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4日星期日

庶子歸來 (35) 龐松倒台

 那幾個大漢估計是這裡的地頭蛇,根本想不到在這地界有人有膽子叫他們住手,愣了愣,才都停下動作,回過頭來,用陰鬱的目光望著周石和寧淵二人。


    當其中一個最為高大,瞧起來也像是領頭的人看見寧淵一身明顯不是此地居民的打扮之後,立刻眼珠子一轉,露出些許調笑的表情,用粗俗的語氣高喝道:“哪裡來的小白臉,居然敢在大爺地盤叫大爺我停手,膽子不小啊!”說完,他目光又落到寧淵用來束髮的玉筒,和腰帶下垂著的玉佩上,繼續道:“看你這一身衣服料子估計不怎麼值錢,那兩塊玉倒是不錯,你要是把那兩塊玉孝敬了大爺我,大爺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你這一回,不然壞了大爺我的興致,是斷手還是斷腳,你自己選吧!”


    “好大的口氣。”被這大漢出言威脅,寧淵沒有露出半點怯色,反而笑道:“瞧你的樣子,你在此處也算是個有身份的人了?”


    “那是自然,我城西渾江龍曹林曹大爺的名號,這裡有誰不知道!”那大漢用力在胸口錘了兩下,又吐了一口唾沫在腳邊,“小子,廢話少說,快將東西交出來,別再惹得大爺我不痛快,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你去處理了吧,對於這類橫行霸道之人不用留手。”寧淵在周石肩膀上拍了一下,周石點點頭,立刻大步上前。


    這曹林的確也是這貧民窟裡的一霸,仗著天生孔武有力,糾結了一幫流浪漢,在這貧民窟裡稱王稱霸,也沒人敢逆他的意,一貫是猖狂慣了,所以看見寧淵被他這樣威脅,不光無動於衷,反而將身邊一個侍從模樣的男人派了出來,看樣子是要動手,不禁更加怒火中燒。


    周石生得英武高大,在常人中也算是孔武有力的那一類,不過體格比起曹林還是要差了些,曹林自然不會將人放在眼裡,他此時此刻只想將寧淵身上的值錢之物全部搶了,然後到外邊找個最便宜的青樓花天酒地一番,冷哼一聲,道了一句動手,他身邊幾個像是隨從模樣男人立刻怪叫著衝上來,就想像暴打那個瘦弱男子一樣將周石按在地上就地正法了。


    可惜,周石習武多年,內家功夫也深厚,哪裡會看得起這些只會逞皮肉力氣的流浪漢,低喝一聲,左一拳右一掌,那些烏合之眾便在成片的慘叫聲中,倒在四周哀嚎不已,沒有一個站得起來了。


    “你……你們是什麼人……”原本信心滿滿的曹林被這一幕嚇傻了,好像現在才明白過來眼前這主僕二人他惹不起,已經腳底後退有了開溜的打算,周石不說話,反而忽然間做了個要往前衝的動作,曹林嚇了一跳,怪叫一聲,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跑了,片刻之後便沒了影子。


    “當真是草包。”周石不削地撇撇嘴,抖了抖袖子上的灰,而寧淵也在此時上前,走到那躺在地上還在不斷抽泣的瘦弱男子身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道:“能站起來嗎。”


    那男子渾身發抖,好像還沒反應過來圍攻他的人已經不見了,過了半晌,才將護著腦袋的胳膊拿下來,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可是當他目光落到寧淵臉上是,頓時又露出了一副快要哭的表情,彷彿被嚇得不輕。


    “我和齊兄,當真是許久不見了呢。”寧淵嘴角帶著笑,“其實我早就有找齊兄敘舊的打算,可惜不知為何,竟然在京中遍尋不到齊兄的消息了,不想你竟然在此處,而且瞧來,過得也並不是很好……”


    “你……你……”男子好像怕極了,抽了半天的氣,才勉強說出一句話,“你是特地找到這裡來找我尋仇的麼……”


    寧淵卻避而不答,反而道:“看來齊兄就住在這附近吧,咱們這麼在雨中說話終究是不合適,你不妨請我到你的家中去坐坐。”


    男子害怕地看著寧淵,又看了看緊跟上來的周石,還有躺在四周嚎成一片的人,渾身抖了一下,知道自己沒辦法拒絕,只能默默點點頭。


    這名被寧淵稱為“齊兄”的男子不是別人,而是曾經在儒林館里寧淵的舊相識——齊牧雲。


    當然,說是舊相識其實有些偏頗,因為寧淵之前與他並不熟稔,如果沒有高鬱被陷害的事情的話,寧淵或許壓根不會與這齊牧云有什麼往來。


    寧淵永遠不會忘記,在春闈開始之前,自己出於好心借給齊牧雲的一支毫筆,最後卻反倒被人利用成了陷害自己老師高鬱的證據,那次之後,寧淵曾經有數次想過要找齊牧雲來問個清楚,可他好似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在華京中出現過。


    寧淵本以為以司空旭或是龐鬆的心性,他這類一無背景二無自保之力的人,為了保住秘密想來是被滅了口,哪知過了這麼久的現在,他居然會得到齊牧雲藏身於貧民窟中的消息。


    於是他便尋來了。


    這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窩棚,寧淵估摸著也就自己臥房四分之一這麼大,幾根用廢鐵釘固定住的木棍加上勉強能遮風擋雨的稻草,就撐起了這一方小天地,地方不大,還被一塊布簾隔出了里間外間,離間鋪著褥子,睡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老婦人瘦骨嶙峋,一副久病纏身的模樣,而三人坐在外間,齊牧雲還十分心不在焉,是不是回頭瞧一瞧老婦人的狀況。


    “你……喝點水……”齊牧雲戰戰兢兢的將一個缺了角的白瓷碗推到寧淵面前,囊中羞澀道:“我這裡的柴禾要留給母親煎藥……現下只有冷水了……”


    寧淵落下眼睛瞧了瞧白瓷碗內的一層污垢,沒有伸手。


    齊牧雲好像看出了寧淵的心思,又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你要是嫌髒……不喝也罷,當真是沒有好東西……”一面說,他還一面不停用手扯著自己的衣角,好像是個犯了錯,等著被大人懲罰的小孩一樣。


    寧淵到這時,才留意起齊牧雲的打扮,他身上穿的好像還是從前儒林館給每位舉人配發的長衫,只是臟舊了許多,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不說,好幾個地方還被用其他不料打上了大塊的補丁,一點看不出這衣裳是給讀書人穿的長衫,倒和外邊隨處可見的流浪漢穿著差不多。


    “到底也是個名字在冊的舉人,何以活得如此窩囊。”寧淵不禁搖了搖頭。


    齊牧云自然聽見了寧淵的話,臉色一白,卻又彷佛因此鎮定了下來,摸了摸鼻子,自嘲地笑了一聲,“你,你瞧我的樣子,我哪裡還算得上什麼舉人……不過是讀書人中的敗類罷了……”


    “你能幫著他們誣陷老師,想來他們也應當給你許了豐厚的油水才對,何以落到現在這步田地。”寧淵壓根沒打算繞彎子說話,直接開門見山。



“我便知道,你若不是為了這個事情,又怎麼會找到我。”齊牧雲抹了抹臉,忽然間對了寧淵拜了下去,腦袋緊緊貼著地面,“從前是我鬼迷了心跳,為了點蠅頭小利幫著他們助紂為虐害人,落到今日這個地步都是咎由自取,你要打要殺,無論什麼報復我都認了,可是我娘……”說到這裡,齊牧雲抬起臉來,居然已經被淚水糊了滿臉,“請你救救我娘,她病得越來越厲害,卻一直沒有錢醫治,我也不知道該去求誰,如今你來了,我便求求你,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娘是無辜的,讓他跟著我一起受罪實在是……”


