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9日星期四

皇上說的是 (3)

 是幸福還是悲慘?明恩華暫時不想這個問題,她隻想趁著夢還美時,極力放縱。不去猜測君王的心思,不去理會心口傳來的陣陣警告。

當她所仰望的男人,屈尊向她俯就,用盡心思為她創造一個女人所能擁有的、最極致的美夢時,她怎能、怎願去清醒?不管出於什麽理由,隻要用了心,就好了。

隻要能讓她沉醉,能在片刻感到短暫的被愛,就足夠了。哪管過後,是怎麽也見不到底的失落如影隨形。

對一個君王,她能要求什麽?身為一個帝妻,幸福與快樂從來就與愛情無關。她很理智的知道,可是愛上了一個君王的她,又能怎麽樣呢?五月,西邊海防大捷,明家勢盛,宮裏宮外,聖眷正隆,她從此摔入蜜糖甕裏,粘粘膩膩的爬不出來。整個五月下旬,她獨占君恩,君王連續十天夜宿明夏宮,終於打破了兩年來後宮的平靜與平衡。

爆裏,明恩華萬千寵愛獨攬一身;宮外,因為明靖方被封為定海郡王,從一品,食邑五千戶,不僅擁有封地,爵位更可襲三代!這對日曜皇朝來說,可說是首開先例,此等榮耀已然與皇家王族比肩,外姓功臣向來無權享受,但明家得到了!明家從官場斌族變成外姓王族,從而改寫日曜皇朝曆史,紫光帝正式下詔:日後於國家有大功者,可以封爵:而為國開疆辟上者,其新辟疆土將成為首功者的封地,與皇家共享牧守封邑權。此舉自然引起國內外的嘩然大驚,同時也振奮了長年戍守於苦寒邊荒的將士們保家衛國的熱情。雖然封爵等事宜還等著左右仆射、中書令√中等一品大員討論完善,但有明家這個例子在前,日後相同的功績可以得到多少榮耀,是看得見的!大家都在猜,日曜皇朝第三位皇後將要出現了!不是她本身德澤天下,為國家社稷立了什麽不世功績,而是政治需要使然,推著她往後位走去。酬庸或拉攏,防叛或獎賞,明恩華都必須被紫光帝立為母儀天下的皇後,與皇帝共同治理日曜皇朝。

立皇後,代表皇帝的放權。皇後的地位極高,不止可以統治內廷,更可參與國政,擁有聽政權,並提供建議。所以曆代皇帝皆不輕易立後,朝臣亦不經易建議。

不過時勢使然,在紫光帝這一代,怕是非得有個皇後不可了。而皇帝似乎並不抗拒,正在做著這樣的布局…六月,皇帝大辦千荷宴,欽定由明恩華主辦,詠春宮、金秋宮協辦。

不止要選新妃入皇家大門,更要盛大招待海中國國主與公主,除了締結為兄弟盟國,並議談戰利品分配、海權分配等問題外,聽說兩國即將聯姻,沒有意外的話,海中國第一美人海姬公主,即將入主空置了兩年的藏冬宮。


既然海中國推出了第一美人進入後宮,堂堂日曜皇朝怎麽可以被比了下去?於是眾家大臣卯足了勁,四處往民間征美,趁著三年一度二十五歲宮女放出宮、補新宮女的機會,將數十個身家清白、容貌妹麗的民家女子給送了進來。想說就算二十個待選秀女裏,都隻是清秀佳人,沒有半個絕色,那麽宮女裏頭肯定是有的。

一時之間,後宮的訓選爆女處,佳人如潮,美不勝收,惹得平日巡守後宮安全的侍衛們心猿意馬,總是爭搶入後宮巡邏的機會,就為了多看美女一眼。

得勢的明家,風頭一時無兩,雖然家族長修身自律,對本家子弟看管十分嚴格,但從來富貴養紈褲,這是怎麽也控製不了的事。當官府畏於明家勢大,對於其不肖子弟的作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時,自然也就助長了其氣焰,朝作威作福的路子上走去,無人敢管、無人敢告到明家家主麵前去。

逍遙法外、無法無天的滋味如此美好,簡直快樂似神仙。身分高貴而遊手好閑的明家少爺們,在食髓知味之後,理所當然學會了一句惡少必會的幹古名言:“王法?少爺我就是王法!”



走馬章台強搶名妓,養鳥鬥狗公然聚賭:為了小小的事件,與人鬥毆之事履見不鮮。後來膽子就更大了,連冠著“天”姓的王族也不看在眼底,居然為了搶道,在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將承威世子給一鞭打下馬,見其灰頭上臉後,方才哈哈大笑的揚長而去,完全不管對方給害得摔斷了腿。

這事,自然也就鬧到了皇帝麵前。一方是已然落魄的六代王族,掛著世子空名撐場麵,家中無一人在朝堂為官,領著皇家每年少少的爵位俸祿過日子:而另一方則是如今連皇帝也禮遇三分的明家子弟。完全沒有任何懸念的,皇帝果真隻是將那鬧事少爺的父親…門下侍郎明慎成給叫來說了兩句。甚至沒叫明慎成領他那不肖子去跟被打傷的世子道歉,隻讓他好好管束兒子,關在家中閉門思過,此事就算了結。

明恩華知道富貴必然造就墮落,可是當她聽到這件事時:心情還是難受得連午餐也吃不下,草草幾口吃完後,就讓人撤下。哄了兩個孩子午睡後,就沉默坐在竹楊上,不說話,也不看書,更是半絲睡意也無。

“娘娘。”明翠俏聲走過來低叫了聲。

“什麽事?”明恩華微蹙著眉問。

“明侍郎夫人求見,正在門廳候著。”

“怎麽突然來了?之前遞過拜帖嗎?”明恩華問完,倒先嘲弄地猜道:“我想是沒有吧。”

“拜帖這才送來。”明翠指著手上的一份請見帖。又道:“宮衛不敢攔,內務府訪司也不敢,草草簽過,便放侍郎夫人前來明夏宮這兒。”

“嬸母所為何來?她不是正得意著嗎?”口氣充滿不耐。

“可能還是為了給十一少求官吧。”明翠猜。記得侍郎夫人連著來兩次,都是為了給她獨子索個官做,非要娘娘將皇上賜的心願用在這上頭,雖沒達成,但一直都沒放棄過。“領客女官說侍郎夫人神色略有焦急,似乎非見你一麵不可。”

明恩華輕揉著額頭,明翠見狀,忙走過來,細細的為她按摩起來。

“要見嗎?娘娘。”

“讓她進來。我倒想知道她能說出個什麽!”

見主子如此不耐,明翠點頭,走到外頭,吩咐外頭的女官道:“一刻之後,領侍郎夫人來拜見娘娘。這會兒,好好侍候著。”

“是。”女官意會,退下了。

“娘娘,你一定要救救你那靖連堂兄啊!”一踏進來,才拜見完,侍郎夫人就低泣起來。

“嬸母何出此言?先別哭,坐著說話吧。”明恩華淡淡說著。

被侍女扶著落坐,侍郎夫人嗚嗚哭了好一會,見明恩華沒搭話,完全無勸慰之舉,心中哀怨不已,終於稍稍止了聲,啞聲道:“娘娘,那張誌富…也就是張妃的哥哥實在太過分了!張妃不過小寸一個側妃,張誌富也不過一小小的主客員外郎,竟敢欺到我明家頭上!娘娘,請你一定要為靖連作主哇!”

明恩華緩緩啟口道:“小小一個主客員外郎?這官也夠大了,嬸母怎麽能如此輕詆朝廷命官,更遑論後宮嬪妃豈是嬸母能輕易議得的?”

“娘娘!如今我們明家還用得著怕得罪什麽人嗎!”侍郎夫人忿忿地叫。

“嬸母這話不妥,以後請千萬別再說了。”明恩華沉下臉道。

侍郎夫人臉色更差,認為明恩華不該對她如此無禮,氣得不說話,別開臉。

明恩華也不理她,逕自喝茶。

懊一會後,倒是侍郎夫人先忍不住了:“娘娘,反正這事你得幫忙。這次靖連是無辜的!他被張妃他們給害了,他們眼紅我們明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早就想扳倒我們…總之,你堂兄不能被白打一巴掌,這公道一定要討回來!”

明恩華聽嬸母含糊不清的說詞,也沒意願深入了解,因為她不想管。

隻冷淡道:“中午時分,本宮才剛聽說前幾日靖連堂兄當街鞭打承威世子,使之摔馬斷腿的事跡,以為那就是新聞了,不料本宮仍是孤陋寡聞,這才多久,堂哥又與朝廷官員鬧上了。”

“這次是張家來惹的…”侍郎夫人氣得不輕,馬上要辯。

但明恩華打斷了她:“一個該待在家中閉門讀書思過的人,怎麽還能跑到外頭讓人惹上?”

“這、這這…”如果不是這樣,她幹嘛來宮裏找明恩華幫忙!侍郎夫人心中暗自罵道。要知道如今明家勢高,這明夏宮的受寵還是沾了明家的光呢!“不管怎麽樣,你不能眼睜睜看著親人出事吧?這件事,你一定要幫忙!”

明恩華真不知道嬸母強勢對她耍賴的依憑為何?為何她非得幫忙?再說,她又哪來能力幫忙?當她真的恩寵齊天到足以讓皇帝為她不分青紅皂白的袒護?“嬸母,我不知道堂哥與張家發生了什麽衝突,我也不想知道。如果堂哥犯了事,且這事大到讓您不考慮向家裏求救,而必須來找我的話,那您就太高估我了。我沒有能力處理連家族長都束手無策的事。”


“怎麽會!你是正妃!堂堂皇帝的正妃!而且你還有一個皇上欽賜的願望還沒用不是嗎?你可以用來保你的親堂哥啊!”侍郎夫人急叫道,無法諒解明恩華的推拒。

一個願望!明恩華突然有些憐憫的望著嬸母。已經半個多月了,皇帝都不再放在心上的戲言,怎麽還有人在這邊孜孜念念癡心妄想!“嬸母,如果堂哥鬧的事大到讓你想到那個願望,那我想,誰都對這件事使不上力了。”

“不是的!娘娘,靖連沒有錯!他隻是…”

明恩華一點也不想聽,百般倦怠道:“好了,嬸母,您請…”

明恩華正想送客,不料此時外頭突然傳來洪亮的宣告聲:“皇上駕到!”

既讓禦侍宣聲,就得是正式的接駕禮而非家禮或常禮。明恩華連忙讓明翠整衣戴冠。一旁極少見到皇帝、更是從未近見的侍郎夫人更是驚得手足無措,示意隨身女侍趕緊過來打理一番。

“參見皇上,皇上萬安。”明恩華領著眾人蹲跪在門邊相迎。

“愛妃平身。”紫光帝大步走進來,一手扶起明恩華,步子沒停,牽著她手走向首座,一同坐下。

“見過明夏宮娘娘。”張妃在明恩華坐定後,拜見。

明恩華這才看到張妃也隨皇上一同來了。

“張妃免禮,請坐。”明恩華注意到張妃眼眶通紅,看來是哭過一場了。

其他跪在門邊的人,在皇帝沒叫起之下,隻能幹幹跪著,不敢動彈。

而紫光帝似乎也就忘了門邊還跪著一大票人,而那些人之中,更有一名朝官夫人,這位朝官夫人還是出自聖恩正隆的明家呢。

明恩華並沒有馬上提醒皇上這個“小小的疏忽。”就先將侍郎夫人晾在地上跪著,她注意力放在張妃身上。她感覺得到張妃此刻隨皇上一同過來,肯定為的是與侍郎夫人來求的事相同,而且張妃已經向皇上告過狀了。


侍郎夫人在她麵前哭訴了那麽久,隻要她作主,幫堂兄出頭,卻含糊說不清事情經過,那麽可以肯定這回理屈的必是明靖連,於是讓張妃藉此掌握住柄會,前來興師問罪…能說動皇上前來主持公道的,應該不是小事…明恩華心中有想著。

她摸不清皇帝此刻是什麽心思,不過無論這件事他將怎麽處理,暫時她都不會被責難。不管是為了拉攏明家,或是為了他整治後宮的心思,此時此刻,他都會維持著將她寵上天的姿態,不會那麽早…恢複正常。

叭了口明恩華親奉上來的茶後,紫光帝開口道:“愛妃,朕本想這當兒,你該正陪著孩子午睡,還不欲過來擾醒你呢。怎麽今兒個精神這樣好,明夏宮看起來很熱鬧啊。”

接過皇帝喝過的茶杯,放回小幾上,再坐好身子時,方才被牽住的小手又被他輕握住。她低下頭,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眼底的羞意,輕聲道:“臣妾正想趁孩子睡時,招內務府的人過來商討“幹荷宴”最後定案,也好讓下麵的人全力籌備。侍郎夫人意外來訪,同臣妾敘家常,臣妾覺得精神尚可,便接見了。”

紫光帝淡淡掃了眼跪在門邊不敢抬頭的貴婦人,目光再看回明恩華:“哦,那是朕來的不是時候,打攪你與家裏人敘家常了。”

明恩華恭敬道:“沒的事,皇上這是哪兒話,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萬萬當不起。”

“就跟你說別再這樣對朕過分客氣,你是朕的妃,總是客氣,豈不生分?”

顯然紫光帝一時還不想走入正題,話題不著邊際、毫無內容的閑扯著,他不急,明恩華不急,可一旁的兩名事主可急了。

張妃不明白皇上為什麽還要一勁兒跟明夏宮寒暄,那明靖連不隻辱罵毆打了朝廷命官,也就是她哥哥:最嚴重的是,明靖連冒犯了海中國使,同時言語輕薄了即將進宮為妃的海中國公主海姬,這可是足以殺頭的大事!方才皇上聽了明明很不高興的,才會領著她一同來明夏宮啊,怎麽此刻卻一副什麽事也沒發生的樣子!為什麽一見到明夏宮,就什麽氣都忘了!她英明的皇上幾時變得如此了?張妃心中又氣又難受,差點又掉下淚來。

而跪在門邊的侍郎夫人就更忍受不了了!她看這陣仗也猜得到,張家已經先一步告到皇上那兒去了,眼下態勢,似乎完全不利於她,因為皇帝可是張妃請來的,而皇上一眼也沒看她,不叫起,也當她不存在,她是大大不利啊!不行!不管怎麽樣,她一定要扳回劣勢,不能讓張家得意。這張家一旦得意了,那她兒子不就倒楣了?不!她不會讓她兒子受到一絲一毫傷害!就在侍郎夫人眼珠子直轉,再也靜不住時,明恩華在她莽撞開口之前,對紫光帝道:“皇上,臣妾的嬸母已經向臣妾告辭了,能否恩賜她退下?”

