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絡胭仔細打量淑貴妃,這個女人給她一種令人憐惜無害的感覺,但是這種女人內心是兩種至極,一種是林黛玉那種真讓人憐惜的,還有一種就是內里心狠手辣的,淑貴妃能混到這個地位還屹立不倒,肯定不會是前一種。
越是無害的女人,害起人來就越可怕。
「我以為昭充儀妹妹今兒不會來,」淑貴妃笑著看向莊絡胭,又別有深意的看了眼嫣貴嬪,「記得去年嫣貴嬪妹妹生辰時,妹妹可是因體弱沒能來給皇後娘娘請安呢。」
听這話,淑貴妃似乎對嫣貴嬪並無好意,不過任哪個女人看著後來的人學著自己的手段往上爬,都不會高興到哪里去。莊絡胭沖淑貴妃笑了笑,沒有回話。
眾妃嬪在三人身上各打量了一眼,倒是沒有人這時候開口說話。
「姐姐怎麼忘了,嫣貴嬪妹妹素來身子嬌弱,皇後娘娘疼惜便免了她請安。」甦修儀接過了話頭。
這是這話算不得多漂亮,若是有不知情的,還以為皇後厚此薄彼,待莊絡胭與嫣貴嬪不同。
莊絡胭這會兒選擇開口了,「姐姐來得晚了,想來不知皇後娘娘也是免了嬪妾請安的,只是嬪妾身子康健,躺著也睡不著,來皇後娘娘這與諸位姐妹說說話也好。」
「便能見你是規矩的,」淑貴妃也听出甦修儀話中的不妥,便不讓讓甦修儀接話,似乎對莊絡胭極其贊譽般補充了一句,「難怪得皇後娘娘喜歡。」
莊絡胭心里冷笑,這淑貴妃是一箭雙雕,既損了嫣貴嬪,又害得她打眼,扯出皇後讓其他妃嬪對自己有敵意。
「哪又僅僅是昭充儀了,」皇後仿佛沒有看出眾位妃嬪的交鋒,淡淡的開口道︰「只要是規矩的,皇上、太後還有本宮都是喜歡的,偏你只說本宮喜歡昭充儀,難不成本宮待你便不好了?」
「皇後娘娘自然是疼妹妹的,不過妹妹心眼子小,瞧著您對其他人好,便不忍取笑了兩句,昭妹妹可別見怪。」淑貴妃沒有因為皇後這話出現驚恐之色,反倒用親昵的語氣說出這番話來。
「娘娘爽直,嬪妾豈是小性子之人,」莊絡胭仍舊只是笑。
皇後端起茶盞,「好了,你們就愛這般互相打趣,天兒也不早了,等會子日頭烈了你們也不舒爽,便散了吧。」
皇後一發話,不管是想要開口的不想開口的,通通都截住話頭,起身行禮退了出去。
出了景央宮後,莊絡胭發現嫣貴嬪面色有些不好,扶著她的宮女也把頭埋得低低的,實在瞧不出前幾日掌捆馬婕妤時的威風,顯然淑貴妃對嫣貴嬪來說,還是很有震懾力。
「昭充儀,不若一道走?」蔣賢嬪走在她的身後,突然叫住了她。
「蔣姐姐,」莊絡胭笑著回頭,見蔣賢嬪主動叫住了她,便停下了腳步。
蔣賢嬪走到她身邊停下,抬頭看了眼沒有一絲雲的天空,嘆了口氣,「這天是越發熱了。」
「已快六月,自然越發熱了,」莊絡胭接過雲夕手中的團扇輕搖,一邊與蔣賢嬪並肩前行,「今兒怎麼不見汪嬪?」
「她前兒便不太好,這兩日太醫瞧了也不大見效,」蔣賢嬪語氣有些沉,「如今天兒又熱,不知何時才大安了。」
「汪嬪姐姐是個有福的,姐姐也不必擔憂,」莊絡胭這才想起,似乎這兩日確實沒有見過汪嬪。可能是因為汪嬪不受寵,平日里話又不多,她倒沒怎麼注意過。
蔣賢嬪笑了笑,似乎帶了些寡淡的意味,她住的地方與桃玉閣方向一致,只是比桃玉閣更晚些,自從進宮後也不怎麼受寵,算是靠著身份與熬資歷升到這一步。忍不住偏頭看了眼如今比較受寵的昭充儀,這個女人又是怎麼爬上去的呢?
雖美卻不是最美,琴棋書畫在這後宮中也不特別,而且也不似淑貴妃那般善舞,不似柔妃擅曲,究竟是何處引得皇上這般喜愛。
「也不過就這樣了,」蔣賢嬪收回視線,別人受寵自然有其手段,她若是看得出,也不至于在這後宮碌碌無為幾年。
兩人走出一段距離,不曾想卻遇到了平日里不怎麼在御花園走動的人。
「妾見過皇上。」蔣賢嬪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御花園中偶遇皇上,一時間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兩位愛妃是從皇後處來?」封瑾視線掃過兩人,最後落在莊絡胭身上,伸手扶起她道,「怎麼你也去了?」說完,他便看到眼前的女子臉紅了,就連眼楮也不敢直視于他。
「皇上走後,妾便醒了……」話未說完,臉卻更紅了,「皇後娘娘為後宮之事操勞,妾去請安理所應當。」
蔣賢嬪低著頭,正好看見那細嫩的手掌被皇上握在掌中的情景,一時間有些愣神,就連莊絡胭說了什麼,似乎也听不真切。
這後宮中,還有什麼比帝王的情愛更虛無縹緲呢?她自從進宮後,並不得寵,皇上偶爾寵幸過兩次,面對俊美的帝王,她是動過心的。這個帝王是她這輩子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而且還如此俊美。
可是時間久了,看著這個男人在不同女人宮中流轉,看著他看自己時冷漠的眼神,她漸漸的歇了這份心思,在後宮安安分分呆著,雖說不算好過,但也不像打入冷宮的那些女子難熬,左右蔣家也算是江南世家,宮里其他妃嬪倒也不曾刻意為難過她。
今日見昭充儀在皇上面前的樣子,那掩藏不住暗戀的眼神,讓她有些恍然。她一直以為昭充儀自從被冷落後便聰明了,所以從莊婉儀連連晉升至昭充儀,如今看來,哪里是聰明了,不過是動了不該動的心罷了。
她想嘲笑這個女人愚蠢,卻又覺得心頭苦澀,對這個花樣年華的女子起了幾分憐憫,不過想著自己眼下在宮中的地位,哪里又有憐憫別人的資格。移開視線,不去看被帝王手掌包裹的柔荑,這個手掌今日暖了昭充儀的手,昨日牽了誰,明日又會抱哪位?
封瑾對蔣賢嬪印象並不深,只記得是個寡淡的女人,蔣家在江南是書香世家,可惜這蔣賢嬪沒有沾染到書香世家的才氣,反倒被書本教得木訥無趣,不過這樣的女人在後宮之中倒也省心,至少干淨。
「既然得遇兩位愛妃,不如隨朕一道走走,」封瑾松開莊絡胭的手,看了眼園子,「等會兒只怕要賞景,也受不住日頭。」
莊絡胭與蔣賢嬪兩人自然行禮隨侍在側,與蔣賢嬪的木然比起來,莊絡胭眼神便有神許多,就像是一幅有色彩的畫卷,所以即便沉靜如封瑾,一路上也偶爾與其說上幾句話。
「宮中之人皆愛奼紫嫣紅的花兒,朕倒是覺得這幾株松柏精神頭十足,」封瑾指著不遠處的幾株松柏,「二位愛妃以為如何?」
「堂堂正正,風雨不催,」蔣賢嬪恭敬答道,「松柏四季常青,再好不過,于天下來說,皇上比這松柏更挺拔,更堂堂正正,更風雨不催」
封瑾聞言點了點頭,倒不置可否,隨即看向莊絡胭,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道︰「愛妃不贊同賢嬪之言?」
「蔣姐姐之言自然有理,只是妾想得沒有那麼多,」莊絡胭羞澀的笑了笑,指了指那松柏下的陰影,「夏天扎那些地方一定很涼爽。于妾來說,皇上是參天大樹,是頂天大梁。」說完,又指著松柏腳下的一株不起眼小花,「妾便是那倚樹而生的小花,或許永遠不會全部知曉松柏的能耐,但是卻依靠松柏而生。」
于男人說,還有什麼比知道女人一切都依靠于他更滿意更放心呢?封瑾听了這話後,見昭充儀面上帶著一絲羞澀,似乎為這番淺薄言語感到不好意思但又不知道該怎麼挽救的樣子,淡笑著開口,「帝王要如松柏,但松柏卻未全如帝王。」
「妾失言,請皇上恕罪」蔣賢嬪听到這話,面色一白,直直跪了下去。
莊絡胭見蔣賢嬪這副表情,便欲跟著跪下,但是被封瑾伸手攔住,「蔣賢嬪無需如此,你何罪之有?」他雖並未因蔣賢嬪之言不滿,但是終究對蔣賢嬪這般規矩木訥的樣子沒有什麼興致,淡淡安慰兩句,便不再開口。
蔣賢嬪听到皇上稱自己「蔣賢嬪」時,咬著下唇起身退到一邊,日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覺得自己臉頰火辣辣的疼。
封瑾轉換了語氣,對莊絡胭道︰「愛妃以花自比,不若去看看那樹下是什麼花?」
這話便是明晃晃的調戲了,莊絡胭面上嬌羞一笑,心里對男人的劣根性進行強烈的鄙視,嘴上卻道︰「皇上這般便是斷章取義了,妾只是比喻哪里又是以花自比了?」
向來花無百日好,人無百日紅。即便美人如花嬌,但美人終究有遲暮一日,她腦子正常得很,哪里會把自己當花看了,更何況是那麼可憐吧唧的花?
更重要的是,若那樹下的花長得干巴巴,她的麻煩就大了。
這會兒,莊絡胭其實很想抽自己一嘴巴,叫你嘴賤,叫你忘記再正經的男人也有不正經的一面!
