆飲用過季府提供的參
茶、酒、清水。這些飲品裏全摻有解毒粉,目的就是為了預
防比試中有人下毒。雖然因為解毒粉的份量不足,教各位此
刻略感不適,不過這肢體麻痹的狀況隻消一個時辰至一天之
內,便可除去。”太好了!眾人聞言放下一顆惶然的心,連
覺得自己快死掉的八袋長老,都覺得生命力又流回體內,活
力充沛極了。
不管在那之後那些混亂是怎麽發生的——燕樓的葉驚鴻、一
對奇怪的夫妻,來了、也去了,像狂風卷過,大夥頭暈腦
脹,然後他們飛去了無痕……
對了!對了!天——呀!冰魄寒蟬被奪走了!被葉驚鴻奪走
了!頓時,什麽奇怪的人曾經出現都不重要了,他們夢寐以
求了一輩子的寶物,居然誰也沒能得到,已經耗費了這麽多
的功夫了呀……比賽了半天、呐喊廝殺了半天、計謀了數個
月、曾有過的處心積慮,如今全成了泡影,沒了,也結束
了。
到了晚上,所有垂頭喪氣的江湖人全都離開了季府,宣告季
府這次的劫難已經畫下句點,再也不會有人來驚擾了。
雖結局不若邵離預想的那般——因為實在是有太多的混亂與
變數了,但這樣未嚐不是一個好結局。能這樣,也是好的。
邵離想道。
*********
“為何不再住幾天呢?竟這麽快就要走了,好不容易事情已經結束,正想好好與邵大俠喝兩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的混亂,都沒能好好招待你,真是對不住,還讓你為我們費這麽大的心神……”
“老爺子,請千萬別這麽說。朋友有難,互相幫忙是應該的,晚輩僅是略盡棉薄之力罷了。”
送行,已經送到富西城的城門口,七次道別,七次不舍,於是行行複又停停,好客的季家人巴不得邵離打消去意,跟著他們回去。已經到城門口了,接下要是一路送到山海關去,想必也不是稀奇的事,
“邵大俠,不如就留下來吧!這樣吧,就留到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就五個月而已,很快的,大夥也好一同開心。”季大少扶著有孕的妻子下轎來,走到邵離麵前,希望能用娃娃攻勢奏功。
“唉!隻要你肯來才真是大禮呀!語翩,你也給邵大俠說個話吧,看能不能改變他的心意呀!”大少辭窮,隻好讓妻子試看看。
自從秦力消聲匿跡之後,白語翩驚得足不出戶,完全無法打聽到他們的下落。而她身上所有的迷香毒藥,一夕之間不翼而飛,更讓她心魂俱喪!她想過可能是邵離殺掉了秦力他們,所有一切計謀早就被邵離掌握了。
如果是那樣,那麽,邵離接下來要消滅的人就是她了!
因為她是妓戶出生,卻佯裝成江湖名門千金的低賤女子!
因為她是肖霸天的玩物,用來欺瞞世人、招搖撞騙的工具!
因為她想毒傻季容玉,不讓他去納妾,還想毀掉季家!
因為她曾想殺掉他——邵離!
他不會放過她的!
邵離微笑地看向她,她渾身顫抖,聲音一點也發不出來……他,他要現在揭發她嗎?他要現在毀掉她嗎?她這輩子終於過得像個人樣的生活,就要結束了嗎?他要讓深愛她的男人轉為嫌惡鄙棄的眼光看她嗎?
不……她受不住的,受不住的!
“大少,你也真是的,這種冷天候,偏要帶嫂子出來送行,也不想想她現在是什麽身體?要是受了風寒,豈不是邵某的罪過了?!”邵離開口便是責備季大少的不體貼。
“唉唉!你要離開,我們季家上下當然要全部出來送行呀!不然你別走,我們也不必送行,豈不是皆大歡喜?”
邵離笑白他一眼,對白語翩道:
“嫂子,如今一切否極泰來,你也可安心懷胎替大少生下一個健康白胖的孩子,過去的種種,就當成是惡夢一場,忘了吧。至於那個叛變的秦力,你也別掛心,邵某已經承諾老爺子必讓他伏法受製裁,今生今世,他們是不會出現在季家所有人麵前了。”
這一番話讓白語翩原本渾身冰冷的身子,當下熱燙起來,他……他這意思是……要放過她?他不揭發她嗎?為什麽?