    寧淵沒有去扶他,而是平靜道:“你到底碰到了些什麼事情,又為何要躲在這裡,我當真是好奇得很,在說其他的事情之前,你不妨先將這個說給我聽聽。”


    齊牧雲點點頭,抹乾淨眼淚,才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


    當初張唯等人找到他,讓他配合著演戲,藉以陷害寧淵和高鬱時,齊牧雲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連連拒絕。他為人內向,膽子又小,哪裡敢攙和這樣的事情,但是張唯他們便是看中了齊牧雲內向老實的特點,認定了由他出面可以讓寧淵放鬆警惕,一次不行就找兩次,兩次不行就找三次,不斷對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久而久之,縱使齊牧雲膽子小,也依舊被說動了,因為對方開出來的條件著實客觀。


    他在京中數年,一直考不中進士,不能入仕為官,母親又在京中治病每月開支不菲,日子本就過得緊巴巴,可在那些人的許諾里,事成之後,他不光有大把的銀子可以拿,甚至可以不用參加春闈,而在龐鬆的舉薦下直接出仕為官,並言明以龐松中書省提調的身份,給一個舉人安排官職完全是揮揮手的事情。


    想著自己如果做了官,有了可觀的月俸,不光能給母親治病,還能讓母親過上好日子,自己也能光宗耀祖,光耀門楣,別說還有大把的銀子拿,於是在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他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於是便有了春闈之前在考場外邊,齊牧雲與張唯聯合上演的“盜筆大戲”,並且因為齊牧雲一貫給人老實的性格,還真的讓寧淵放鬆了警惕,以至於最後使他們的奸計得逞,成功將高鬱拉下馬,讓龐松能操縱中書省接管翰林院。


    而在事成之後,龐松等人也果真像之前許諾的那樣,給了齊牧云不少銀子,還將他提拔進了中書省,給了一個七品中書門侍的差事。


    雖然只是七品,但多少也算個官了,甚至還專門給他配了一處宅子,著實讓齊牧雲高興了好一陣子,陷害別人的負罪感也減輕了一些,歡天喜地地帶著母親遷入了新居。


    但很快,他這通高興勁還沒過去,噩夢便開始了。



在中書省中,中書門侍是最底層的官,俸祿不多,每日要負責整理衙門內的捲宗和記檔,並且卻不能出一點差錯,但凡任何一點卷宗相關的事情出了問題,第一個要問罪的便是他們。


    原本算上齊牧雲在內,一共有十五名門侍,所以要做的事情應當很清閒才對,可是這十五名門侍,也全同齊牧雲一樣,都是走關心花銀子才弄來的官。


    畢竟像中書門侍這樣的小官,雖有官銜,卻無數目,可以說要多少有多少,因此才成了一個賣官鬻爵的重災區,但因官小權微,朝廷也不會追究,至於那些或者花錢或者托關係將子弟塞進來的家族,打的也不是要讓門下字第當一輩子芝麻小官的意思,而是把這個當做邁入官場的跳板,以後再通過各種理由提拔才方便。


    便是在這樣一種情境下,那些大家族子弟也知道自己在這個官職上做不長,又哪裡會去認真做事情,大部分都吊兒郎當懶懶洋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並且在知道齊牧雲只是個無權無勢的窮小子之後,更不會客氣,竟然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他一人來做。


    齊牧雲本就膽小內向,也不懂得和別人爭辯什麼,別人要他做,即便明知是欺負他,他也老老實實做了,可是那樣多人的差事壓在他一個人身上,即便齊牧雲小心謹慎,也難免會忙中出錯,而其餘人肯定也不會將錯處攤上身,又一股腦全推到了齊牧雲身上,這下齊牧雲由於犯錯太多,自然驚動了他們的上峰。


    統管眾門侍的正使大人剛上任不久,自詡剛正不阿,清正廉明,官位不大,卻最看不慣這些依靠家中權勢而入朝為官的無用子弟,齊牧雲撞到這槍口上,那正使便一聲令下,革去了齊牧雲的官職,將他趕出了中書省,重新變回一介草民。


    齊牧雲傻眼了,好不容易混了個芝麻小官,還以為能改善生活呢,結果官服都還沒穿熱乎就被打回原形,叫他今後如何是好,無奈之下,他又只要去求此次與他一同入職的張唯。


    張唯是士大夫子弟,又懂得阿諛奉承,於是在成功陷害高鬱後,龐松瞧他機靈識趣,便給他安排的官位高了一些,讓他當了中書副使,正好是正使的副手,也算他們這些門侍的上級,齊牧雲原以為,只要張唯能幫他說話,那正使大人多少也會給張唯一些面子,讓他復職。


    可誰知他找到了張唯府上,又是下跪又是磕頭,幾乎是將好話都說盡了,張唯去踹出一副鐵面無私的態度,完全沒有要幫他說話的意思,齊牧雲見毫無辦法,只能灰溜溜地又出了張府。


    齊牧雲哪裡知道,他能這麼快就被從官場踢出來,張唯功不可沒,早在儒林館的時候,張唯就瞧唯唯諾諾的齊牧雲多番不順眼,而此次齊牧雲居然能和他一同入朝為官,雖然是自己的下級,但張唯心裡依舊大為不爽,礙於齊牧雲也是龐鬆一手提拔的才沒有再表面上露出來,可是齊牧雲犯了錯之後,張唯可沒少在正使面前吹耳旁風,大講齊牧雲的壞話,不然齊牧雲也不會如此容易就被革職,可惜這其中的關竅,齊牧雲就算是想破腦袋都不會明白了。


    就這樣,齊牧雲知道自己夢想中的前程是毀了,但母親看病依舊要錢,他便想在京城中謀一份差事,誰知道差事沒謀到,還差點被人害了性命。


    或許是龐松等人發現他已被革職,擔心他出於報復而將知道的事情大白於天下,所以想到了殺人滅口,派了刺客要對付他,所幸的是那些刺客出師不利,剛好撞上京兆尹夜巡,未免暴露無功而返,卻也將齊牧雲嚇得不輕,立刻帶著母親出逃,他不敢出城,害怕這一老一少出城後可能還跑不了多遠就會變成刀下亡魂,只能在城內東躲西藏,最後跑到了這貧民窟內,在一群流浪漢中間窩了下來,一直躲到現在。


    “我沒什麼別的本事,又不像學這裡的人那樣小偷小摸,好在不遠處有家小飯館要一個記賬先生,我就一直在那裡做事,每天領二十個銅板。”齊牧雲斷斷續續地說著:“之前那些人,領頭的叫渾江龍,是這的地頭蛇,但凡是住在這裡的人,每日賺來的錢也好,偷來的錢也好,都必須要分給他一半,不然就別想有好日子過……我原本藏了一部分,打算給我娘買藥,不知怎的被他發現了,就被硬搶了去……”說到這裡,齊牧雲抹了抹眼睛,好像又要哭出來了。


