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我什麽時候可以下山呢?”
哥哥吃著剛烤好的乳鴿答:
“等你長大。”
妹妹又問:“幾歲才算長大?”
哥哥咕嚕一口灌完雪蓮銀耳羹,才道:
“等你跟這棵小雪鬆一樣高就算長大啦。”純屬隨便說說。
妹妹仰頭看著那棵比她高一倍的雪鬆,自此定下目標。
*******
一群人聚集在茶坊裏嗑牙著最時鮮的話題。這事兒雖然已被談論多年不頂稀奇了,可是幾年下來仍是高居城裏最受歡迎的嗑牙事件之榜首,至今無人能取代之。加上最近秋收剛忙完,一群大男人們無所事事都閑得快要發黴,只好淨在茶坊裏喝茶聊是非,打發打發一下時間了。
這兒是富西城,不過一般人都稱這裏為季城。被稱為季城的原因當然不隻是因為這城裏以季姓人家為最多,而是這富西城裏出了一戶富可敵國又樂善好施的季家大戶。
每年季家大戶撥送往災區的大把銀兩、糧食就不必多說了,光是說這季城吧!哪一條平坦的青石板路不是季家出錢鋪就?哪一座救濟堂不是季家花錢布施?再說那公辦學堂吧,每年在秋冬時分農事忙完後開設,讓那些貧苦人家的孩兒前來讀書識字,也是頗見效果的,至少總不落了一個目不識丁的狀況。
季家的富裕在江南相當聞名,而其樂善好施更是博得當朝天
子的嘉賞,賜了一塊皇匾,高掛在季家正廳的門楣上,地方
首長來此作客,也得弓身而入,不敢擺出老大爺的官派頭來。
在富西城人民心中,季家這門大戶,還比官老爺更讓他們敬
畏景仰呢!
老實說,季家做造橋鋪路這檔事因為每年都有,所以已經不
造成話題了,能讓城民們不斷去談的,大概也隻有三年
前“那件事”了吧!
“是哪件事呢?”脆嫩嫩的聲音充滿好奇心地揚起。
茶坊裏幾個中年漢子嗑牙的聲音暫停,齊望向一邊那個青衣
小婢打扮的小丫頭,但見她平凡清秀的臉蛋上,就那一雙圓
滾滾黑白分明的大眼兒極其逗人,讓人見了,油然生出一股
好感。
眾人見她身上那眼熟的服飾,知道正是季城巨富季家的丫
頭,不免產生些許好奇,問道:
“咦?娃兒,你不好生老實去給夫人小姐辦事,倒跑來這裏
偷閑,不怕回去給一頓板子挨嗎?”
小丫頭用她悅耳嬌脆的聲音精神道:
“我才沒有偷閑。小姐想吃對麵‘珍寶齋’的甜糕,差我出
來買回去,師傅的甜糕還得等上一刻才成,我便自個打發時
間啦。”解釋完後,接著問道:“這位大叔,您剛剛談的到
底是哪件事呀?”
“你是季家丫頭,又怎會不知?別開玩笑啦。”
漢子們喳呼著。
“可丫頭我才進季府上工三個月啊,什麽事都還不曾聽聞
呢。”
“三個月?咦,丫頭,你可是在那周家表小姐房裏服侍的?”
就他們所知,已經好久不對外招聘家仆的季家,最近為了一
些嬌客即將到來,而大舉聘入丫鬟、仆婦近百人。而第一位
住進季府的,正是來自蘇州米商世家的周小姐,與季家有些
微血緣關係,一表三千裏下,也說不清是打從哪一代有牽
係,反正就一直這麽以表親論稱了。
青衣丫頭好不天真地眨了眨眼,點頭後道:
“是啊,大叔怎會知曉呢?”
問話的漢子見自己一猜便中,頗是自得地笑了:
“很好猜嘛,新來的丫頭當然隻有服侍客人的分哪,那些季
家主子向來不輕易更替貼身奴仆,隨便一個侍兒都留在身邊
五年以上,你們那個被賜姓季的大總管,不也是五歲入府,
至今四十年有了嗎?”
丫頭老實搖頭:
“大總管不許我們談論主子總總,亂嚼舌根的,就馬上趕出
府,不再錄用。大家都好害怕,以至於大家連閑聊都不敢涉
及旁人事物,哪敢詢問大總管年資幾何,就怕丟了這好不容
易掙來的差事。”
旁邊一名蓄了滿臉胡子的老漢點頭道:
“季總管對奴仆的要求嚴格一向聞名,也難怪你們這些小丫
頭嚇得不敢多舌問些什麽,要是因此給攆出去多無辜。”
“唉,可不是。那也就莫怪你啥也不知道了。”
丫頭機伶探問:
“大爺,可以讓我知道何謂城裏人們都知曉的‘那件事’嗎?”
