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身為太子妃的姊姊第三次失去孩子了。
“八小姐,請隨奴婢走,小心腳下。”恭謹沉穩的女侍在前頭領路。
“有勞,謝謝。”略帶著童音的清甜嗓音有禮回道。
明恩華在兩名美婢的帶領下,沉靜的走著。封太子府裏的雕梁畫棟、美侖美奐視而不見,逕自的陷入沉思。前兩次是原因不明的流產,而後則是隨著健康的身子不再健康之後,自然而然的,她不再容易受胎,更不容易養胎。她的第三個孩子好不容易受了胎、將姊姊狠狠折磨在床十個月之後,終於出生,卻在兩個月後夭折…心中煩悶的歎了口氣,隻能是這樣了,歎氣、難過,卻什麽也幫不了,更是出不了什麽有用的主意來讓這樣的悲劇不要再次發生。
這樣的事,古往今來,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差別隻在,遭遇這樣事件的人不同罷了…
今日,輪到她代表明家前來太子府探望姊姊,說一些寬慰的體己話。
日曜王朝建國一百多年來,隨著國勢穩定發展,許多典章製度規畫大體完成,許多禮儀規矩上也就慢慢的繁雜起來。這種繁瑣的產生不見得有那麽必要,但為了顯示身分的高貴、地位的不同,上自皇親貴族、下至朝官顯要,從穿衣到吃飯、從言行舉止到搭個馬車什麽的,都一套套定下規則…樂此不疲的定製,將自己牢牢捆綁,每一個參於其中的官員都為此感到得意。於是‘日曜皇朝’的禮儀製冊在不斷添加下,幾乎快要厚過史冊,而且已經成為每一個貴族與官家子女們學習上的負擔…連被師長稱讚好學強記如她,都常常封著禮儀製冊歎氣。
瞧瞧,連要拜見慰問自己身為太子妃的親姐姐,都被牢牢定下“父族探,母嫂探,解憂探”的九大探病禮儀。該什麽人先來、該怎麽安排,都不能出錯,聽說安排個不妥當都是有**分,甚至還是什麽不孝無行的錯事。
案族探是父輩、家族長、兄長;再是母嫂探問三次;最後是由家族裏未婚少女結束最後三次探問,說一些歡快的吉祥話,嘻嘻鬧鬧活絡氣氛,讓被探問的太子妃心情好轉,得以重新振作起來,繼續承擔起自己的身分與職責。
今天是“解憂探”的第二探。家族裏其實本來並不打算派她過來。因為三日前的第一探已經是由自己親姐姐恩惠前來,照理說,第二個得到這分覲兄恩澤的人該是大伯父的長女恩敏,不管是年紀與輩分排列,都該是才封,但偏偏三日前恩惠從太子府回來之後,幫太子妃帶了話:姐姐想見見恩華。太子妃都親自發話了,當然得立即照辦,雖然倉促間來不及新裁禮服、新購首飾什麽的,而早已準備好的恩敏姊可能是還生著氣,借口說衣飾還沒送來,都是不肯外借。但幸好明家的千金小姐們,身邊從來也不缺能登場麵物品,差別隻在不是特意為了覲見準備,沒有那麽華麗逼人罷了了。
不過對於一個才十四歲的女娃兒來說,太過富麗堂皇的妝飾未免負擔過甚,能逃過頭頂六大件珠飾、身著六層繡衣,外罩一件拽地六尺珍珠披衣的荼毒,明恩華心中是暗自慶幸的。
走過白玉石砌成的九曲橋後,姐姐所居住的‘沐雅院’已到。接著又是層層通報…由接待女宮通傳進去給裏院的大丫頭,然後再傳報到太子妃的貼身女侍,又得等上些許時間。
明恩華靜立在接待的穿堂,接待女官正要給她沏上杯茶,沒料到裏頭的宣進來得如此快,讓在場的其他女侍都不免為著今日前來的貴客另眼相看。要知道,之前七次娘家探問,都得等上一盞茶的時間,等太子妃將妝容衣飾拾綴好,才讓家人覲見的。這般快速的宣見,可見得太子妃若不是早已準備好,就是全然沒有準備,隨便的常服素顏,就願讓家人進去見麵了,真是不可思議。
明恩華在跟著領路的丫頭開步走時,不是沒發現幾個女侍的詫異眼神,但沒什麽心思放在心上,隻想著等會兒該說些什麽有趣的話來讓姐姐心情好些。可愈想,愈覺得自己實在差勁,讀了那麽多書,隻讀成了書呆子,卻沒能搜索出一句有用的話。
唉…她果然是家族裏最平庸的人了,好讀善記卻無法活用書本,照本宣科容易,就是沒法成為能創詩作文的才女。雖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平庸,但從來沒有為此這麽沮喪過。
要知道,明家可是專出才子才女的呢—十二年前她的大姐就以十四歲之幼齡在皇家詩會裏掄元,成為那年的女狀元,不隻名震天下,還被皇後直接欽點位自己的兄媳,許配給當時還是琉璃王而今是國家儲君的太子為正妃。讓明家本來就顯赫的貴族地位又因與皇室攀親,更上了一層樓。“在想什麽呢?”溫和沉穩的女音帶著一點笑意。
明恩華這才怵然驚想到…她居然在該參拜大禮的時候走神發呆了!