一行人走近那株不起眼的花,莊絡胭松了口氣,這花雖說比不得前幾日皇後用來欣賞的花,但是潔白的花朵在帶著淡色金邊翠綠的葉子中,顯得也有那麼幾分可愛素雅。
「皇上,這是金邊六月雪,」高德忠上前輕聲解釋道︰「民間有些人家把這種花弄作盆栽,很是忌狂風烈日。大夫們愛稱其為白馬骨,奴才不大懂醫術,不過听說這種花兒有舒肝通血、祛熱疏風之效,想來是有益的花。」
「嗯,」封瑾點了點頭,沉吟道︰「即使如此,便把這株移植到朕的宮里,這花雖說小了些,但是瞧著倒是素雅喜人。」
「是,」高德忠忙答道︰「奴才今兒便讓宮里花匠辦這事。」
「好好弄,別傷了。」封瑾說完,轉而看了看天際高掛著的太陽,對莊絡胭與蔣賢嬪道︰「日頭大了,愛妃們也早些回去吧。」
「妾告退,」莊絡胭福了福身,瞥了眼那不大起眼的花,慢慢的往後退著走了好幾步,才轉身離開。
直至走出一段距離,走在莊絡胭身邊的蔣賢嬪才道︰「六月雪雖耐陰厭烈陽,但是在松柏之下,卻也難活,若是自在些,也許開得更好。」
莊絡胭訝然的看了蔣賢嬪一眼,蔣賢嬪這話雖說不大入耳,但是細細想來,卻沒有惡意,倒是帶了些提醒的問道,不過是故作這般還是真心實意,莊絡胭倒是分不清了,所以只是回道︰「也許那六月雪愛在那樹下,你我不是六月雪,哪里知它自在與否?」
「妹妹所言是極,」蔣賢嬪語氣中帶了些別的什麼,她細細看了莊絡胭一眼,這是個漂亮年輕的姑娘,一雙眼楮不如自己這般,早被後宮磨得失去了活力,「若是能自在快活一生,便是最好。」作為後宮從不曾得寵過的女人,她對這個昭充儀倒沒有反感或是嫉妒之心,只是可惜這般鮮活的女子,一腔真心錯付。
兩人走到桃玉閣外,莊絡胭邀蔣賢嬪飲茶,蔣賢嬪婉拒後她也不勉強,到軟椅上坐下後,言自己頭暈,讓福寶去傳太醫。
太醫院听聞是得寵的昭充儀需要請脈,哪里敢怠慢,派了得用的童太醫便趕去了昭充儀處。
童太醫四十有余,隔著手絹探昭充儀的脈,立刻便察出昭充儀並無恙,但口中卻不能這麼說,只說可能是天氣炎熱,讓其好好休息雲雲。
「童太醫這般說,我便放心了,」莊絡胭裝作不經意的問,「今兒听說汪嬪姐姐病了,她身子可有大礙?」
童太醫哪里知道一個小小汪嬪的病,不過听莊絡胭問起,只好道︰「汪主子非下官請脈,下官並不清楚,請昭主子恕罪。」
「童太醫言重了,我自是知道太醫院之事繁忙,」莊絡胭讓童太醫起身,又賞賜他一些東西,繼續道,「只是我們姐妹一場,總是有幾分擔心的,想煩勞童太醫再去請脈一番,不知會不會累及童太醫。」
「主子們的安康便是下官的職責,哪里擔得主子煩勞二字。」童太醫當下便明白了,昭充儀這是想太醫院好好醫治汪嬪呢。
待童太醫離開桃玉閣去蔣賢嬪與汪嬪居住的靜玉閣後,听竹端著冰碗進來,「這宮里的人,都是這般見高踩低的。」
「誰又不是呢,」莊絡胭笑了笑,見高踩低才是正常人做的事情,她今兒幫汪嬪一次,不過是謝蔣賢嬪方才話中好意罷了。
書香世家的女子,雖是好,但是卻不適合這皇宮,也幸好蔣賢嬪今日點撥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
不過凡事都有因果,若是別人,也不定能得蔣賢嬪一句點撥。
靜玉閣中,蔣賢嬪正坐在汪嬪床榻便陪著她說話,一個宮女面上帶著喜色匆匆走進來。
「主子,太醫院的童太醫求見。」
「你是說那個醫術了得的童太醫?」蔣賢嬪有些驚訝的看著宮女,莫說現在不是請安脈的時辰,即便是如太醫這般的也不會到靜玉閣來。
「奴婢听聞童太醫給桃玉閣昭充儀請脈後,便直接來我們靜玉閣了。」宮女老老實實回答。
「桃玉閣的那位怎麼幫我了?」汪嬪咳了一聲,有些不解的坐起身,靠著床頭微微喘氣,「姐姐,你可知是怎麼回事?」
「不管怎麼樣,先看好你的病方是正理,」蔣賢嬪安撫的看了汪嬪一眼,示意宮女去請童太醫進來後,才又繼續道︰「你便安心吧。」
汪嬪嘆了口氣,閉著眼楮養起神來,她與蔣賢嬪接不是受寵之人,今日不管昭充儀有什麼心思,若是無她幫忙,自己這身體會成什麼樣子,連她自己也不敢去想。
待童太醫來後,蔣賢嬪見其態度客氣,診脈也極其小心,便更加確定是昭充儀提醒過此人了,她想起昭充儀看皇上愛戀的眼神以及說的那些話,輕聲嘆息一聲,不知是為自己與汪嬪還是為昭充儀。
乾正宮外,日頭正烈,作為太監總管的高德忠卻帶著一個抱著盆栽的太監匆匆行來,待走進乾正宮他才松了口氣,理了理身上的袍子,走進正廳小聲道︰「皇上,金邊六月雪盆栽弄好了,不知擺在何處?」若是別的盆栽,他也不會問這一遭,只是今日這個有些不同。
正在批閱奏折的封瑾抬頭,看了眼花匠小心捧在懷中的六月雪,看了眼四周,指著花架上的羅漢松道,「便放在那旁邊。」
「是,」高德忠看了眼羅漢松,示意花匠小心擺上。
待擺好後,高德忠帶著花匠安安靜靜的退下,退到門口轉身時,高德忠又看了眼那金邊六月雪以及羅漢松,頭埋得更低出了門。
「主子為何要幫汪嬪?」听竹小心的替莊絡胭按捏肩膀,「奴婢覺得,蔣賢嬪與汪嬪雖說在宮中沒有樹敵,但是斷斷也當不得什麼好幫手。」
「她們如今只尚夠自保,何談幫襯我,不過是不想招惹個敵人而已,」莊絡胭靠著椅背,姿態極為慵懶,只差恨不得沒長骨頭了,「今兒皇上可是瞧著我與她走在一處呢,況且她今日也算是有點撥之恩,這後宮里什麼可以欠,就是不能欠人情。」再說,今日蔣賢嬪有意提及汪嬪生病,恐怕也有讓她幫忙之意吧。
听竹當下便明了,不過想起蔣賢嬪提醒主子不可動心,不由得心頭一跳,想起前兩月梨花園中主子說的那些話,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了。
再度抬起頭時,卻見主子已經眯上了眼楮,她停下動作,給後面打扇的宮女做了一個手勢,讓她們動作都輕些,然後便起身悄聲退了出去。
「主子睡了?」雲夕端著酸梅冰湯,見听竹出來了,便看了內屋一眼,小聲道,「那我把這湯擱在冰盤子里。」
「方才主子才吃了冰碗,這酸梅湯暫且擱著也好,」听竹看了眼日頭,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今年的天氣還算不得熱,去年天氣最熱的時候,皇上太後皇後以及一些有臉面的主子都去避暑山莊了。」
「去年確實熱,」雲夕想起去年莊府上下還準備著送主子入宮,如今主子已經是從三品充儀,這日子溜得真夠快的。
「听竹、雲夕,殿中省的人來問咱們這兒的冰塊夠不夠使,若是不夠,便立馬叫人送過來。」福寶頂著一頭汗走了過來,見到兩人,便問道。
「這會兒娘娘睡了,屋子里的冰還用著,暫時用不著,叫他們過了午時後再送來,」听竹想了想,「記得給來問的奴才賞些銀子。」
「成,」福寶點了點頭,「我這便說去。」
夏日的夜晚來得遲,莊絡胭身著紗裙,倚坐在窗邊納涼,不過坐了一會兒,發現西北角似乎亮得有些奇怪,她眉頭一皺,就听外面傳來嘈雜之聲,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主子,」雲夕走了進來,面上並沒有多少慌張之色,「西北邊的瑞慶宮走水了。」
「瑞慶宮?」這個宮殿的名字听著十分端重,但是後宮似乎沒有哪位妃嬪住在里面,她略一思索,「這里面住著哪位主子?」
「那里原是廢妃韋氏的寢宮,後來先帝賜死韋廢妃,便把韋廢妃之子垢王圈禁在里面,」听竹的面色顯得比雲夕沉靜了幾分,她在宮里呆的時間長些,自然听過一些後宮陰私。
「垢王?」莊絡胭听到這個封號,便明白先帝有多恨這個韋廢妃了。
「去打听其他妃嬪有沒有去探問,」莊絡胭沉吟道,「這事本與我們無干,不用知道太多。」
見听竹與雲夕出去了,莊絡胭才又繼續盯著那火光漫天的西北角,不知道是她錯覺與否,今晚這事兒恐怕不是單純的走水。
不一會兒听竹與雲夕回來了,腳步明顯比剛才快了不少,「主子,除了皇上與皇後外,還有好幾位主子已經趕去了,方才奴婢瞧著安清宮的淑貴妃坐著步輦正匆匆往瑞慶宮趕,听說就連太後娘娘也趕去了。」
「那我們也去瞧瞧吧,」莊絡胭起身換了一件正式裙衫,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便跟著去了。
坐在微微搖晃的步輦上,莊絡胭想著當年的一些傳言。韋廢妃曾經寵冠後宮,甚至連皇後也要避其鋒芒,不過最後卻被先帝發現她聯系外戚擁立二皇子成太子所行的種種陰私之事,最後先帝一怒賜了韋廢妃三尺白綾,連帶二皇子也被賜了一個垢字圈禁于韋廢妃原先的寢宮,吐著血干完這些事的先帝,又拖著身體吐了幾個月的血,最後一命歸西,便由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承宣帝繼位,而垢王便再未出過瑞慶宮。
靠近瑞慶宮,就見許多太監宮女提著水撲火,火勢已經被控制下來,皇帝一行人坐在不遠的空處,因為是夜里,她看不清皇帝的表情。
雖還有一段距離,莊絡胭還是老實下了步輦,扶著听竹的手疾步走向皇家大部隊,待走近了才發現皇帝身邊坐著一個端莊的婦人,瞧著也不過四十有余的樣子,她老老實實跪下行禮,「嬪妾見過皇上、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太後看了眼頭飾服裝皆規規矩矩的莊絡胭,偏頭看向皇後︰「這是今年進宮的妃嬪,哀家似是沒見過,」
「回母後,昭充儀確是今年入宮的,」皇後規規矩矩的回答,她這幅模樣全然沒有往日在其他妃嬪的模樣。
太後點了點頭,瞧著對莊絡胭並無反感,「是哪家的女兒?」
「回母後,昭充儀是莊大人家的。」皇後答道。
太後又點頭,方才免了莊絡胭的禮,「上前讓哀家看看。」
莊絡胭微垂著頭端正上前,在離太後兩步遠的地方福了福身。
「嗯,瞧著是個不錯的丫頭,」太後想了想,忽然問道,「哀家記得,前兩年莊家有個丫頭進了宮,難道是哀家記岔了?」
「母後沒有記錯,」皇後用扇子替太後輕輕扇著風,解釋道︰「莊婕妤也是莊大人佷女,只是莊婕妤乃庶出,昭充儀是嫡出。」
太後聞言後,當下便賞了莊絡胭一對玉鐲,顯然也是看重嫡庶的。
站在妃嬪中間的莊婕妤心里雖然難堪,但是面上還要做出並不在乎的樣子,想必除了她自己,別人不會知道她心里有多憤恨。
封謹從頭至尾都不曾插過話,只是在莊絡胭領完賞退往妃嬪中時看了她一眼,隨後便面色平靜的看著火勢慢慢被撲滅的瑞慶宮。
直至子時,瑞慶宮的大伙才全部撲滅,封謹看著眼前的御林軍總領,淡聲問︰「垢王可救下來了?」
「微臣無能,垢王殿下因吸入迷煙太多,已經……薨了。」御林軍總領跪在地上,不敢去看帝王的臉色。
「朕去看看這位二哥。」封謹站起身,往瑞慶宮走去。
往日繁華的宮殿因為年久失修,本就顯得有些荒涼,如今遭遇一場大火,更是顯得荒敗。高德忠看著滿地的炭灰與污水,躬身上前去扶皇上。
封謹揮退高德忠的手,大步來到垢王尸首處,見到的便是有些狼狽的垢王,雖說身上已經沾染上炭灰等污物,但是尚帶著恐懼的臉還是能認出來是誰的。
垢王並沒有遺傳韋氏的好相貌,反倒顯得平庸,當年在後宮中行事張狂,甚至在其他奴才面前給他難堪,後來被圈禁後還破口大罵,如今也不過是這般狼狽躺下了。
見皇上安靜的盯著一個死人,眾人皆是大氣不敢出,想來都是知道些當年那些事的。
「傳朕旨意,垢王生前雖行事不端,囂張跋扈,但念起已去,便以萬戶侯之禮下葬,改其封號為禮。」封謹看了眼這座宮殿,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旨意中明明說其行事不端囂張跋扈,還賜封號為禮,還真有些諷刺的意味。御林軍總領看了眼禮王的尸首,叫下面的人加緊收拾,也轉身跟了出去。
眾位妃嬪見到皇上回來,便嬌怯的行禮,封謹無心听這些女人無干的廢話,便揮手讓這些女人統統退下了。
太後看著荒涼的瑞慶宮,淡淡開口道︰「這瑞慶宮既然走了水,重建後便換個名兒吧。」
封謹對太後雖是尊敬,但卻從不會讓太後插手自己的決定,听到太後這話後,他道,「母後無須憂心,朕知如何。」
太後點了點頭,想說別的,但是見其面色漠然,終究是扶著皇後的手離開了。
封謹看了眼太後一行的背影,慢慢的開口︰「擺駕回宮。」
事情鬧到子時過後,莊絡胭坐在步輦上已經開始打哈欠,以至于連嫣貴嬪步輦到自己旁邊也沒有注意。
「昭妹妹困倦了?」嫣貴嬪話里有話道,「妹妹果真是心寬之人。」
莊絡胭轉頭見是嫣貴嬪,面色淡然道︰「姐姐這話是何意,你我乃是後宮妃嬪,其他事情自有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做主,妹妹需憂心什麼?」
嫣貴嬪想說瑞慶宮走水以及垢王薨一事,但是想起過去那些事情,便忍了下來,轉而道︰「妹妹誤會了,姐姐不過是擔心妹妹被今日之事嚇著罷了。」
「多謝姐姐關心,」莊絡胭淡笑,「也請姐姐放寬心。」
嫣貴嬪勉強笑了笑,「自是當然。」恰好遇到岔路,嫣貴嬪便讓抬步輦的奴才從岔路走了。
兩人身後不遠處,淑貴妃與甦修儀的步輦在夜色中靜靜前行,甦修儀見嫣貴嬪與昭充儀步輦分開了,便道︰「姐姐,看來這嫣貴嬪在昭充儀那沒討到好處。」
淑貴妃瞅了前方一眼,露出諷刺的笑意,「她還當自己是最受寵的時候呢。」
甦修儀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淑貴妃,沒有再開口。
瑞慶宮是如何著火的,是意外還是人為?