大少環住妻子的腰腹,心滿意足的手掌放在她凸出的肚子上,笑道:
“語翩,你別再為秦力的事傷心了,他狼心狗肺、恩將仇報,不表示我們行善的理念是不對的,明白嗎?你可要保重身子呀,孩子的娘。”
“夫君……”她盈淚欲滴,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覺得活下去是充滿希望的。
邵離拱手:“嫂子,大少對你,情深意切,你可得細細體會哪。”
“是,我是明白的,再也不會有人比他對我更好的了。我會盡心盡力地服侍他,希望能讓他同我一般,感到幸福。”白語翩明白這是邵離向她索討的承諾。
他放過她,也讓她明白他放過她的條件與理由。
——好好地重生,好好地活著,好好地融入季家、忠於季家。
從今以後,她就是真正的白語翩了,而關於紅花的惡夢,被邵離親手埋藏,再也沒人能挑起、掀開她前半生的不堪。
邵離走了,留在富西城的是季家人的濃濃感念,以及白語翩很深很深的謝意,烙下一輩子的銘心。
策馬奔了三十裏,來到了郊外的驛站,邵離一眼就看到等著他的路奇。
“湛藍呢?”
他跳下馬,路奇過來接過韁繩,回道:“在樓上天字房。”
邵離奇道:
“她累嗎?怎會要了間房?我們今晚並不留宿。”是身體不適嗎?
“小姐的臉色並無異樣。”路奇回道。
他點頭,大步定入驛站,直往樓上去。
他讓湛藍與路奇先到城外的驛站等他,除了知道季家的送別陣仗非得耗上數個時辰之外,一方麵也不好當麵帶走人家家裏的丫鬟。雖然說季府的主人家不見得認得出湛藍是他們家裏的丫頭,不過若他身邊多了一個女孩,總不免引來一大串追問,到時解釋起來又費唇舌,還不如省了吧。
來到天字房,他敲門到:
“藍,你在裏麵嗎?”
“大哥嗎?進來呀,門沒拴住的。”裏頭傳來湛藍清脆如常的聲音。
他推門而入,忍不住責備:
“怎麽不拴門呢?你一個女孩家……”聲音突地頓住,要不是他定力還算強,想必此刻一定會露出張口結舌的蠢模樣。
湛藍笑嘻嘻的,一副陰謀得逞的表情。整個人跳在邵離麵前,並且抓住他雙手,顯而易見地表示出“抓到你了!你逃不掉”的訊息。
她是湛藍,露出原本麵目的湛藍。雖然因為長期戴著麵具,以至於——額際處有一點脫皮、臉色稍顯出不健康的蒼白、下巴還冒了些過敏的小疙瘩,再加上回不小心撕出的小傷口,讓她的臉的狀況看來有點淒慘。但是,這些小缺憾都無法掩蓋掉她是一個絕世小佳人的事實!
她很美!跟她的母親一樣美!因為她們根本長得一模一樣!
若杜曉藍是一株正在盛放中的絕豔牡丹,那麽眼前這個小佳人則是一朵含苞正待盛放的清蓮,是獨特的、亭亭玉立的、清新未染塵世的美麗。
而這樣驚人的美麗,狠狠撞入邵離來不及防備的心!
他一點招架之力也沒有,隻能呆望著她,望著這一張他從沒預料過的美麗麵孔。不敢相信她是湛藍,也猶不置信世上會有這樣的美麗!
湛藍搖著他手道:
“雖然同樣一張臉你已經看過了,不過那是我娘的臉,現在你看到我的臉了,要給我扛回山上去哦!”
扛回山上去?邵離終於回神,要不是手正被她握著,他肯定會敲她一個響頭。“你這娃兒,居然設計大哥!”這簡直是霸王硬上弓。
湛藍得意道:
“我早就跟大哥說過啦,你早知道我要你當我夫君的嘛!”
夫君?邵離歎了口氣。她還是個孩子呀,沒見過更多人,沒經曆更多事,人生還這麽長,現在隨口說出的話,實在當真不得。就算心裏不無震動,但他還是說道:
“藍,你還小,別太早說出這樣的許諾,天下之大、形形色色的人之多,還有待你去看著呢。”
湛藍歪著頭,有些難受地問:
“你不喜歡我嗎?”
“喜歡的。”她這般古怪又可愛,哪能教他不喜歡呢?
“那,我不美嗎?我爹說,山下的男人要是一看到我的臉,就會馬上跑去減肥。”
他問:“為什麽……減肥?”這些湛家人的思考方式,絕非尋常人能理解。
“好方便我扛他們回山上呀!”她嘟聲道:“可你都沒有,還拒絕我的求親。”
邵離輕撫她小嘴兒下方的疙瘩,這樣水嫩細致的肌膚,偏偏長在不懂得細心養護的人身上。真是一個失職的美人哪!
“藍,你很美。恐怕世間找不到比你更美的人了……”
她打斷他:“要是找得到呢?”