    “我……我從來不是真的想過要害你的,還有高大人也是……我從來沒想過要幫著別人還誣陷你們……”齊牧雲哽咽著說:“我只是想讓我娘能過上好日子,能治好身上的病,不用像從前那般辛苦了,我也是被逼的……”


    齊牧雲的話說得周石都是一陣動容,或許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的關係,周石好像特別能體會齊牧雲的難處,尤其是看著齊牧雲聲淚俱下的模樣,他不禁望著寧淵,道了一句“少爺”,看模樣竟是要幫對方說好話。


    “這個世界上日子過得艱難的多了,誰有沒有經歷過苦日子。”哪隻寧淵不等他開口,就先面無表情道:“但是有些人,就算日子過得再艱難,也不會去害人,你明白嗎。”


    齊牧雲聞言渾身大震,而周石也說不出話了。


    “你覺得自己過得不好,你覺得你想給母親提供一個好的環境,可以不通過自己的雙手去搏得這些,而將這一切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寧淵搖了搖頭,“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作惡面前,都只是藉口。”


    齊牧雲低著頭,半晌沒說話,片刻之後,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一咬牙道:“我知道我做過錯事,如今變成這步田地都是罪有應得,但是我娘是無辜的……你既然找到了這裡,那麼要打要殺我都認了,只是我求求你,能不能替我娘找個大夫……”


    “我又何曾說過要將你趕盡殺絕。”寧淵接下來的話讓齊牧雲一愣,“說起來,你也只不過是幫兇,若要定罪,害人的頭目尚在逍遙法外,又哪裡輪得到你。”



“那你的意思是……”


    “你可願將功折罪?”


    “你是讓我……指認他們,你想要翻案?”齊牧雲苦笑,“已經過去這麼久的事情,翻案又有何用,而且那些人詭計多端,也許早就想好了理由脫罪,說不定翻不成案,還會弄巧成拙,被對方給扣上一個陷害朝臣的帽子。”


    “誰說我要翻案了。”寧淵卻笑,在齊牧雲一陣不解的眼神中,一字一頓道:“我要的是,落、井、下、石!”


    ****


    東南三州因為蝗災而起的綿延災禍,並未因為司空旭這位“天煞孤星”的回朝而有所消停,相反的,似乎隨著缺水少雨的氣候變得綿長而越演越烈起來,皇帝為此大為頭痛,一方面更加不待見司空旭,又罰他多閉門思過幾個月,更一面更在朝堂上發話,哪位臣下能上諫治災之法,重賞,並且頒下詔令去,民間若有能人異士能治理蝗災,也有重賞。


    可惜,一連許多事日過去,雖然有人眼紅皇帝開出的豐厚賞賜,但大周立朝多年,從未遭受過如此嚴重的蝗災,也從未治理過蝗災,誰又能想出什麼妙計,不光朝臣們想不出一個點子,就連貼在皇宮門口的詔書,也沒有一個人敢去揭下。


    張唯這兩日就為了治蝗的事情在府邸裡想破了腦子。


    他當了這麼久的官,一直都只是區區副使,而他並不甘心一輩子這樣,他們張家雖不比一些權貴顯赫,卻也是徹頭徹尾的士大夫家族,只是有些沒落了,如今他好不容易靠著龐鬆的抬舉回歸朝廷,自然想著能多多加官進爵,一路扶搖直上,光宗耀祖。


    可惜,他或許真的沒什麼才能,而且依附龐鬆的小官又多,龐大人貴人事忙,幾乎沒什麼機會能注意到他,這讓張唯心急如焚,一直想著做出一些讓人另眼相看的事情來,多搏得龐松青睞,好讓對方能對抬舉自己。


    這一次蝗災嚴重,皇上下詔以求良方,作為朝臣的龐松,自然首當其衝,不光派了人手到民間四處問方,還讓那些依附於他的小官們多多動腦,若能上供一兩個秘方,不光皇上有重賞,他亦有額外的賞賜。


    無怪龐松這般賣力,經過之前的幾次事情,尤其是龐秋水在婚禮上被打了板子之後,龐松明顯感覺到皇帝對自己開始有些不滿意起來。他一個外來戶能爬得這麼高,靠的不是別的,就是一張會順溜拍嗎的嘴和一雙會察言觀色的眼,一直將皇帝伺候得妥妥帖帖的,皇帝也器重他,才會委以要職,若是有一天皇帝的恩寵不在,而眼下作為備用靠山的司空旭又與他離了心,對於在京中根基未穩的龐家來說,不外乎是滅頂之災,所以龐松才想著要盡快替皇帝分憂,如果他這次能拿到頭功,得到皇帝稱讚甚至重用,那眼前的危機不光迎刃而解,說不定他的權勢還能更進一層。


    龐松著急,張唯自然也跟著著急,他已經看出來了龐大人對於治災良策有多麼渴求,自己如果能找到好法子獻上,那豈不是一飛沖天了。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每日除了窩在屋子裡絞盡腦汁,也沒別的事情做了。


    “老爺。”一個下人推門進來,瞧見張唯愁眉苦臉的表情,小聲道:“有人前來拜訪,直言要見老爺你。”


    “什麼人?”張唯抬起頭。


    “瞧著是個平頭百姓。”


    “去去去,本大爺是什麼人都能見的嗎,沒看見我正忙著,給我打發走!”張唯此刻自然沒什麼心情來應付平頭百姓,揮揮手就想讓人退下,誰知道下人接下來的話,讓他愣在了原地,“可是那人說,他有治災良方,要呈給大人……”


    “什麼!”這時,張唯才像被燒火棍戳了屁股一般彈起身來,“還等什麼,快請進來啊!”


    下人領命去了,張唯也匆匆整理了片刻衣衫,便急急走到房間,走到待客的正廳,可等他剛進去,見著在正廳裡喝茶的唯諾青年時,忽然臉色一僵,眉毛一豎,“居然是你!”


    那青年瞧見張唯來了,好像茶也不敢喝了,立刻戰戰兢兢地起身,對他拜了拜,用一種懦弱又害怕的語氣道:“張,張大人好……”


    張唯臉色陰晴不定,他知道齊牧雲被革職之後,曾是龐松想要滅口的對象,但這小子瞧著木訥,卻很機靈,居然躲了起來,龐松也曾派刺客找過幾次,見找不到,便沒再深究,一來他們都知道此人不光老實巴交,還膽小如鼠,不會有膽子告發他們,二來高鬱已然失踪,他們也消滅了所有的證據,就算這齊牧雲蹦出來了又如何,隨隨便便就能給他扣一個污衊的帽子,叫他至死不能翻身。


    不過後來,齊牧雲當真從未出現過,等張唯都快要忘記此人了,他卻忽然找上門來,著實嚇了張唯一跳。


    “有計策能治理蝗災之人,就是你?”張唯不可置信地問了一句,壓根不相信這碌碌無為的齊牧雲,能有法子對付那樣多朝臣都沒辦法的事情,覺得他是在虛張聲勢。


    “張大人,小的並沒有在虛張聲勢。”齊牧雲將姿態擺得很的,禮行得腰都快折了過去,道:“你也知道,我是雲州人士,雲州地處極西,常年干旱窮困,蝗災也頻繁,所以多少知道一些應對之道,所以……”


張唯仔細想了想,這齊牧雲老家的確是雲州沒錯,雲州偏僻,地方也窮困,縱觀朝廷上下還當真沒幾個人是從雲州出來的,他便不禁信了幾分,走到主座上坐下,又道:“可你既然有治災之策,又為何要來找我,京中重臣如此之多,你恐怕隨便找上一個,如果法子有效,都能得不少賞賜。”