第二日皇上便下令徹查,但是大家都清楚,查與不查也便是這般了,這禮王是皇上心頭的一根刺,拔了比留著好,即便這根刺已經沒有什麼威脅。
諸位大臣也沒有誰去給皇上添堵,皇上說什麼便是什麼了,左右也無關政事,皇帝那一家子陰私多得去了,都去管的話,還要不要脖子上面的東西了?
對于後宮妃嬪來說,禮王或者垢王都與她們無干,唯一不同的便是禮佛近一年的太後在後宮現身了,這後宮里還會有什麼變故?
還有已經小產的葉淑容與降級的葉容華會不會再度依傍太後爬起來?再怎麼說,葉家兩姐妹可是太後的佷女,這番關系便是別的妃嬪及不上的。
莊絡胭倒沒有其他妃嬪那麼多想法,對她來說,太後與哪位妃嬪有親戚關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想法。
根據電視劇經驗和歷史經驗,但凡是皇帝表妹或者表姐的妃嬪,如果家里沒有實權,而皇帝他娘省心,這個妃嬪又認得清場合,那麼在後宮里的日子還是會很舒心的。如果家里有實權,皇帝他娘還管東管西,妃嬪腦子也不好使,這類女人或許能風光一時,但是最後結局都不會好到哪里去。
所以,不管葉家姐妹是這兩種可能中的哪一類,于她來說都沒有多大厲害關系,除非現在後位空虛。
正在莊絡胭美滋滋的喝著酸梅冰湯時,太後那邊的賞賜卻下來了。
莊絡胭瞧著桌上的絲綢玉佩之物,淡笑。太後這哪里是給妃嬪們賞賜,只怕是告訴後宮的女人,太後她老人家要出山了,一個個都老實些吧。
若說今日與往日有什麼不同,那便是已經好些日子稱病的葉容華來給皇後請安了,皇後的面色仍舊如常,似乎並未因禮佛結束的太後現身有什麼特別。
莊絡胭有趣的打量葉容華一眼,小產的葉淑容還沒有出現,倒是做妹妹遭降級的葉容華出現了,在太後眼中,也不知這兩姐妹誰更得其心?
「葉淑容到!」
隨著這聲傳報,屋內眾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門口,莊絡胭倒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葉容華身上。因為她發現,在太監傳報後,葉容華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不像是高興,反倒有種諷刺之感。
論容貌,葉容華確實比葉淑容出色,而且比葉淑容看起來更加鮮活,若自己是個男人也會多寵愛葉容華幾分。葉容華雖說在後宮中行事偶有張狂,但是也知道一個度,怎麼今天神色這麼奇怪?
難道是嫉恨葉淑容如今地位比她高,但是也有些牽強才是。
葉淑容因為小產,也是好一段日子沒有出現,如今出來雖說恢復了不少,但是神色間瞧著還是比往日憔悴。
「嬪妾見過皇後,」葉淑容規規矩矩給皇後見禮後,才退至一邊,視線掃過葉容華時,快速的收了回來。
皇後笑道︰「好些日子不見,可大安了?」說完,又叫來和玉,「給葉淑容看座,就……葉容華旁邊吧,想來你們姐妹也有些時日沒有好好在一起過了。」
莊絡胭瞧著一臉溫和的皇後,不愧是皇後,連葉家姐妹有沒有好好在一起都清楚,難怪後宮這麼多得寵過的女人,也沒有哪個敢在她面前猖狂,可見其的好手段。
「多謝皇後娘娘掛念,嬪妾已經無事了,」葉淑容面色有些僵,不知是想到那個無緣的孩子,還是別的。
葉容華淡漠的看了眼在自己身邊坐下的葉淑容,身子微微一偏,低聲笑道︰「姐姐過了這麼些日子,想來也應該大安了。」
葉淑容聞言淡淡一笑,帶了些無奈的包容︰「妹妹可是怨姐姐這些日子不曾探望于你?」
葉容華听到這話,抬頭看著葉淑容,似乎是想要看透她這個笑容下隱藏的所有情緒般,忽然她笑顏如花道︰「我們姐妹情深,姐姐身子不適,妹妹又怎會心生怨恨,這些年妹妹早就長大了,哪會一直如那不知事的小孩子般不懂事。」
淑貴妃端著茶盅,瞧著葉家姐妹倆的情深一片,視線一轉向其他人瞧去,其他妃嬪大多若無其事的喝著茶,只是眼珠子卻瞧著葉家姐妹。倒是年紀不大的昭充儀規規矩矩的坐著喝茶,不知真對葉家姐妹不感興趣還是裝模作樣。
去年葉家鬧了些事,太後借著禮佛的理由近一年不插手後宮之事,而葉家那點子事情皇上也只小懲了一番,這月初葉家辦了兩件上得台面的事情,太後便禮佛結束了,當真不知是巧合還是別的。
也不知向來賢惠的皇後娘娘心里又怎麼想,端起茶杯掩住嘴角的笑意,淑貴妃吹開水面的茶葉,不過是一出又一出的好戲罷了,她偏就不信皇上會容忍葉家在後宮中獨大。
「既然大家都到了,諸位便同本宮一道去給太後她老人家請安吧,」皇後扶著和玉的手穩穩起身,視線掃過眾人,率先走在前首。
莊絡胭隨著眾人坐著步輦往太後的康安宮行去,皇後的步輦由著十二個大力太監抬著,看起來端莊非常。妃位以上皆是由八個大力太監抬著,三品以上的就只有四個了,五品以上的更是只有兩個大力太監,余者皆是步行于後,可見階級有多分明。
康安宮位于東南方,離皇帝的乾正宮頗有一段距離,瞧著昨晚皇帝與太後之間的相處,莊絡胭實在看不出兩人有多母子情深,不過以承宣帝的行事作風,只怕也容不得太後插手于朝政後宮。
「落!」
隨著太監一聲長報,步輦皆穩穩落下,莊絡胭把手遞交于听竹,起身打量著康安宮,歷屆太後的居處,確實比其他妃嬪的宮殿多幾分厚重感。
進了康安宮,莊絡胭還沒有看清太後的模樣,便跟著其他妃嬪一起行禮,因太後免了請安許久,所以眾妃嬪這一次行的是跪拜大禮。
「快起吧,哀家也不是重這些虛禮的,」太後笑著讓眾妃嬪起身,又給有些身份的妃嬪賜座,面上的表情任誰見了也要贊一聲慈祥的。不過,一個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的女人擺出慈祥的表情,對于莊絡胭來說,實在有些不自在,也顯得虛假。
她位份雖說不低,但是還沒有坐到前面的資格,所以雖說有得賜座的殊榮,但還是坐在偏下首處的。
太後看著滿屋子千嬌百媚的美人,拍著皇後的手道︰「好些日子不打理後宮之事,竟是多了幾個美人。」
皇後看了眼莊絡胭等兩個今年入宮的低位份嬪妃,規矩答道︰「皇上勤政,兒媳想著總該給宮里添幾個新人才好,便安排了幾個新人入宮。」
「嗯,你是個賢惠的,哀家听聞今年你的表妹也進宮了,哀家也不曾瞧見,讓哀家瞧瞧。」
上句才夸了皇後賢惠,下一次便提起皇後把自己的表妹安排進宮,這太後是夸皇後還是給她難堪呢?莊絡胭見一個著粉色束腰襦裙的嬌俏女子走了出來,瞧著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若是單獨瞧還是頗有幾分姿色,不過在美人如雲的後宮中,就顯得普通了,難怪自進宮便一直是個惠姬。
孫惠姬給太後見過禮,太後態度平淡的賞了她一只鐲子後,便沒有下文,倒是提起了葉家姐妹。
「皇上子嗣本就少,如今葉淑容還小產了,實在讓哀家痛心,」太後看著皇後,「皇後,你與皇上夫妻多年,還是要對皇上多家勸慰。」
皇後仍舊恭敬的稱是,莊絡胭瞧著這一幕,覺得做皇後也不容易了。不僅要幫著男人管小老婆,還要管男人小老婆生孩子,小老婆孩子生得少了,還要被婆婆有意無意的提醒著,這孩子多與少也是承宣帝自己的問題,這皇後勸慰又有何用?