紫光帝笑笑道:“是嗎?朕才來就說要走,是不想見到朕嗎?”

“皇上,這明夫人好大的派頭,居然連皇上都不看在眼底了!”張妃樂了,搶在明恩華辯解前,落井下石的說著。

侍郎夫人豈容別人當著皇帝的麵對自己汙蔑!心急之下,想也沒想,就衝口說道:“不是的!皇上,臣婦沒、沒說要走,是娘娘趕我…”

明恩華臉色一變,極力克製氣得微抖的身子,不讓人看出來。她想暗暗抽回仍然被皇帝輕握住的手,不料那本來輕握住她的大掌,竟似是知道她的退意,先她一步將她小手牢握,力道大得讓她有些痛。但兩人都沒有為此改變臉色…她仍是低著頭,而皇帝仍是似笑非笑的望著侍郎夫人,仿佛覆蓋在兩人衣袖下的活動不存在似的。

這侍郎夫人總算沒有愚蠢得太徹底,發現說錯話後,馬上住嘴,但短短數句話造成的破壞,已經讓張妃大大滿足。

“唷?這是怎麽著?明夏宮怎麽可以驅趕自家長輩呢?侍郎夫人莫非做了什麽惹娘娘生氣的事?還是被娘娘無故斥責了?你且說出來沒關係。

筆上在這兒呢,定會給你一個公平的聖裁。”

“臣婦無狀,請皇上恕罪!”侍郎夫人一身冷汗的跪伏在皇帝麵前。

“你確實無狀,不過需要請求朕恕罪的,並非這樣的小事。”紫光帝終於將目光看向明恩華,以溫和到讓她全身戰栗的聲音道:“愛妃,朕也不跟你繞***,就直接問你了。方才朕接見了許多人,除了張妃與張誌富外,還有禮部侍郎偕同海中國使等人。他們告訴朕,門下侍郎明慎成的公子,在明知道海姬公主身分的情況下,當街輕薄,補打了張誌富。這件事的嚴重性不止在於毆打朝廷命官,而是造成了兩國邦交的巨大傷害,更別說海姬公主即將成為藏冬宮正妃,海姬公主受辱,等於是侮辱了兩國的友誼與皇家約顏麵。”

“可不是嗎?”蓄意破壞兩國邦交,視同叛國:而侮辱皇室宮妃,如同侮辱皇上,千刀萬剮也不足以償罪。咱天曜皇朝的法典可是明文記載得很清楚呢!我想娘娘如此飽讀詩書,應該也很明白才是。”張妃幸災樂禍地道。


明恩華臉色蒼白,在紫光帝更加握緊的手勁裏,無言的抬起頭。他要她抬,她就抬。靜靜的望著他,他的表情似是很為難,仿彿無論如何都想包庇,即使有違他的原則。

紫光帝果然也像是想找個方法為她、與她的家族開脫,所以接著道:“朕聽了很不高興,但朕也不相信明慎成的兒子會膽大包天到連帝妻都敢輕薄。所以,朕來這兒,是想聽聽你的說法。你來給朕分析一下,這明慎成的兒子,為何竟敢如此無法無天?是一麵之辭不可信呢?還是有別的什麽隱情?你盡避說無妨,朕定會秉公處理。”

明恩華還來不及回應,就被別人搶走了話!!“當然是一麵之辭,更有隱情啊,皇上!請皇上明察!”渾身發抖,緊張得快要昏倒的侍郎夫人像是抓到了一線生機,忙不迭的叫道。

張妃先是眉頭緊蹙,正想說些什麽,但轉瞬一想,馬上不懷好意的笑道:“哦?有隱情是嗎?明夫人,那你可得仔細說說,究竟是何人給令公子撐腰,讓他蓄意去輕薄帝妃,一心想汙了公主清白,害她身敗名裂,失去進宮的資格?本妃料想這樣膽大包天的事,若無人在背後指使,諒令公子也不敢做出來。”一雙大眼在明恩華與侍郎夫人之間流轉,其意不言可喻。接著又道:“令公子上午才犯下這起大錯,轉眼夫人你就迫不及待跑來明夏宮娘娘這兒,是想邀功呢?還是想商量什麽善後的大事?”

“你你、你這是血口噴人!不是這樣的!你胡說!你!你!!”很快明白自己正在落入張妃的圈套,侍郎夫人驚得大叫。

“放肆!皇上在此,豈容你無禮叫囂!再說張妃是什麽身分,你一個小小侍郎夫人竟敢如此冒犯,還不快請求皇上饒恕,並向張妃道歉!”明恩華搶在張妃麵前發難,冷麵沉聲的斥道。

侍郎夫人第一次見到明恩華如此嚴厲的神情,一怔之後,習慣性的本想反嘴,幸而尚存一絲理智,揣度眼下情勢後,立即照做。表情雖然僵硬,但口氣溫順許多:“請皇上饒恕臣婦大不敬之罪,請張妃原諒臣婦的失禮。臣婦禦前失儀,願領責罰”

“哼。”張妃冷哼一聲,毫不理會跪在地上的明夫人,轉身委屈萬分的看著帝王…“皇上,臣妾的兄長被打之事,臣妾可以不計較。畢竟比被傷害的皇家顏麵,以及被冒犯的海中國使,臣妾兄長的一點點皮肉傷微不足道。無論如何這件事得給海中國使與公主一個交待,這一切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尤其是幕後主使者一定要揪出來。”

紫光帝聽完,看著明恩華,道:“你有何看法?”

明恩華靜了一下,以最平緩的語氣道:“皇上,臣妾對整個事件毫無了解。不過事情既然與明家有關,可否讓臣妾請教張妃三個問題,以便理解當時的情況,之後再回稟皇上臣妾對此事的看法?”

似乎直到此刻,紫光帝才終於對這件事感起興趣。雖然他掩飾得極之高明,然而他眼底閃過的那抹意味不明的光芒,讓明恩華解讀起來,就是覺得這男人終於專注起來了。

“你問吧。”他大方的回道。同時放開袖子底下握住許久的小手。

明恩華將終於自由的手收回自己袖子內,以另一手牢牢包握住,不知是想留住上頭的溫度,還是為了安撫。深吸一口氣後,才起身定向張妃,問道:“本宮的第一個問題:令兄張誌富,在洪升三十八年考過皇家武試,因力大而武藝出色,曾獲得武試第八名,是吧?”

張妃不明白明夏宮怎麽突然問起八年前的舊事,雖一頭霧水,但仍是點頭:“是的。家兄是憑真本事經由考試,進入皇家龍武營當禦衛的。”語氣充滿驕傲。


“第二個問題:今日發生這起明靖連毆打朝廷命官、輕薄埃姬公主、侮辱海中國使大事時,那時公主的武衛、海中國使的近侍與皇上特別派在一旁隨扈的羽林皇衛等人,可有瀆職未至者?”

張妃一怔,臉色微變:“這我怎麽會知道!…啊,對了,公主是微服出遊,怎麽可能擺出公主儀仗,讓人前呼後擁的?當然是人員盡量精減了!”

明恩華沒理她,又問:“第三個問題:當時膽大包天的明靖連,身邊帶了幾個長隨?”

“我…”張妃難以招架,完全說不出話來。

明夫人倒是搶答得很快…“隻有六個!我兒子隻帶了六個家丁出門!而且六個裏麵隻有兩個會武!”

明恩華的問題並不需要被明確解答。就見她問完後,回身對紫光帝一福:“皇上,臣妾問完了。”

紫光帝定定的看著明恩華,表情似笑非笑。

“朕知道你問完了,也表達完你的看法了。很好。”語氣充滿欣賞,半垂下的眼簾掩住了漸漸淩厲起來的神情。

筆帝像是要對這件事下寧人,他不再提這件事,也沒讓臣下對此議論。

他在千荷宴上大肆賞賜海姬公主珠寶綢緞,直接冊封海姬公主為藏冬宮妃主;大方允諾海中國在海權與通商上的優惠條件,以撫平海中國在日曜皇朝所遭受到的不平之事。

整個夜晚,他右手邊坐著正受恩寵的明夏宮,左手邊偎著的是千嬌百媚的海姬公主。就算當宴會的最**…由十個待選秀女輪番上台才藝表演時,台上美不勝收的景致,仍是沒讓皇帝忘了不時的關照身邊兩名女子的需要。

在這一夜,紫光帝的後宮正式充實額滿了。四正宮八側妃皆俱,以後除非這十二妻妾裏有人亡故或被休離廢位,不然從此皇帝不再娶妻。

龍心大悅的皇帝,甚至還將幾個賦閑在家的世家子弟給招入朝廷為官,其中更把“內務府膳食采辦”這個肥得流油的位置給了最近常鬧大事、號稱京城惡少第一名的明靖連。

這個官雖小,但包辦全皇宮的吃食,每天必用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魚肉蔬菜水果等,哪樣不是他采辦?從他手中進出的銀子每個月數萬兩起計呢!所有人在錯愕之後,既羨且護的對明家人道喜,言不由衷,卻又不得不這樣做,誰叫人家現在是皇上眼中的大紅人。皇上三天兩頭的下恩旨,生怕給不夠似的,總是掛念著要厚澤明家,連不學無術的都起用了,這種恩寵到偏執的狀況,讓大夥兒怎能不小心翼翼的巴結明家?上有所好,下必捧之,常理而已。

在場臉色奇差的不隻是其他被冷遇的宮妃與其黯然的家人,那明家人的臉色也非常僵硬,像是隻差沒昏過去或吐口血,但就是得謝恩強顏歡笑,一一應酬著所有的恭賀,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這個宴會裏,除了紫光帝、海中國使與被選中入宮為妃的女子們是真正開心享受著這個美麗的夜晚外,其他人的心思都帶著蓮子的苦澀,與黑醋的酸嗆。

五更天了。

懊是皇上起身的時候了。

昨日千荷宴開到子時,紫光帝才宣布散筵,放眾貴胄大臣、皇親貴戚們回去休息。

明恩華半坐起身,靜靜凝望仍然熟睡著的帝王。她在半個時辰前就醒了過來,望了他許久,確定昨夜飲得過量的酒,讓她的帝王夫婿陷入深沉的睡眠,全然的人事不知。因為他的臉上毫無防備,俊美的麵龐一片舒緩平和,不若平時還帶著一絲警備,像是隨時可以清醒。

他睡得很沉,沉到即使此刻就算她拿著刀子要刺殺他,恐怕也會是在刀子刺進他心窩後,才會驚醒吧?她相信他這輩子極少有機會睡得這麽沉。因為他三十二年的人生並不一帆風順,而且生在皇家的代價之一,本來就包括了一生的睡不安枕。


“我…愛你,天澈。”她先是有些結巴,聲音細得連自己也快要聽不到。但當真的開口之後,發現對著睡得人事不知的他說真心話,一點也不困難。“這是我第一次對著你敞開心房,也將是最後一次。因為我深信從今以後,我都不可能會再有這樣的機會,看到沉睡的你。所以有些話,我要現在告訴你。”

她不敢碰他,雖然很想。所以她隻能緊緊將雙手合握,阻止任何一刻情下自禁的意外發生。

“你我的身分,本來不應該存在愛情,那會讓我危險,也會讓我痛苦。所以當我發現自己愛上你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你很幸運,因為你的冷靜理智讓你今生今世都可以任意揮灑,不必被愛情所困…這樣說似乎也不妥,因為,我也曾自詡冷靜理智的;所以我想,也許你最大的財富不是冷靜理智,而是…你所擁有的我們都不夠好、不夠出色,無法成為打破你理智防線的那個例外。沒有人能讓你像我這樣,悲慘的在夜深入寂時刻,對著自己的所愛黯然神傷。”

她眨了眨眼,將眼底脆弱的淚水逼退。但卻無法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那麽喑啞:“我知道你想從我身上去獲得一些什麽,也想經由我去破壞一些什麽,因為你的帝王身分,讓你必須對所有事情防範戒備,所以你必須對我好,撩撥我的感情,讓我將你看重,最好恃寵而驕,這才方便你行事。”眼淚還是垂墜了下來,她無奈的拭去。

“在你心中,首位是國家,再是王權,然後是人民,最後才是你自己。你不以享樂為重,自然也就不可能將後宮當一回事。你是故意娶我們這些你一點也不喜歡的女人進門的吧?因為你這一生從未打算將任何一個女人放到心底,因為那是對帝王生涯的危害,你不想讓人生因為女人而走向荒唐,也避免著生一堆兒子,讓他們重複搶帝位自相殘殺的戲碼…家裏的人要我以那個願望向你索求一個孩於。不過,我並不想。你現在已經對我如此己心憚,日後有了孩子,我還有活路嗎?我不怕死,我隻怕再也看不到你。”

說到這裏,她靜默了,覺得索然,覺得悲慘。

情不自禁想起六年前大姊要求她好好思考的那幾個問題:…如果有一天,皇家與明家的利益有衝突,身為明家的女兒、皇家的媳婦,你要怎麽做?…你必須要知道該怎麽去愛一個皇太子,或帝王。

“對於帝王,隻是愛他是不夠的。”姊姊說。“如果不夠堅強,隻會是他的負擔:如果太過強悍,他就得除掉你。愛一個帝王,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當年,她很努力的想著利益衝突時,明家該怎麽辦。後來她告訴姊姊,除卻明家造反叛國,她隻能坐等誅九族而無能為力之外,認為明家最有可能與皇家利益有衝突的情況是…功高震主。不是君王容不得功臣,而是當功已過高,賞了又賞,直到賞無可賞之後,既然無法禪讓帝位,那就隻好殺頭了。

如果明家的娘娘在宮裏得勢,那麽明家在朝的聲勢就不能是最高的;而如果明家在朝屢建大功,那麽在宮裏的娘娘最好韜光養晦。若世事無法如此順意進行的話,那就可富不可貴,寧博清名不掌實權。就別讓那麽多明家子弟在朝廷裏出仕任要職了吧。像她就很欣賞父親不肯擔任朝官,領一個翰林學士的官銜,四十歲之後就在國子監下的太學裏當博士,對別人沒有威脅,又享有極高的清譽。這樣多好!當時她略顯天真的回答,讓姊姊笑而不語,也不知道是認同還是不認同。

姊姊…愛一個帝王,果然不容易,而且好痛苦。

他不會愛你,現在他對你的好,不是平白的好,那是要還的,以後會有加倍的痛楚回擊。

姊姊…我知道是這樣,但我不想認命。姊姊…我是不是很貪心?又過了一刻,她聽到臥房外隱約有人走動說話的聲音。應該是更衣禦侍在外頭等急了,再度過來打探皇帝起床了沒有吧?她半撩起紗帳,看著微亮的天光從白色的窗紙透了進來。考慮著要不要喚醒他…

“…啊,皇上,您醒了!”再度看向紫光帝,發現他惺忪的俊目正眨著,似是半夢半醒。

“不,朕沒醒…”說完又閉上眼。

這個男人居然賴床!明恩華大眼眨啊眨,不敢置信。

那個聲稱沒醒的人,長臂一伸,將她柳腰勾住,壓往自己的胸口,廝纏一氣。

她癢得直笑,雙掌貼平在他胸膛,下巴輕擱其上,正好可以直視紫光帝俊美又傭懶的麵孔。一時頑心大起,吟哦起《雞鳴》…“雞既鳴矣,朝既盈矣。”

紫光帝頓了下,半睜開眼,望著她的表情性感得要命,回道:“匪雞則鳴,蒼蠅之聲。”

她努力忍住笑,接口:“東方明矣,朝既昌矣。”

“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一陣亂吻。

她喘不過氣,努力推拒的小手被他雙掌抓攫糾纏。

“…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玩玩鬧鬧的,終究還是被他糾纏了一回。

於是,在這一日,從明夏宮前往上皇宮宣政殿的路上,再次上演皇帝疾奔趕早朝、一群禦侍火速侍候更衣的戲碼。



“…我的羽毛稀稀少少,我的尾巴枯幹如草,我的窠兒搖搖蔽晃,被風雨澆灌吹倒,嚇得我哇哇大叫啊哇哇叫…”

四公主搖頭晃腦的提著一隻精巧的鳥籠走進書房,嘴巴裏哼著剛學會的歌謠,大聲的唱著。在唱歌的空檔,更不時抓著一旁的侍候丫頭問:“已經過很久了,要不要再喂它吃飯?你看,它一定肚子餓了!”