天啊!跋忙就要跪下大拜:“參見太子妃娘娘…”
完整的參拜沒來得及完成,膝蓋甚至沒有點觸到地毯,就被太子妃親自扶了起來。“得了,自家姐妹,不必這樣大禮。我已經讓她們都退出去了。”
明恩華不敢馬上抬起頭,一雙低垂著的大眼左右看了下,確實沒有其他人的影子,這才怯怯的揚起小臉,看向自己的親生大姐。細細的喚了聲:“姊姊。”
太子妃仔細的看著這個小了自己整整十二歲的妹妹。當年她十六歲嫁入皇室時,這個小妹也不遇四歲,雖是一母同胞,但實在沒相處過幾日,所能了解的實在有限。
“你長得很好呢,恩華,你像外婆。”
長得像外婆…可以說是長得很好嗎?明恩華心中疑惑,但也隻是放在心中,靜靜的由著大姐打量。十四歲的女娃兒,已經不是孩童,但也算不上是大姑娘。被打量著的同時,也回視著家族裏最美最有才的大姐。完美的大姐是明家所有女性的崇拜,將來,也會是日曜皇朝裏所有女性的典範呢。大大的眼裏有著天真、崇拜、與逐漸長成的沉穩。
太子妃見小妹的反應,更是笑開了。
“果然很像。”說罷,牽著明恩華的小手往榻上坐去。
明恩華小心攙扶著大姐坐好後,才在大姐的示意下,坐到小幾的另一側上去。
“知道我為什麽要見你嗎?”
明恩華想了一下,搖頭。沒有旁人服侍,見小幾上有茶,便直起小身子,倒了一杯給姐姐,聞著味道,看著色澤,知道是雪參茶,孕後補身的極品參。
“你也喝。”太子妃微微一笑:“這茶也可以養顏。”
明恩華點頭,道了聲謝,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放到唇邊抿了口,放下。
“我知道今日本該是恩敏過來,她沒來成,很不高興吧?”太子妃問。
是很不高興。明恩華想了一下道:“沒辦法啊,姐妹們哪個不盼望著能來拜見姐姐。姐姐嫁得早,我們這些小丫頭們都封姐姐崇拜得緊,恨不得能常常親近。換作是我,盼了一輩子的好事,就這麽被硬生生的剝奪了去,誰不生氣難過呢?”
太子妃聽了微笑,纖柔的身子優雅的靠在身後的軟墊上,以著最舒適的姿態,深深的打量著小妹。也沒再在這話題上多說什麽,接著問道:“你來時,家裏交待你對我說什麽?”
明恩華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家裏還能交待什麽?無非就是相同於前七次家人過來時所說的那些話了。乖乖回道:“請姐姐保重身體,孩子以後還會有,不要太過傷心,如今先把身子養好才是要事。”這些話沒說出口,回去可不好交待了。感謝姐姐給她這個背書的機會。
“我知道了。”淡淡地應著,也不過是虛應。
姐姐的模樣好美,但明恩華卻不知為何感到有些難過。身為貴族官家千金,她當然知道嫁入皇室夫家的日子不可能太好過,要操心計量的事太多。本來她們這樣家世的女子,從小就會被家裏以最嚴格的方式培育,不隻琴棋詩書,更要能學會持家算數等生活雜事…也許這樣還不夠吧?不夠足以應付皇家的複雜詭譎,所以姐姐才會顯得這樣蒼白,整個人淡得像是隨時會消失…
“恩華,家裏開始為你安排對象了嗎?”
一般少女聽到這個話題,沒有不感到羞澀難抑的,再怎麽大方爽朗的,也多少會扭捏半天,可明恩華沒有,她想了一下,如實回報,就像在回答夫子的提問:“沒有。家族裏還有四個姐姐呢。我聽娘說爹爹明年才會開始幫恩惠姐姐選夫婿。明年夏天,那些被皇上派出國遊學的士子將要回來,到時爹娘會安排姐姐參加詩會、賞花會什麽的,若能從中挑一個合意的,也就安排了。”
“嗯,我記得的,家裏女孩長到十六歲才考慮婚事。你呢?封自己的將來有什麽想法?”
將來的想法,她雖然不是小阿子了,但從來也沒機會想到那麽遠的事啊。
“我沒想過。”老實道。
“你該想的,想清楚些,就會明白以後想過怎樣的人生。恩惠說你好讀書,應該看過幾本才子佳人的書冊吧?或者也聽過家裏請來給女眷解悶的歌婆兒唱些彈詞話本不是嗎?”
“看過,也聽過。不過,那些…不就是用來看看聽聽的嗎?總不會因為看了才子佳人書、聽了彈詞話本,然後就把它想成自己將來的人生了吧?”
太子妃再度被妹妹逗笑了。
“該說你不解風情呢,還是情竇未開好呢?恩惠說你是個無趣老成的丫頭,你有什麽要辯解的沒有?”
“沒有。”微微一笑。大大的眼兒細眯成彎彎月牙縫,顯得可愛俏皮。
“好吧,不談才子佳人,那是風花雪月了點。談些比較實際的,身為明家的女兒,你對婚姻有何理解?”