「兒媳無能。」皇後也不應下,只是請罪。
太後理解般的點頭,「你整日處理宮中事宜,確也繁忙,哀家也知你是個賢惠的,不過這後宮之事哪有忙得完的,多關心關心皇上才是正理兒。」
皇後忙稱是,口中仍不提宮務之事,仿佛沒有听出太後話中暗含之意。
莊絡胭看著這場戲,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做太後皇後的人,這話哪句不漂亮,哪句又不藏針納刺?
「皇上駕到!」
好麼,皇帝來了,這戲恐怕就更熱鬧了。莊絡胭站起身,看到承宣帝從外面走了進來,膝蓋一彎福身行禮。
「母後這里今日好生熱鬧,」封謹給太後見禮後,在太後右手邊坐下,看了眼屋子里各色美人,視線掃過座位靠前的葉家姐妹,轉頭對太後道,「天氣炎熱,母後可要好生將養著。」
「哀家哪有那般不經事,」太後笑道,「皇上關愛哀家,哀家自是欣慰。」
「只要母後安康,兒子便心安了,」封謹端起金絲楠木雕花小幾上的茶杯,輕啜一口,「若是母後寂寞了,可以叫葉淑容與葉容華多陪陪你。」
太後點頭笑著稱是,只是略帶疑惑道︰「挽眉犯了何錯,竟是被降至容華了?」
皇帝不輕不重的放下茶杯,「母後禮佛,對後宮之中發生的事情自然不清楚,兒子還有奏折不曾批閱,母後問問葉淑容便知曉緣由。」說完,便起身行禮出去了。
莊絡胭看著太後臉上略顯僵硬的笑意,不著痕跡的埋下了頭,皇帝這是給太後請安還是警告的,還真有些……說不清。
皇帝來說了這麼幾句話後,太後也沒有心思與皇後表演婆媳親密了,沒一會兒便讓眾人退下了,就連葉家姐妹也沒有留。
皇帝明著說太後無聊時便讓葉家姐妹作陪,實際讓是告訴太後,我知道你們都是葉家人,做什麼事情還是顧及著些,這手段雖說無情了些,不過倒也有用。
若皇帝沒用,太後便不省心,可若是皇帝強勢,太後仍舊不省心的話,這就又是一出戲了。
莊絡胭坐上步輦,在她前方的是與她從未交集過的徐昭容,徐昭容瞧著柔弱如柳,一陣風便能吹走似的,還真有些擅長詩詞的才女模樣。
抬頭瞥了眼刺眼的太陽,這後宮當真是高手雲集,沒有幾分手段,當真不好混啊。
感慨完,就見那徐昭容嬌柔的試著面頰的薄汗,舉手投足間真是說不出的我見猶憐。
「 !」一個茶杯掉在地上,頓時碎成好幾塊。
太後面色平靜的站起身,「哀家手抖,收拾了吧。」
「是,」宮人忙跪了下來。
太後瞧了眼那四分五裂的茶杯,轉身進了內室。
幾天過去了,皇上一直沒有翻後宮女人的牌子,太後也沒有插手此事。當然皇後仍舊不動如山的穩坐景央宮,整個後宮倒是詭異的平靜。
大熱的天兒,也沒有幾人有興致去逛什麼園子,莊絡胭也不會傻得這個時候四處去晃悠,明眼人都能瞧出太後有意插手後宮之事,只是皇後裝傻充愣,皇上也不太願意罷了。
前兩日有不長眼楮的小妃嬪到太後跟前討乖賣巧,昨兒便被皇後尋了錯誤敲打了一番,看來皇後也是個狠角色。而皇後此番動作,皇上沒有任何表示,這意思就更加明顯了。
「主子,康安宮的人來傳,說是太後邀您午時後,去康安宮听戲呢。」雲夕走了進來,壓低聲音道,「奴婢听聞,好些主子都被傳了。」
「听戲?」莊絡胭挑眉,這台上的戲哪里有台下的好看,太後弄出這些事兒來,又有什麼目的?
「太後相邀,我又豈能不去,」莊絡胭懶洋洋的起身,「我去睡會兒,午膳時再叫我。」
听竹與雲夕對視一眼,見主子這番模樣,想來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便安心的退了下去。
「太後還傳了哪些人?」淑貴妃躺在美人榻上,兩個宮女伺候著,連說話也多了幾分慵懶。
「回主子,听說還有皇後、賢妃、寧妃、柔妃、徐昭容、葉淑容、甦修儀、昭充儀、嫣貴嬪、蔣賢嬪、林嬪與葉容華。」菱紗細細回道。
「人倒是不少,」淑貴妃嬌聲笑道,「不過太後竟然還邀了林嬪?」
「想來是邀了被貶的葉容華,便又邀林嬪掩人耳目吧,」菱紗答道。
「誰知道是個什麼意思,」淑貴妃睜開眼楮,「左右是她與皇後的一場戲,我們便樂得看場熱鬧。」
午膳過後,莊絡胭便把自己收拾得莊重端正,坐上步輦往太後的康安宮趕,大熱的天兒日頭毒得很,她伸手遮著額頭上的陽光,眯著眼楮瞧著前方的儀仗,若是沒有看錯的話,那是帝王聖駕。
「皇上,後面似乎是昭充儀,」高德忠小聲道。
「哦?」有著華蓋遮陽的封謹倒沒有被日頭毒曬的狼狽,他回頭看了一眼,皺眉道,「這麼大熱的天兒,她出來作甚?」
「想來是去太後的康安宮吧,」高德忠解釋道,「今兒太後娘娘邀各位主子听戲,想必正是這會兒。」
「母後倒是好興致,」封謹語氣平淡,看了眼華蓋外白花花的陽光,「既然如此,朕等會處理完折子也該去听听。」
莊絡胭瞧著帝王儀仗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便知道他不是去康安宮的,擦著額頭的汗道︰「快些到吧,若是讓太後娘娘等久了便不好了。」
到了康安宮,皇後葉家姐妹已經到了,莊絡胭坐好沒一會兒,其他妃嬪也陸陸續續到了。
看著太監呈上來的戲折子,莊絡胭推著沒有點,一是她不愛這些,二是這些戲有什麼內容她不清楚,如果犯了哪位的忌諱,反倒不美。
戲一開場,便是一幅熱鬧歡騰的景象,莊絡胭看著台上的戲子們表演,用手絹掩著嘴角打了一個哈欠。
「人老了,就是愛看些熱鬧,」太後笑著對眾位妃嬪道,「你們愛哪出戲,便自個兒點,可別顧著哀家。」
眾人稱是,但也沒有誰真的去點太後不愛看的戲。
幾出戲完了,又出來幾個宮廷雜耍藝人,他們的表演倒是讓莊絡胭有了幾分興致,其他妃嬪看得也是驚呼連連。
「這雜耍便是這般了,你瞧著是這樣,其實是眼楮被騙了,」太後笑道,「可見他們不僅手腳快,也是會演戲的,皇後以為呢?」
「媳婦無知,母後這一說,媳婦倒覺得是這般了,」皇後面露驚嘆,「這些表演得實在驚險又精彩。」
「哀家也不過這麼一說,準與不準,只有他們才知曉了,」太後指了指台上的藝人,叫人賞了些東西給他們,轉而嘆息道︰「若是現在多幾個孩子在哀家身邊,就更熱鬧了。」
皇後知道太後是故意為難知自己,她膝下無子,自己做了皇後多年,與皇上還是太子時便是夫妻了,除卻早夭的公主,肚子連半分動靜也沒有,作為正宮皇後,膝下無子,確實是一大短處,皇後心里雖在滴血,面上卻仍舊一臉微笑,「大皇子與二皇子都還小呢,若是待大些,便能跑著跳著了,」親自替太後打著扇子,「待天氣涼爽下來,太後若是想念小皇子了,便讓他們到母後這里來拜見。」太後不是因為葉淑容孩子掉了讓她難堪麼,這麼點為難她受得住。
莊絡胭听著兩人交鋒,心里大贊皇後的做派,若是一般人早就難堪得說不出話來,偏皇後就能把話說成太後想念小皇子了,她听聞兩位皇子一個寄養在賢妃宮里,一個寄養在寧妃宮中,只是寄養而不是記名,可見皇帝並沒有給兩個皇子提高身份的意思。
「還是讓他們好好養著吧,半大的孩子,磕著踫著就不好了,」太後不冷不熱的說了句,繼續看台上藝人的表演,顯然不想與皇後繼續交談。
在封建時代,婆婆與媳婦的關系似乎永遠是一個大難題,女人何苦為難女人。莊絡胭暗自嘆息一聲,剝了一粒葡萄到嘴中,葡萄雖好吃,可是剝起來膩手,她用手絹擦淨手,不想再動。給她打扇的听竹見狀,便重新替她倒了一杯茶,小聲道︰「主子,這茶倒是解渴。」
「昭充儀的這個宮女倒是貼心,」坐在莊絡胭旁邊的嫣貴嬪看向听竹,似乎想起了什麼般道,「不過瞧著似乎有些眼熟。」
「她日日在我身邊伺候,嫣貴嬪見過也不足為奇。」莊絡胭笑了笑,顯然並不在意嫣貴嬪的話中有話。
「我想起來了,這不是當年姚嬪身邊的小宮女麼,不知犯了什麼錯被姚嬪攆走了,後來姚嬪產下小公主後便去了,倒不曾想你到了昭充儀身邊。」嫣貴嬪挑高眉看著莊絡胭,「昭充儀竟是不知此事麼?」
莊絡胭笑了笑,「我身邊伺候的奴才也有好些人,哪里去問這麼多,只要眼下他們伺候得盡心,便就罷了。」
「妹妹果真是個簡單人兒,」嫣貴嬪料定了莊絡胭不過是嘴上硬,笑著抿了一口茶,轉頭看起戲法來。
听竹也沒有想到嫣貴嬪還記得這事兒,她早年實在姚嬪身邊伺候過,只是姚嬪性子不好,她一不小心犯了錯,便被攆走了,原本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嫣貴嬪話這麼一說,意思就變了。
後宮的主子是不喜歡用前主子去了或是主子失寵的奴才,畢竟不太吉利,她面色有些白的看向自家主子,見她神色如常,稍許放下些心來。
「皇上駕到!」
皇上有好幾日沒有來過後宮,如今太監這一聲,倒是讓妃嬪們各個翹首以盼,就等著皇上看上自己,得受聖寵。
「今天的戲倒是挺熱鬧,」封謹坐下看了一會戲法後,道,「原想著葉淑容孩子掉了,朕也難過了好些時日,今日倒是寬慰了許多。」
這話一出,太後臉上的笑快繃不住了,可是話卻不得不接下去,「哀家瞧著後宮里一直沉悶著不好,皇上喜愛孩子,讓葉淑容再生一個便是,不必太過傷懷。」
「兒子不過是難過罷了,如今兒子年幼,母後也不用太過操心,」封謹喝了一口茶,不咸不淡道︰「母後能福壽安康是兒子最大的欣慰,若還要母後擔憂兒子後宮之事,便是兒子的不孝了。」
太後听了這話,勉強一笑,撐著看了一會兒戲,便說乏了,在座諸人自然規矩的起身行禮告退,倒是莊絡胭看出皇後明顯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步輦行出一段距離後,一個小太監追了上來,瞧著像是高德忠身邊的人,莊絡胭便出聲道︰「這位公公有何事?」
「昭主子,皇上賞了您些祛暑的茶葉,高公公讓奴才給您送了來,」小太監極為規矩,手里捧著個漂亮的木盒,想來里面的茶葉很是精貴。
莊絡胭下輦謝恩,待小太監離開後,才再度上步輦,摩挲著手里的木盒,打開後便聞到淡淡的茶葉香味。
高德忠見小安子回來了,便問道︰「茶葉也送到了。」
「回總管,已經送到了,昭主子還讓奴才謝過您呢。」小太監老實回答道。
「哪有讓主子謝過咱們奴才的!」高德忠在小太監腦袋上敲了一記,轉身便向屋內走去。
小太監抬頭一瞧,便知總管是去給皇上匯報去了。