    齊牧雲卻嘿嘿一笑,在頭上抓了抓,“那不是……我只和張大人你熟稔嗎……”


    張唯一愣。


    “咱們同是儒林館出來的,多少也算是同僚,從前小的在中書省的時候,你作為副使,是小的的上峰,也對小的多有照顧,所以小的知道了鬧蝗災這事,自然而然就來找你了。”頓了頓,齊牧雲又道:“而且京中朝臣機要大員雖然多,可他們大概根本瞧不上我這個小老百姓,既然連面都見不上,那有良策也是無用,還不如找張大人你,多少能聽小的說上兩句。”


    齊牧雲這一通又是戴高帽又是拍馬屁下來,直將張唯聽得飄飄然,而且他對張唯的性格瞭如執掌,知道這人又老實又膽小,應當不會誆騙自己,而且對方顯然不知道他當初從中書省被掃地出門其實是自己在從中作梗的緣故,不禁安了安心,同時捏著一把官腔道:“既然如此,你便同時說來,說計策當真有用,等我呈上去,上邊再賜下封賞,定然少不了你的那份,我甚至還能向上邊進言,再讓你官復原職。”


    齊牧雲露出感激的神色,一面拜謝,一面說了起來,並且說得頭頭是道,條理分明,讓張唯頻頻點頭,嘖嘖稱奇。


    齊牧雲的方法其實挺簡單,一共有三項。


    第一項便是從萬物相生相剋的原理中化用出來的,蝗蟲雖然厲害,但自然界天生一物克一物,青雀鳥向來喜食蝗蟲,若能在災區大量引入青雀鳥,在天敵的鎮壓下,自然可以阻止蝗災的惡化和蔓延。


    若說第一項是治標,那麼第二項便是治本了,蝗災發生,不外乎氣候適宜,加上蝗蟲繁殖迅速,才會形成災禍,那麼治本的犯法就是要從蝗蟲的繁殖方面入手,蝗蟲喜歡將胎卵產在田地土壤中,那麼只要用大量的石灰撒進田裡,讓蝗蟲的胎卵不能孵化,甚至直接殺滅,便也等於是從源頭上遏制住了蝗災。


    至於第三項,便也是一個收尾的工作了,經過前兩項的治理之後,想來蝗災一定會得到控制,剩下的漏網之魚,便可以號召百姓們,一起動手除災,由朝廷出錢,獎勵那些捕殺蝗蟲最多的百姓,例如滅殺十隻蝗蟲,獎勵一文錢,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連一個孩子都能一巴掌拍死好幾隻蝗蟲,若當地的百姓都能將滅蝗為己任,傾巢而出,眾志成城之下,哪裡還會有蝗蟲的容身之處。


    三條方法,環環相扣,說得張唯一陣沉思,之前這類方法也不是沒有朝臣提過,但那些用雞鴨之類的家畜對付蝗災顯然太過蒼白了一些,至於以石灰遏制胎卵更是從無人想到過,還有用賞錢來刺激百姓齊心滅蝗,雖然會花上不少錢,卻也不失為一個良方。


    想到齊牧雲的方法或許行得通,張唯哪裡還坐得住,匆匆安排齊牧雲在府中稍候之後,立刻馬不停蹄地去了龐府,將從齊牧雲那裡聽來的對著龐鬆就是如此這般一通說,當然到了他嘴裡,所有的點子便都是他一人想出來了。


    龐鬆一聽,也確實像那麼回事,又興高采烈地帶著張唯進宮,向皇帝進言去了。


    結果當天晚上,皇帝便一連下了三道聖旨,完全按照龐松所言的這三個方法,不過皇帝也留了個心眼,並沒有在整個東南三州都推行開此事,而是只找了越州的一個小郡城,也是鬧災害鬧得最厲害的豐城做試點,若此方式當真有效,則再廣而告之。


    聖旨到後,當地官員不敢怠慢,立刻一五一十照著做了起來,並且確實見了些許成效,一段時日後,原本是鬧蝗災鬧得最厲害的豐城,蟲患竟然明顯減少了。


    消息傳回京中後,皇帝龍顏大悅,不光在宮中大宴群臣,更是賞了龐松和張唯不少經營財帛,並許了聖旨,等徹底清除蝗災後,要大大給他二人加官進爵,讓龐松和張唯一張臉都笑開了花。


    也是這通宴會,讓趙沫大感奇怪。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是很清楚,那齊牧雲就是寧淵刻意安排去給張唯獻計的,至於那什麼治蝗之策,自然也是出自寧淵之手,趙沫先前還以為這是寧淵故意給對方下的套,哪隻現在看來,不光不是套,等於還給他們送去了一記大功勞。


    好奇之下,趙沫曾專程找寧淵來問了一次,但瞧著寧淵閃爍其詞,卻又信心滿滿,讓他“等著瞧”,他縱使有再大的好奇心,也只能憋著了。


    同時他也很奇怪,寧淵的“等著瞧”要等到什麼時候,眼瞧著蝗災就要得到全面治理,而居了這個功勞的龐松和張唯,勢必官職會跟著扶搖直上,趙沫是知道寧淵一直想替高鬱報仇翻案,但這樣下去,瞧著別人的地位水漲船高,案子還怎麼翻?


    但更令趙沫想不到的是,他還沒糾結出一個所以然來,寧淵口中的“等著瞧”,還當真被他給“等”來了。


    宮中宴會之後沒幾天,皇帝便下旨,開始將龐鬆上諫的治蝗之道在三州推廣,徹底滅殺蝗災,結果聖旨才剛下去,越州豐城官員的奏摺便接連像雪片一樣飛到了京城,看得皇帝震驚不已,立刻差人去將剛傳下去聖旨收回來不說,還連夜將龐松召進宮裡。


    等到第二日清晨上朝時,官員們中間已然傳開,越州那便治蝗好像出了什麼岔子,皇帝震怒,連夜將龐松龐大人召進宮不說,甚至還親手賞了他一記耳光!



原本許多朝臣對龐松能獻上良計,得皇上封賞羨慕不已,結果知道龐松突然被皇帝訓斥後,這些人一夜之間彷彿變了一張臉,全部都揣起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甚至也沒忘記暗地裡恥笑。


    雖然她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可前一刻還春風得意的龐松,後一刻卻惹皇帝生了那麼大的氣,就足夠讓這些從骨子裡嫉妒的人幸災樂禍的。


    當然,龐松遭了訓斥,張唯肯定也跑不了,比起皇帝的那一個耳光,龐松足足抽了張唯十幾個耳光才停下,直將張唯抽得彷彿變成了一個豬頭,並且下了死命令,讓獻出那三條好計策的張唯立刻想出應對之法,不然就提頭來見。


    由不得龐松不著急,豐城那邊因為張唯呈上的那三條自作聰明的“計策”,現下已經出了大事,皇帝震怒,責令他立刻想出解決之道,將龐松嚇得不輕,便立刻來逼迫張唯,這可將張唯嚇得不輕。


    主意原就不是他想的,他不過是為了貪功,想著齊牧雲那小子何德何能能受皇上的賞賜,於是便擅自將功勞攬了過來,現在出了事,又要讓如何拿出解決之法。張唯沒辦法,頂著一張豬頭回了自己的府邸後,立刻派人,讓人速速去將齊牧雲找來,他好好好質問其一番。


    他原本同齊牧雲約好,讓齊牧雲就暫住在不遠處一家客棧裡邊,一旦有什麼封賞,他會立刻招人前來,可如今等他派的人找到客棧去以後,立刻發現被擺了一道,齊牧雲壓根不在那裡。


    這下張唯傻眼了,找不到人,那這過錯,不就只能他自己來擔了嗎?