遍姻嗎?明恩華隱隱覺得這問題似乎是大姐今日特地召見她的主要目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應該好好想想再回答,所以她沉思了好久,才回道:“對明家的女兒來說,婚姻是不可馬虎的,無論嫁的是權勢滔天的官家或無身家背景卻前途遠大的布衣士子,都得有一個前提…不得侵害明家現有的名聲與利益。”
“哦?”太子妃饒有興致的鼓勵道:“再多說一些。”
姐姐的目光太過專注,讓明恩華的心口忍不住吊著一抹惴惴,不明白姐姐為什麽這麽想知道。其實…這也不過是她無聊時泛泛閃過腦中的一個粗略想法而已啊。可是,既然姊姊想聽,那她隻好硬著頭皮將那些粗略的想法深論下去:“雖然娘曾經跟恩惠姐與我提及過,希望我們嫁個如意郎君,衣食足且幸福無憂。似乎隻要嫁個溫柔體貼的夫婿,與之互敬互愛,未來人生就是幸福的保證了。可是我從眾多姐姐的婚姻中觀察到,其實姐姐們的婚姻中,若想純粹隻做個賢惠溫柔的妻子是還遠不夠的,因為姐姐們所結親的對象,都不是尋常人家。就拿姐姐您來說吧,您是明家百年以來嫁得最顯赫的女子了,現在是太子正妃,日後雖不一定成為皇後國母,但進駐‘明夏宮’成為四正妃之一卻是肯定的事。如果姐姐隻是溫柔賢惠,那麽,何以在皇家立足?因為您除了是太子的妻子之外,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身分是現在太子以及未來皇上的臣妾。先臣而後妾,先職責,而後才是私下的妻妾…”說到這裏,明恩華突然住口,有些惶恐的覷著太子妃的臉色,卻看不出姐姐是什麽心情。
太子妃兀自怔了好一晌,才輕聲道:“我在你這年紀,還想不到這個道理呢。恩華。”尤其是身為皇家的媳婦,封“臣妾”二字的真正認知。
“妹妹…隻是在胡思亂想而已,都是一些渾話…”
“我喜歡你的胡思亂想。來,恩華,你幫姐姐想一想,如果你今天站在我的位置上,該如何維持明家的利益,使之不受到侵害?”
明恩華不解:“姐姐,你嫁袷太子為妻,給明家帶來前所未有的榮寵,又怎麽說會讓明家招受到侵害呢?”
“如果有一天,皇家與明家的利益有所衝突。要是真有那麽一天,身為明家的女兄、皇家的媳婦,你會怎麽做?”
這個答案很重要,因為姐姐的表情非常凝重,再也不見一絲閑適輕鬆。明恩華心口一沉,覺得有些喘不遇氣來。以很小敗小的聲音問道:“姊姊,你…與太子…處得不好嗎?”
“太子待我很好,我愛他。”輕而堅定的聲音。
愛?愛是什麽呢?明恩華不了解。隻覺得姐姐的模樣好美,美得像是正在盛開卻又即將轉瞬凋零的曇花,令人心驚。
“可是,對與他,隻是愛他是不夠的。如果不夠堅強,隻會是他的負擔;如果太遇強悍,他就得除掉你。愛一個帝王,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姐姐…”為什麽不容易?她不懂。
“恩華,你現在十四歲,我給你六年的時間去想這個問題。六年後,你必須知道自己該怎麽去愛一個皇太子,或帝王。”
為什麽要她想?太子妃沒讓她問,轉回剛才的話題:“我現在隻想要你回答:如何在皇家媳婦的位置上,讓明家保有一世的平安。”
當夜,明恩華回家,太過勞累的一天,讓她連吃飯梳洗都是閉著眼睛完成的,在兩名貼身丫頭的服侍下,還沒沾床,就已經睡得人事不知。她並不知道護衛她回來的忠心家仆手上還帶回了太子妃密交的一封信,這封信讓太子妃的親生父親整夜都待在書房不見任何人,封著信中的隻字片語發呆,問或籲歎著氣,竟是有絲為難,雖是為難,最終也隻能化為無奈,並屈服。
日曜王朝,紫光二年,注定是個多事之秋。
因是新帝新氣象,所以注定了朝野權勢必然的重新洗牌。一朝天子一朝臣,舊帝提拔的權貴勢消,而與新帝有關的姻關故舊們,理所當然的成了日曜王朝新貴。就算在職務上尚無太大的調整變換,但光是看看那些忙於錦上添花、見風使舵的人開始頻繁往哪戶人家鑽營攀親,便可知道所謂的十年河東‘年河西是怎樣的一回事了。雖然新政伊始,心性沉穩的帝王,對於朝政,秉持一動不如一靜的態度,但仍然止不了那些牆頭草見風偃倒的勢頭。
王親貴族大官們努力與對未來新勢力的巴結攀交,平靜的表象下波濤暗湧。對那些想成為新勢力裏的一員、或不願隨著舊帝崩殂而變成舊勢力的人們而言,最理想的青雲梯並不是成日上那些朝廷新貴的宅第裏去巴結交好,而是竭力讓自己成為皇親,從此順理成章的變成位高權重的朝廷新貴。
新帝天澈三十歲登基,如今也不過三十二歲,青春正盛,而且依照日曜王朝定製,一個帝王最多可擁有四宮妃、八妾妃而言,目前隻有三個宮妃、四個妾妃的皇帝,仍有五個娶妻的配額,這情況對所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大臣而言,是多麽美妙的一件事啊!