莊絡胭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听竹,喝著皇帝剛賜茶葉泡的茶道︰「我罰你跪一柱香的時間,一炷香後你便起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明白。」
「奴才謝主子恩。」听竹叩了三個頭,心中感激不已,這屋子里放著冰盆,暑氣也沒有幾分,主子讓她跪在這里,她豈會不知是主子體恤。若是別的主子知曉這些事,哪里還留得她,她不過得這麼個懲罰,已經是天大恩德。
其實莊絡胭自個兒是完全不信那些東西的,可是這事兒被嫣貴嬪捅出來了,她若是半句話都沒有,實在說不過去,不過怎麼罰便是她自個兒的事情了,听竹是個聰慧識時務的丫頭,她可舍不得廢了。
就在眾位妃嬪以為皇上仍舊不會翻牌子時,皇上連續兩夜都歇在了皇後的景央宮里。皇後是皇上的嫡妻,其他妃嬪連拈酸吃醋的由頭也沒有。
第三天晚上皇帝去了淑貴妃處,第二日一早便賜了不少東西給淑貴妃,可見淑貴妃聖寵不減。
淑貴妃過了又是徐昭容、寧妃、賢妃各一晚,倒是讓妃嬪們以為皇上改了夏天不愛翻牌子的性子。
這些女人處都去了一次後,皇帝又是兩天不翻牌子,倒是讓眾位妃嬪摸不著頭腦了。
「皇上,內侍監的奴才來請安。」高德忠這麼一說,封謹便知道,這是在問他是不是要翻牌子。
「讓他進來。」封謹停下手里的動作,高德忠忙上前接過他手上的筆,就見紙上龍飛鳳舞的寫著一個大大的空字。
待內侍監的太監跪在封謹的面前,他視線掃過托盤中各個妃嬪的牙牌,突然道︰「桃玉閣外的桃子快要熟了吧?」
高德忠聞言一愣,隨即答,「怕是能吃了,不過想來還未熟透。」
「沒熟透也有沒熟透的好處,」封謹拿起一個牌子,「朕也好些日子沒有瞧見昭充儀了,今晚就去桃玉閣吧。」
得知今晚要嫖皇帝,莊絡胭吃著從外面摘來的桃子,眯著眼楮看屋外的陽光, 嚓一口,便去了小半個桃子。
封謹處理完奏折後,時辰尚早,見高德忠匆匆從外面進來,便問道︰「何事?」
「太後杖斃了柔主子宮中的一個宮女。」
「緣由?」封謹語氣不變。
高德忠連額頭上的汗也不敢擦,繼續道,「奴才听聞,這個宮女沖撞了太後鳳駕。」
「柔妃的宮女怎麼會沖撞太後鳳駕?」封謹冷笑一聲。
「奴才听說是太後想去瞧瞧桃園,哪知遇到柔妃宮里的宮女摘了桃子慌張跑出來,撞到了太後,讓太後受了驚,才會被賜杖斃。」
「這個時節,幾個未全熟的桃子有甚好看?」封謹諷道,「朕也去陪母後瞧瞧桃園。」
莊絡胭听到太後要來桃園時,便出門候著了,沒有想到會有跑來偷桃子的宮女沖撞了太後,鬧得連柔妃也被斥責了一頓。
瞧著向來是後宮得意人的柔妃小臉慘白的跪在地上,莊絡胭上前道︰「請太後贖罪,柔妃姐姐想來也不知宮人會這般大膽的。」
「連自己的人都管不好,還能做什麼,」太後冷冷的看了莊絡胭一眼,「哀家之事,容不得你來插嘴!」
「嬪妾有罪,」莊絡胭裝作驚惶的跪下,老老實實的跪趴在地上。
「母後素來禮佛,莫因為個手腳不干淨的奴才傷了自己慈悲,」封謹在幾步遠的地方開口道,「兩位愛妃對此事一無所知,母後還是讓他們起來吧。」
太後看了跪在地上的兩人一眼,緩緩開口道︰「既然皇上開口了,你們兩個都起來吧。」
「謝太後,謝皇上。」莊絡胭起身退到一邊,垂首看著自己繡花鞋上的一粒珍珠,嘴角不著痕跡的一揚。
「皇上,不是哀家有意為難,」太後看了面色慘白的柔妃一眼,「作為一宮之主,竟然連宮里的人也約束無能,實在讓哀家失望。」
封謹淡然道︰「母後不用置氣,不過是個奴才而已,既已經杖斃了,便不要因個奴才氣傷了身。」
太後听封謹這樣說,便知他不想責罰柔妃,便不滿的看了柔妃一眼,坐著步輦離開。
「皇上……」柔妃怯怯的看向封謹,小臉蒼白。
「先退下吧,」封謹語氣依舊平淡,「好好清理一下宮里的事。」
「妾,告退。」柔妃咬了著嘴唇,後退著離開,走出一段距離後忍不住回頭看,卻見皇上執起了昭充儀的手,而恰好這時昭充儀笑著抬起了頭,兩人視線互相掃過,又各自若無其事的分開。
「皇上,妾一身的汗……」莊絡胭輕輕推開想與自己親熱的皇帝,一雙眼楮含羞帶怯。
「朕也不曾沐浴,愛妃要好好伺候朕才是。」封謹在莊絡胭唇上一吻,便囑咐外面候著的奴才準備沐浴等物。
下面的奴才心領神會,自然準備了一個紋著龍紋的大浴桶,莊絡胭被封謹抱進浴桶時,只有一個感慨,這浴桶比自己平日里用的要大上不少。
兩個赤/裸的正常的男女在浴桶里不發生點事,實在不符合常理,所以莊絡胭在浴桶中抱著皇帝脖頸呻/吟時,不得不相信鴛鴦浴這種東西,的確很刺激人。
花了大半個時辰洗完澡,莊絡胭軟趴趴的任由皇帝給她系裙帶,一只手抱著他手臂笑道︰「皇上,您系得真慢。」
「怎麼,嫌朕做得不好?」封謹伸手按美人腰間一下,「不若愛妃給朕更衣。」
「皇上這不是欺負人麼,」莊絡胭臉色微紅的降低聲音,「腰酸呢。」
封謹聞言輕笑出聲,理好莊絡胭的衣服,彎腰把美人從榻上抱到自己懷中,對外面道︰「來人。」
候在外面的宮女太監埋著頭進來,頭也不敢抬,快速收拾完屋子後,抬著浴桶出去了,任誰也知道屋內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撫著莊絡胭尚未干的頭發,封謹道︰「愛妃平日愛做些什麼?」
「看書、練字、繡荷包、養花、練琴,只是這些做得都不太好,」莊絡胭腦袋在某人喉間摩挲幾下,傳遞著一種不安的情緒,「但是妾想著,慢慢練總會有長進的。」
「這些東西都是外物,當□好足以,不必過于執著,」封謹拍著她的後背,語氣溫柔道︰「愛妃現在很好。」
「真的?」原本低落的情緒似乎因為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再度變得鮮活起來,封謹看著懷中之人抬頭看著自己時閃亮的雙眼,點了點頭。
那雙抱著自己脖頸的手,似乎也緊了些,封謹再次低下頭看去時,美人已經把頭靠在他頸間,除了歡喜外,似乎還有一些依戀。
封謹心一動,抱著人往床邊走去。
早晨,天剛亮,高德忠還有听竹一干奴才便候在外面等著主子傳召了,昨兒晚上屋里也鬧騰了好一陣,看樣子不會這麼早起了。
高德忠看了眼昭充儀的兩個貼身宮女,看起來十分的規矩,也從未試圖在他這里打听什麼,反倒比那些自認聰明的宮女來得讓人討喜。
又過了半個時辰,里面才傳出響動,高德忠帶著幾個奴才進門,果如往前一般,昭充儀還在床上躺著,皇上又是自個兒起來的。
若論恩寵,昭充儀雖算不上最得寵,但是在皇上起身還睡覺的,她肯定是獨一份,就算是淑貴妃,侍寢的第二日一早,也是要伺候著皇上更衣的。不過瞧著皇上這輕手輕腳的動作,他也明白,床上那位主子這會兒只怕還在做夢呢。
屋內有著歡愛後的味道,高德忠伺候皇上多年,自然眼楮不會亂瞟,伺候完皇帝更衣後,見皇上又走至床邊吻了一下昭充儀的額頭,忙又再度埋下頭。
柔妃的宮女因為手腳不干淨被太後杖斃,連帶著柔妃也被太後斥責一夜之間比宮內所有的主子知曉了,幸災樂禍的有,不當一回事的也有。
「這宮女腦子也真不夠好使,那桃園雖不大,但是扔個桃子還是藏得住的,何必慌慌張張揣著桃子沖撞鳳駕,真不知是沒長腦子還是沒長眼楮,」甦修儀不屑道,「也合該柔妃倒霉,有這麼個奴才。」
「是啊,真夠倒霉的,不然怎麼就跑到桃玉閣外偷幾個桃子,還沖撞太後呢,」淑貴妃似笑非笑的捻了一顆葡萄在指尖,修剪得漂亮干淨的指甲劃過葡萄皮,露出了鮮嫩的果肉。
「這後宮的女人啊,就沒有簡單的,」把葡萄扔到一邊的荷葉邊綠翡翠盤中,淑貴妃用手絹擦著手看了眼甦修儀道,「這些話在我這說說便是了,出去了,你給我把嘴閉緊些,知道了?」
「是,」甦修儀瑟縮的點頭,卻不知道這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為何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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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听竹站在帳外,莊絡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听聲音似乎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發生了什麼事情?」莊絡胭深吸了一口氣,任由听竹打起帳子,听著窗外刷刷的雨聲,閃電驚雷讓這個夜晚變得格外可怕。 「奴婢好像听到外面傳來了尖叫聲,」听竹眉頭皺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今兒晚上雷聲響雨又大,我們什麼都沒有听到,」莊絡胭沉吟半晌,「今晚誰都不用出去。」不管這事兒與她有關還是無關,她打定了主意不出去。擦去額頭的汗,「你也去睡吧。」 「可是,若是有人故意…」听竹仍舊不放心。 「這宮里沒有傻子,對還是錯在皇上眼中,」莊絡胭對听竹的仔細還是很滿意的,她這會兒連燈也沒有掌,可見不想引起麻煩,「這麼大的雨,沒事誰會出去。」 听竹點了點頭,看了眼電閃雷鳴的窗外,輕聲退了出去。 電閃雷鳴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總算放晴了,高德忠早早從床上起來候在皇上寢宮外,只等著皇上的傳喚,就在這個時候,就見一個小太監面色驚惶的跑了過來。 「高總管,昭主子那邊的桃林里發現了三具尸體,昭主子與陪同的宮女都嚇得丟了神,這會兒正傳太醫呢。」 高德忠一听,眉頭頓時擠在了一塊,那桃林這兩日是怎麼了,老鬧出些人命? 恰好這時听到室內傳出動靜,高德忠低聲道︰「這事兒先別聲張,快些告訴皇後娘娘去。」這種事可大可小,實在不好辦。」說完,便帶著一溜宮女太監進了門。 