    就這般過了三天,皇帝見龐松還沒拿出一丁點對策,當即不客氣,將龐松連貶三級,以儆效尤。


    這下龐松可謂是開創了華京的一個記錄,似乎近三朝以來,他還是頭一個便連貶三級的京官,眨眼間從風光無限,可左右朝廷大半官員升遷的中書省副提調,二品大員,一下被貶成了不痛不癢,區區五品的中書承旨。


    龐松入京以來,從來都是聽得別人對他阿諛奉承,貶官的屈辱還在其次,關鍵是只要一想到別人對他的恥笑,龐松便心如刀絞,回府之後便氣暈了。


    不過在真正暈過去之前,他還做了最後一件事,趁著官職剛被貶,手頭上提調的官印還未交出去,下了最後一道命令,以有負皇命,欺君罔上的名頭革了張唯的官職,也抄了他的家,到此,他似乎還不解氣,又派人將張唯亂棍打出了京城。


    “龐松之前還那般盛氣凌人,如今一朝被貶,聽聞被氣到病得不輕,可笑的是,從前他得勢的時候,每逢有個三病兩痛,都有想要巴結的人上府門去探望,現下他都病成這樣了,卻門庭冷落無人問津,也算可憐得很。”一輛寬敞的馬車內,司空玄一面津津有味地對寧淵說著話,一面比著動作,彷彿對龐松遭殃很是開心。


    這也難怪,從前龐松也不是沒有幫著月嬪算計他們母子,司空玄也早就看這作惡多端的傢伙不順眼了,見龐松遭難,哪裡還有不痛快的道理。


    “他從前縱使是外來戶,可正二品副提調的官位頗高,又能左右下等官員升遷,想要巴結他的小家族是有不少,但今時不同往日,一朝被貶,二品變成五品,這華京中五品的官員一抓一大把,又有誰會在意他。”寧淵面無表情道。


    司空玄發洩完了高興勁,瞧著寧淵的臉,又有些不確定道:“可公子你當真決定要親自面見父皇?不是我不相信公子,父皇這兩日為了豐城的災情,心情很不好,若公子手中沒有什麼好法子,貿然前去的話,不光討不了好,興許還會惹得父皇不快,到那時便得不償失了。”


    寧淵突然找到他,說要自己帶他入宮面聖,有與災情相關的事務要面見皇帝,著實讓司空玄嚇了一跳,因為他知道皇帝的心情有多糟糕,三道賑災的聖旨下去越州,不光沒有人歌頌皇恩浩蕩,反而讓當地百姓一陣叫罵,只因法不責眾,雖然當地百姓對皇室不敬,皇帝也不能將人都抓起來問斬,一直氣鬱於心頗為不爽,就連侍奉在身邊的舒惠妃也是戰戰兢兢的,她還特地囑咐了司空玄,讓他這段日子就好好呆在自己的皇子府裡,沒事不要入宮來觸皇帝的霉頭,省得受責罰。


    “沒事。”寧淵一笑,寬慰道,“如果我的方法奏效,皇上還會賞我也說不定。”


    司空玄抿了抿嘴,不說話,心裡卻打定主意,待會寧淵要是惹了皇帝生氣,自己怎麼都要從旁勸慰著好。


    入宮之後,二人沒有耽擱,而是直接朝御書房走去。御書房建在宮廷正中,勤政殿的後面,還未曾靠近,便聽得一陣沙啞的怒吼從裡邊傳了出來,伴隨著的還有摔東西的聲音,“都已經鬧到這步田地了,你們還盡出些餿主意!派兵鎮壓?你是要逼得當地百姓都造反了不成!”


    又有官員怯弱的聲音傳出來,好像是略微分辨了幾句,卻在皇帝一聲拔高了音調的“滾”中,立刻噤若寒蟬。


    司空玄與寧淵走近了,見舒惠妃領著一名宮女提著食盒正等在大門邊上,此時御書房的大門也開了,幾個朝臣灰溜溜地走了出來,向舒惠妃行了一禮後,頹敗地離去。


    舒惠妃看了司空玄和寧淵一眼,示意他們在這裡稍等,自己先進去了。


    “我就是怕父皇太過生氣,才讓母親也順道過來先幫著父皇順順氣,不想還真是做對了。”司空玄在胸口拍了兩下。


    片刻之後,一名太監走了出來,一抖拂塵道:“選六殿下覲見。”


    司空玄急忙帶著尾隨太監走了進去。


    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這都是寧淵第一次踏進皇帝的御書房,御書房比上朝的勤政殿要小上一圈,可依舊是雕樑畫棟,金光燦燦,皇帝就坐在最前方寬大的龍桌龍椅處,皺著眉,用手撐著臉頰,面前放了一碗喝了一半的湯羹,舒惠妃站在他身後幫他按著太陽穴,一面朝二人使眼色。


    司空玄與寧淵齊齊拜了下去,問過安之後,皇帝才勉強抬起眼,低聲道:“惠妃說玄兒你帶了一個能解朕目前困擾的人進宮來,到底是何人?”


    “迴避下,是小人。”寧淵立刻出聲答道:“小人寧淵,參見陛下。”


    “是你?”皇帝也算與寧淵見過了好幾次,縱使再貴人多忘事,一時也想起了他這麼個人,“我記得你,這麼說能為朕分憂的便是你了?”


    “小人不敢口出誑語,可小人的確是為了此事前來。”寧淵又磕了一個頭。


    “不敢口出誑語?朝臣都解決不了的事情,你又能幫到朕多少。”皇帝冷喝一聲,一巴掌拍在面前的龍桌上,司空玄眼角一跳,忙要出聲打個圓場,卻又聽見寧淵道:“皇上記掛百姓,定然無論小人有沒有良方,皇上也會願意聽上一聽,所以小人才前來與此,如果小人的方法能緩解皇上心中煩悶,那是小人的福氣,如果皇上覺得小人所言不過是雞肋,那小人賤命一條,要殺要剮,但憑皇上處置。”


    皇帝瞇起眼睛,別的不說,但是上對天顏這般臨危不亂的性子,好像眼前這小子當真不怕死一般。


    且寧淵也說的沒錯,不管他是不是有良方,皇帝都必須聽上一聽,因為如今豐城的情勢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危急了,不光百姓們辱罵朝廷,甚至那曾經富饒一方的水土還出現了逃難的流民與攻擊官府的暴民團體,再這樣下去,非得出大亂子不可。


    但皇帝顯然也沒打算立刻給寧淵好臉色,而是依舊冷聲道:“說得這般信誓旦旦,可災區如今的形勢,你又知道多少?”