紫光帝在二十歲之前,被封為琉璃王,是舊帝勤業帝的第七個皇子,原本並不是勤業帝心目中最理想的王儲人送,隻是當時被視為理想王位接班人的另三名皇子在十幾年的鬥爭中一死一殘一傷,更是因手段太過激烈,使得朝臣政爭不斷,甚至差點演變成逼宮政變。勤業帝大為虱,在一番朝廷大清洗整肅後,直接召回早已牧守封地琉璃的七皇子,立為東宮太子…隻因他是唯一沒有被查到有參與王儲鬥爭的皇子。
在紫光帝仍是琉璃王時,他隻娶了兩名正妻、一名侍妾;後來在當太子的十年間,為了讓他穩固未來執政的根基,在執政後能有推動朝政的助力,勤為帝與當時的皇後都煞費苦心為他挑選了合適背景的女子,依照其背景給予正妃或妾妃的身分陸續娶進太子府。
如果不把二年前娶進來的明恩華算進來的話,紫光帝天澈可以說已經八年沒有再納新孀進門了。
在明家第一才女明恩雅病筆後,明家再嫁出一名女兒進皇家填補這個空缺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如今明家權勢如日中天,與武,出了兩名戰功赫赫的將軍;與文,更有三名經由科舉出身,且高分通過了吏部在詮選辟員時考核的科目,在德行、勞考、言、身¢⌒六科,表現亮眼。如今位高權重,分居左仆射、吏部尚書、門下侍中等高職,真才實學得來的職位,讓人心服口服。
若要說日曜王朝這五十年來最耀眼的貴族,明家敢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了。近五十年來整個家族出了兩名武將、三名高級文官,放眼天下,還沒人能與之爭鋒。這麽顯赫的家族,其子弟又在廟堂上深得皇恩信任重用,無論如何,都會是皇家必須掌握在手上的力量,絕不允許有絲毫閃失。
十六年前,由當時的皇後作主,將明家的第一才女兼美女嫁給當時絕對不可能成為王儲的琉璃王天澈。誰會想到理所當然的與皇家結親,以牢牢掌控這份勢力的一埸政治婚姻,竟然把明家權勢推到無上巔峰;誰會料到天澈竟意外成為無人可取代的東宮太子,並成功的登基為皇帝。
在天澈登基為帝的那年,長年身體虛弱、怎麽也不見好轉的明恩雅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香消玉殂於太子府。留下一個年方二歲的女兒,以及剛剛修建完成,退沒來得及進住的“明夏宮。”
每一任皇帝的四正妃都會有專屬的宮居,紫光帝偏好以四季命名,所以親題四宮之居名為:詠春宮、明夏宮、金秋宮、藏冬宮。在明恩雅的遺願以及政治的必須下,明恩華於大姐逝世百日內,嫁進皇宮,取代其姐,成為“明夏宮”的主人。
也不知道紫光帝是長情還是不重女色,總之,娶了新孀兩年以來,倒也沒見到皇帝後宮裏傳出什麽“但見新人笑,哪見舊人哭”的戲碼。紫光帝一如過去的表現,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也不見他對新婦特別的青眼有加。
於是大家理所當然的臆想著:哪個男人不好色?肯定是明家這位千金姿色太過普通的關係。雖然聽說也是個美人,但皇宮裏從來不缺美人,如果不能美得有特色的話,是很難成為皇帝眼底特別的那抹存在的。
今年三十二歲的紫光帝,他有七個妃妾,除了今年二十歲的明恩華外,其他六個妻妾年紀也不算年輕了,最老的三十六歲…也就是從小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奶娘之女、如今的八側妃之首強妃;最年輕的也二十六、七歲,以男人的眼光來看,實在也算是年紀老大,若不算色衰,也該愛馳了,怎麽說也該是將一些年輕貌美的佳人充實進後宮的時候了…每個臣子的心中都這麽想著。
筆帝的後宮還有一個正妃、四個側妃的位置空著,這實在是個很大的誘惑,每個人的心思很難不往這方麵轉動。有權有勢的想要更有權有勢;想要有權有勢的,自然更加大力鑽營於此,所以這幾個月來,宮裏宮外變得十分熱鬧紛雜,也不是那麽讓人感到意外的事了。誰叫皇帝大老爺不耐被這樣的瑣事糾纏,雙手一擺,就在早朝上直接表示:“娶妻納妾之事,實屬天家私事,就交由宮裏的正妃們去操辦即可。無須再在朝議上談起,耽誤國家民生大事。”