“還早呢,公主。半個時辰前你才喂過的。它不可能會餓。”

“它一定是餓了,不然為什麽要閉上眼?一定是餓到沒有睜開眼的力氣了。”

“不是的,公主。這種鳥兒本來就是白日閉眼睡覺,不是餓了的關係。”女侍解釋著。

這時三皇子終於寫完今天的字帖,放下筆,暫時休息。在侍讀忙著替他淨手洗筆時,他轉頭看到妹妹提著的鳥籠裏裝著一隻形狀狼狽、羽毛稀疏的貓頭鷹幼鳥,有些受不了的道:“不會吧?四皇妹,你還真養了它啊!這麽醜的東西,虧你當寶似的帶進帶出,也不怕招人笑。還有,你剛才唱著什麽怪歌?聽都沒聽過。”

“那才不是怪歌!我在背詩經裏的詩,很有學問吧!”予瞳抗議。

“還有,這隻貓頭鷹很可愛,是我的寵物,哪裏醜了!”

三皇子楞了一下,努力想了想,還是一頭霧水。皇妹的審美觀與眾不同那就算了,個人品味而已,他不勉強。但她說她在背詩經…這又是從何說起?他不記得詩經裏有這麽直白的兒歌。

“妹妹,你說你剛才在背詩經的詩?別是說笑吧?”

“哪有!不信你去問姨娘,是姨娘教我的!她說這首就叫《鴟鴞》。

前兒個我救了這隻被雨打落地上的貓頭鷹之後,姨娘就跟我說詩經裏一篇有關它的故事,還教我唱歌。我很快就背起來了哦!”挺挺肩膀,非常驕傲的說著。

三皇子眨了眨眼,覺得腦袋有點迷糊。不是很確定的轉頭問一旁比他年長四歲的侍讀:“長霖,我以前在無逸齋聽過太傅解說過《鴟鴞》。這篇似乎是在罵貓頭鷹的吧?因為它欺負了一隻可憐的母鳥,毀窠、奪雛的,所以它應該是個聽了會很難過的故事是吧?而且鷗鵑在裏頭是隻壞鳥吧?不是藉它引喻暴政對人民造成的迫害剝削嗎?莫非我記錯了?一“殿下,你沒記錯。”伴讀毫不遲疑的回道。


“我想也是。”對伴讀的記憶力很有信心,三皇子疑惑的問妹妹:“既然是一首如此悲憤的詩,為何你唱得這樣歡快?”子瞳公主不可一世道:“是很悲憤啊,我不是唱出它可憐的樣子嗎?前兒個我從樹下救了這隻貓頭鷹,姨娘陪著我給它上葯時,說它形狀淒慘,很像詩句裏所形容的,所以就教我念了,而且怕我記下住,還編成口語歌謠教我唱呢。一三皇於讓侍讀從架子上取來《詩經》,很快翻到《鴟鴞》,看了一下,笑了出來,說道:“我猜你背的一定不完整。”

“哪有不完整?明明很完整!”予瞳公主很生氣,覺得哥哥老愛找她麻煩。

“那你背背看。”忍笑的聲音。

“哼,三哥你聽好了!”清了清喉嚨,朗聲誦道:“予羽譙譙,予尾修修,予室翹翹,風雨所漂搖,予維音曉曉…我背完了。”

“噗哧!”這是三皇子的回應。

而書房門口同時也傳來一聲輕笑,眾人這才驚見皇帝陛下大駕光臨,忙又是一番拜見。

紫光帝隨意揮手,讓一票仆婦都退下,留下兩個孩子與兩個侍讀。

“父皇,您怎麽有空過來?”予瞳公主被紫光帝抱坐在膝上,忍不住懊奇地問。自從五月下旬以來,她的父皇便不再有時間來到這兒查看他們讀書。就連本來每天晚上在上殿召見四個孩子問功課的例行事宜,也改成一旬一次。

“予瞳,你姨娘教你唱歌謠來背詩是嗎?”

“嗯,還有說故事。那些詩裏都有故事,姨娘跟我說了故事之後,我就會記住整首詩,不會忘掉。”予瞳用力點頭。

紫光帝看向三皇子:“予暘,明夏宮母妃是否以另一種方法施教於際?”

“是的。”三皇子點頭。

“因材施教是嗎?所以你學習的方式與予瞳不同。”

“這…是太傅們的建議,母妃同意了。三皇子回答得有點遲疑。

想到這兩個月以來,母親為了讓他得到最高品質的學習,幾乎天天從翰林院找來不同的大學士,挾其學問淵博的威名,與明夏宮辯論,要求明夏宮母妃照著自己母親希望的方式教育他。後來母妃無可奈何,也就不再讓他與予瞳一同學習了,他現在的學習進度,所讀的書冊,全是太傅們擬定的。

紫光帝聽完,沒有說什麽,隻問道:“怎麽不見你們母妃?”

“母妃兩個時辰前就去內務府忙了,接著會去探望金秋宮母妃。金秋宮母妃又犯病了,一直不見好,所以母妃接著會召見太醫院的人要討論金秋宮母妃的病情,會忙到未時之後才回來。”三皇子如實報告著。

“是這樣嗎?她這樣忙,豈不將你們的學習給耽誤了?”紫光帝說著。

“不會的,父皇。母妃教得很好,我們沒有被耽誤。”予暘連忙說著。

紫光帝隻是微微一笑,對這個孩子的個性已有大致的了解。

中午,宮裏的女探衛向他報告明夏宮一早上都在內務府忙著處理內吐務,並且抽空召見明靖連,似乎給了一頓訓,希望他好自為之。對於她召見明靖連一事,他一點也不意外,沒有一個明家人會對那個敗家子放心…老實說,他是一直在等著看好戲沒錯。

近來由於明夏宮後宮獨寵,諸妃皆回避。許多需要三宮共同做決策、聽取內務府報告的事,都隻剩她一人獨自處理,另兩宮不是稱忙就是稱病,拒絕共事。


這陣子事情又特別多,一大堆各國來使便會有一大堆宴會與安置使節團裏的女眷事宜,再有宮女的選訓驗收成果,更有自從欽天監定好八月八日為大婚的日子之後,種種必須與禮部配合的繁瑣大小事,讓明夏宮忙了個焦頭爛額。

如果工作繁重還不足以讓她累垮的話,那麽屬下在工作上的不配合,肯定會使她崩潰。

一直以來,都是詠春宮獨攬後宮事務,從前在東宮時即是如此,起用的都是自己心腹。如今說是放權不理事,但留下的那些人,隻要擺出不合作的態度,就夠明恩華將事情辦砸,結果不是跑來向他哭訴讓人看笑話、就是在後宮掀起火爆的大清洗,弄得哀鴻遍野…就像曆史上那些急切想要有所做為、卻能力低下的國君,總是隻能走向暴政之路,還自認為這一切的殘暴,就叫雷厲風行。

不知道她會怎麽處理?雷厲風行搞得後宮怨聲載道?還是示弱的讓一切照舊,給人牽著鼻子走?他知道她本想在宮裏韜光養晦過日子的。然而這麽夢幻的想法,還是放在心底想一下就拋到腦後去吧,別以為真可以實現。皇宮不是吃齋念佛的地方,住進來享受富貴特權的人最好有此清醒認識。

當一個尋常人的妻子,或許隻消將家裏打理好便算是盡責:但當一個皇帝的妻子,卻還有另一個身分得兼顧…臣妾臣妾,既是妻子,亦是臣屬,而且大多時候“臣”先於“妾。”這個身分於國於家,都必須盡責任的。

就像他,天澈。在做所有決策、考慮事情時,完全得站在一個國君的立場,為王權的穩固、人民的利益做考慮,為此,種種私情都不在他顧及之內。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縱使知道她其實是個不錯的女子,也可以是個賢慧的妻子,她對他幾乎毫無所求,甚至也不在乎沒有孩子來保障她的下半生,總是溫順的仰望他…身為一個男人,如果對自己的女人還有絲毫憐惜之意,就該將她牢牢圈養守護起來,不讓其受風雨摧折。

但不行,他不能這麽做。

一來他沒空對一個女人這樣小心翼翼風花雪月;二來,她身分所代表的背後巨大勢力,被他這個登基才兩年的皇帝列為心頭首患。如果他想要有所作為,就必須完全掌權,盡早擺脫顧命大臣的製約。並非對那些權臣的忠心有所疑慮,忠心的人不表示不貪權。這是曆史的必然,每一位新登基的皇帝,都會經曆相同的過程,直到真正執政。

再說,這階段,他需要她為他治理後宮,建立一套體製,他一直覺得後宮的管理疏散,毫無章法,讓人輕易可以興風作浪。後宮需要整頓,眼下她是最適合的人選。所以他必須這樣對她。


他近來一直在想著她,所以特地過來,但明夏宮還在外頭忙,一時是看不到她了。雖然沒看到她有些失望,但都來了,自然要對雨名孩子的功課加以考較一番,藉此了解非常規的教法其成效如何。

予瞳才四歲,他慢慢引導她開口,聽她說故事。每一段故事都能讓她背出一首詩。這娃兒記憶力十分驚人,明恩華對她講過的故事、甚至是明恩華自己在讀書時隨口吟哦出來的詩句,小女娃大多都能流暢的念出來。當然要她死背出來是不行的,而是以閑談的方式,讓小女娃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發揮出這些日子所學到的事物。

紫光帝不時點頭聽女兒清脆而生動的聲音,由著她滔滔不絕的現寶。

綁來發現一旁等候著的予暘也聽得入神,一張小臉上滿是好奇又專注的神色。

明恩華的教學方式,也許入不了那些大學者的眼,在成果上而言,也很難保證比正統的教法更勝一籌。然而,這樣的方式,卻是能讓學習變成一件讓人期待的事,讓小阿子願意孜孜不倦的學下去…紫光帝暗想著。當予瞳終於發表完了之後,紫光帝見她直揉眼,喚人將她帶下去休息、睡個午覺。接著才繼續考較三皇子,一點也不意外年紀小小的他,已經能流暢的背誦許多經典名篇,而且在書法上也寫得很有樣子了,可見功課之重,更可看出張妃望子成龍的心態有多迫切。

彬許予暘扛得起沉重的壓力,但有必要這樣嗎?雖然他的兩名兄姊也是這樣過來的,但現在他既然打算交由明夏宮開發出新的蒙學方式,讓孩於能更愉快的學習,又何苦非要他走別人的老路,讓繁重的課業踩壓成這樣?當然,如果孩子現在就產生了競爭意識,認為刻苦學習才是未來的保障,那他也無話可說。所以他道:“予暘,既然你現在所學的功課都是太傅安排的,那麽你待在這兒,也無濟於事,你明夏宮母妃教不了你什麽。你想回無逸齋與你哥哥姊姊一同讀書嗎?”

三皇於聞言一怔,雖然身後的伴讀悄悄扯著他衣袖,要他趁機回到無逸齋,讓大學士授課…這一直也是張妃耳提麵命交待著的。

但三皇子發現自己並不想離開,所以他開不了口。這些日子以來,聽多了母親與諸多大學士對明夏宮教法的鄙視批判,確實會覺得明夏宮母妃的教法太兒戲、不成體統…這是母親他們下斷在說的話。說得久了,聽得多了,似乎也就成了真理,他於是便相信了。才會決定若有機會見到父皇時,要提出離開明夏宮約要求。

然而…明夏宮母妃的教法真是錯的嗎7也許他不知道什麽是對。但他好羨慕妹妹可以學習得那麽快樂,每天聽故事學兒歌,居然也是一種學習,妹妹說的每一個故事,他都好喜歡聽,好有趣哦。

他…可不可以也學一樣的?“怎麽不說話?予暘。”紫光帝催促著。

三皇子心中一定,看向父親:“父皇,孩兒不想去無逸齋。孩兒懇求父皇讓孩兒留在明夏宮,跟妹妹一同學習。”

“為何?莫非認為太傅所教授的課業不好?”

“不是的。太傅定下的課業,孩兒願意繼續學習。但希望在下午的課暇時間,可以與妹妹一同跟在母妃身邊學習。”

“朕不會答應你這個要求。”紫光帝淡淡道:“兩種學習方式是互相抵觸的,朕怎麽可能允許你同時學?做人不可貪心,你這種天真的想法,隻會招致兩頭落空的下場。”

“不會的,孩兒可以承受得了…”予暘仍想爭取。

但紫光帝不讓他再說下去。意味深長的望著這個兒子,道:“對於學習,你不可能同時接受兩種教法;對於處世,你不可能同時討好所有人而不必得罪。選擇隻有一個,你自己好好想想。”

說完,擺駕離去。前往金秋宮。

探望生病的妃子,乃是常理。紫光帝理所當然的想。

恩蠱氬閨名方倩兒的金秋宮是個很有特色的美女。

她美得單薄柔弱像是風吹就走,但臉上那雙顏色偏淡的瞳眸,卻閃爍著孤高倔強的光芒,讓她顯得硬氣。她整體的氣質看起來疏淡傭倦,生人勿近。像是天生適合獨自傍樓台、倚欄杆,自吟詩自飲酒,過著隱士生活,離群索居。

她的祖父在五年前重病致仕時,宮職是中書侍郎,而父親目前官居中書舍人,兄長則是中書省的右議煉大夫。一家子也算是官運亨通了,而且還是紫光帝即位後,特地提拔上來的。雖然比不上明家這種百年官場斌族的氣派,但她父兄可以算是紫光帝培養的親信,以後前途不可限量。誰知道二十年後,金秋宮的娘家聲勢,會不會爬到與明家比肩的高度?