更衣完畢後,高德忠躬身給皇上整理著袍角,哪知這個時候皇上開口了。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封謹展開手臂,由著旁邊的女官整理袖擺。 「奴才听聞昭主子受驚了,這會兒太醫已經去了桃玉閣。」高德忠小心的開口。 「受驚?」封謹皺眉,「怎麼回事?」 「奴才听說今兒一大早昭主子起床逛桃園,哪里竟瞧著三具尸體,所以受了驚嚇暈了過去。」高德忠理好袍角,退到一邊。 「園子外面怎麼會莫名其妙出現三具尸體。」封謹冷笑,「這事兒待朕下朝後再處理。」 「是,」听皇上的意思,是要插手這件事情,這事兒只怕不是那麼簡單了。 「皇後娘娘,這便是那三具尸首了。」皇後坐在正廳,視線掃過三具用白布掩蓋著的尸首,也沒有讓人掀開白布的意思,用手絹掩著鼻道,「可查出是什麼人了麼?」 「回皇後娘娘,因為這三人被雷劈過,所以面容有些不好辨認,不過下官仔細查探了一番後發現,三人中有一個是殿中省的太監小方子,兩個是承天殿的打掃宮女紅珠和金果,金果是前幾日被杖斃宮女的姐姐。」御林軍侍衛瞟了眼這三具尸體,心里大致明白了怎麼回事,「下官還發現,金果脖子上還有著沒有燃透的菱紗。」 皇後看了眼被太監呈上來的托盤,白布打底的托盤中,正放著一些焦黃的布片,有些邊角已經黑了,但是還是能讓人看出是做什麼用的。 「這倒是有趣了,難不成這金果因為妹妹去了,便要來著桃林外上吊自縊,偏還要帶著兩個同伴?」皇後揮手讓太監端著東西退下,面上露出嘲諷的神色,突然轉向廳內其他幾位妃子,「你們听听,可有這般有趣的事?」 賢妃掩著嘴角道︰「哪里有這麼奇怪的事,只怕有心人想要找些麻煩出來呢。」 若昨兒晚上這個金果單獨吊在桃林中,不管在誰的眼中,都會覺得這金果是想化作鬼都不放過昭充儀,只可惜想出這個計劃的人恐怕沒有料到,做這等壞事是要被雷劈的。 御林軍統領讓人把尸首抬了下去,抱拳道︰「皇後娘娘,這金果的頸骨已經斷了,如果下官沒有預料錯的話,在雷劈之前,金果已經死了。」 尸首抬了出去,皇後等人顯然更加自在了些,淑貴妃嗤笑道︰「還有什麼可查的,不過是陷害不成罷了。」 「自然還是要查查的,這陷害之人是誰,為何要陷害,」皇後嘆了口氣,「只可憐昭充儀,一大早便受了這麼一場驚嚇,也不知這會兒怎麼樣了?」 「回皇後娘娘,昭充儀用了藥,還有一會兒才醒來,」站在角落的太醫回道,「不過最近昭充儀不可再受驚,不然傷了腦子便不好了。」 皇後點了點頭,又囑咐太醫要好好醫治。 在場眾位妃嬪面上都是關切之意,但是面上又有誰真的關心了。只是可惜這昭充儀運氣太好,連被人陷害也有老天幫忙,不然這雷早不劈晚不劈,偏就等那兩個奴才抬著尸體到樹下時便劈了呢。 「皇上駕到。」 皇後與其他妃嬪們紛紛起身行禮相迎,見皇上臉色不好,皇後也知道皇上是不喜後宮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昭充儀怎麼樣了?」一路過來,封謹已經把事情了解大半,面色陰沉道,「這宮里是越來越熱鬧了,今日這里出事,明日那里又死了人,就沒個清靜時候!」 「請皇上息怒,太醫來瞧了,說昭充儀只是受了些驚,最近一段時間好生靜養便沒甚大事了。」皇後小心答道。 高德忠听到這話,心頭一跳,這後宮中但凡需要靜養的妃嬪,最後恐怕就要一直靜養下去了,皇後這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這個地方還能用來靜養?」封謹在上首坐下,端起茶杯,看了眼躬身站在屋中央的御林軍總領,「這事兒你給朕好好的查,朕倒是想要看看,這後宮中有多少懷揣心思的人。」說完,視線掃過屋內眾人。 眾位嬪妃即便不是千帆過盡,但至少也是息怒不露的人,但是皇上這一掃,竟是沒有一人敢抬頭去看,就連皇後也微微移開了視線。 「皇後,這後宮里你也好好清理一番,」封謹收回視線,把茶杯重重一擱,站起身道︰「朕去瞧瞧昭充儀。」 「是,」皇後忙起身,見皇上冷著臉離開後,才轉過身看向幾位妃嬪,「皇上今兒的話你們也是听著了,宮里若是有什麼手腳不干淨的,就打發了吧。」這哪里是叫她們打發奴才,而是在警告她們,有什麼心思都給歇了。不過也不再提及莊絡胭靜養之事,仿佛她剛才沒有說這些話般。 封謹進內屋時,見平日里伺候昭充儀的兩個丫頭神情憂慮的站在床邊,眼角還有些紅腫,看著像是哭過。 听竹瞧見了皇上,忙試著眼角的淚,跪了下來。 「都起來吧,」封謹走到床邊坐下,看著床上面色有些蒼白的女子,「太醫說,你們主子什麼時候醒來。」 「回皇上,太醫說只需半個時辰,可是現在都快一個時辰了,」听竹哽咽道,「原本主子今兒早上起床有些頭疼,奴婢便勸著主子出去走走,哪里知道竟遇到這種事,求皇上降罪。」 封謹凝視著床上之人,瞧也不瞧听竹,「起來吧,去傳太醫進來。」 听竹磕了一個頭,才擦淨眼淚退了出去,走到玄關處時回頭看了眼,見皇上正為主子捻著被角,她埋下頭走了出去。 指腹觸及的肌膚有些涼,封謹看著這張臉,很美但是卻不及淑貴妃、嫣貴嬪。好看鮮活的雙眼閉上後,竟讓他覺得有些可惜,這麼一雙眼楮,就應該鮮活的睜著,而不是闔上蒼白的眼瞼。 就在他凝視間,床上的人突然睜開眼,迷茫的眼中尚余幾分恐懼,看到他竟是一手抓住了他的袖袍,全然忘記了所有規矩︰「皇上,皇上!」 「愛妃,已經沒事了,」封謹低聲嘆息一聲,憐惜的把人攬進懷中,輕輕拍著後背,還能感覺懷中的人在瑟瑟發抖。 原本走到門口的听竹見到屋內的情景,與身後的太醫退到了外面,就連雲夕也悄無聲息的退了出來。 不一會兒,他們便听到屋里傳來低低的啜泣聲,似乎還有著皇上低沉的說話聲。 太醫听著屋內的動靜,繼續往後退了幾步,腦袋埋得越來越低,恨不得自己听不見屋里的動靜,任誰也知道,皇上這麼小意溫柔的在勸慰誰。 听竹卻暗暗心驚,幸好昨天晚上沒有出去瞧,不然事情不定鬧成什麼樣呢。也幸好老天保佑,劈死那些個心術不正的奴才,否則今天這後宮悠悠眾口便堵不住了。 外廳里,皇後與一干妃嬪們各自端著茶盞喝茶,仿佛今天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般。 皇後瞥了眼廳外燦爛的陽光,懶懶的放下茶杯,試了試嘴角,「這會兒日頭也大了,我們便早些回吧,有皇上在,昭充儀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事。」 「皇後娘娘所言甚是,」淑貴妃站起身,「我想起宮里還有些凝神靜氣的好藥,待回宮後就讓奴才給昭充儀妹妹送過來。」 賢妃也跟著起身,「便是了,我也瞧瞧去,今兒這一嚇,昭充儀妹妹不知要多少時日才能恢復過來呢。」 高德忠走到內室,對皇上輕聲道︰「皇上,皇後娘娘以及其他幾位主子準備回宮了,您還有什麼旨意?」 「讓她們回吧,」封謹攬著莊絡胭頭也不回,「後宮奸人陷害昭充儀,幸而老天保佑,也算是個緣分,你叫人去重華寺給昭充儀捐百兩黃金的香油,算是朕替昭充儀謝過神靈庇佑了。」 「是。」高德忠心里也是稱奇,莫不是真是老天保佑昭充儀,這等見不得人的事兒也會遇到轉機,雖說受了場驚嚇,總也比潑得滿身墨還洗不清來得好。 趴在封謹懷里的莊絡胭感慨,雷雨天氣不要躲在樹下,可能遭雷劈啊。 |
封謹陪了莊絡胭過了一個上午,中午留下用午膳。
見著昭充儀明明用不下飯,但是卻因為湯是親手端去而勉強吞咽著的模樣,心軟上了好幾分,放下銀筷道︰「不想用便罷了,今兒讓尚食局的多備些蔬果點心。」說完,便讓身邊的一個小太監去尚食局傳口諭。
「皇上,妾並無礙,只是沒什麼胃口的,很快就好了,」莊絡胭努力讓自己笑得自然,「皇上曾帶一千精兵剿幾千山匪所向無敵,妾又怎麼會因為一點小事便膽怯無用。」
「朕是男人,自然要為百姓奮戰,」封謹笑著道︰「女兒家嬌弱一些也無礙的。」
「可是妾是皇上的女人,」莊絡胭認真的看著封謹,「即便我不用征戰天下,但是至少不想讓皇上政務繁忙時,還因妾分神。」
封謹失笑,真是個傻得可愛的女人,這後宮的女人于他來說,不過是調劑,高興或是難過于他又有幾分影響?可是面對著她認真的眼神,封謹的心卻仍舊語氣溫和道︰「你為朕想,朕很欣慰,也甚為歡喜。」說完這話,他便看到女子臉上露出了笑意,一時間竟是有些不忍面對這份真情。
莊絡胭溫婉一笑,為皇上挑了一筷子菜︰「皇上欣慰,便是妾之幸。」
「你倒是半點不推讓,」封謹執筷,吃下其布的菜,「說這些話,原是等著朕夸你。」
「俗話說,帝王著一言九鼎,皇上這般夸妾,自然是真的了,妾怎能不收下,更何況句句肺腑,哪里是為了什麼。」莊絡胭歪頭對封謹一笑,略顯蒼白的臉頓時生動起來。
封謹瞧著她嬌俏模樣,不由得心生幾分笑意,搖頭道︰「可見有些女兒家是夸不得寵不得的。」
「妾是你的女人,皇上不寵,便沒人寵了,」莊絡胭原本端著湯伸出的手收了回來,「皇上既然這般說妾,妾可不陪你用膳了,左右妾是寵不得夸不得的。」
「現在是說也說不得了,」封謹放下筷子,把人一撈,抱到自己膝蓋上,輕輕一拍莊絡胭屁股,「不過卻打得。」
「皇上!」莊絡胭反手抱住封謹的腰,一擰皇帝腰間的肉,然後得意的抬頭看向皇帝。
封謹瞧她這模樣,雖然腰間被擰得有些疼,不過還是心情甚好的把人繼續抱在膝蓋上,笑著道︰「朕今日算是知曉了,愛妃是惹不得罵不得打不得,只能夸著寵著的。」
莊絡胭心里哼哼,老娘今天還知道你就愛別人擰著折騰著才舒服呢。
高德忠搭著眼皮站在角落里,偶爾瞧上兩眼桌上幾乎沒怎麼動過的膳食,美人在懷,秀色可餐,這吃與不吃,皇上今兒都不會額了。
不過這昭充儀真是嚇傻了麼,擰皇上那一下,他瞧著都疼,也不知皇上怎麼忍下來的。
一頓飯並沒有用多少,但是最後封謹精神上還是很滿足的,走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意。
目送著皇帝離開,莊絡胭揉了揉肚子,灌了兩碗苦汁下去,誰還喝得下什麼補湯?