就是這樣隨便幾句話,造就了後宮這些日子以來的雞飛狗跳,讓原本平靜如湖水的後宮霎時變成了浪濤狂湧的大海。那些來自四麵八方的拜帖更是如雪片般飛來,三個正妃都逃脫不了拜帖的炮轟,就連其他不得擁有實權的四個側妃,也被人想方設法的拜托關說,透過她們,非要來到正妃這邊探口風、邀人情的,看能不能將自家親戚閨女給塞進來…
“娘娘,奴婢已經刪掉大部分拜帖了,不過還有些拜帖恐怕是不好推掉的,不知娘娘您允許她們何時進宮拜見?”明夏宮的總管女官明翠恭立在一旁,舉著手上六張拜帖請示著。
明恩華有些無奈的放下手中的書,她此時好不容易得到一點空暇來寫一點童蒙的教案呢,怎麽才沒舒心上一會兒,就又有事情來擾呢。
“是與明家有關的人吧?”想也知道,明翠不敢刪除的拜見名帖,肯定是出自於明家的親戚,而且還是排得上輩分名頭,無法視而不見的那。“是的。分別是明家二嬸母、四姨母、六姑母,餘下的全是堂姐們了。雖是堂姐,但也長了娘娘十幾歲,婆家甚有背景,加上以往在家裏多有往來,不好直接拒絕。”明翠說完,見主子不說話,隻好寬慰道:“其實娘娘見的人還算少了呢。我早上到議舍開宮務月會時,正好路遇泳春宮女官,她手上那疊拜帖不計,身邊還帶了二名大丫頭,手上都捧著半人高的名帖,都是泳春宮娘娘必須接見的人,所以才會都捧到議舍那裏做登記。直到我回來時,聽說泳春宮還留在那邊登記,而金秋宮那邊一大早就派了兩名丫頭捧名帖到議舍忙這活兒去了,借了一問沒人辦公的耳房,就忙登記這件事。兩宮的娘娘想東宮在這三個月內密集接見數十個乃至上百個以上的夫人呢!也虧得這件事兒,不然娘娘們可沒有機會接見這麽多人,當作與娘家人敘舊也是不錯的。”
“你把這六張名帖登記上去了?”明恩華伸手接過名帖問道。
“沒呢。都尚未登記。還沒請娘娘過目,奴婢不敢擅做主張。”明翠自幼服侍明恩華,深得明恩華信任喜愛,不是沒有道理的。她有三個最大的優點…忠心、不自作聰明、在做事的尺度上把持得很好,知道什麽事可以自拿主意,什麽事該先行請示。
明恩華隨便翻看了手上六張名帖,看了名字,就能在腦中描繪起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勢力。確實都是要小心應對的人,如果隨便打發或幹脆不見,總不免招怨,閑言閑語就會無窮無盡的產生。她可以無視這些麻煩,但卻不想圍著這樣無謂的事,牽累到家人。畢竟整個明家上下,除了自己的父母兄長外,其他人封她可是怨意頗深呢。
兩年前她意外被欽點嫁進皇室,成為新帝即位後第一個以帝妃之禮娶進的女子。嫁給這麽一個年輕英俊的天子,儀式極盡奢華榮寵,何止羨煞天下女子,連整個明氏家族的女子,不管已婚未婚的,都因此而妒煞不已,恨不得那個嫁給帝王、被以帝妻之禮娶進皇室的人是自己!無論怎麽說,這個繼補的位置都不該輪到她頭上!!每個人都這樣想。
姊姊本來身子就差,拚著命好不容易生下予瞳後,整個身子真的就垮掉了。接下來那兩年,幾乎沒有下榻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妃已病得太重,沒能拖上多少時日了。那時明家上下已經開始在考慮太子妃若不幸亡故,誰該是接替而上的人,整個明氏家族有十幾個待嫁少女可供選擇,那些少女的父母們各顯神通,向族長施壓舉薦,打定主意要讓自家閨女登上高枝當鳳凰。可最後,卻是才貌僅僅尚可的明恩華雀屏中選,又沒能給家族裏所有人合理的解釋,於是這分怨恨,便就此深種下了。
明翠恭謹點頭,道:“是,奴婢會安排好的。“退有什麽事嗎?”認為事情已經處理完,打算埋頭進教案編寫中,卻見明翠沒有退下的打算,還定定杵著,隻好問。
“奴婢已將娘娘新裁好的春裝漿洗整理過,現在正讓人放到香房薰著薄吧香,晚上便可以穿了。”
“晚上?明恩華想了一下,隱隱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還是不死心的問:“今天是初幾?”
“十五呢,娘娘。”
“是十五嗎?我記得這幾日沒見到月光的。”
“因為天連著陰了四五日了,何止晚上見不到月,連白日也少見陽光呢。”明翠微微笑著道,裝作沒看到主子臉上閃過的那一絲絲不易察覺的不情願。
“近來皇上不是忙著與群臣討論給南方那條常常氾濫成災的長定河築堤的事?這個月尤其忙碌…對了,皇上昨日或前日,可去了詠春宮那裏?”