可惜…金秋宮敗在身體太差、性子太冷淡,於是漸漸被皇帝疏遠。

金秋宮娘家的人為此愁得頭發都白了,卻又無計可施,誰教心高氣傲的金秋宮最恨耍手段爭君恩,在君王夫婿冷淡她之後,她的回應方式是用更冷淡的態度來表示自己一點也不在乎。

金秋宮在十年前生下女兒予暇之後,肚子再無消息。娘家的人拚命勸她趁年輕快生一個男孩,以後才有依靠,要她向皇帝索求子息。這叫她怎麽做得出來!


筆宮裏的太醫院婦女司裏,由女醫官嚴謹的記戴著每一個宮妃的月癸**時間,並精確的推算出每個人每個月容易受孕的日子。以前每一任皇帝熱愛多子多孫,對這些記錄毫不關心。但紫光帝不同,他從當太子時,就注意這些記錄,每個月都讓侍從記下她們的日子,藉此安排臨幸的日期。

他並不想要太多孩子。也不輕易給他的妻子們孩子。

也許跟他請求,他會同意。但她為什麽要求!如果他不想要她為他生孩子,那她為何要求!生子是姓他天家的姓,又不是姓她方家的,更別說生產時痛得要死的人是她啊!男人不體貼感激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她去委屈萬狀的懇求受孕!

金秋宮的心思,常常在氣苦中擺蕩,無力改善自己的心情,於是也就小病不斷接踵而至,總是這裏好了換那裏痛,已經習慣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懶得起身了。

有時病得無力,常常會含怨惆悵的想:如果就這樣病死了,那個男人會為她流下兩滴淚吧?就像兩年多前,太子正妃明恩雅病筆那夜,當時皇上緊緊抱著在他懷中逝去的明恩雅,靜靜的流下淚水…那畫麵狠狠的震撼了她!她很嫉妒明恩雅,因為她居然能讓天澈這樣冷淡理智的男人為她流淚!非常非常的嫉妒,也為自己悲傷。身為同一個男人的妻子,為什麽她不能是那個最被特別對待的那一個!

她不像詠春宮,渴望權力;不像張妃,愚蠢吵鬧;至於…此刻正坐在她宮廳裏,以探病名義來拜訪她的明夏宮,這個承家蔭、姐蔭的後來之人,性格毫無特色,根本不起眼!比起這些平庸的女人,她是不同的!她是最純粹愛著天澈的女人!不為權不為地位,更不是為了娘家,所以她是天澈這一生真正的愛情。她有這個自信!所以現有的這些人都不在她眼內,本來她就沒放在心上。可是自從千荷宴那夜過後,她就再也沒辦法睡覺了。

海姬公主美得讓人無法逼視:被選中即將進宮的那些秀女也都美得不凡;還有那些被安排在皇帝宮殿的新進美貌宮女…真是美麗得不容人忽視。然後,她驚慌的發現自己已經不年輕了。

怎麽辦?怎麽辦?她還有多少青春可以用來與皇上冷淡賭氣!但這麽多年都這樣了,想扭轉也找不到方法啊。

相較於她的困境,這明夏宮簡直春風得意得讓人怨恨!隻因為她命好,所以什麽也不必做,就得到君王的特別對待。這世界真是不公平…“這是太醫院特地為你熬煮的補品,喝點吧。”明恩華從女醫官手上端過極品葯材熬成的補氣湯,輕輕對金秋宮說著。

“你何必如此作態?”金秋宮不理會明恩華手上的湯品,冷淡的說著。“你現在是後宮之首,想來後位也唾手可得,隻是時間早晚而已。你明夏宮鴻運當頭、銳不可擋,我這小小的金秋宮,沒權沒勢的,哪需要你來討好。”

明恩華頓了一下,平靜說道:“娘娘,如你所言,本宮並不需要討好你,更不需要巴巴跑來這裏看你臉色。所以,我侍奉你湯葯,隻是因為姐妹情誼,並不圖謀你什麽。”性情如此尖銳,不給人留餘地,難怪在宮裏跟誰都處不好…包括皇上。今日算是真正的見識了,她在心底暗自歎著。

金秋宮冷眼瞪著那碗湯,道:“我不會喝你手上的東西。你讓人倒了吧。”

“你不想暍,我就不勉強了。”將手上的湯交給候在一旁的明翠。

她今日來,除了關心金秋宮的病情外,她還想詢問一下關於新選秀女的安排事宜。畢竟皇上發話,要三宮一同處理這些事。這兩名正妃總是避而不見,她隻好親自在後宮各個居所奔走。

“以後請別做多餘的事了,我小小的金秋宮承受不起你明夏宮的盛情。”金秋宮眼光一直隨著那碗被端走的湯移動。

明恩華見狀心中一突,半側過身,喚住明翠:“明翠,將湯瑞回來。”

“為什麽端回來?別以為我…”

金秋宮的聲音突然嘎止於見到明恩華將補湯灌下一大口。

明恩華捧著碗,對瞠目瞪她的金秋宮笑笑道:“這湯極之珍貴,裏頭的葯材皆是不易取得的絕品,熬了一天一夜才得到這一碗的菁華,對養生益氣、振作精神有極佳的功效。娘娘你沒胃口喝,我想了想,也不該輕易倒掉,太可惜了。雖然是撿拾娘娘不要的,但好東西就不該浪費,希望娘娘不會介意。”

金秋宮臉色一陣青白,不會笨到相信明夏宮這行為隻是為了不浪費。

她這是當面證明湯葯裏沒有下毒,分明是在嘲笑她金秋宮沒膽多疑!金秋宮深吸好幾口氣後,才盡量平緩的下逐客令,她不想再看到明夏宮的臉,因為明夏宮的每一個表情都像在對她惡意的嘲笑!


“如果沒別的事,你請回吧。本宮要休息了!”

“娘娘,我方才說過了,來這裏是為了與你商量一些內廷公事!!”

“什麽商量?說得真好聽。”

“不是好聽,是事實。”明恩華還在做著最後的努力。


金秋宮不客氣的繼續逐客:“我病著,不方便參與公事,一切你全權作主吧!以後你就不用來走過場了,本宮沒權沒勢,什麽決定也做不了,也不想做,省得到時出了意外,成了你諉過的借口。”


明恩華感到很無言,以前不了解金秋宮,覺得她可能是宮妃裏比較冷靜超脫的人,但現在她知道錯了。金秋宮恨每一個同她分享丈夫的女人!而現在最恨的人正是她,所以一點臉麵也不給,能讓她多難堪就多難堪。既然被不客氣的驅趕了,她當然不會執意留下來自討沒趣。


所以她以平靜的聲音道:“既然你要休息,那本宮也就不打攪。太醫院那邊每天都會派人過來探診,我已囑過她們小心侍候,需要什麽葯材皆可任取。請娘娘安心調養,祝你早日康複。告辭。


金秋宮氣憤明夏宮連這時候都要炫耀她在後宮的權勢,真當自己是皇後了嗎?當下理也不理,轉身就進入寢間,把滿廳的人留給女官去打發。

明恩華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火氣。好一會後,終於克製住,才轉頭看著兩旁正簌簌發抖的金秋宮女官,知道她們在害怕什麽,但遷怒不是她的風格。更別說以她現在在後宮橫著走都行的地位,就算是稍微大聲一點抱怨,都足以被說成作威作福了。

她不能學金秋宮這樣,生氣就使性子,給人難堪。雖然那一定很過癮。

“好好照顧金秋宮,小心侍候著。本宮已經交待初晞宮那邊,每日中午帶二公主過來探望。二公主可以待到用完午膳之後,再送至蘊秀院上學。你且將這事轉達給金秋宮知曉,明白嗎?”她對金秋宮的首席女官交待著。

“是,小婢明白。小婢代自家娘娘感謝明夏宮娘娘大恩,謝娘娘慈悲!”

明恩華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她覺得好累。這陣子事情多如牛毛,就算投入全力,親力親為的,成果也仍是差強人意。

事情會很困難,她早就知道。但孤立無援是她最大的困境。

她該怎麽辦?大刀闊斧的將那些不合作的人都換掉?這想法很過癮,但太天真。再說她哪來有用的人才去遞補。

憊是跑去跟皇上哭訴?就跟張妃那樣,動不動就到皇上麵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如喪考妣,藉此得到垂憐,達到想要的目的?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耐處理好後宮一團亂的情況,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壓垮,讓肩膀失去承擔重量的能力。因為…

“皇上…”甫走出金秋宮的外大門,就見到紫光帝正在她前方含笑的望著她。

她怔怔低叫著,渾然忘我的站著不動,不知道周圍因見到聖駕而呼跪了一地人。隻剩她一人還突兀的站立著。

紫光帝並沒有在意她的失禮,他隻是緩緩向她走近,然後朝她伸出一隻手,手掌攤平向上!!她的腦筋一片空白,隻能依憑著本能,將小手交到他手上,被他牽注。

他以溫柔的力道將她帶到身側,然後對她微笑,領著她一同走著。走往禦花園,朝正盛放著蓮花的那片水光而去。

她腦袋暈糊糊的什麽也不能想,隻能任由她的皇帝丈夫擺布,他說天上的雲很白,映在水中,很襯滿池的蓮,她點點頭;他說他正在讓人研究薄吧蓮的培育,也許有一日,可以在皇宮裏種一整池,她點點頭:她似乎也聽到他帶笑的說:“瞧,天上正飛過一頭龍!”她看著天空,又點頭。

於是他哈哈大笑。她著迷的看他,仔細將他的一切收拾在心中,珍藏。

不管他說什麽,她都點頭。就算他什麽也不說,隻是望著他俊挺的側麵,今生就無憾了…

是了。她不能失去肩膀,讓擔負著的重量落下,無論如何都要咬牙挺著。原因就是…這是她愛這個男人的方式。

她的男人是個帝王,那她就用愛帝王的方式愛他。

彬許他看不上她,今生都不會將她放在心上掛記。

那又何妨?她愛他,隻是她自己的事而已。

愛著他,就足夠她一生都感到幸福了。

所以,她已經不再害怕了。就算日後是粉身碎骨的下場,她都不害怕兌兌盅“皇上,還記得您允諾臣妾一個願望的事嗎?”夜裏,她在他懷中輕感覺到紫光帝身子細微的緊繃,卻是輕鬆的口氣回道:“愛妃終於想到要向朕索求什麽了嗎?”

“是的。”她沒抬頭,不在乎此刻皇帝是什麽臉色。不想抬頭,是不想見他還要辛苦的控製臉色。

“是什麽呢?快說來給朕聽聽。”

“臣妾的願望是…借人。”

他的身子又是一楞,聲音高揚了些,似是疑懷自己聽錯,問:“什麽?”

“請皇上借給我一個人。”她清晰說道。

“什麽樣的人?”

“臣妾懇請皇上借一名熟知宮內人事的影衛給臣妾幫手,我需要經由這個人對宮裏的人事作全麵的了解。當然,這人最好是女性。”

紫光帝一時沒有言語。既是無言,也是下敢相信。他親自給的願望,就這麽隨便被打發了!她可以求皇後大位、可以求家族的免死金牌、可以求子息,更貪心一點,更可以要求日後的東宮太子必須出自她的肚皮…她可以求的何其多,當然,他會不會同意則是另外一回事。

千料萬想也想不到她隻想跟他借人!雖然說影衛與探衛成員大多是保密,明恩華向他借人之後,其身分曝光,以後就再也不能隱身,隻能放在明處,作用小了許多。但這問題不大,隻是一個人而已,對他沒有損失。然而對明恩華而言,這種幫手,簡直就是在自己身邊放間諜。她為什麽要這麽做?隻是為了將後宮的事辦好嗎?還是含蓄的向他輸誠,表示與他站在同一邊?“可以嗎?皇上。”

“你這願望小得讓朕覺得被侮辱。”

“請皇上恕罪。可是向您借個有用的人,是臣妾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請皇上允了臣妾吧!”

“你最迫切的需求居然是這個!”紫光帝歎口氣。覺得心有點亂,沒興致多說些什麽,也下想猜了,至少現在不想。

“皇上?”

“好,朕允你。”輕拍她香肩。喃喃道:“你會得到你要的。”


紫光帝借了她一名得力助手,這個女子名叫流伶。

是很美的一個女孩,美得很絕色,讓人驚訝她怎麽會是皇帝的暗衛,而不是皇帝的宮妃?看到流伶的容貌、見識過她的能力之後,明恩華再一次歎息了。如果這樣色藝雙絕的女子都還不能讓紫光帝動心的話,那麽全天下怕是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入他眼了。

她深信紫光帝與這個女孩之間並無曖昧,雖然這女孩眼底暗藏著一絲情愫,但紫光帝是個很有原則的男人,如果他要這個女孩,就會給她名分,一切正大光明的來,不玩偷來暗去那一套。那種號稱情趣刺激,其實猥瑣至極的行為,並不入他的眼。

相較於她的美麗,紫光帝更看重她的才能,然而美麗或才能,都還不足以讓他產生占有的情思。這樣的絕色,還是不夠的啊…

她該為這個發現感到慶幸還是悲哀?“在想什麽?怎麽在發怔?”紫光帝從奏章中抬頭,帶笑的問。

明明是他在忙公事,一時半刻沒空聽她匯報內吐務的,所以她才枯坐在一邊等皇上空閑,順便走神一下,居然就被抓到了!明恩華有些尷尬,隻好抓了個事來說:“臣妾在想著蘊秀院的邀請,她們請臣妾帶予瞳過去參訪交流。”

“參訪交流?”紫光帝好笑的問。“怎麽回事?”

“方才遇到豐秀公主,她說皇上對臣妾教育予瞳的方法頗為肯定,而蘊秀院打算正式開辦蒙學,招收六歲女童入學。所以她代表蘊秀院,邀請我去參觀她們目前試辦中的童女蒙學,並交流一番。”明恩華以非常委婉的遣詞用字,來表達豐秀公主所說的內容。

事實上,公主的口氣非常不客氣,神情睥睨,高高在上。雖出嫁三十餘年,皇家的高傲身段仍端了個十足。不知為何對明恩華的觀感奇差,從頭到尾都沒拿正眼看她,命令她務必前去蘊秀院參訪之後,就離開了。

“你這麽忙,還有餘暇去蘊秀院參訪?”