既然小丫頭這麽想知道,態度又這般誠懇,這些閑漢子們哪
有不說出來的道理?難得遇到一個全然對此事無所知曉的人呢。
秋收完後,閑著也是閑著,大家七嘴八舌地爭相說了起來,
不時還有旁人加以補述其不足之處。
事情,是這樣的——
話說,這世間,有一群特異人士,身懷絕技,逞凶鬥狠,自
成一個天下,叫做“江湖”。這江湖嘛,雖然亦是劃地於王
土之下,但就硬是與尋常百姓家區隔成兩個世界,不是一般
人隨意可窺得堂奧。
江湖上,有大俠、有大魔頭、有無惡不做的、亦有除暴安良
的……總之是道也道不盡的傳奇事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
莫過於處在一群大男人中,卻依然能夠脫穎而出的俠女了!
有的俠女,來自家族的庇蔭,隨便出來繞幾圈,就被封個好
聽的名頭過過幹癮;而有的則是出身困苦,憑一身真功夫打
出名號,望起來總是滄桑些。而不管是哪一種出身,隻要是
美女,那真是精采了!在身心未有歸屬之前,包準被天下群
雄追得無處躲,想博得美女青睞的,必得血濺三步,或讓人
血濺三步不可。
傳聞四年前有一個江湖第一美人,美到讓黑白兩道的年輕俊
彥們趨之若騖,紛紛起而追之,多起鬥毆比試興幹戈,無非
是想在佳人麵前逞英雄,為此造成許多傷亡。但是誰也沒料
到,這場江湖豪傑的集體求偶大戲,竟是沒人得到美人芳
心;大美人無視多少豪傑為她拋頭顱、灑熱血,逕自下嫁尋
常百姓家,嫁給一個叫做季容飛的年輕男子。
不過,要說季容飛“尋常”也未免太妄自菲薄了些,人家可
是江南巨富的長公子呢,雖他不曾在江湖揚名,倒是曾在皇
帝老爺南巡江南時,當過座上賓哩!身分可說是既富且貴了。
江湖第一美人嫁進季家,已是莫大話題,更別說三年前,因
為有許多江湖人不甘心這種結果,在婚禮當天前來季家尋
釁。喝!那可都是一群凶狠的江湖人呢,江湖人一向快意恩
仇,哪管啥國法不國法的!既是如此,誰又敢期待他們在砍
人時,會生出一抹良善之心?
這殷富的季家怕是招進了紅顏禍水,躲不過一場浩劫了。
理所當然的不是?一個是江南巨富、一方是江湖草莽,若是
在刀子不見真章,饒是有金山銀山也保不了性命安全無虞呀!
娶親那一天,縱使喜樂聲響透整個城,但是所有人仍是聞得
出那夾雜其中的幾分詭譎血腥氣息……
城裏早在多日前便已擁進了一批批隨身攜帶武器的江湖人,
驚得大夥風聲鶴唳,早早拴上門閂,熄燈縮在床被裏打哆
嗦,不敢探頭張望,就算外頭傳來什麽鬥毆慘叫聲,也不敢
有一絲好奇。
也果真如大家所料,那一天的季府,是不平靜的。
刀劍碰擊而出的尖銳聲響幾裏外都聽得到,不知是哪個院落
被縱了火,烈焰燒紅了半片闐黑的天空,嚇得城裏人心惶
惶,還道世道又亂了起來,大明江山又要興起一番風波……
大家都心痛地認定這季家是完蛋啦!就等著天大白後,見到
滿地殘破不全橫死的屍身吧!
但是並不!季家的主子們可都還活得好好的哩!
是有一些家丁、府衛喪生了沒錯,但是比起前來挑釁的那些
江湖人物下場——輕則斷手斷腳,重則失去性命來說,季府
算是大獲全勝。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誰的好本事,能夠大敗那些窮凶惡極
的江湖人?!
是季府的護衛本領高強?
還是季家少爺們其實身懷高深武功,卻不為人所知?!
或著、或著……那位新嫁娘,被稱為江湖第一美女的白語
翩,真是個巾幗英雄、一代女俠嗎?!
再不,就是有什麽世外高人出手相援,使季家免去一場浩
劫!