“沒呢,敬事房那兒沒記錄。”
明恩華鬆了口氣:“那好,讓下麵那些小丫頭們都別忙了。皇上今晚不會過來,若今晚需要召幸,會去的地方也該是詠春宮,再不然就是張妃那兒。”
“娘娘,還是容奴婢將一切都準備好吧。即使皇上沒過來,我們明夏宮該做的工作可一件也不得落下,這叫以防萬一。”
“你真是不死心。”
“雖然娘娘臆測得很有道理,然而不管怎麽說,每個月的十五向來是皇上前來明夏宮宿夜的日子。就算這個月因為忙碌的關係,日子過得有些混亂了,皇上可能不會遵循原來定下的規矩…畢竟這個月還沒召幸過詠春宮的娘娘,若是跳過她,直接來到明夏宮的話,總是會惹來一些麻煩。想必皇上與娘娘都不希望為著這樣的事惹得後宮動蕩…”
“翠,我想你今天一定很空閑。”忍不住歎氣。明明不是愛長篇大論的人,怎麽今天話這麽多?
“娘娘…”她也不喜歡這樣好不好?可身為娘娘最親近的侍婢,兩人情誼這樣深厚,總不樂見娘娘為此抗拒,甚至心事重重。
“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你去做你該做的,而我自然會配合。”雖然兩人都知道花了一整天力氣所準備出的種種,終究隻會是徒勞。
可是這又怎麽樣呢?身為皇帝的正妃,本來就有許多責任與義務。那責任與義務,不管喜歡不喜歡,都必須去盡量做到好。
報一整天的時問去打扮自己,然後從傍晚一路等到深夜,直到皇帝過來,或皇帝派人傳話說不過來,才算盡完這份責任。才可以卸下滿臉的脂粉、滿頭的珠翠,脫下八層的華服,讓下人將美酒香茶佳肴都撤下,讓小廚房的灶火可以熄滅,教全明夏宮的所有人都放心下去休息…
而這些,不過是身為一個正妃每個月會發生一次的例行公事,比起其它必須做的事情來說,已經算微不足道了。
為了長定河水患造成災情、影響春耕的事,皇帝下了早朝之後,將一些重臣都留下來移往禦書房繼續討論。這一討論,就談到下午,要不是聽到某位不耐饑的大臣肚子忍不住發出的鳴叫聲,紫光帝還真沒感覺到餓。讓禦膳房做了簡單清爽的飯菜,送到禦書房邊吃邊討論。等到南方災情處理、賑濟、築堤等的方案都有一定具體的解決頭緒後,已經是月上中天的時候了。本來想留下眾位大臣一同共進晚餐,但看到他們臉上心力交瘁的表情後,決定好心放過他們,讓他們好好回家休息。還有那麽多國家大事要處理討論,還是多多善待這些用得上的人吧。
讓貼身侍仆將晚膳送進禦書房隨便吃了幾口撤下,精神仍然很好的紫光帝在喝了口茶後,坐回禦案後,對著滿桌待批閱的奏折忙碌起來。新帝上任沒有明燒著的三把火,然而為了穩穩掌握好朝政,在最短時間內讓朝臣習慣他的執政方式,也讓自己習慣國家的運作模式。
在磨合期間,國事繁重不等人,他要做的事還太多,恨不得一天有三十六個時辰可以用,他沒有時間累、沒有時間睡覺,自然更沒有時間去想今晚要去召幸哪位妃妾這種小事。
有時在喝口茶的片刻之間,會讓些微放空的腦袋去想點輕鬆的事!!比如無奈的想起眼下自己忙成這樣,而他那些臣下卻還拚命要把絕世美女往他後宮塞去,仿彿他時間多到可以專職當個采花蜂。雖然說男人沒有不好色的,但處他這個位置,他有比當一個好色男人更重要的事。
並非想當什麽千古賢明大帝,老實說,純粹當一個不過不失的安分君王,就是件非常耗費力氣的事了。即位兩年以來,每日都在忙,卻不覺得國家的整體情況有什麽明顯的改變。當然,國家的變動太大,於國於民都不是件好事,潛栘默化才是最理想的治國之道…
“皇上,敬事房總管來請示,今日是十五,是否往明夏宮那兒宿夜?”
貼身禦侍在一旁乖巧倒茶,邊小心問著。
“明夏宮?”心思全然沒放在這種事上。隨口問道:“上一次朕召幸何人?”
“稟皇上,是隨風苑的楊側妃,於下半夜召幸於“承幹殿氣””
“輪序而言,下一個該誰?”