“豐秀公主已經決定好日期了。”她含蓄的說著。

“是嗎?姑母做事向來是她說了算,讓人很難拒絕。朕想,你也不好拒絕。”

“是啊。”雖然來意不善,但她無須在這種事情上與人鬥氣樹敵。何況,沒有拒絕,並不代表示弱。如果豐秀公主是這麽想的,那她肯定會非常失望。

紫光帝定定望著她的臉一會,隨意將手上的奏章了結後,放下筆,站起身,讓連續批奏章近兩個時辰的身體舒展一下。


一旁的禦侍馬上將冰鎮許久的茶品奉上,讓皇帝消暑解渴。這可是以極品涼補葯材煮成的清爽涼茶,讓人暍了即使處於炎夏時日,也不容易感到燥熱,一整天都會感到很清爽。由於其中幾味葯材珍稀,每年隻得幾兩上貢,便隻能獨皇帝一人享用,而且隻有在天氣特別熱時,才有機會喝上一懷。

紫光帝接過珍貴茶品,喝了一口,停下。走到明恩華身邊坐下,將暍了一半的茶遞給她…“今兒個挺熱,你也喝些。”

“謝皇上。”微怔,然後有些羞怯的接過茶,在皇帝的注目下,飲不知味,很快將茶暍掉。因為太過不好意思而沒有細品,所以也隻隱約覺得茶水特別涼而已,沒去體會其它。

她知道皇帝喝的定是極品,但不知道這茶品珍稀到什麽程度。她目前在內廷握有的權責隻限於後宮與女眷相關事務,皇帝起居這部分,不在她管轄範圍。加上她好奇心不重,不曾加以打探過,對他所吃所用的物品,自然不甚知曉。

所以當她迎上天澈有些探索等待的目光時,完全不解是什麽意思,靜默的與他對視了下,想著他在期待自己有什麽反應嗎?還是認為她應該為這半杯茶的恩賜而再度謝恩?這樣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點?或著,有著其它用意?在她還沒想清楚時,紫光帝似乎已將此刻的心思拋到腦後,回到方才的話題:“如果你不願意去,朕可以代你去拒絕姑母的邀約。”


明恩華有些訝異他會這麽說。好奇怪,怎麽突然體貼起來?這種女人家的事,他一向不予理會,由著她們去。興風作浪也好、鬥得你死我活也好,隻要不鬧到他麵前,他都無視。

“臣妾並沒有不願意去。既然公主邀請了,怎好不去?而且難得有機會帶予瞳出宮玩兒,她應該會很高興。如果皇上同意的話,臣妾也想把予暘也一道帶去呢。當然,一定不會耽誤他功課的!”

“無妨,那就帶去吧。你帶這兩個孩子,也實在辛苦了。尤其予暘更是讓你勞心,朕是知道的。”他意味深長地道。

予暘最後還是留在明夏宮接受明恩華的啟蒙教育。紫光帝本想讓三皇子回無逸齋,但他自己不肯,選擇讓明夏宮母妃教他讀書,也就由他了。但這讓張妃非常不諒解,跑來他這邊哭訴過,也對明夏宮鬧了好幾回,認為一定是明夏宮對她兒子灌輸了什麽邪惡的想法,死不讓予暘脫離她掌握,留在明夏宮就是企圖毀了予暘!雖然他當時斥責了她胡言亂語的指控,並不許她再鬧。但他知道為了予暘的事,明恩華沒少被張妃折騰。非常的辛苦。

“不會的。臣妾也沒教什麽,隻是陪他們玩,念念故事、唱唱歌謠罷了。”就算她聽得出來紫光帝語氣裏的深意,也會裝作不知道,自然更不會因此向他抱怨了。

“隻是這樣,就讓他們學習出色,是你的功勞。”“皇上過讚了。臣妾不敢當。”

“你要當心身體,別太累了。”

“臣妾知道,定會保重身子,謝皇上關心。這幾天有流伶幫忙,事情辦起來很順利。關於這一點,臣妾一定要再次感謝皇上的慷慨,將這麽出色的人才借給臣妾幫手。”她低頭為禮。

“是嗎?你用得上就好。”紫光帝臉上帶著微笑,心中卻是鬱悶。

明恩華見紫光帝似乎沒有馬上回禦案前辦公的打算,所以小心詢問道:“如果皇上不忙著批奏章,可否允許臣妾占用些許時間,奏報內吐務?”

“…你奏報吧。”

明恩華於是攤開手上的冊子,將她已經做完的工作,與即將打算要做的事都加以報告並請示。她報告得很專注,所以並沒有發現紫光帝雖然在看著她,但其實完全的心不在焉。

他在看著她、想著她,並為之氣堵。

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麽?巨量的工作不斷往她身上壓去,人事問題又多又雜,讓她又忙又累。上回在金秋宮外見到她,她整個人傻呼呼的,一看就知道是累過頭了,體力精神都透支,已然恍匆得不知所雲。連他開玩笑的說天上有龍,她也點頭應是!當時覺得有趣的他,還真想叫人牽頭鹿過來,看她會不會將它指成馬。

他把她定位在精明,卻沒想到會看到她傻楞楞的模樣:總是讓他覺得看不透的她,竟會有這麽淺白逗人的時候!逗得他不由自主哈哈大笑,覺得此等奇景千年難見!但笑過之後,他仍是知道她真的太累了,才會腦袋一片空白、身體處於抽空的狀態,由著他這樣擺布,無從防備。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著她向他求助…可是至今他仍沒有等到。

她非常的忙,忙得連晚上都通宵辦公。他沒宿在明夏宮的每一夜,她都是這樣過著的。沒有一個人…不管是男人或女人,能禁得起這樣日夜操勞。她應該也快不行了,卻仍是咬牙不向他示弱求助,為什麽?難道她想等到終於被累病綁,藉此博得他的愧疚憐惜嗎?如果是這樣,那她就失算了。一個人若不自愛自珍,又憑什麽以為別人會對她憐惜!拿身體病痛做索憐的籌碼,這種事他遇過太多,已經不能再讓他感動了。

希望她不是打著這種主意,這種招式太老≈段太下乘,他會很失望的。

他對她…有著更高的期許…

憊不能明確的知道自己的心在期待些什麽,但他希望她是不一樣的。

在觀察了她這麽久之後,對於已知的部分,他有些許驚喜:然而吸引他的是更多未知的部分。所以他不犢炻測試探,卻覺得每一個猜測都那麽不確定,充滿疑惑。無法從曾有過的經驗裏去理解她的行事用意,並猜出她的下一步會怎麽做。

雖然說,身為皇帝的妻子,隻會有兩種渴望與追求…為家族求富貴、為自己求榮寵。已經富貴的,就渴求富貴長久,與皇朝同在;已經榮寵的,就渴求榮寵不衰,直至雞皮鶴發。

差別在於使用什麽手段,讓君王願意讓她所願得償罷了。

她能讓他覺得有趣、覺得高深莫測,猜不出她的步驟章法,也真是個厲害的角色了!這一切的努力,都隻是為了富貴榮寵…

想到這裏,心頭本來稍有的心軟,又被揮開了。算了!她既然逞強,那就自個兒生受吧!反正她現在所吃的苦頭,不過是為了從他身上得到她相要的!她累,可是逞強的不說,那他就不會管她。就等著看她怎麽結局吧!紫光帝有些煩躁的想著。


“…以上,就是這十日以來,明夏宮娘娘所處理的事項。”流伶報告完畢,退至一旁靜候著。絕美的容顏恭敬而漠然,看起來不帶情緒。

紫光帝點點頭,沒說什麽。

這是紫光帝第五次見到流伶。

第一次見她,起於流鴻擅自帶她進宮,仗著被他倚重,兩人私交甚篤,硬是將人挾帶進宮。流鴻忘了自己的身分是探衛首席,而不是月下老人…對於這一點,紫光帝已經給他一個難以忘懷的教訓,讓他這輩子都深深牢記就算是有過命交情,做事也要公私分明。

第二次見流伶,則是因為明恩華向他借人,他自然就想到這名被流鴻大吹特捧為下任探衛首席接班人不二人選的流伶。於是讓流鴻將她帶來,交待她到明夏宮去,全力輔助明夏宮工作,明夏宮怎麽交待,她就怎麽辦事。

接著,每十日,流伶會來到宣政殿寢居拜見他,向他匯報這些日子以來,明夏宮做了哪些事、怎麽處理。今日是第五次見她,也是第三次聽她報告,也就是說,流伶待在明恩華身邊一個月了。

流伶確實是個人才,她在陳述時,不帶個人觀感,條列式簡報,先重後輕,知道什麽是他想知道的,但凡重點,皆翔實仔細。在匯報完後,幾乎沒有什麽不清楚的地方需要他再加以探詢。

這次,流伶帶來的訊息讓紫光帝很感興趣,聽完後忘了將她揮退,就忙著自個兒思索起來。

明恩華之前就向他匯報過打算將內務府與宮務府做一個整合,也正式上了奏章。本來他就覺得有必要,因為這兩府的工作內容幾乎是重疊的,所以同意了。

以前嘉德皇後掌理內捅,認為後宮該有自己的單位,所以特別成立了宮務府,由正妃為首領。雖與內務府齊名,但其實仍是在內務府轄下,用來專管後宮女眷生活起居用度等各種事務。雖是如此,但兩府分工不明確,最後變成內務府在管理整個內捅,隻要涉及後宮這一塊,還要防止宮務府掣肘搗亂。

爆務府雖然應該聽命於內務府,基本上算是無實權無作用的空位置,但因為有後宮妃子們撐腰,常常明目張膽的與內務府扛上。明著說是為了給後宮的嬪妃爭取應有的權利,暗裏就是希望從內務府分出管理後宮的權力,成為真正的後宮管理單位。

這兩年詠春宮代管後宮,宮務府基本上都是她的人。

而紫光帝將內務府交給明恩華主管之後,她所要管理的,自然還包括了宮務府。不過宮務府的反應很大,一方麵是護主,一方麵是認為內務府管不到宮務府,認定明恩華好說話,肯定不敢得罪人。有詠春宮在暗地裏撐腰下,底氣十足,想趁這會兒取得正名的機會,讓宮務府自內務府獨立出來,讓兩府從此是比肩的地位。有交流,但互不隸屬。

也難怪明恩華要整頓,宮務府的那些女人也委實張揚得太過愚蠢。想要讓上頭人辦不了事,方法多的是,有必要那麽明目張膽的作對嗎?絲毫不具技巧性的作法,隻會凸顯她們的無能。


老實說,他對詠春宮很失望。什麽樣的人任用什麽樣的下屬,她就這樣把自己的愚蠢明擺在那兒,毫不遮掩、毫無所覺,他真替她汗顏。

這種女人雖然說放在身邊會很安心…因為就那麽點本事。但身為一個丈夫,知道自己擁有一個不聰明又偏愛自作聰明的妻子,並不是件喻快的事。

以前他不覺得詠春宮竟是個這麽“簡單”的人。可是當有了比較的對象之後,呈現出來的明顯落差,就血淋淋得一目了然了。

明恩華的精細對比出詠春宮的粗糙;詠春宮的簡單襯托出明恩華的聰明。

人都是經由比較而區分出高低,如果無從比較,就不會對出色的那一個印象深刻、孜孜念念。

每當紫光帝決定對明恩華厭倦時,明恩華卻不肯放過他,總是做出一件又一件讓他驚奇的事!讓他不由自主想著她的想法、她會進行的下一步、期待聽到她做出更多事情、想著她何時會累垮…

不必在他麵前哭鬧,不必生病博憐,不必前來邀功,不必曲意逢迎。

在她全心忙著內吐務,竭盡心力整頓後宮,想要將所有事情盡力辦到好時,她就在他心中留影了、上癮了、關注著了…

這次,明恩華對人事的重新配置方式,再度讓他為之驚奇!因為她治理後宮的作風,競與他心中思考過的禦朝理念如此相似!她沒有直接解散宮務府,也沒讓宮務府撤出後宮回到上皇宮的內務府裏。她甚至沒有對宮務府的人員進行大清洗,她隻是撤除了少部分真正不能用的冗員,然後將留下的大部分人員調職,盡量的適才適所,而且巧妙的利用這些人的親疏恩仇關係,製定了一個不得不互相牽製與互相幫忙的工作流程,讓責任歸屬得以明確。

以後交辦的事,若是沒有辦成,那就層層追究責任,看是哪個環節做錯,由那個人領罰,其他相關人員陪罰:同樣的,將事辦得大好,豐厚的獎勵亦是相同處理方式。

當然,人心不是規矩明確就能控製住的。何況宮裏這些人,閑逸久了,勾心鬥角在行,真要她們辦些勞心費力的實事,是有困難的。明恩華也沒那麽天真,以為獎罰分明就能有用。

這時,流伶的存在就派上大用場了。

紫光帝也是直到這時,才知道明恩華向他討要熟知宮吐務的暗探,果真是有大用處的,也真是她迫切需要的。

明恩華也許不知道道她手上握有的是兩支暗衛,而非隻有神影衛一支。

但她知道他身邊一定有精於打探的人才,對於宮裏宮外的諸多事情,都有專精的人員負責,這是控製皇權的必需。所打探到的消息無分大事小事,都登記在冊,以備皇帝有需要時翻閱。當然,那些檔案就算寫得堆積如山,有時候終其皇帝一生都不會看到,而暗衛們仍是要將這份工作仔細做好。

她讓流伶整理名冊,將內務府、宮務府成員,與後宮所有女官、宮女的生平資料都找來,愈詳細愈好。性格、特色、生平事跡、有無貪汙、有何弱點、宮裏勢力、隸屬何人人馬等等,她都要知道。


流伶也真不負她所托,三天之內,拉了滿滿一車的檔案到明夏宮。於是明恩華為了整理出有用的資料,開始過起挑燈夜戰的生活…關於這一點,他是從宮裏探衛處得知。

紫光帝想到這裏,淡淡的望了眼神情保持漠然,卻顯得不太自在的流伶一眼。以流伶的能力,她可以整理出非常精確有用的資料給明恩華使用,而不必直接將那一大堆沒有整理過的檔案丟給明恩華去手忙腳亂。