這件事,自此成為富西城人民口耳相傳的“奪美傳奇”,之
所以會被盛談不衰,當然是因為他的結尾留下無限的想像空
間,由人去猜測。而真實的解答,世人恐怕永遠不會知道。
*******
青衣丫頭一跨進廚房,便教幾個小丫頭團團圍住,直問著:
“怎麽去那麽久呢?表小姐的貼身丫頭過來問了好幾次啦!
湛藍,你小心魏大姑賞你巴掌,治你偷閑之罪。”
季府裏分工極細,光是家仆就分了六個階等,而那魏大姑,
正是專門管理訓練新進丫鬟的人,手段嚴格得近乎苛刻,被
她整治個一、兩年,就算再大而化之的人,也能被她扭轉成
規矩小心。魏大姑信奉“棒下出孝子”的真理,隨時都拿一
把戒尺,準備教訓不守規矩的人。由於成效頗佳,主人與總
管們都無異議,助長了魏大姑的氣焰,讓她作威作福,好不
威風。
那個叫湛藍的小丫頭指著手上熱呼呼的提藍,道:
“我得等甜糕蒸熟啊,剛剛去時,現有的都已賣完,隻好等
啦,總不好空手回來,叫表小姐失望吧?那麽一來,魏大姑
也不會饒我。”
“魏大姑怎會理你這個?唉,反正快些,把甜糕裝盤送過去
吧!”大夥都來幫忙。端盤子、支領象牙箸、衝一壺雨花茶……
正忙著呢,果然那周小姐的丫頭又尋來廚房,這回身邊跟著
的正是瘦削嚴厲的魏大姑。那丫頭名喚早秋,大老遠地便已
嚷嚷起來——
“我說,這珍寶齋可是給搬出城外去啦?怎地今兒個特別難
買?”
這邊丫頭們心裏暗自叫苦,一見到魏大姑隨行,更是驚慌害
怕,忙道:
“好啦好啦!甜糕買回來啦!還熱和著,正要送去哩。”舉
高茶盤以茲證明。
早秋挑剔地看著茶盤上的布置配色,伸手又調整了下,然後
奪了過來,皮笑肉不笑道:
“不敢有勞,我自個兒送去,這季府丫鬟,豈是我們周家使
得動的?!魏大姑,以後這種小事兒,就讓早秋自個忙吧。”
魏大姑繃著一張老臉,眯眼目視那氣焰淩人的丫頭遠去,直
到看不見了,她才瞪向旁邊這群縮在一塊發抖的小丫頭。冷
聲問:
“誰去買甜糕的?”
丫頭裏跨出一名瘦小的女孩,應道:“是我。”
大夥原以為接下來大姑就要打人了,但竟然沒有,接著又開
口問了:
“是周小姐吩咐你去買?還是早秋那賤婢使喚的?”
咦?賤婢?啊!原來大姑非常討厭早秋的狐假虎威呢!難怪
戒尺還沒有打下來。大家都鬆子一口氣。
那個叫湛藍的丫頭似乎不知道什麽叫害怕,也不知道是不是
在硬撐?沒有人在面對魏大姑時,能夠不打顫的。但她竟還
笑嘻嘻的,真是不知死活啊!就見她回道:
“早秋姐姐說表小姐想吃甜糕,一定得是剛蒸好,提回來時
甜糕還冒著熱煙才成,涼了可不成。所以我去等出爐,買好
後,一路跑回來,就怕糕涼了。”
魏大姑聞言怒道:“她倒好,閑晾在一邊支使別人奔命,還
敢賣乖!也不想想她是什麽身分,我呸!”
“魏大姑,是湛藍做錯了嗎?”小丫頭嘖嚅問著。
“你沒錯!我叫你去伺候周小姐,領命做事理所當然,但也
還容不得那個賤婢在我面前支使神氣!也不想想她什麽身
分,還道來季府作客,她便成了千金小姐嗎?!哼!”
可不是,今天丫鬟被欺負事小,她魏大姑被個賤丫頭壓低身
分事大。氣得她連心愛的戒尺都祭不出來,好瞧瞧丫頭們對
她又敬又畏的表情。
“可我們在表小姐房裏伺候,跑跑腿也是應當的啊。大姑教
過我們,來者是客,不能讓外人認為咱季府財大氣粗,連奴
婢都刁鑽,我們都牢記在心呢。”
這一番天真又老實的話讓人聽了很是受用,至少讓魏大姑那
張嚴苛的老臉當下少了好幾條自嘴角下垂的紋路。不自禁多
看了小丫頭兩眼,問道:“你姓名叫啥呀?”