揮退其他宮人,把身子往美人榻上一靠,莊絡胭半眯著眼楮看著花架上的那盆睡蓮,究竟是誰這麼算計她?
賢妃瞧著與皇後是一派的,就連嫣貴嬪都容得下,這會兒應該沒必要與她過不去。淑貴妃那樣的女人,應該會想更狠毒的辦法,不會用這種手段對付,至于寧妃、徐昭容、葉淑容與自己沒有利益上的沖突,應該不會莫名其妙的花精力對付自己。
太後那樣的老狐狸,也不至于用這種手段對付自己,更何況自己怎麼瞧也不像是太後重點打擊的對象。
想了半天,莊絡胭打個哈欠,叫來宮女替自己打扇,懶洋洋的睡去。
封謹回宮後,並沒有立馬批閱奏章,而是寫下了幾座空余宮殿的名字,最後在一座通風向陽的宮殿後打了一個勾。
「傳朕旨意,昭充儀今位列三品,再居桃玉閣實不適宜,今賜熙和宮為昭充儀寢宮,尚舍局選最近的吉日負責昭充儀搬遷事宜。」封謹宣完旨,便讓高德忠去通傳了。
看來皇上這次是真的動怒了,就連與皇後商討都省了,可見對這次命案有多不滿。
「皇上竟然把熙和宮賜給了昭充儀?!」賢妃皺著眉頭,小心的看了皇後一眼,「皇後娘娘,這昭充儀未免也太受寵了些。」在各座主宮中,熙和宮雖算不得大,但是這座宮殿修得十分精巧,而且離皇上的乾正宮也比桃玉閣要近,皇上對這莊絡胭也忒寵愛了些。
「皇上哪里是賜宮殿給昭充儀,」皇後下面的一句話沒有說出來,皇上賜宮殿卻繞過了自己,不就會表達著不滿麼?
若真有個宮女吊死在桃玉閣外便也好了,偏偏是被雷劈死的,如今宮里有奴才傳昭充儀得上天庇佑,那幾個奴才被雷劈死是死有余辜。若是往日,她絕對不會允許後宮有這種言論出現,可是皇上偏偏親自派人去了重華寺,以昭充儀得上天庇佑名頭捐了香油錢,「昭充儀受了驚,那桃玉閣也沒法住了,搬個地方也是應該。」
賢妃大概能猜到皇後的顧慮與心情,點著頭道︰「也是,鬧出這麼大的事兒,給她換個住地兒也算不得偏寵。」
皇後苦笑,往日也不見的這昭充儀寵冠後宮,怎麼可能就一夕沖天,皇上這是明著告訴算計的人,你越算計誰,他偏寵著誰,皇上向來便是這樣的性子,她能說什麼?
「熙和宮,好一個熙和宮!」莊婕妤硬生生的掰斷手里的毛病,白皙的手背滴上了烏黑的墨汁,她深吸了兩口氣,「打水來。」
斜雨擔憂的看了莊婕妤幾眼,把桌案上的東西收拾干淨了,小聲道︰「主子,動氣傷身。」
莊婕妤冷哼道︰「偏就她有這樣的好運氣。」
「想來……是巧合吧,」斜雨倒了一盞茶,放到案上,「更何況昭充儀受寵總比您的對手受寵好,好歹她行事也要看看姓氏。」
「姓氏,她若是看重,當初進宮便不會做出那些糊涂事。」莊婕妤端起茶杯,想起往日的事情,哪里還喝得下茶,把茶盞往桌上一放,「現在得寵兩分,便裝賢良人了。」
見著莊婕妤這般,做奴婢的斜雨哪里還敢再勸,不過想著宮里其他的主子,也只在心里嘆了口氣,進了這後宮,只有對手哪里還有姐妹。
各宮主子對昭充儀換住處的事情,竟都奇異的不發一語,只是打著給昭充儀壓驚的旗號,送了不少的禮到桃玉閣,就連太後都送了一支百年老參來,似乎都對此事沒有意見。
莊絡胭自己倒是有些意外,她能預料到皇帝要給她搬家,但是沒有想到會搬到一宮之中,而且還是她主正宮,實在是意料之外。這熙和宮光是名字,便要貴重幾分,熙和兩字取意的十分吉祥,又離乾正宮不遠,可見其貴重。
當天晚上,皇帝到桃玉閣坐了大半個時辰,才起身回了乾正宮。莊絡胭也慶幸他沒有留宿,這若又是賜宮殿又是留宿的,即便是皇後真的賢惠,恐怕對自己也要不滿了。
御輦之上,封謹把玩著手里的玉佩,見高德忠埋著腦袋隨在步輦旁,便開口問道︰「高德忠,你說朕該把三皇子交給哪個嬪妃撫養?」
高德忠哪里敢答這個話,只好道︰「皇上,三皇子如今尚還年幼,長得又喜人,想來哪位娘娘都會喜歡的。」
「就先把孩子交給賢妃吧,朕瞧著大皇子她養得很好,」封謹輕輕敲了玉佩一下,明早你就去傳旨。」
「是,皇上。」高德忠也弄不清皇上是怎麼想的,不過賢妃確實是個好人選。
第二日旨意一出,賢妃便是後宮妃嬪羨慕嫉妒的對象,可是想著其資歷在那,雖說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笑著說恭喜。
莊絡胭倒是對養別人孩子沒有多大興趣,再說這孩子不過是寄養,又不是記名,待長大了哪會不知親生母親是誰。所謂血濃于水,有親生母親在,養母與孩子之間,多少都會有些隔閡的。
給皇後請安時,皇後並沒有為難自己,莊絡胭又會放心又是暗自警惕,若是這會兒皇後諷刺她兩句,她也就听過去了。可是皇後仍舊是賢德模樣,可見心思之深又多能忍。
越會忍的人,算計人來也越狠,她並不想成為皇後算計中的人,也不想與皇後作對。
皇後本來心里還是有些怨氣的,不過瞧著昭充儀衣服小心害怕的模樣,又覺得怨氣消了幾分下去,這昭充儀雖有幾分聰明,不過也就這麼幾分了,她用不著花精力在這麼個玩物身上。
視線掃過淑貴妃與柔妃,皇後神色不變,這兩個女人才是神寵不衰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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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奴婢打听出來了,太後娘娘當年初為皇後時,桃玉閣里住著一個夏嬪,夏嬪相貌妖嬈,深受先皇寵愛,甚至為夏嬪種了外面那片桃林,後來夏嬪暴斃,先皇大怒,查出是另一位受寵妃嬪下的毒,這位妃嬪至死也沒有承認下毒害夏嬪這件事,」听竹小聲的在莊絡胭耳邊道︰「奴婢瞧著,這事兒有些不對勁。」 莊絡胭笑了笑,「陳年往事,除了死去的人,也只有下狠手的人心里清楚。」 太後不會無緣無故來桃玉閣外面的桃林,若是桃花盛開時還有幾分景致,如今花謝瓜熟,哪里還有景色可看? 太後杖斃一個宮女不算大事,可是剛念佛出來便這般,實在對其聲名不好,更何況現今皇上與太後並不親密,她鬧出的事情越多,皇上對她就會更加疏遠,太後能走到這個地步,不像是個沖動自大的女人。 而且那個死去的金桃不過是柔妃宮里的打掃宮女,柔妃即便再沒腦子,也不會讓這種人做陷害人的事情,那麼金桃跑來這里當真只是為了偷摘幾個桃子? 雖說宮里的奴才是不能擅自動園子里的東西,但是摘幾個桃子也不是要命的大事,她何至于如此驚慌。還是說……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那麼當天她叫福寶去嚇這個宮女時,這個宮女應該已經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所以听到福寶弄出的聲響時才會那麼害怕,那麼太後究竟是想滅口還是真的只是動怒? 如果金桃的死與太後有關,那麼又是策劃了陷害她的事情?莊絡胭看著窗外的雨,她如今雖說得了皇帝幾分寵愛,但是還不至于讓人現在就動心思,若是後宮中有這麼沉不住氣的人,那麼嫣貴嬪不該早倒霉了? 「對了,那日太後要來桃林的事情,是你們誰先看到的?」莊絡胭心里隱隱有個猜測。 「主子,您忘了麼,那日內侍監的太監來傳旨,說咱們夜里掌燈,奴婢送這位公公出門時,恰遇到康安宮的一個管事姑姑,她瞧見奴婢們,就說太後听說桃子快熟了,便想來瞧瞧。」听竹皺著眉,「奴才瞧著,這位管事姑姑正好往桃林里走,說是瞧瞧桃林里有沒有其他人。」 太後鳳駕,按著規矩無干人等確實該避開,莊絡胭垂下眼瞼,又或者有誰想用某事與太後交換條件,而這個條件與桃玉閣有關,所以太後不得不演這一出戲,而金桃恰巧听到不該听的,匆忙跑出林子時,便遇到往這邊趕來的太後,依照太後的性子,自然是要殺人滅口,而且還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 「金桃杖斃那日,可是被掩了嘴?」莊絡胭端起微涼的茶水喝了一口,語氣前所未有的平靜。 「確實被掩了嘴,因為太後下了命令說,貪圖口腹之欲便行偷竊之人,便該如此。」听竹心里隱隱也猜到了什麼,額頭微微沁出冷汗。 莊絡胭諷笑一聲,放下茶杯,「好好收拾咱們的東西,畢竟明兒就要搬去熙和宮,別的暫且不用管了。」 《爾雅》有注,熙,光也。《廣雅》有注,和,諧也。而熙和二字又有吉祥和平之意。 莊絡胭從步輦上走下來,看著宮殿上的牌匾,熙和宮三字是新制的,字體龍飛鳳舞,由承德帝親自賜字,是以又多了幾分尊貴。 擺設物件都已經放置妥當,進了正宮門便見到不算大但打理得精致的園子,伺候的奴才均跪在地上,迎著她的到來。 莊絡胭讓這些新添置的奴才起身,至于做什麼全部交由福寶、听竹、雲夕三人分配。扶著听竹的手進了正廳,里面的擺設很雅致,不見半點奢侈但是卻瞧著十分舒適,更難得的是,這里的擺設並沒有違制,用具皆是從三品充儀該用的。 走至正屋,行過外室進了內室,一撫床,果真十分舒適,雖然松軟但是卻不會給人半分燥熱之感,比之桃玉閣的要好,其他擺設等級與桃玉閣差不多,至于左右兩間耳房,莊絡胭並沒有再看,她再次走出正廳,見整個宮殿的奴才都整整齊齊站著,不由得想起當年她大學兼職那會兒,累得半死半活還開什麼早會,錢沒有拿多少,廢話听了一堆。 