    “單看皇上之前頒布下去的三道聖旨,小人雖身處京城,多少也能揣度出災區的情勢,原本東南三州蝗災,雖然規模大了些,卻也屬於時令災情,等季節一過,災情便能消弭於無形,頂多今年糧食欠收罷了,只要朝廷賑災及時,對百姓安撫得當,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但皇上之前的三道治標不治本的治災之策下去,雖然一時間或許能暫時遏制住蝗蟲的繁殖蔓延,卻也會給當地,帶來更大的災禍而不自知。”


    寧淵抬頭看了一眼皇帝,見皇帝也正望著自己,似乎對自己將要說的事情很感興趣,便繼續道:“那治災三策的第一策,皇上下令往當地大量引入青雀鳥,利用天敵相剋的性質以消滅蝗蟲,但皇上卻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在越州,甚至是東南三州的地界上,從前一直沒有青雀鳥的,在一處原本沒有該物種的地方,貿然引入物種,不然會打破平衡,還會釀成意想不到的災禍。”


    “青雀娘生養能力超群,且成長期短,往往一雌一雄,便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生養出數十隻小鳥來,在他們的原產地旭州位於大周最南邊,因為旭州有天敵禿鷲喜歡捕食青雀鳥,才讓這鳥兒的數目沒有在本地氾濫成災,可越州不同,越州並沒有能克制青雀鳥的禿鷲存在,加上食物充足,青雀鳥必定大量繁殖,肆無忌憚地擴充自己的族群,而他們除了喜食蝗蟲外,更是對糧食,瓜果,來者不拒,一旦數目成災,將給當地帶來比蝗災更加可怕的重創!”


    皇帝沒說話,臉色卻不似從前那般僵硬了,眉心也有舒展的跡象。


    “三策的第二策,往田地裡灑石灰以滅殺蝗蟲胎卵,此計也的確能將胎卵滅殺於無形,但想來京中官員們對佃戶之事不甚了解,也對農耕之事缺乏認知,在田地裡撒石灰,滅殺蝗蟲的同時,也等於是殺雞取卵,讓田地在一段時日內不再利於耕種,若朝廷採用此法,百姓為保田地必會阻撓,即便礙於官府威嚴無法反抗,也會積怨於心底,有損皇上威名,也會為民變埋下禍根。”


    “至於第三策,以滅殺蝗蟲多少來論功行賞,則是最為荒唐的一策!”寧淵說到這裡,不禁加重了語氣,“此法明面上看這是鼓勵百姓們齊心滅蝗,但顯然太過低估了人心的貪欲,詔書一下,漫天亂飛的蝗蟲立刻搖身一變成了經營財帛,只要拍死幾隻蝗蟲便能從衙門拿到封賞,卻要比辛苦工作賺得銀錢輕鬆多了,如此一來,為了朝廷的賞錢,將不再有人務農事,務工事,務商事,人群跟著蝗蟲跑,那天下豈不大亂!”


    等寧淵一番話說完,皇帝看他的眼神已經變得驚疑不定,因為寧淵單靠揣測,便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到了點子上,並且毫無半點差錯,而且皇帝也相信,寧淵不可能看過,擺在他面前的一堆陳述災區狀況的奏摺。


    皇帝會那樣生氣,將獻計的龐松連降三級,便是正如寧淵說的那樣,因為那狗屁治災三策,讓災區亂成了一團,甚至這樣短的時間內,就有人舉起了反旗,如果不是顧慮道龐松之前也算討過自己歡心,將人直接罷官革爵都有可能。


    他聖旨發得快,而豐城的官員們也的確是照著聖旨來的,可造成的後果,卻比寧淵方才所言還要嚴重得多。


    青雀鳥在沒有天敵的豐城安營扎寨之後,便開始大量繁殖後代,很快便開始變得鋪天蓋地,幾乎是到處都能看見青雀鳥,蝗蟲的確是有所減少不錯,但成群結隊的青雀鳥卻成了另外一災,他們不光以蝗蟲為食,還喜歡吸食樹汁,大量毀壞林木不說,甚至靠著身形嬌小的優勢,還能潛入住宅偷吃糧食,比老鼠還要可惡,讓當地百姓恨得牙癢癢。


    至於第二條,也被寧淵說中了,當衙門派人要往田地裡面撒石灰時,幾乎是所有的佃戶全都跑出來阻止,大罵那些當官的不學無術,糟蹋田地,衙門雖然覺得棘手,卻也無法,聖旨是皇上下的,他們不做也要做,隨後甚至於動用了守備軍,才將農民們的反抗給鎮壓下去,卻也弄得佃戶們怨聲載道,以至於險些同官差大打出手。


    最後便是第三條,也與寧淵所說一般無二,甚至還猶有過之,天下間沒有人是不愛財的,知道蝗蟲能變成白花花的銀子,當真激起了百姓們一陣瘋狂的滅蝗潮,但凡家裡有能站起來的人,幾乎是傾巢而出,甚至連官差都參與其中,讓整個豐城的各項機能幾乎癱瘓,可這還不是最嚴重的,當發現在大量的捕殺下,蝗蟲有減少的趨勢時,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竟然有人開始放養起蝗蟲來,讓皇帝知道後只覺得荒唐!


    更讓皇帝難以忍受的是,錢款播下去後,很快便發現有人中飽私囊,致使賞銀短缺,那些打死了蝗蟲的人喜滋滋到衙門去領賞,發現根本得不到之前朝廷許諾的銀錢之後,立刻大怒,加上之前的田地之怨,讓百姓和官府爆發了好幾次沖突,甚至還有人扯出了起義的大旗,整個豐城亂成一片。


    方才皇帝和幾位大臣們商議時會那般生氣,就是因為大臣在提出應對豐城的亂局時,清一色地讓皇帝派出軍隊鎮壓以維持秩序,才讓皇帝大為氣惱,直言這些當官的是拿著俸祿的飯桶,別人現在還只是鬧一鬧,沒要真的謀反,可他相信只要軍隊一過去,便是實打實的官逼民反了。



原本許多朝臣對龐松能獻上良計,得皇上封賞羨慕不已,結果知道龐松突然被皇帝訓斥後,這些人一夜之間彷彿變了一張臉,全部都揣起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甚至也沒忘記暗地裡恥笑。


    雖然她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可前一刻還春風得意的龐松,後一刻卻惹皇帝生了那麼大的氣,就足夠讓這些從骨子裡嫉妒的人幸災樂禍的。


    當然,龐松遭了訓斥,張唯肯定也跑不了,比起皇帝的那一個耳光,龐松足足抽了張唯十幾個耳光才停下,直將張唯抽得彷彿變成了一個豬頭,並且下了死命令,讓獻出那三條好計策的張唯立刻想出應對之法,不然就提頭來見。


    由不得龐松不著急,豐城那邊因為張唯呈上的那三條自作聰明的“計策”,現下已經出了大事,皇帝震怒,責令他立刻想出解決之道,將龐松嚇得不輕,便立刻來逼迫張唯,這可將張唯嚇得不輕。


    主意原就不是他想的,他不過是為了貪功,想著齊牧雲那小子何德何能能受皇上的賞賜,於是便擅自將功勞攬了過來,現在出了事,又要讓如何拿出解決之法。張唯沒辦法,頂著一張豬頭回了自己的府邸後,立刻派人,讓人速速去將齊牧雲找來,他好好好質問其一番。


    他原本同齊牧雲約好,讓齊牧雲就暫住在不遠處一家客棧裡邊,一旦有什麼封賞,他會立刻招人前來,可如今等他派的人找到客棧去以後,立刻發現被擺了一道,齊牧雲壓根不在那裡。


    這下張唯傻眼了,找不到人,那這過錯,不就只能他自己來擔了嗎?