湛藍乖巧應著:
“我叫湛藍,大姑。”
“真不懂事!不要隨便稱‘我’,尤其遇到主人或總管們,
記得要自稱‘奴婢’,知道嗎?”這些出身貧賤的鄉下丫頭
就是沒見識個禮字,她不盯著可不行。
“多謝大姑教誨,湛藍記下了。”仍是乖巧聽話的語氣。
魏大姑揮揮手:“好啦好啦,你回表小姐那邊服侍,過兩天
我給你換份差事,少受那賤婢閑氣。”語氣裏不掩對這小丫
頭的好感。
“多謝大姑。湛藍退下了。”福了個身,小丫頭轉身走往南
園的方向。
WWWWWW
湛藍走回南園時,正好見到新的一批嬌客被領了進來。
看那陣仗排場,硬是壓過當初進來的周家小姐不知凡幾。
瞧,丫鬟四名、仆婦二名、侍衛四名。除此之外,帶來的各
式衣飾用品數一數有三、四十來箱,實在驚人。
南園向來用以招待女客,整座南園占地廣大,裏頭共有八個
獨立小庭院,每個庭院間的通道由圓潤的鵝卵白石鋪成小
徑,兩邊種著香花,佐以假山、流水、小橋、楊柳的景致,
甚是賞心悅目。
湛藍站在回廊上望將過去,但覺人聲沸沸,氣勢驚人,一群
人簇擁著中間那位錦衣華服的女子,簡直可比大官家的架勢。
“不知道是哪家大戶呢……”她自言自語。
“哼!真不懂禮數,來人家家中作客,居然弄得像搬家,要
臉不要!”早秋嗤之以鼻的聲音自她身後揚起。
湛藍轉身一看,發現不隻早秋一個人出來看熱鬧,連周小姐
都給扶出來了。她福身問候:
“見過表小姐。”
周小姐隻是眼睛瞟了下,當作回應。富貴人家的身分,怎會
耐煩與小人物說話,那豈不是辱沒身分之舉?
“小姐,那個肯定是王家小姐了。據說是京師首富王壽山的
閨女,瞧那排場,真是惹人非議!她真道住進來就是一輩子
的事了嗎?居然搬這麽多東西前來。”早秋語氣裏滿是憤憤
不平。當初她家小姐進來時,只帶兩個使喚的,衣物也只捆了六箱,就怕帶太多前來會招人議論,卻沒料到被別人一比,
反倒寒傖了。
一邊的仆婦也道:
“可不是,真要比排場,咱們周家隨便派個三四十人來服侍
也不成問題,還會輸她嗎?”
周小姐問道:“你們看,那王家小姐長得如何?”
這真是問了傻話,相距數十尺,又有一群人圍著,誰看得清
那王家小姐長相是圓是扁?不過丫鬟仆婦俱同聲答:
“哎喲,真是平凡極了。休說比不上小姐的花容綺貌,奴婢
看哪,就連她身邊的丫頭都比她俊俏。真不知道季大爺為啥
要邀請她來?”
周小姐像是放下了一顆心,抬高下巴道:
“回去吧!晚上定有洗塵宴,我們可不能被壓過去。”
早秋叫了一聲,連連稱是:
“是的是的!奴婢立即將那套紫煙紗取出來香薰漿平,今夜
最美麗的姑娘,非小姐莫屬了!包準讓季家所有少爺神魂顛
倒,立即去向老爺求親!”
“貧嘴。”周小姐斥了聲,但是語氣裏滿是自得的笑意。
早秋委屈道:“奴婢說的是肺腑之言嘛,小姐這也要罵人,
莫非實話說不得嗎?”
“你呀,就是直腸子。這種話大庭廣眾下說出去,人家還道
我們沒規矩,就是實話也說不得。”
“說的是!還是小姐思慮周詳,奴婢真是該打。”
三個人緩緩走遠,沒人理會無足輕重的小丫頭。
眨了眨眼,湛藍聳聳肩,落了個輕鬆。照眼下情況看來,她
們主仆將會一路忙到晚上,沒空支使她。
那麽……現下這空檔,到哪邊遛遛好呢?
嗯……去看看那位王家千金長怎樣好了!從家裏出來至今半
年有餘,她還沒見過真正的大美人哩!當然,所謂大美人的
標準嘛,自是以她美美的母親為基準,剛開始她以為不難,
可事實證明,那難透啦!就連曾經號稱江湖第一美女的季家
大少奶奶白語翩,都沒能入她眼,想來也著實失望。莫非真
要進皇宮才能見識到真正的美女嗎?