可,就算是手忙腳亂,明恩華還是成功整理出來了。她的腦袋很好,思路清晰,耐心又十足,妥穩淡定得不像是一個才二十歲的女人。

一個這麽聰明的女人,不會不知道流伶對她的為難,但她上回還向他稱讚過流伶是她得力的助手,是真心的稱讚,不帶諷刺。

除了內務府人員整頓事項讓紫光帝眼睛一亮外,第二件讓他亮眼的事是明恩華對她那不成材堂哥的安排。

她在明靖連身邊安排了四個人,其中兩個筆墨侍候,長駐內務府采辦處;另兩個則是助辦,長隨明靖連左右。由於掛著侍仆名頭,不是正式官銜,當然無需向他上奏請示,也無需交由內務府研議。可卻能賦予這四人極大的權力,對明靖連加以監督控管,明目張膽的鑽著這個法製漏洞,讓他、讓內務府都無話可說。

他必須說,這一招使得真妙!當他看到這四個人的背景時,都不得不佩服明恩華起來。

兩個筆墨侍候,一個是明家帳房的長子、一個是詠春宮娘家的堂兄,也是財務上的人才;所有采辦單、請款單,任何貨易文件,都需要有兩人的文字印信為憑,字據才會被承認。

另兩個助辦,則是負責協助明靖連與各商販議價應酬,並記錄下每一次的采辦過程。這兩人的背景,一個是張妃弟妻的兄弟,一個是承威世子奶娘的兒子。

不可思議的組合,卻又再理想不過。他對明恩華的手段算是見識了!原來人與人之間的恩仇親疏關係,可以這樣利用!以仇監視,又防其犯事招致誅連,這下子明靖連就算想貪汙、想為非作歹,也沒有一絲機會了。而且這四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色…相對正直。這對明靖連的性格扳正,或許能起一點作用,她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真可惜…他一直在等著好戲呢!看來是要失望了。想到這裏,笑了。

他的笑讓流伶大楞,動了一下。

紫光帝發現一旁的動靜,這才想到她還在,於是冷淡道:“你退下吧。”

流伶有些惶然,不明白皇帝將她留下那麽久後,最後為何卻是如此冷淡厭倦的打發口氣?她做錯了什麽?明明之前似乎很讀賞她的啊…

她好想問個清楚,但又在皇帝的冷淡下膽怯。最後隻好失望的閃身消失,怕稍有遲疑,會被再次不耐煩的驅趕。那麽她這輩子就沒有機會再見到皇上了!為什麽皇帝是這麽冷淡的一個人呢?怎麽樣的女人才能入得他的眼,讓他眼中的冷淡厭倦消失?流伶好想知道,可更怕知道那個女人確實存在,而且不是她。

憊是…不要知道好了…

憊是…希望他誰都不愛好了…




雖然是七月未了,轉眼秋天就要來到,但天氣仍是炙熱得讓人難以忍受。明夏宮裏的池塘成了孩子們玩水消暑的好去處,結果滿池的蓮花於是遭殃,難逃被辣手摧花的悲慘命運。

看到仔細養護的蓮花被摧殘,明恩華好心痛,但既然都這樣了,也隻好讓人將池子整理一番。把蓮栘到另一個小池,將大池子清幹淨,重新放水,整個池子就讓給孩子們去玩了。


池子很淺,不怕溺水,所以明恩華很放心,每當孩子們在池子邊玩時,也都讓四五個人看著,不怕孩子們發生危險。

可是在今日下午,意外仍是發生了。三皇子予暘意外掉落池塘,據說受傷了,並且昏迷不醒。

“予暘,我的兒!你在哪裏,我的兒!為娘來了…”

張妃聽到消息後,一路飛奔而來,從踏進明夏宮的正大門就開始哭叫,完全的失去理智,見到幾個宮女在宮廳邊迎接,破口大罵:“你們別擋著!走開!叫明夏宮出來!叫她出來給我一個交待!還有,我要看我兒子,別擋我!”

“娘娘,請留步,請稍安勿躁,太醫正在裏頭診治,此刻不方便…

啊!”接待女宮的聲音被狠狠的一巴掌打斷。

“走開!”恨聲叫完,張妃邊甩手邊將人踢開,衝向明恩華的寢室。

使完了狠,眼淚又流了下來。天啊…太醫還在診治,是多嚴重的傷啊!她的兒,她的心肝,她今生唯一的指望啊!“予暘,我的兒…嗚…好你個明夏宮,要是我兒有個三長兩短,我就跟你拚命,大不了同歸於盡,我不活了!明恩華,你給我…”

聲音一路衝進寢間,然後嘎止於第一眼看到似乎安然無恙的予暘。

予暘臉色慘白,不知是驚悸未消,還是被自己母親瘋狂的神態所驚嚇,就見他怯怯叫了聲…“母親…”

“暘兒!你沒事吧?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裏痛?沒關係,你全都跟娘說!娘一定會為你作主,這次無論如何,皇上都不能再包庇!有什麽委屈,你就說!全說出來,不要怕!”張妃拉過兒子,蹲著身子仔細檢視,每一吋都不放過。以為至少會看到傷口,卻什麽也沒找到。

“暘兒,你哪兒傷著啦?”她擔心的問。

“母親,孩兒沒事。隻是濕了衣服而已,已經讓人換下了。”他摸摸還濕著的頭發,囁嚅說道。

“怎麽可能會沒事?可傳話的人跟我說你昏迷過去了啊!”

“嗯,孩兒剛落入水裏時,一時驚慌,是昏過去一會兒沒錯,但很快就清醒了,不到一刻時間。”予暘解釋著。又道:“是孩兒下好,太過貪玩,才闖下這禍事。孩兒會向父皇請罪,請求責罰…”

張妃打斷他,叫道:“暘兒,你這是在胡說什麽?明夏宮沒照顧好你,害你落水受驚,該向皇上請罪的人是她才是!對了!她人呢?我要找她理論,我好好一個孩子交給她,瞧她照顧成什麽樣子!她今天非得給我一個交待不可!”

確定兒子沒事後,她站起身,全身充滿戰力,正在找明恩華的身影,打算火力全開的戰鬥一番!然後目光轉到床楊,定住,不由自主的驚呼出聲!!“啊!血!”

是血,**有血,浸染了一片,在瑩白色的錦綢上顯得那樣驚人。

然後張妃看到了明夏宮,也看清了太醫們正在為明夏宮處理傷口!!她的左手臂外側有一道極長的傷口,像被利器劃過般,從手肘劃到手腕,似乎傷口很深,所以一直在流血。即使三四名太醫正在努力止血,仍沒有完全控製住。

原本仍在昏迷的明恩華,在張妃這麽一嚷嚷之下,倒也清醒過來。第一眼見到臉色不善的張妃,她就在心中歎息了…幸好落水時她及時抱住予暘,當了他的墊背:跌落池子裏時,銳利的尖石劃過的是她的手臂而不是予暘的,讓他隻是受驚而毫發無傷。若是沒保護好予暘,讓他受傷了,她除了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外,此刻還真招架不住張妃的怒火。


“你、你、你是怎麽照顧我的孩子的?你怎麽可以害他跌進池子裏,要是害予暘溺水怎麽辦?你…”張妃聲氣不足,卻仍是覺得一切的錯都在明恩華!“母親,是明夏宮母妃救了孩兒,孩兒還害母妃受傷了,要不是孩子大意,隻顧著玩,沒注意腳下,就不會…”予暘難過的扯了扯母親,希望母親不要對母妃這樣凶惡。

“暘兒乖,你方才受驚,正需要好好安神休息,我讓人帶你回雲揚苑,你把娘嚇死了,這會兒你無論如何都得待在為娘身邊,娘才會放心。”說完,指示自己的女官道:“張琳,你把三皇子帶回去,去太醫院抓最好的葯材煮安神湯,讓三皇子好好調養。”

室內一時之間沒有動靜。畢竟這裏是明夏宮,別說是明夏宮了,整個後宮現在可都是明夏宮說了算。三皇子此刻能否到雲揚苑休息,得有明夏宮點頭才行呢!可不是張妃可以擅自決定的。

張妃的命令當然不可能馬上被執行,所有人都看向**的明恩華,沒有動作。這讓臉上無光的張妃心火又起,就要翻,但明恩華已經點頭道:“予暘,這兩天你就去雲揚苑住吧。母妃也好安心休養。”

“是的,母妃。孩兒會天天來向您請安,願母妃早日康複。”予暘對她行了個禮,由著女官帶出去了。

明恩華客氣的對仍杵著的張妃道:“你請坐,我一會就好了。”

張妃冷眼等在一旁,看著太醫們終於將明恩華的傷口處理好,所有人都退下後,她才開口道:“你不會以為我留下來是為了跟你道謝吧?”

明恩華可不敢這麽想。有人是一臉殺意的跟人道謝嗎?

“事實上是我必須向你道歉才是。很抱歉沒有照顧好予暘,讓予暘受到驚嚇。”

“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心底真正是怎麽想的!”張妃對兒子的未來充滿憂慮,覺得再也不能忍受將兒子放在這麽危險的地方,她深信今天落水事件隻是個開始,終有一天,予暘一定會遭到很嚴重的傷害!所以她留下來,是為了向明恩華討人…“明夏宮,我也就不跟你轉彎抹角了。皇上現在隻對你言聽計從,別人說的話都不會被他放在心上,所以我請求你去跟皇上說…你不想再養育予暘,請皇上讓予暘回到初晞宮吧!”她寧願回到以前,一個月隻見兒子幾次麵,也不要現在天天見麵,卻要擔心受怕。

“如果這是你的期望,請你自己去向皇上請求。”明恩華不會代人傳話,何況教養予暘是皇上下的旨意,在皇上沒有主動收回前,她就會盡力完成,不以任何借口將這任務半途而廢。

“對!是我希望予暘離開這裏!是我想要,但我想要又怎麽樣!我就算在皇上麵前哭到肝腸寸斷,也抵不了你枕邊風輕輕一吹的作用!你現在既得勢,伺苦為難我?”

“我這不是為難。隻是,予暘的事,你這個生母本來就可自行去與皇上商量。如果你能讓皇上相信予暘離開這裏會更好,那皇上自然會下旨讓予暘回初晞宮。再說,予暘並不是會一直待在這裏直到長大,他十歲後得去儲英院上學,予暘最多待在我這兒四年,何況你也可以每天見到…”張妃冷哼:“我等不了四年!我要你現在就讓予暘離開!隻要你向皇上說你太忙,沒空教孩子,以皇上現在對你的寵愛,一句話就能讓這事情辦成!”

說到後來,語氣酸得嗆人。

明恩華耐著性子,仍溫言道:“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我喜歡予暘,很樂意教養他。而且,我沒必要為了你對皇上說謊,我還不至於忙到沒空陪孩子。”

“明夏宮!你別欺人太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中在想什麽!”張妃大怒。

“你知道我心中在想什麽?”明恩華苦笑的問。她不認為張妃知道她在想什麽,不過她倒是知道張妃在指控她什麽。

“我當然知道!你想要控製我兒子!你想要我兒子死!現在是予暘,以後就會是大皇子予暉了!你想把皇上這兩個兒子處理掉,幫你以後生的兒子清除絆腳石!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張妃又氣怒到失控,衝到床前,努力握緊雙拳。

“我不會這麽做。”雖然知道張妃不會聽進去,但明恩華還是得說。

“你當然會!你是明恩雅的妹妹!你們明家都是仗勢欺人的貨色!”

張妃望著明恩華的臉,眼前這個女人沒有明恩雅美得那麽精致,但神態輪廓至少也有三四分像了,一時之間新仇舊恨都狂湧而上!她的前半生被明恩雅壓迫得喘不過氣,而她後半生唯一的指望,難道還要毀在明恩華手上嗎?這對姊妹簡直欺人太甚!“張妃,你現在情緒失控,所以本宮此刻願意原諒你的出言不遜,但下不為例,希望你可以好好克製自己。我明家、我姐姐、我明恩華,請你不要任意無禮約汙蔑。”

“我汙蔑?哈!”張妃猙獰一笑:“你當你姊媲什麽好東西嗎?如果她是,那為什麽我十八歲跟了皇上之後,這十幾年來卻隻生了一個兒子?而且還是年近三十才生下一個孩子!原本我應該有更多孩子的!我該有的!”

明恩華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好一會,才以極輕的聲音道:“我姐姐…失去了三個孩子,你敢紡…那三個孩子的夭折、流產…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是否敢發下最毒的誓?以予暘的命紡?”

張妃臉色瞬間慘白,身子不穩的往後退了好幾步,久久說不出話。

明恩華接著道:“下管你覺得世道何其不公,但日曜皇朝的律法就是明文規定側室侍妾不得早於正妻產下子女。你最早跟了皇上,但你不是正妻,我知道你私自倒掉避子湯,偷偷懷過一個孩子,被迫墮掉。後來一直被監視喝避子湯,直到詠春宮產下一子後,你才停止暍葯,被允許受孕。我姊媲正妻,是掌家主母,她讓你喝墮胎葯,不管她願不願意,都得這麽做,這是國家律法所規定。你可以恨她,但她並沒有錯。”

有些事情她從來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以前她曾經為姊姊憤恨不平,恨不得狠狠報複所有害姊妲去子女¨去健康¨去性命的人。人都有私心,當然隻會為自己的家人著想,認為一定都是別人的錯,姐姐是可憐的受害者。

但後來她知道了,這是皇室家庭必然會有的鬥爭,沒什麽邪惡善良之分,也沒有對錯,隻有勝敗。以前她百思莫解為何姊姊都被害成那樣了,還能有那麽平和的表情,臉上隻帶著淡淡的苦笑遺憾,而沒有怨恨。

現在她已經漸漸明白,姐姐那抹苦笑,是在笑自己在這場爭戰裏麵,雖擁有諸多優勢,卻終究是落敗了。

落敗,失去了性命,失去陪伴在天澈身邊一生一世的機會,所以她感到非常的遺憾。

如果姐姐心中有恨的話,那就是恨自己在天澈的生命中停留的時間太短,來不及烙下難忘的痕跡,他不會將她記一生一世。

“你…說這些…你想怎麽樣!”張妃色厲內荏的強撐著叫。

明恩華搖搖頭:“我不想怎麽樣,如同,我不想對予暘怎麽樣。不管你信不信。”可能是喝下的止痛葯生效了,明恩華覺得好想睡,於是對張妃道:“予暘剛受了驚,你回去陪陪他吧。我想休息了,你退下吧。”

“…我真恨透了你們這種高高在上看人的人!”張妃咬牙抖聲道。

她就是受不了明恩華這種仗著出身顯赫就對人頤指氣使的人!明恩華淡淡諷笑道:“如果你是我,定會比我更高高在上百倍。”

張妃總算是見識到這個明恩華的嘴巴可以有多利!以前到底是誰說明恩華軟弱可欺、不敢與人結怨的引難道一切都是因為受寵,所以才變得這麽驕傲!

“你盡避得意吧!我看你風光到什麽時候。別忘了,再過十二天,就是八月八日,皇上迎娶新妃的大日子!”