    就這般過了三天,皇帝見龐松還沒拿出一丁點對策,當即不客氣,將龐松連貶三級,以儆效尤。


    這下龐松可謂是開創了華京的一個記錄,似乎近三朝以來,他還是頭一個便連貶三級的京官,眨眼間從風光無限,可左右朝廷大半官員升遷的中書省副提調,二品大員,一下被貶成了不痛不癢,區區五品的中書承旨。


    龐松入京以來,從來都是聽得別人對他阿諛奉承,貶官的屈辱還在其次,關鍵是只要一想到別人對他的恥笑,龐松便心如刀絞,回府之後便氣暈了。


    不過在真正暈過去之前,他還做了最後一件事,趁著官職剛被貶,手頭上提調的官印還未交出去,下了最後一道命令,以有負皇命,欺君罔上的名頭革了張唯的官職,也抄了他的家,到此,他似乎還不解氣,又派人將張唯亂棍打出了京城。


    “龐松之前還那般盛氣凌人,如今一朝被貶,聽聞被氣到病得不輕,可笑的是,從前他得勢的時候,每逢有個三病兩痛,都有想要巴結的人上府門去探望,現下他都病成這樣了,卻門庭冷落無人問津,也算可憐得很。”一輛寬敞的馬車內,司空玄一面津津有味地對寧淵說著話,一面比著動作,彷彿對龐松遭殃很是開心。


    這也難怪,從前龐松也不是沒有幫著月嬪算計他們母子,司空玄也早就看這作惡多端的傢伙不順眼了,見龐松遭難,哪裡還有不痛快的道理。


    “他從前縱使是外來戶,可正二品副提調的官位頗高,又能左右下等官員升遷,想要巴結他的小家族是有不少,但今時不同往日,一朝被貶,二品變成五品,這華京中五品的官員一抓一大把,又有誰會在意他。”寧淵面無表情道。


    司空玄發洩完了高興勁,瞧著寧淵的臉,又有些不確定道:“可公子你當真決定要親自面見父皇?不是我不相信公子,父皇這兩日為了豐城的災情,心情很不好,若公子手中沒有什麼好法子,貿然前去的話,不光討不了好,興許還會惹得父皇不快,到那時便得不償失了。”


    寧淵突然找到他,說要自己帶他入宮面聖,有與災情相關的事務要面見皇帝,著實讓司空玄嚇了一跳,因為他知道皇帝的心情有多糟糕,三道賑災的聖旨下去越州,不光沒有人歌頌皇恩浩蕩,反而讓當地百姓一陣叫罵,只因法不責眾,雖然當地百姓對皇室不敬,皇帝也不能將人都抓起來問斬,一直氣鬱於心頗為不爽,就連侍奉在身邊的舒惠妃也是戰戰兢兢的,她還特地囑咐了司空玄,讓他這段日子就好好呆在自己的皇子府裡,沒事不要入宮來觸皇帝的霉頭,省得受責罰。


    “沒事。”寧淵一笑,寬慰道,“如果我的方法奏效,皇上還會賞我也說不定。”


    司空玄抿了抿嘴,不說話,心裡卻打定主意,待會寧淵要是惹了皇帝生氣,自己怎麼都要從旁勸慰著好。


    入宮之後,二人沒有耽擱,而是直接朝御書房走去。御書房建在宮廷正中,勤政殿的後面,還未曾靠近,便聽得一陣沙啞的怒吼從裡邊傳了出來,伴隨著的還有摔東西的聲音,“都已經鬧到這步田地了,你們還盡出些餿主意!派兵鎮壓?你是要逼得當地百姓都造反了不成!”


    又有官員怯弱的聲音傳出來,好像是略微分辨了幾句,卻在皇帝一聲拔高了音調的“滾”中,立刻噤若寒蟬。


    司空玄與寧淵走近了,見舒惠妃領著一名宮女提著食盒正等在大門邊上,此時御書房的大門也開了,幾個朝臣灰溜溜地走了出來,向舒惠妃行了一禮後,頹敗地離去。


    舒惠妃看了司空玄和寧淵一眼,示意他們在這裡稍等,自己先進去了。


    “我就是怕父皇太過生氣,才讓母親也順道過來先幫著父皇順順氣,不想還真是做對了。”司空玄在胸口拍了兩下。


    片刻之後,一名太監走了出來,一抖拂塵道:“選六殿下覲見。”


    司空玄急忙帶著尾隨太監走了進去。


    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這都是寧淵第一次踏進皇帝的御書房,御書房比上朝的勤政殿要小上一圈,可依舊是雕樑畫棟,金光燦燦,皇帝就坐在最前方寬大的龍桌龍椅處,皺著眉,用手撐著臉頰,面前放了一碗喝了一半的湯羹,舒惠妃站在他身後幫他按著太陽穴,一面朝二人使眼色。


    司空玄與寧淵齊齊拜了下去,問過安之後,皇帝才勉強抬起眼,低聲道:“惠妃說玄兒你帶了一個能解朕目前困擾的人進宮來,到底是何人?”


    “迴避下,是小人。”寧淵立刻出聲答道:“小人寧淵,參見陛下。”


    “是你?”皇帝也算與寧淵見過了好幾次,縱使再貴人多忘事,一時也想起了他這麼個人,“我記得你,這麼說能為朕分憂的便是你了?”


    “小人不敢口出誑語,可小人的確是為了此事前來。”寧淵又磕了一個頭。


    “不敢口出誑語?朝臣都解決不了的事情,你又能幫到朕多少。”皇帝冷喝一聲,一巴掌拍在面前的龍桌上,司空玄眼角一跳,忙要出聲打個圓場,卻又聽見寧淵道:“皇上記掛百姓,定然無論小人有沒有良方,皇上也會願意聽上一聽,所以小人才前來與此,如果小人的方法能緩解皇上心中煩悶,那是小人的福氣,如果皇上覺得小人所言不過是雞肋,那小人賤命一條,要殺要剮,但憑皇上處置。”


    皇帝瞇起眼睛,別的不說,但是上對天顏這般臨危不亂的性子,好像眼前這小子當真不怕死一般。


    且寧淵也說的沒錯,不管他是不是有良方,皇帝都必須聽上一聽,因為如今豐城的情勢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危急了,不光百姓們辱罵朝廷,甚至那曾經富饒一方的水土還出現了逃難的流民與攻擊官府的暴民團體,再這樣下去,非得出大亂子不可。


    但皇帝顯然也沒打算立刻給寧淵好臉色,而是依舊冷聲道:“說得這般信誓旦旦,可災區如今的形勢,你又知道多少?”


    “單看皇上之前頒布下去的三道聖旨,小人雖身處京城,多少也能揣度出災區的情勢,原本東南三州蝗災,雖然規模大了些,卻也屬於時令災情,等季節一過,災情便能消弭於無形,頂多今年糧食欠收罷了,只要朝廷賑災及時,對百姓安撫得當,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但皇上之前的三道治標不治本的治災之策下去,雖然一時間或許能暫時遏制住蝗蟲的繁殖蔓延,卻也會給當地,帶來更大的災禍而不自知。”


    寧淵抬頭看了一眼皇帝,見皇帝也正望著自己,似乎對自己將要說的事情很感興趣,便繼續道:“那治災三策的第一策,皇上下令往當地大量引入青雀鳥,利用天敵相剋的性質以消滅蝗蟲,但皇上卻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在越州,甚至是東南三州的地界上,從前一直沒有青雀鳥的,在一處原本沒有該物種的地方,貿然引入物種,不然會打破平衡,還會釀成意想不到的災禍。”


    “青雀娘生養能力超群,且成長期短,往往一雌一雄,便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生養出數十隻小鳥來,在他們的原產地旭州位於大周最南邊,因為旭州有天敵禿鷲喜歡捕食青雀鳥,才讓這鳥兒的數目沒有在本地氾濫成災,可越州不同,越州並沒有能克制青雀鳥的禿鷲存在,加上食物充足,青雀鳥必定大量繁殖,肆無忌憚地擴充自己的族群,而他們除了喜食蝗蟲外,更是對糧食,瓜果,來者不拒,一旦數目成災,將給當地帶來比蝗災更加可怕的重創!”