邊想邊走,才沒走幾步,便被叫住——
“喂,那個丫頭!過來。”
叫她嗎?她好奇地看過去,在南園拱門外,站著兩名男子。
一個身著黑衣,作府衛打扮;而另一個則十分有看頭,一身
銀白服飾,腰間環著青玉束帶,腳上蹬的是昂貴的白羊皮軟
靴,服飾簡單俐落,更帶著些許飄逸,看起來應是季府的主
人之一了!
雖然她還沒機會見過所有的主子,但是這一位她猜來應該正
是那個傳說中嗜穿白衣的二少爺吧?!
“還發什愣?快過來呀!”黑衣男子又叫了。
她走過去,問道:
“有什麽事?”
“大膽!見到主子也不會行禮,你在誰手下做事呀?”黑衣
男子出口就是一頓斥責。
“要行禮呀?你是主人嗎?”湛藍好不天真地問著,清脆的
聲音很博人好感。
“當然不是我!這位才是,他是二少爺!快來見過。”真是
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連看人的眼光也沒有。
湛藍很慎重地看了二少爺一眼,然後嚴肅道:
“見過了。”
“不是這樣見的!你是呆子呀!沒人教你怎麽行禮嗎?我……”
一抹帶笑的清雅聲音介入其中:
“好了,李柱,等你教會這丫頭規矩,天都黑了。這些就省
了吧!”
“那怎麽可以?二少爺!”李柱瞪大銅鈴大眼,繼續對著小
丫頭道:“主子平易近人是恩德,但是作奴婢的怎麽可以視
為理所當然?那整個季府還有章法嗎?主子以後怎麽帶
人?!”
“那你是認為讓邵大哥沒房好休憩,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嘍?”語氣裏多了一分警告,雖然聲音依然溫柔可親。
李柱當下清醒過來,迭聲道:
“不不不!邵大俠重要,怠慢不得!小丫頭,你回頭叫三四
個人去清理西園的‘翔鶴居’,務必在天黑之前打理好。當
然,動作愈快愈好,說不準邵大俠隨時就到了,雖然二少爺
說他晚上才到……”
真是一個囉嗦的家夥,湛藍擺擺手,走人了。
“喂喂!你去哪裏?!”李柱大聲問。
頭也沒有回:“找人去翔鶴居清掃啦。”
“可可可……”他還沒有念完耶,甚至還沒讓小丫頭知道這
邵大俠多麽厲害、多麽虛懷若穀、多麽仁民愛物、多麽……
總之,她太沒禮貌啦!哪來的臭丫頭?真可惡!轉身欲對少
爺抱怨——
“您看看,真沒王法啦!少爺看這刁奴……咦?二少爺?二
少爺?”跑哪啦? 可不是,這南園門口,哪還有其他人的影子?
********
效率非常快,約莫半個時辰就把清幽的翔鶴園給打掃幹淨
了。畢竟平常這裏就有人在打理,並不太髒,打掃起來不費
力。聽說翔鶴居是西園裏最好的院落喲!不消說,西園當然
是用以招待男性貴客的地方,不過這翔鶴居極少對外客開
啟。剛剛來打掃的人裏,有一個年資較長的有說明原因,聽
說這兒是特地給邵爺準備的。三年前他來住過一次之後,自
此季家人把翔鶴居留著當作他的專用。
“邵爺、邵大哥、邵大俠……是什麽大人物呀?很有名的江
湖人嗎?”
其他人退下之後,湛藍給內總管留下來做最後的打理。可能
是他老人家誤會二少爺矚意她留在這邊服侍貴客吧!她沏了
三亞龍井,從廚房端來瓜果糕點擺飾好,然後——開始吃將
起來。
“出來這麽久,我還以為我待的是尋常人家,哪知還是有什
麽大俠不大俠的東西出來遛達。挺稀奇的,見識見識也好
嘍。”啃完一顆萊陽梨,將果核隨性往後一丟——咦?怎沒
果核落地的聲音?
她轉過頭一看,看到了梨核正被兩隻修長的手指捏住。
“啊!”她低叫一聲。那個有著修長手指的男子,亦有一張好看的麵孔。
她輕巧地跳起身,趕緊低身一福,叫道:
“您是邵大爺是吧?”
他沒應聲,但也沒搖頭。那就是嘍?她猜。
空間裏有短暫的沉默。然後,她甜甜一笑,端起桌上的果盤道:
“您是想吃梨是吧?快別捏著果核了,這裏有整顆的呢,夠
您吃的了,您不必委屈啃果核的。要讓主人們知道了,一定
會怪我服侍不周的呀!”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