真是小心眼。“就算有,你還是大哥心中認定最美的,誰也比不上。”雖是安撫,但也確是真心話。
心裏的難受消退了些許,但仍是不開心:
“美有什麽用,你又看不上,你不要我。”
“大哥是怕你以後後悔。”說要與不要,現在真的太早。
“才不會!”她大叫。忽地雙手大張抱住他的腰,迭聲叫著:“大哥好壞!不要人家,卻又找些奇怪的借口來唬弄我,說什麽替我著想、怕後悔的!不管,我不管!如果你真是替我想,為什麽我會這般難受?我的心痛到快要死掉了哪!”
第一次看到她情緒這般激動,邵離怔住,沒有拒絕便讓她輕易抱住。可……這樣是不合宜的呀!要推開她嗎?是該的,但……唉!不舍呀。
“藍……”他輕喚著。但她不理他,單薄的纖肩微微顫動,像是在啜泣,但他不確定,因為她臉埋在他胸懷裏不肯抬起。
“藍。”他歎息,垂放於兩側的手,輕輕環在她身後,像是終於屈服投降。“你別惱,大哥說的都是真心之言。你很美、很受大哥喜愛,你是一個男人所能奢望的極致。大哥是平凡人,也永遠不會是聖人,所以你有這番心意,大哥自然受寵若驚。若我自私一些,應該馬上跟你回山上,應該馬上娶你進門,今生今世霸住你,最好不教其他男人偷瞧到。”
“……那你為什麽不要?”終於抬起頭,聲音因哭泣而沙啞;漂亮的小臉上涕淚縱橫。
唉!有哪一個美人敢這麽哭的?眼淚兩條、鼻涕兩條,哭得這麽豪爽,身為美人,這模樣可以嗎?傳說中的“梨花帶雨”是指這般狼狽的景象嗎?
邵離心中好氣又好笑,掏出一塊布巾替她淨臉,直到她又成為一名潔淨無瑕的稱職小美人才又道:
“不是不要,而是不能。”他捧住她小臉,不讓她再躲回懷裏。“藍,因為我先是你的大哥,而不是一開始就是傾心於你的男子。你是讓我動心的,可是我不得不去為你想,你看的人太少,還沒經曆過選擇;你仍是年幼單純的,我不能欺你單純而就此占住你的一生。”他對她搖頭,不讓她現在就抗議:“以大哥的身分來說,就算今天你看中的是其他男人,大哥也會阻止你在十六歲就嫁人。大哥會帶著你曆練、遊玩,三年五年的,等到你長大了,心意也更確定了之後,才會對你的婚事點頭。這是想娶你的男人,必須要有的等待。”
“我爹娘都沒這麽麻煩!”她叫。但聲音裏已經沒忿怒,隻是抱怨。
唉!如果她的爹娘願意這麽麻煩,今天就不會是由他說出這番話了。邵離隻能安慰自己這是能者多勞了。
“不生氣了?”他問。
她點頭。“好,我可以等三年,三年之後你要跟我回山上喔。”聽他的話可以,不過她也是有條件的。
這丫頭呀!索求承諾都不會害臊的,至少裝一下也好吧?!不過幸好原本他就對她沒這方麵的期待。
“如果到時你沒改變心意,大哥就跟你回山上。”他點頭,笑了。
“哇!”湛藍歡欣大叫,直抱著他跳。
邵離隻是縱容地看著她,唉!這樣孩兒心性的娃兒,要長成大人樣,還需好長一段時日呢。
今日的承諾,並非安撫。即使他認為湛藍現下的要求做不得真,他還是願意給她這樣的承諾。但若日後她有其它的選擇,他也會給予祝福。
喜愛湛藍的感覺,目前是兄妹親情大於男女之情,畢竟她還是個小娃兒呀!實在令人很難產生其它想望。日後會如何演變,誰知道呢?他不強求什麽,也不刻意等待什麽,現在,就讓他好好陪著她長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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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往北方走。
“我們要去哪裏呀?大哥。”今天的湛藍,貼了一張清秀可愛的麵皮,比之前那一張討喜多了。當然,她的絕世麗容還是藏在麵具後麵,繼續不見天日下去。這是連邵離都舉雙手讚成的事。
美麗的本身並沒有錯,但是卻阻絕不了猥褻的人興起的禍心。邵離不怕麻煩,但他不願讓湛藍有任何身陷危險的機會,一切以她的平安為要。
邵離將她的馬匹拉近,伸手幫她把披風上的係帶綁住,然後攏了攏,不讓北風竄入,教她受寒。
“我們先去定遠城。”
“定遠?那邊有什麽?”她問道。揉了揉眼睛,努力振作精神,不讓三個時辰的奔馬疲倦打敗她。
“那邊有燕樓。”他望著她可愛的小娃兒舉動,忍不住疼愛地笑著。
“呀?我們要去那裏!你要奪回那個假的冰魄寒蟬嗎?葉驚鴻搶走了那燙手山芋不正好嗎?讓他把麻煩一手攬下,你多省事。”她的精神好了一些,興致勃勃地發問著。
“總得去他那裏做個了結,葉樓主算是幫了我一個忙,上門道個謝,也是應該。”何況葉驚鴻已經改用別的借口邀他比武,他若再躲,說不過去。畢竟老與葉驚鴻這麽耗著,對自己或對西北十三聯會也不好。
對葉驚鴻這種狂妄態為的人來說,什麽道理、情理、合不合理都不在他的考慮之內。他往往不擇手段,隻要結果。讓他等得愈久,事情會更棘手,這也是燕樓難纏的地方,他們有時是不計利害得失在執拗著的。
“幫忙?你把他奪走冰魄寒蟬的行止看成幫忙?”好奇怪喔。
他點頭。“再有,他帶走水姑娘,沒讓她出來鬧場,也是幫忙。”
“可是,事情的肇因算是燕樓的錯呀!葉驚鴻也不過是在清理門戶而已。”她叫著,差一點滑下馬背。“身為樓主,他帶走水姑娘是應該的嘛!”