“照輪序上而言,應是詠春宮。”
“可今夜是十五…”紫光帝想了一下。對於後宮的雨露分配,他向來盡量做到公平,也不喜歡把這種例行家事過得太過混亂,尤其當了皇帝之後,這種事更該慎之又慎,以前曾有過的教訓讓他深刻記取。
他要忙的事已經太多,最最無法忍受的是女人把後宮弄成一團亂。最好一切按規炬來,這樣就天下太平。於是最後決定道:“通知下去,上半夜詠春宮,下半夜明夏宮。明日卯時在明夏宮叫起。”
“是。”侍仆應諾後,立即退出禦書房,到外頭傳話給敬事房。
“等很久了?可有先睡會?”紫光帝低聲問。
“謝皇上關心,臣妾方才確有小睡片刻。”她輕聲應。解下君王的狐皮披風到一旁的屏風上掛好,然後倒了杯茶奉上,溫順的立於一旁。
雖然已經在詠春宮那邊用過一頓宵夜,也喝了好幾杯茶,但紫光帝還是將茶抿了一口才放下。對明恩華道:“下次若再有這種情況,朕會讓人過來傳話,你且先睡無妨,無須再等。”
“是。臣妾知道了,臣妾多謝皇上的關懷。”一貫的低眉順眼。
“這是什麽?”皇帝定到書案旁,就著兩盞油燈的亮度,看著桌案上一疊新寫成的書稿。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相當賞心悅目,就算內容僅是乏味的練筆抄書,也有十足的欣賞價值。“很秀麗的字。”他稱讚道。
“謝皇上。這是臣妾隨手寫的草稿,內容有些淩亂,還需要加以整理,是一些童蒙的東西。予瞳已經四歲,該開始學習了。”見皇帝的眼神從漫不經心的欣賞轉為對內容的注意後,她隻好在一旁加以說明。
“予瞳已經四歲了嗎?是可以該開始學習了。寫得不錯,以謠韻的方式編寫章句字義與經典格言,容易記憶,施於童蒙教育,應可收到事半功倍效果。這樣吧,你好好編寫,待全部編寫完成後,交付文書館繕寫成冊,日後即以此書冊作為所有童生的初學本。”紫光帝很快看完手上的十數張文稿,同時做下決定。
“這…是。多謝皇上,臣妾定會盡心盡力完成。”驚訝,卻不覺驚喜,但又拒絕不得,隻能應諾。
紫光帝滿意點頭,對這個決定意猶未盡,見桌案上放置了十來本書,內容經史子集無所不包,一旁還放置了數十張記下重點的稿紙,反正也沒有別的事可做,便落坐,對這些東西一一檢視起來,一方麵提個意見補遺,一方麵打罰餘的時間。
倒沒料到明夏宮這位,竟有如此好本事。翻看著所有文稿,發現自己竟沒有可以提意見的地方,就可以知道這個編寫人是多麽心思縝密的人了,而且,難得的學識豐富。
紫光帝發現自己對這個新妃的了解太過貧乏,算起來根本是一無所知…這樣可不好,非常不好。
明恩華一直乖乖靜立於皇帝身側,安靜得像個最本分的侍仆,主人沒有需求,她就絕不開口表現,沉靜的觀察著他。
筆帝身上有幹淨清爽的味道,想來是在詠春宮那邊沐浴餅了。那麽,此刻來她這兒,應隻是打算坐坐就走吧?所以才會刻意專注於桌案上那些不值一哂的事物上…她心中暗暗想著。
在紫光帝的七個妻妾中,隻嫁進皇室兩年的明恩華,對紫光帝而言,是最陌生的妻子,兩人一直非常不熟。
以前當東宮太子時,由於沒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勞心勞力…經曆過差點被兒子逼宮政變的事件後,勤業帝把國家權柄握得極牢,絕不旁分。東宮太子每日能做的也不過就是一些與國家政策無關的事,與士子往來、主持宗廟祭祀、在早朝上聽政而不能問政等等。所以日子過得很悠閑,有許多時間可以與妻妾子女相處,情感維係得還不錯。
而明恩華是在紫光帝登基的第二個月嫁進皇宮的,那時正是新帝最忙的時候,加上明恩雅甫亡故,新帝與明恩雅感情還不錯,還在惆悵著,實在沒有心思與這個新娶的妻子培養感情。所以兩人的圓房,是在成親半年之後。
兩年來兩人私下相處的時間算起來也不過十幾次,而且還是在深夜,沒什麽聊天了解彼此的機會,總是吹了燈、上了床,有時會肌膚相親,有時隻是睡覺,時間也就這樣乏善可陳的在黑夜裏過去了。
明恩華覺得皇帝是個極冷靜自製的人,所以他能理智的把妻子當成臣下管理得有條不紊,也能把床第之事當成不太重要的瑣碎家事,囫圇處理完畢。當然,對於床笫之事,本就懵懂無知的她是沒什麽抱怨的,畢竟無從比較起,也沒人可以交流心得。
她所知道的肌膚之親,隻有少少的幾個詞兒就可以說完:軀體交疊、汗水交融、壓力、喘息、晃蕩,然後結束。
她從來愛潔,無法忍受頂著一身熱汗入睡!!更別說是睡在沾滿曖昧氣味的**。老實說,即使兩人什麽也沒做,純粹同睡於一張**,就足以教她渾身難受了,私有領域多了個外人,是件太痛苦的事。幸好這個男人一個月隻來一次,而且他很忙,來時總是因為想著公事而心不在焉,所以從來沒發現她的異狀。
她想,她是喜歡他的,這個男人具備了女人所能想像得到的最絕頂優異的夫婿條件!!身分是帝王,手握全天下最高的權與利,難得的年輕又長相俊美:他勤於政事,性情沉穩淡定,證明了他將會是個大有為的君王。
兩年前被他掀起蓋頭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這個出色得難以形容的男人。太出色了,讓她忍不住低下頭,無法遏抑住心口某種陌生且難受的感覺。那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如今已能概略理清,挫敗的承認這就叫自卑。