“皇上大婚的籌備事宜,都是**辦的,我怎麽會忘記。”明恩華低笑,忍下一個哈欠。

張妃冷笑:“你盡量笑話我吧!你現在的受寵,也不過是我以前的樣子;而你現在所嘲笑的我,就是你以後的樣子!”

“我沒嘲笑你…”明恩華好無奈的道。

“我等著看!看你變得跟我們一樣時,會不會比我們更失態、更可悲、更可憎!”張妃拂袖而去。


八月七日,夜。

整個皇宮喜氣洋洋,所有人徹夜不眠的忙著,正在為明日的大婚做最後的完善工作。每一個細節都要一再推敲,每一個步驟都要一再排練,每一個典儀物件都要上油擦到最亮,絕對不容許有任何不完美的瑕疵出現。禮部的所有朝官、內務府的所有宮官都不斷的奔走於上皇宮各處室…司禮監、禦用監、尚衣監、尚膳監、尚寶監、司設監、鍾鼓司、織染局、都知監等,沒有一處敢遺漏,全天候監督他們該成完的工作,目光牢罕盯住,密切注意,務求明日有最完美的呈現。

這一夜,整個皇宮裏的人都有自己必須忙的事,就連心情很哀怨的後宮諸妃們,也得將朝服準備好,並好好盛妝打扮一番,在明日黃昏出席婚宴,向新進正妃、側妃按著品級高低朝拜、或被朝拜。

而明日盛大典禮的主角、被萬民矚目仰望的皇帝本人,自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獨自清閑。

紫光帝今夜應該焚香淨身,前往太廟祭拜天地與列祖列宗,必須靜坐在宗廟裏一整夜祝禱。每半個時辰祭上一片萬代永昌香,得親由皇帝本人自守著香爐,不能讓香爐的火熄滅了!!以此形式表示香火傳承,綿延不絕,善盡遍姻的責任。

此刻應該在太廟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明夏宮、在明恩華的**?明恩華對此雖有疑惑,但並很不想知道答案,所以她沒有問。

如果她是個賢慧的皇後,或,以成為未來的賢慧皇後為終生奮鬥目標,那麽她就該從皇帝踏進她宮室的那一刻,穿上朝服、戴上妃冠,舍小情,顧大局,長跪在皇帝麵前,苦口婆心勸諫皇帝速速回轉太廟,切勿為了私情,而做出有違國家禮法的錯事,讓天下人詬病…但她不是皇後,也從不以當個被天下人稱道的賢能皇後自許。

她隻是個,愛上皇帝的女人。

她所做的一切,不管多忙多累多難,都是她付出愛情的方式。所以她不需要皇帝的感動,也不需要萬民的稱道,更不需要一頂後冠來印證她對國家、內廷的貢獻…當然,如果後冠可以保證今生今世都能站在天澈身邊,成為他最重視的那個女人的話,那她會爭取。

“明日應是朕最後一次娶妻了。也好,省事…”歡愛過後的聲音,低低啞啞,有一種纏粘的曖昧味道。

“…怎麽說省事呢?她們都很美啊…”她輕輕說著,不讓語氣裏夾帶情緒。麵孔隱在黑暗中;心情隱在話語裏。

他低笑,氣息故意拂在她麵頰頸側,癢得她直躲,卻在他雙臂的鉗抱下,逃不開吋許。

“很美是嗎?上回你帶兩個孩子去參訪蘊秀院時,每一個都見著了是吧?”

“是見著了,都很美麗。皇上不也見過了?上回千荷宴…”

“畫著大濃妝,又站得那麽遠,雖美,卻也分不清是怎麽個美法。”

“您也不用分得清她們,光一個海姬公主,就足以傾國傾城了。”

“海姬公主確實是。”紫光帝同意。

“是啊…”她歎息。

“聽說你與她們在蘊秀院比試各種才藝,是嗎?”

“…是的。而且臣妾無能,落敗了。”再歎。皇帝老爺究竟還有什麽事是不知道的呢?“幸而一旁的柳助教挺身而出,幫臣妾挽回一點臉麵。”雖然紫光帝應該什麽都知道了,可她還是說明了下。

“落敗了?”他修長的手指滑到她下巴,輕輕將她側著的小臉轉向他,好讓他印下一個吻。

她身子輕顫,承迎他的吻時,無法控製擁抱他渴望,於是依從心中渴求,伸出雙手,緊摟住他腰,讓兩人的心可以貼近、更貼近,沒有任何空隙。

“我的明夏宮如此萬能,怎麽會落敗?你是故意的吧?”他也摟緊她。

“沒有的事,皇上。臣妾才藝確實遠不能及…”兩人抱得太緊,所以她開口說話時,兩片櫻唇不斷在他唇上貼拂著,像是一種親密的**勾誘…

“你啊…”紫光帝的欲意輕易被撩起,再度壓下她,懲罰似的以唇在她臉蛋、身上狂放肆虐。

“啊…”她驚呼。

紫光帝突然想到她手臂上有傷,頓了一下,問:“手疼嗎?”

“不疼。已經太好了…”

她用力勾住他頸項,迎接他的狂野。紫光帝低低一笑,再無己心憚。

狂浪的情潮襲得明恩華嬌喘連連,卻沒有閃躲。當她明白何謂**之後,也度過了青澀無措期之後,麵對心愛男人的索歡,她總是全心投入,不感羞恥。

這人,是她深愛著的男人!他的心、他的身,她全都在意,她要完全給予,徹底占有!他來到她這兒,就是她的!隻屬於她一人的!他索歡於她,又何嚐不是她也在索歡於他!

就算擁有的時間短暫到一刻也好,一個時辰也好,一天也好,哪管下一刻他走後,今生就不再來。但,現在,他是她的!她的!她的熱情對紫光帝而言是個驚喜,她從不以言語說出對他的愛戀傾心,但她的身體總是如此大膽迎合,讓他知道自己確實也讓她得到快樂。這種快樂是雙方的,而不是隻是男人索取‘人奉獻,仿彿床笫之事就隻是讓男人發泄獸性,而女人就像獻祭一樣的隻有犧牲忍耐,若是表現出一點點快樂,會被天打雷劈似的。

女人總是認為歡愛是為了達到一個神聖的目的…生孩子,為男人傳香火。所以不可以表現出對**渴望著迷,生怕被冠上輕浮浪蕩的字眼。男人不會喜歡女人這樣的,至少紫光帝不喜歡。這也是他幾年來能一直公平而冷淡對待所有妻妾的原因。他覺得床事讓他索然無味,跟誰歡好都一樣。年少時還會因為貪圖新鮮而喜新厭舊,但後來,女人是新是舊,都無甚差別了。

當床事成為一種責任與政治需要時,當起一個清心寡欲的勤政帝王,一點也不困難。

雖然身子再度火熱交纏,但仍有一股氣堵襲上紫光帝的胸口,讓他心房又被攬得紛亂起來。這個女人,總是把他攪得很亂!他該拿她怎麽辦才好?她對他太戒備了,總是客氣、不講真心話,也不抱怨委屈,就算是這麽情動交纏的時刻,亦將心防守得滴水不漏。也許是不想為他添煩,但這又何嚐不是對他的提防?她怎麽可以這麽開放熱情,又如此保守謹慎!

她把他當國君謹慎著,所以不能對他完全放下戒心,即使是現在!可以隱忍、可以強硬,有手腕有能力、有膽識有冷靜,但這些特色在發揮時,都不在他預期內。她心中到底在想什麽?她在意的究竟是什麽?連當麵的為難侮辱都下放在心上,是無視還是退讓?唉,他真是不懂她…

這樣的煩躁,使得他有些後悔從太廟偷跑出來。

他承認來到明夏宮的動機算是不懷好意!!起於想看看她對於自己的君王夫婿的新婚,是怎樣的表情?身為目前後宮獨寵的天之驕女,他的婚事,對她的打擊應是最巨大的吧?他以為她若不是表現得失魂落魄,就是表現出賢德妻子的寬容大度,但都不是。她先是驚於他的到來,後是溫柔的服侍他更衣,在他抱住她時,溫順的讓他為所欲為。什麽也不問,全心投入與他的歡愛中,沒有抱怨、沒有勸誡,隻讓他感到她深深的依戀…

紫光帝確定這個謎樣的女於是傾心於他的。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她願意讓他知道!至於她不願讓他摸清的部分,他就隻能陷在迷霧中,繼續不分東南西北的迷路著。

當他發現自己已經花了太多目光子她時,一種不妙的危機感讓他無數次決定盡快杜絕掉對她的關注,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對她,他已經欲罷不能了。

子她的起因來自監視、控製、利用的必要,他當她是日後務必清除的政治障礙,不在於她有罪,而在於他必須完全掌權,所以明家不能再坐大,必須被打擊!於是他專寵她,等她因得勢而在後宮興風作浪、為了給家族謀利而開始企圖幹政、讓她劣跡斑斑得天下皆知後,以後好方便收拾。

他一直在冷眼旁觀明恩華所經曆的每一個事件,初時以為定是一個寵妃的曆程再度上演…他將她寵上天,給她作威作福的權限,看她怎麽與那些妃妾鬥。怎麽爭權,怎麽壓製別人,怎麽被權力腐蝕,終至麵目可憎,被他厭倦。

但她不乖,不肯照著曆史上已演過千百遍的劇碼搬演。害他的冷眼變成冷笑,又轉為猜疑,然後興味,到如今,竟是說不出的懊惱了!他懊惱,因為她讓他欣賞。不該是這樣的!但卻已經是這樣了。

明恩華不像明恩雅,不像明家人,不像任何一個女人。他不知道怎麽會這樣,但她這些特色,讓她成為一個曆史上從未出現過的宮妃類型,獨一無二的,未來也不可能會再有。

他願意為了她的不同、為了對她的另眼相看,而更改已經打算做的事嗎?不,他不可以。

不管她是一個多麽聰慧的女子,多麽喜愛著他,日後,她都一定會恨他的吧?想到這裏,他用力吻咬她唇,沒有放輕力道,完全不管被他吻腫的櫻唇,在出席明日的婚宴時,會讓她多麽難做人,定會被非議得很慘吧…那些將在明日進宮為妃的女子,包括海姬公主,在進宮前都得前往蘊秀院學習一切皇家規矩,由豐秀公主、詠絮郡主教導。那時他就想著豐秀公主強邀明恩華到蘊秀院,絕不會隻是教學交流那麽簡單,總要給明恩華一些顏色看的。

自認為皇家第一才女、日曜皇朝最博學的女學者的豐秀公主,對於明恩華的敵意其來有自。除了他親口讚揚明恩華的才學惹她老人家不快外,另一點來自於遷怒。


豐秀公主十幾年來一直想讓自己的女兒與皇帝結親,一生都在為了享受皇室尊榮而努力。她前麵的兩個女兒,都被她想盡辦法嫁給了當年最有力角逐帝位的皇子為妃,不料那兩名皇子如今不是死亡就是流放。不過她沒死心,趁著這次紫光帝選新妃,強要將最小的女兒塞進秀女名單中,當時承辦的詠春宮不敢得罪豐秀公主,隻好照辦。不過紫光帝從頭到尾都沒有勾選為個表妹,這筆帳,豐秀公主就直接算在後來接辦秀女事宜的明恩華頭上。

蘊秀院一行,明恩華被那五個未來“姐妹”圍堵著考較琴棋詩畫,非要她大展才藝與五個人拚搏不可,這一切若是沒有豐秀公主在背後撐腰,那些女人哪來的膽子與明恩華過不去?要知道,現在整個內廷幾乎都在明恩華的掌控下,隻差沒有一頂正式的後冠來正名而已。

要是明恩華心胸狹窄一點、目光淺短一點、睚眥必報一點,那些人甚至不必等進宮,就會被弄死了。

可她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會這樣做,她不是一般女人,她是明恩華。

明恩華…

“恩華…”這是她的名字。

“…皇上?”她劇烈喘息,幾乎喘不過氣,努力的應著。

“恩華…”他隻是想叫她的名字。

“皇…”她停住,不叫皇上了,再也忍不住情動,低低的,低低的,以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道:“天澈…澈…”

她不知道他是否聽到了,也許沒有吧,在激情的最高處,他們意識一片抽白,誰說了什麽,誰又會聽到?在他低吼出聲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聲音一定會被蓋過,於是低叫“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恩恩惠她很平靜,她很理智,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必然。

她以為自己已經充分的準備好一切來麵對現實,因為她沒有哭、沒有鬧、沒有找任何人麻煩。大婚的晚上,宴會結束後,她睡得很早、睡得很香,她很滿意自己的表現。

她什麽都能控製如常,卻控製不了自己的難過。

她沒有辦法叫自己不要難過…

筆帝大婚,罷朝三日。會這麽謹慎,主要是這次大婚裏所迎娶的藏冬宮正妃大有來頭,新上任的藏冬宮可是個堂堂公主呢,當然要特別對待,以表對海中國友誼的重視。

那夜被他啃咬出來的紅瘀,還淡淡的焰在她唇辦上沒有褪盡。如今那張啃咬她的嘴,此刻也許正在新人身上製造相同的烙痕吧?隻要他願意,他可以輕易得到任何一個女人的心。


哦不,也不一定需要他刻意為之,許多傾心於他的女人,在他什麽都沒做的情況下,不也是陷入了?總之,她知道,八月八日大婚過後,世上又會多了五個愛慘了他的女人,她們會精心計畫著如何抓住筆帝的心,讓自己恩寵不衰。

明恩華很難過,很惆悵。雖一時無法從這樣難受的心情裏掙紮出來,但她不會允許自己耽溺這種負麵的情緒中太久。她不會讓自己步上金秋宮的後塵,如果她像金秋宮那樣輕易就能被閨怨打倒氣病,那她對天澈的愛,就太脆弱了!不堪一擊的愛,不是真正的愛吧?縱容自己認輸很簡單,因為再也無須努力了,也有很多方便的借口可以用來原諒自己。畢竟堅持本來就是條很艱辛的路,畢竟堅持不代表終會等到回饋,也許努力了一生,竭盡了心血:心愛的那個男人都不會被感動。

擁有過太多女人愛情的他,愛情對他而言太廉價,已無法讓他感動。

所以她愛他,從不奢想他的感動。她隻是在為自己的愛情付出而已,雖然愛著他是這麽辛苦的一件事。

可,他不止是她愛的男人,還是她的丈夫,是全天下唯一一個她可以愛得理直氣壯的男人。所以就算辛苦,也會因為知道他屬於她而感到甜蜜。

“娘娘。”明翠走進書房,在她身邊輕輕喚著。

“嗯?什麽事?”明恩華恍然回神,才知道自己又走神了,手上的書冊拿了半天,也沒看幾頁。

“流伶求見,有事秉報,正在外頭候著。”

“那就讓她進來吧。”

“還有一事,容小婢先向娘娘報告。”明翠小聲道。

明恩華疑惑著看著明翠小心謹慎的神色。問:“怎麽了?”