在上首處坐下,莊絡胭慢悠悠的喝口茶,又輕輕擱下,試著嘴角道︰「今我以充儀之位得住宮位,全因帝王聖恩,你們也是由高總管以及殿中省安排來的,我自然是放心的,其他便也沒什麼可說的,你們且瞧著做便是。」 有時候沒規矩比有規矩更難,說話溫和的嬪妃比要求諸多的妃嬪更可怕,這些太監宮女確實差不多都過了高德忠的眼,或許有些其他心思,但是也不敢想太多。想起前些日子被雷劈死的太監宮女,又想想這位主兒以充儀之位入住宮位,這些奴才各自忐忑,這天佑聖寵的主兒,不定會走到哪位呢。 更何況當初這位主子被皇上忘在了腦後也有本事怕起來,可見其手腕,這會兒笑得一派和氣,誰知又是什麼樣的人兒? 「福寶,給每個新人發些銀子,」莊絡胭對眾人笑了笑,「我只是個充儀,每月俸祿不及別人,大家也別嫌棄,只當是我個心意了。」 原本站著的奴才紛紛跪下說不敢,這哪里是說俸祿不及別人,是在警告他們,別想著她只是個充儀,便起不該有的心思,這個心意就慢慢琢磨去吧。 每個奴才得了十兩銀子,在這後宮中不算多不算少,一些成了精的奴才哪里還看不出這里的玄妙,只盼著這位新主子越來越受寵,別的也不想惦記了。 乾正宮里,宮里最尊貴的三人坐在了一塊,表面一片平和。 「皇上,這桃玉閣如今荒至了,又該作何用?」皇後頓了頓,見皇上面上並無反對之意,便又繼續道︰「妾身覺得桃玉閣外面的桃林也有些年頭了,不如翻修一番?」 「既然荒至了,何必再修繕?」太後此時開口了,「如今雖說國庫充盈,但還是要切忌奢侈為好。」 「修一個桃園哪至于奢侈了,母後不必如此簡省,這林子死了人,終究不太吉利,明日便叫人翻修吧。」封謹招來高德忠,「你去派些人把園子看守著,免得再鬧出事來。」 「是,皇上。」高德忠微微抬頭,便見到太後面上僵硬的笑容。 「如今那里沒有住人,哪里還會出事,」太後笑道,「皇上你太小心了。」 「小心些總歸沒有壞處的,」封謹笑看太後,「母後您說呢?」 「皇上既然這般說,哀家自然是沒有意見的,」太後笑了笑,似乎不再談這事。 夏天的風雨,向來給人一種震撼,而夜里這種感覺更加明顯。封謹坐在燭光下,見高德忠端著一個托盤匆匆走來,面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找到了?」 高德忠把頭埋得低低的,「回皇上,奴才帶著人把桃林翻了底兒朝天,一株靠著桃玉閣宮牆的樹下挖出了這個盒子。」 封謹隔著手帕打開盒子,里面的是一只纏金絲玉鐲,上面的金絲很細,勾勒出妖嬈的牡丹金紋,當年父皇把這玉鐲賜給了有身孕的夏嬪。 金絲玉鐲下面是一塊布絹,打開一看,上面用特制的染料寫了很多不該留下的秘密。 「收起來吧,」封謹扔下東西,用手絹擦著手,「去康安宮稟告太後,桃林修繕得很是順利,請她老人家不必掛心。」 「是,」高德忠不敢看布絹上寫了什麼,只是眼角一瞥,不經意看到兩個字,「……皇後……」 這後宮的陰私太多,真相這種東西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真相是否能利用。 「主子,皇上已經下令重新修繕桃林,」听竹匆匆進來,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今兒雨這麼大,殿中省的人仍舊忙活著呢,這會兒才歇工。」 莊絡胭用銀釵拔了一下蠟燭中的線頭,燭火跳了兩下,莊絡胭露出一個笑,「向來修繕桃林會影響我睡眠,皇上才讓我遷宮吧。」 「主子……」听竹見著主子面上清淺的笑意,一時語塞,她知道皇上並不全然是因為寵愛才賜宮給主子,而主子這會兒應該也清楚的,如今這般欺瞞自己,又有何用? 「下去吧,我也該安置了,」莊絡胭放下銀釵,站起身背對著听竹,「這里不用你伺候了,退下吧。」 听竹擔憂的看了莊絡胭一眼,猶豫的退了下去。 莊絡胭卸去頭上的釵飾,勾了勾嘴角,她就說皇帝怎麼這般大方,原來是有這一遭。 想來,那個算計自己的人,恐怕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稱了皇帝的意。 所以這出戲中,運氣最好的哪能是她呢 |
「太後,」紅綃是太後身邊的老人,也是最得用的,所以在皇上派來的太監傳話後,便一把扶住了太後。
「好,真是哀家的好兒子,」太後冷笑兩聲,「這後宮中,又有幾個女人的手是干淨的,他來這一著不過是想讓哀家不要插手後宮之事罷了。」
「太後,皇上是您的兒子,終究是念著你的,」紅綃猶豫了一下,才勸慰道,「皇上性子素來強硬,想來只是惱了你插手後宮之事吧。」
太後面色倦怠的坐在太妃椅上,揉著額頭道︰「紅綃,你說哀家身為葉家的女人,又如何能不為葉家考慮一二?」
「可是對于皇上來說,他是皇上,這個天下姓封,」紅綃跪在太後面前,磕了一個頭道,「太後,奴婢逾越,可是奴婢跟了您三十多年了,有些話必須得說。」
「太後,您是皇上的母親,皇上是您的孩子,葉家或許重要,可是皇上與葉家究竟孰輕孰重?」紅綃又磕了一個頭,「奴婢瞧著,葉家也好,趙家也罷,皇上若愛便愛,若是皇上不喜,太後您又何必強求,皇上素來不愛別人指手畫腳,當年二皇子對尚是太子的皇上不敬後,太子最後的回敬是什麼,您還記得嗎?」
「是了,這個孩子夠狠,」太後放下扶在額際的手,起身推開窗,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夏嬪死的那日,也是在下雨吧,」太後望著桃玉閣的方向,即便隔著宮牆與黑夜什麼也看不見,「先皇當年可是心疼了好一陣子呢,結果來了韋氏,這夏氏便成了昨日黃花,誰還記得呢。」
「笑到最後的是哀家,」太後冷笑,「後宮一個女人連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包不住,又怪得了誰?」說完,轉身看跪在地上的紅綃,「你起來吧,哀家也不曾怪過你,你跟著哀家這麼些年,哀家哪里會不知你的心意。」
「謝太後,」紅綃磕頭起身,扶著太後到椅子上坐下,見太後神色平靜下來,心里松了一口氣。
乾正宮,封謹收到了康安宮太監總管呈來的禮物。
「皇上,太後娘娘得知皇上深夜未睡,便讓奴才端了太後親自做的宵夜,請皇上用後早些歇息。」
封謹見太監打開食盒後,是一碗冒著熱氣的珍珠湯圓,神色緩和道︰「讓太後掛念,實在不孝,你轉告太後,朕明白母後心意。」
待太監退下後,封謹用了一口,便把碗放到了一邊,對于太後的妥協,他很滿意。對于太後來說,母家如何本就不影響其尊貴,這天底下哪還有比天子之母更加尊貴的女人呢?
太後與皇帝之間達成何種妥協莊絡胭並不清楚,但是第二天去給太後請安時,太後對皇後的態度溫和了許多,言語之間也沒有刻意的刁難,甚至稱得上是溫和大度,倒是讓莊絡胭再次感慨了一下宮里女人的大開大合。
太後不僅對皇後溫和了,對葉家姐妹似乎也沒有往日那般刻意好,待請安結束後,便讓所有人一起跪安了。
莊絡胭出了康安宮後,心里肯定了一件事,那便是昨天晚上皇帝在桃玉閣外面的收獲應該很不錯,至少讓太後收斂了自己的行為,至于太後是真的想通了,還是強忍著脾性,就沒有知道了。
熙和宮比桃玉閣要大上不少,四周的景致也不錯,不遠的地方便有一個荷花池,旁邊種植著依依楊柳,倒是有幾分江南的婉約。與熙和宮隔得較近的是淑貴妃的安清宮與徐昭容的暢天樓。
暢天樓外種植了不少綠竹,多了幾分清幽。而安清宮外假山樹木皆是極為貴重,顯得精致豪華。莊絡胭這邊倒是在二者之間了,精致卻不奢侈,婉約卻不至幽靜,莊絡胭自己倒是很滿意。
搬進新居,莊絡胭自然讓身邊的人查看了一下宮里擺設物件,幸而這事兒由高德忠插手,所以並未出現不該出現的東西,在這點上,莊絡胭還是感謝承宣帝沒有把她利用得徹底,至少利用了她還未她考慮了兩分,不枉她花了這麼多的心思,演了那麼多戲。
「皇上有旨,今夜熙和宮掌燈。」
若論起來,皇帝也卻是有好幾日沒有來找莊絡胭被翻紅浪了,莊絡胭剛搬進新居沒兩日,皇帝便翻了牌子,倒也算是給了莊絡胭幾分顏面,莊絡胭樂得如此。
這個旨意傳了不久之後,皇後的景央宮來人了,送了些擺設物件兒以及補藥來,說是莊絡胭受驚又搬遷,怕她身體受不住雲雲。
莊絡胭仍舊謝恩,在這些物件兒中選了兩樣擺在外面廳內,其他全部放進了庫中,讓福寶登記造冊後,便不再管。
後宮中,猜測出皇帝與太後之間發生什麼事情的或許不多,但是皇後絕對算一個,她原本就有些懷疑皇上給昭充儀遷至宮位的舉動,如今想來,恐怕也有幾分補償之意,畢竟無辜受驚,又牽連出命案,幸而老天保佑,不然指不定會是何番景況。
真要論起來,這昭充儀還當真撿了個大便宜,難不成還真是老天庇佑?
「高德忠,擺駕熙和宮。」天色未黯,不過是傍晚時分,但是封謹的態度顯然表明了對熙和宮那位主兒的重視。
高德忠瞧了眼天色,「皇上,您還沒用晚膳呢。」
「去熙和宮用吧,」封謹擺手,突然補充道,「既然昭充儀已經主了宮位,這熙和宮便也添置自己的小廚房吧,你去殿中省以及皇後那說一聲。」
高德忠點頭,「是。」這妃位也還要皇上寵愛才得有自己小廚房的,想來皇上待這昭充儀,也不全然沒有半分情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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