是的,自卑。
對方太出色,而她差得太遠,遠到讓她沒有站在他身邊的勇氣。在無法旗鼓相當的情形下,與他並立,隻能被他的光芒徹底吞噬。就算忍不住對這男人崇拜喜歡,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斤兩與之相距有多遠…
再有,喜歡一個男人,不表示喜歡與他相濡以沫,或者親密的相處。
至少,她喜歡他,卻從來不希望有太多的機會與他翻滾到**,總覺得有種幻想破滅的心情。
紫光帝認為她是個安靜守分的女人,這樣就夠了,他無須再對她了解更多。他不期待、也不需要她傾城絕豔、出凡脫俗或嬌俏可人什麽的。女人太出色,心思就多,男人一但關注上了,就注定會為這種難纏的女人累。
原本說是下半夜就過來的,但因為在詠春宮那邊被耽擱了,詠春宮半纏半求的,硬是將皇帝給留在**小睡了會,所以過來時已經過了寅時,再沒多久就要準備上早朝了。
剩下的時間不多,皇帝顯然需要安靜,他的心思似乎已經放在滿桌的書冊上了,完全忘了身邊還杵著一個服侍他的人。
不過明恩華也不希望得到他的注意就是了。腿有點酸,一夜無眠的等待,讓她身體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疲累,而且皇帝沒叫她坐,她也不敢動作,隻能努力把自己幻想成屋裏柱子的一根,以不引起皇帝注意為最高原則。隱在燈光照不到的暗處,不著痕跡的將他線條完美的側麵俏俏收拾在心底記憶…
“…什麽味道?”皇帝突然從沉思中回神,被一抹奇特的香味喚醒。
明恩華嗅了下,輕啊了聲,帶著點驚喜,一時忘了禮數,快步走到向西的窗口,將兩扇原本虛掩著的窗給推開。隨著晨風的拂入,將那香味更清楚完整的卷了進來,滿室生香,讓人不由自主迎麵昂首而就,被香氣擄獲,沐於其中。
“是薄吧蓮,它開花了!”由於太過驚喜,讓明恩華一時忘了保持謹慎矜持的呆板模樣,把皇帝晾在身後,整個人撲向窗台,上半身向外傾,想把那朵在暗夜中開花的蓮給看得清楚些。
天還沒亮呢,東方的天空底端甚至連一線微白都沒有出現,可這株我行我素、品種奇特的蓮,居然就逕自在夜裏開花了,還是開在不可能有人會清醒的時刻!真是太…太任性了!可是,好香!完全不似一般蓮花的清淡似無,這朵薄吧蓮拒絕讓人看到它開花時的嬌美,卻又不吝招搖著它獨一無二的涼香。帶著薄吧味的蓮香,很濃鬱,聞久了也奇異的不感到刺鼻,反而會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感受,整個精神不由得都振作起來。
“散發薄吧香味的蓮花?倒也稀奇,皇宮裏幾時有這樣的奇花?”紫光帝放下書,緩步走到窗邊,與明恩華並立在一起,忍不住也想看清那朵薄吧蓮長成怎生模樣。但天實在太黑了,除了迷人的香味外,什麽也沒辦法看到。
“這是臣妾從娘家帶過來種下的。種了兩年,今年第一次開花,原本還以為沒辦法種成。之前種了滿池,都沒種成,僅存牆角這一株奄奄一息的活了兩年,見它今年好不容易結了花苞,也因為時令未到,所以不敢奢想真的會開花。”理應夏天才開的蓮,居然在春末探頭!她太過興奮,無法忍受看不到新綻的花,忙回身從牆柱上取下一盞紗罩燈,笑著邀請皇帝:“皇上,能否移駕回廊,讓臣妾陪您一同賞花可好?”她極其喜愛蓮吧?隻是一朵花開,便能教平常守分文靜的她一改嫻雅性情,主動對他提出請求,倒也教紫光帝頗覺有趣。
“自然好,走吧。”頗為欣然的應著。
他對薄吧蓮的好奇心不下於他這個似乎愛花成癡的妃子,所以在明恩華的邀請下,自是點頭,與她一同出房門,到回廊賞花去了。
在詠春宮那邊小睡過後,便再也沒有困頭。來到明夏宮,既不想再睡,亦無歡好的欲意,心思有些索然無味,本想與她談幾句無關痛養的話,要不是發現了她編寫教案的長才,從而開始對這女子感到好奇,這會兒就真的隻能耗著時間等天亮了。
一個隨手就能編寫出好記易學、具有史事典故教案的女子,又怎麽可能隻是個普通角色?一個不簡單的角色,卻在這兩年來毫無聲息,無所作為,這是為什麽?然後,紫光帝想起來,在他臨幸的妃妾中,這明夏宮是唯一沒有在獨處時,向他索求過恩寵的人!小自索討一件名貴首飾,大至為家族謀求封宮蔭爵等,都不曾有過。
她安靜得就像不存在,也刻意在他麵前淡化痕跡。為什麽?平淡的夜晚,沒有月亮的十五,因為意外的新發現而變得有趣起來。
紫光帝終於對明恩華生出印象,在心底記下了。總算是把明恩華這個名字與容貌長相對上,不再模糊一片。
在他無暇理會後宮的這兩年時間,這後宮究竟變成了什麽樣了呢?也許,他該花點時間了解並且整頓一下了…紫光帝漫不經心的欣賞那朵堅持不按時令偏要在春末夜裏綻放的薄吧蓮,心底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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