他扶住她:“你小心些。”
“喔。”她再度揉揉眼。
“不能這麽算,在我看來,葉樓主是幫忙了。”
“可是你去了,他一定要你比武,你願意嗎?”她問。
邵離將馬策近她身邊,覺得她的狀況險象環生,不注意可不行。
“那就比吧!如果那是他唯一的要求。”
“喔。那也不錯……到時我就可以……看看大哥……有多厲害了……”聲音斷斷續續,努力保持清醒。
湛藍以為自己成功醒著,但是當她被邵離抱過來共乘一駒時,卻毫無所覺,隻感到自己的馭馬術愈來愈精湛,這馬跑得好舒服哪,她像在騰雲駕霧似的。
“……大哥……”她叫。
“嗯?”
大哥好聽的聲音從好近好近的地方響起,像顆石子似的,直往她心海裏投去,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將她載浮載沉,昏昏茫茫……
“大哥……”她忍不住又叫。
“嗯?”
有人在攏著她的披風,將她包裹得暖呼呼,北風與沙塵也不再拂上她的臉,因為有人替她遮擋一切不適……是大哥呀……
“大哥呀……”
好像有人又應了她,也好像沒有……她聽不真切,但是……呀……那輕輕拍撫她肩背的溫暖大掌,正是綿綿不絕的回應與承諾哪……
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永遠、永遠喔……
“永遠。”
彷佛有人在她耳邊輕輕哄著,允諾著。
不再輾轉輕噫,她沉睡了。
江湖詭譎,變幻莫測。風波事端如潮水般興了又滅、滅了又興,揚名了多少英雄豪傑,又湮滅了多少未籌壯誌。不管你如何疲憊,無論你怎樣雄心,這條路都得繼續走下去。
艱辛的路途、冰冷的世道,宛如暴雨,隨時都會無情地摧折掉任何一朵江湖嫩蕊。
但是嗬,湛藍這株嫩蕊,卻是有著一雙安全溫暖的臂膀,將她牢牢守護成一方晴朗天地,讓她無憂地安憩、快樂地悠遊,不必怕任何驚擾。
作個好夢,藍。
輕輕拍撫她香肩的大掌,仿佛在這麽說。
睡夢中,她甜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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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哥:
當你們看到這張短箋時,藍兒已經下山去了。
藍兒十五歲啦,是大人了。想下山走一走。
我會努力當一名威風凜凜的丫頭,把主人使弄於手掌心,以不負爹娘的教誨。藍兒日後定會光宗耀祖回來,敬請期待。
藍兒也要自己去找一個想給他看真麵目的男人,把他扛回山上當作衣錦還鄉時的見麵禮。如果我找到了,就會努力加餐飯,吃得很健壯,這樣才有力氣扛他回來。說到這一點,娘,藍兒想說一下自個的看法:雖然當年你給爹吃大量的腹瀉藥,讓爹瘦去半條命,你方能順利扛著身輕如燕的爹回來,但是後來的一年內,爹得了暴吃症,把山上一年份的食物在一個月之內吃光光,讓你為了買食物疲於奔命,實不劃算。女兒決定不效法此方式,請娘諒解。
好啦,藍兒下山去,大家各自保重,等藍兒扛男人回山上團聚吧!不會太久的,頂多幾年,我就會學娘一樣當一個被追思的厲害人物回來隱居了!
湛藍留書
已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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