“大少爺讓人傳話過來,說老夫人身體有恙,對娘娘極之想念。如果可能的話,希望娘娘向皇上告假,回家探親小住幾日。”

“母親病了!”明恩華心一亂,連忙起身問:“很嚴重嗎?為何要我回去小住…”突然住口,冷靜下來,凝視著明翠。


明翠靜靜的望著明恩華。主仆兩人相處二十年,心意早已相通,許多話已無須言明。宮裏耳目眾多,就算再隱密的地方,都不會是說話的地方。

明翠在一會兒的靜默過後,緩緩說道:“老夫人很想念娘娘,成日念著,茶飯不思,湯葯也不肯喝。大少爺對此相當憂心。”

“我知道了。我會上表向皇上陳情,請旨出宮。”明恩華心中一片沉重。歎了口氣,道:“沒其它事的話,讓流伶進來吧。”

“是。”明翠退出去。

不一會,一身中性勁裝的流伶走進來,施了個簡禮後,以她一貫言簡意賅的說話方式報告道:“方才,柳麗池在靜姝書館以言語衝撞了藏冬宮,被藏冬宮命人掌嘴。”

什麽!明恩華站起身,一股氣怒直往上冒。

這兩個人是怎麽回事?這麽快就在宮裏鬥上了!

這兩人的梁子結於上回在蘊秀院的文試。被她遣回蘊秀宮繼續當助教的柳麗池,因為鍾情於皇上,對於海姬公主這些即將嫁與帝王的女人們,早已心存怨恨,從沒給過好臉色。在文試場上,更是以詩聯對句將海姬公主給打敗,海姬公主一直咽不下這口氣。

那時明恩華就想,這兩人日後再遇上,一定會鬧出事的。為了防範這情況,她將柳麗池從蘊秀院調回來,讓她掌管靜姝書館,讓她們再無機會正麵迎上。

沒想到該發生的事,誰也阻止不了。

那海姬公主是個心高氣傲又睚眥必報的人,眼下見自己地位崇高,又極之受寵,就迫不及待跑到靜妹書館去找柳麗池報仇…其實這算是什麽仇呢?不過是一點點麵子之爭而已,覺得丟臉,就搞出這麽大動靜,也太張狂了。

得勢的人應該對那些失落的人多一點寬容的,因為你已經將所有別人求之不可得的優勢都占盡了,難道還在要口舌上耀武揚威,將人踩得抬不起頭才滿意嗎?真是個麻煩的女人。也是個笨女人!才進宮八天,整個後宮情勢都還沒搞清楚,就跑去樹敵,不是笨蛋是什麽!是,柳麗池確實隻是個小小的女官,而她海姬公主是堂堂的藏冬宮正妃,對這些女官可以任意揉捏使喚,甚至是處罰。但她到底知不知道柳麗池是詠春宮的人!而詠春宮可不是好惹的!不管詠春宮與柳麗池的感情親不親厚,柳麗池被打了,就等於打在詠春宮臉上,無論如何,都算是得罪詠春宮了!“柳女官現在如何了?”明恩華問。

“她被打了二十掌,容傷唇裂齒落。”

“太過了。”明恩華深吸口氣。“送太醫院了嗎?”

“已經送去了。”

明恩華點頭,定出書房,對一旁的明翠道:“回房更衣,我要去太醫院。”

流伶跟在明恩華身後。明恩華想了一下,回頭看她,對她道:“流伶,給你一個任務…你去藏冬宮,保護藏冬宮的安全。”

流伶不解她為何下這個命令,所以冷淡的臉上帶著一抹疑惑。這是要她監視海姬公主嗎?明恩華道:“保護好她。她是海中國的公主,不能在宮裏出任何意外。


也許是她多慮,但多一點防範也是好的。詠春宮、柳麗池兩人都不是會善罷甘休的角色。尤其柳麗池被打得毀容缺牙,這對一個美女來說,比要她的命更嚴重,以後肯定還會有事發生。

唉…

她還是,想辦法出宮一陣子好了。

這是大婚之後,紫光帝第一次見到明恩華。

今日是八月十七,也就是說,他們已有十日沒見麵了。

一方麵是忙碌,一方麵是他在等,等明恩華求見。說不上是什麽心思,但他就是在等,非要她主動來求見,他才會見她。即使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往明夏宮跑,但總是強自按捺下,安撫自己躁動的心,一再對自己道:等明日吧,若明日她沒來,他就去。

明日又明日,變成一種說不上的偏執,偏執的非要等到她來,不然絕不妥協!連自己想來也好笑,這是在跟誰過不去啊他!直到見到她,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見她。他必須用力穩住自己,命令自己好好端坐在禦案後,如果不這麽做,他一定會依從心中那股火燎似的瘋狂衝動去行動…跳過桌案,奔向她,將她摟住,蠻橫往身體裏揉去!狠狠吻到她暈,吻到她癱軟在他懷中,什麽地方都不能去,看她還怎麽躲他!是的,他就是認定她在躲他!這些日子以來,每一個宮妃都來拜見他了。都是怕他將她們遺忘,有了新人後,從此忘掉舊人。所以都來到他麵前,求見的借口五花八門,都是瑣碎至極的小事。無非都是為了見他,為了喚起舊日恩愛的時光,讓他對她們多一些關注垂憐。連金秋宮都拿了女兒予暇的事當借口來見他了,就隻她沒來!這不是躲他是什麽!好,現在她來了,仍然美麗端莊,沒有瘦一分,也沒有肥一分,還是之前看過的雅致模樣。

她來到他麵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恰然的神情讓人如沐春風。望著他,然後,向他呈上一分奏表…“這是什麽!”他看完了內容,覺得有一把火在胸口燒著。

“懇請皇上恩準臣妾回家探視母親,服侍她老人家數日,以善盡為人子女的孝道。”

紫光帝口氣冷淡:“明家主宅上上下下四百口人還不足以將嶽母服侍好嗎?你的兩個哥哥、二個姊姊,目前也都住在主宅裏,還用得著你回去服侍嗎?為人子女,探望母病是應該,朕允你明日一早回門探望,但在司鑰下幹兩前必須回宮來。”

“皇上…”明恩華艱難的開口。

“怎麽?不滿意?那就別回門了,讓太醫去代你盡孝更為實際。就這樣吧,朕讓太醫院組一隊人馬去明府日夜照拂,定會將嶽母照顧得身強體健,再無病恙,如何?”紫光帝說道。

“請皇上不要為難臣妾,成全臣妾憂母之情吧!”她跪下,懇切請求著。

紫光帝走下禦案,無聲來到她麵前,沒有扶起她,冷聲質問道:“為難你?是你為難朕才是吧!宮裏才大婚,你就急著離開,這算什麽?再說,內吐務如今都在你治理之下,你就這樣撒手不管,是想放著由它亂去嗎?”

她想走!她竟然想走!來見他就是為了請求離開!紫光帝被這個事實氣得心火直冒。他等了這麽久,就隻等來她的逃離!這算什麽!她竟是這麽沒用的女人嗎?覺得自己失寵就要逃,這樣能解決什麽事!她是他的宮妃,逃得了一時,難不成還能逃得了一世!

“皇上,請您檄,且聽臣妾說明。”她抬頭,沒發現皇帝站得這麽近,差點嚇得向後倒去。

紫光帝略嫌粗魯的扶住她,那力道重得讓她往前撲貼在他大腿上。她驚得要退,卻被他一手壓住綁背,整個人就隻好這麽尷尬的跪貼著他的腿。

“皇上…”她覺得好不自在。

紫光帝已讓四周的人退下,沒人看到他們這種不合宜的舉止,無所忌憚,自然不肯放開她,就讓她尷尬得無地自容好了,至少他會解氣一點。“你不是要說明嗎?朕聽著呢,說啊。”

她心中歎息,乖乖的將額貼在他結實的大腿上。她很想他,很想他,能這樣親近,也是好的。

“臣妾並沒有將內吐務撒手不管。今早臣妾已將所有事情都交辦完成,即使臣妾短時間不在宮內,一切仍能運轉如常”

“你不在,宮裏無人作主,如何運轉如常?”他哼。

“如果隻是因為臣妾一時不在,宮裏就亂成一團,那就表示臣妾對內廷的治理方式是失敗的。”

“哦?說出個道理來。”

明恩華仔細說明道:“臣妾已經將內廷的工作加以分工下去。以後內廷財務進出,由詠春宮監理,張妃與楊妃副監理:宮官侍仆等人員管理,還是由內務府主管;金秋宮被臣妾委任以蘊秀院的監院;劉妃長於女紅刺繡,臣妾將派至織染局女紅司當司繡;林妃在宮務府協理後宮事務。至於其他新進的一正妃、四側妃,因為還未適應宮內生活,也尚未了解她們所長,所以臣妾暫時沒安排她們職務。如此安排,日後不管誰來掌理內廷,都可以順利上手。當然,若有不完善的地方,趁此可以逐步找出問題,加以改進。”

紫光帝聽完後,沒有說話。

明恩華悄悄抬頭,想知道他為何靜默,卻看到他正以一種奇異的神情望著她,似乎是有些欣賞,卻又像是有些生氣。怎麽可能同時存在這兩種情緒?一定是她看錯了。

“皇上,如果您認為臣妾的安排還算妥當,沒有疑慮的話,請允許臣妾回門小住一段時日吧。”

“你說的一段時日,是多久?”

“嗯…三個月…不,一個月就好了。”瞄到一張大黑臉,很識時務的改口,但顯然改得不甚理想,因為皇帝的臉仍是很黑。

“你想回門,隻是因為母病嗎?”他問。一個月?還一個月就好了?哼!想都別想!“當然…”

她欲低下頭,卻被他手指強硬的阻止。下巴被牢牢握住,定在隻能仰望他的角度。

“說真話。”他命令。他真恨透了她的敷衍。

說真話嗎?明恩華臉上的平靜終於碎裂,顯得有些淒楚,語氣微顫道:“皇上…臣妾很努力…很努力的學著…當一個深明大義的宮妃…可是,有時候,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並不表示自己一時之間能夠做到…臣妾,會難過。可是,就算難過,日子還是要過下去…隻要、隻要給臣妾一點點時間,在這當口舒緩過去…就會好了。所以臣妾需要離開一下…請皇上恩準。”

“你難過,所以不想見到朕是嗎?”他語氣裏不帶情緒,讓人聽不清他是喜是怒。

“是。”她沒有遲疑的應。

“大膽。”像是斥責,可是看起來完全沒有生氣的樣子。

“若朕就是不肯恩準呢?”他放開壓製住她後背的手,自己緩緩蹲下來,與她乎視。“你又待如何?”

“臣妾能如何?”她哀愁地道:“臣妾不能如何。”

“會恨朕嗎?”

她定定望著他,由著他銳利的目光打量,坦然無懼。

“不,臣妾不會恨您。”

“為何不恨?因為愛嗎?”他語氣帶著些許嘲弄。

這個視女人的愛如敝屣的男人啊…

她勇敢而真誠道:“是的,我愛你。因為我愛你。”

“永遠都愛嗎?”

他還是嘲弄的口吻,但為什麽她聽起來卻像是在索取他所不屑的承諾?她沒有回答。

他等得不耐煩,又問:“你把愛說得這樣堅定,卻沒有持續到永遠的自信嗎?”

她突然笑得飄匆,淡然道:“愛情不是斬不斷的血緣,愛情不是沒它就不能活的食物,愛情不是永遠高掛在天上的太陽月亮星星,所以如果我現在給你愛你一生永不變的保證,那也一定是假的。”

“你!”紫光帝覺得有一種被背叛的火大。

“我隻能保證,我將會愛你到不再愛你的那一天。也許是永遠,也許是…”她沒再說下去。

紫光帝的表情很嚇人,如果把下半句說完,別說回娘家了,她恐怕連明夏宮都不用回去,一生就在禦書房裏、在此刻寫完句號了。

嚇人的靜默在禦書房裏持續了非常久…

直到她跪得雙腿發麻抽筋、全身冷汗直冒快暈過去,再也受不了時,輕顫顫的啟口…“皇上…”

她的聲音將他喚回神,他微微一頓,才發現她臉色慘白,形狀淒慘。

一把將她拉起來,讓渾身無力的她靠在自己懷裏,雙手按摩著她僵硬的身體,動作很溫柔,但口氣卻很差…“你回去吧,我讓人扶你回明夏宮。”想走?想都別想!“那…回門的事?”

她就是不肯放棄是吧!以前怎麽會覺得她膽小怕事呢?如果她連他這個天子都敢得罪,全天下還有能讓她怕的人嗎!

歎了口氣,紫光帝雖然還氣著,卻還是為她心軟了。不甘不願的說道:“好吧!朕允你回去,從今日起算,你必須在三日後回來。”

從今日起算!三日後回來!這樣根本連一天半都不到啊!明恩華不敢置信的側首望著窗外的黃昏天色,馬上就要晚膳了,而晚膳之後,很快就下千兩了。她就算現在就飛奔回明夏宮,命人馬上打包行李、準備車馬∨列出宮儀仗,也來不及出宮啊!“…謝皇上恩典。”她艱難的說道。很努力不讓自己咬牙,當然更不敢跟皇帝老大討價還價,因為討價還價隻會正中他下懷,讓他藉此取消這項恩典。

心情不知為何變得很好的紫光帝,低頭吻了她一下,看著外頭的天色道:“晚了,該是用膳時刻,朕讓人傳膳過來,愛妃陪朕吃可好?”

她能說不好嗎?“謝皇上恩典。”

“向來都是朕到愛妃的居所夜宿,今兒個既然你人都來到上皇宮了,那今夜就在朕的寢宮睡下吧。”紫光帝很愉快的又想到一記花招。

她無言…

這個男人就是要千方百計拖延她回娘家的時間就是了。

“謝皇上恩典。”她擠出一抹笑。

紫光帝被她黃連的表情逗得很樂,哈哈大笑的放開她,走到禦書房門口,將門拉開,對外頭侍候的人道:“傳膳!”

站在他身後的明恩華,望著他得意昂揚的背影,淡淡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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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歸來 (36)

    皇帝了然道:“這個自然,其實即便你不作要求,朕也當為你同高鬱翻案,畢竟寧國公,已經將事情都於朕細說了一通。” 寧淵知道寧國公曾帶著張唯入宮踩了龐鬆一腳,當然還順便道出了當初春闈場上設計誣陷的實情。其實皇帝雖然答應過寧淵,但他並沒有多少當真要給寧淵平反的意思,畢竟那樣多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