    皇帝沒說話,臉色卻不似從前那般僵硬了,眉心也有舒展的跡象。


    “三策的第二策,往田地裡灑石灰以滅殺蝗蟲胎卵,此計也的確能將胎卵滅殺於無形,但想來京中官員們對佃戶之事不甚了解,也對農耕之事缺乏認知,在田地裡撒石灰,滅殺蝗蟲的同時,也等於是殺雞取卵,讓田地在一段時日內不再利於耕種,若朝廷採用此法,百姓為保田地必會阻撓,即便礙於官府威嚴無法反抗,也會積怨於心底,有損皇上威名,也會為民變埋下禍根。”


    “至於第三策,以滅殺蝗蟲多少來論功行賞,則是最為荒唐的一策!”寧淵說到這裡,不禁加重了語氣,“此法明面上看這是鼓勵百姓們齊心滅蝗,但顯然太過低估了人心的貪欲,詔書一下,漫天亂飛的蝗蟲立刻搖身一變成了經營財帛,只要拍死幾隻蝗蟲便能從衙門拿到封賞,卻要比辛苦工作賺得銀錢輕鬆多了,如此一來,為了朝廷的賞錢,將不再有人務農事,務工事,務商事,人群跟著蝗蟲跑,那天下豈不大亂!”


    等寧淵一番話說完,皇帝看他的眼神已經變得驚疑不定,因為寧淵單靠揣測,便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到了點子上,並且毫無半點差錯,而且皇帝也相信,寧淵不可能看過,擺在他面前的一堆陳述災區狀況的奏摺。


    皇帝會那樣生氣,將獻計的龐松連降三級,便是正如寧淵說的那樣,因為那狗屁治災三策,讓災區亂成了一團,甚至這樣短的時間內,就有人舉起了反旗,如果不是顧慮道龐松之前也算討過自己歡心,將人直接罷官革爵都有可能。


    他聖旨發得快,而豐城的官員們也的確是照著聖旨來的,可造成的後果,卻比寧淵方才所言還要嚴重得多。


    青雀鳥在沒有天敵的豐城安營扎寨之後,便開始大量繁殖後代,很快便開始變得鋪天蓋地,幾乎是到處都能看見青雀鳥,蝗蟲的確是有所減少不錯,但成群結隊的青雀鳥卻成了另外一災,他們不光以蝗蟲為食,還喜歡吸食樹汁,大量毀壞林木不說,甚至靠著身形嬌小的優勢,還能潛入住宅偷吃糧食,比老鼠還要可惡,讓當地百姓恨得牙癢癢。


    至於第二條,也被寧淵說中了,當衙門派人要往田地裡面撒石灰時,幾乎是所有的佃戶全都跑出來阻止,大罵那些當官的不學無術,糟蹋田地,衙門雖然覺得棘手,卻也無法,聖旨是皇上下的,他們不做也要做,隨後甚至於動用了守備軍,才將農民們的反抗給鎮壓下去,卻也弄得佃戶們怨聲載道,以至於險些同官差大打出手。


    最後便是第三條,也與寧淵所說一般無二,甚至還猶有過之,天下間沒有人是不愛財的,知道蝗蟲能變成白花花的銀子,當真激起了百姓們一陣瘋狂的滅蝗潮,但凡家裡有能站起來的人,幾乎是傾巢而出,甚至連官差都參與其中,讓整個豐城的各項機能幾乎癱瘓,可這還不是最嚴重的,當發現在大量的捕殺下,蝗蟲有減少的趨勢時,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竟然有人開始放養起蝗蟲來,讓皇帝知道後只覺得荒唐!


    更讓皇帝難以忍受的是,錢款播下去後,很快便發現有人中飽私囊,致使賞銀短缺,那些打死了蝗蟲的人喜滋滋到衙門去領賞,發現根本得不到之前朝廷許諾的銀錢之後,立刻大怒,加上之前的田地之怨,讓百姓和官府爆發了好幾次沖突,甚至還有人扯出了起義的大旗,整個豐城亂成一片。



方才皇帝和幾位大臣們商議時會那般生氣,就是因為大臣在提出應對豐城的亂局時,清一色地讓皇帝派出軍隊鎮壓以維持秩序,才讓皇帝大為氣惱,直言這些當官的是拿著俸祿的飯桶,別人現在還只是鬧一鬧,沒要真的謀反,可他相信只要軍隊一過去,便是實打實的官逼民反了。


    他可不想被人罵成昏君!


    此事瞧見寧淵,皇帝陰鬱的臉色不光一掃而空,甚至還有些放亮,寧淵既然能一語中的,道出災區的亂局,那麼當真極有可能有解決方法。


    果然,還不待皇帝開口問,寧淵便道:“小人知曉陛下苦惱,是因為災區已有亂像出現,但陛下無需驚慌,陛下高瞻遠矚,只在豐城一地將那三策試用,雖然弄巧成拙了些,要解決起來卻也不難。”


    皇帝一指寧淵,“有何方法可用,快速速說來!”


    “先拿第一點來說,想來越州百姓驚慌,是不知青雀鳥的習性,眼見這鳥兒又要成另外一災,才會心中驚慌,其實不必如此,要知道青雀鳥之所以只生活在旭州,而從未在大周其他地方見到此鳥的踪跡,便也可看出些端倪。”寧淵緩緩道:“青雀鳥雖然善於繁衍,且所食龐雜,但其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便是畏寒,天氣稍涼便能將其凍死,旭州因地處極南,終年溫暖如春,才能讓這鳥兒繁衍生息,但四季分明的越州卻不然,眼下瞧著青雀鳥在越州大行其道,可時節卻已經入秋了,一旦冬日來臨,這些鳥兒便將遭受滅頂之災,再不能成一患。”


    皇帝聽後,顯然鬆了一口氣,又緊接著問:“那餘下的……”


    “餘下兩點,便要因地制宜,恩威並重了,當然為平民憤,也算是安撫民心,皇上要先向當地的百姓們認錯,下罪己詔,畢竟一開始要官差朝田地里大撒石灰的招數,也是從皇上御筆下下旨出去的。”


    皇帝臉色一變,“罪己詔?這……”


    “百姓因田地被毀,必然怨懟於皇上,這份怨懟,也是所有亂局的源頭,而罪己詔,不光不會讓皇上覺得丟臉,還能大大安撫民心,讓百姓們覺得皇上可向百姓認錯,是個愛民如此的好皇帝,才能贏得四海歸心,天下安定,同時百姓的怨懟消弭了,也才能更加心服口服地順應皇上的安排,齊心面對此次災禍。”


    “也罷,一道罪己詔,也無甚大不了。”皇帝一拂袖。


    “同時,皇上下了罪己詔,也切莫忘了懲治那些真正有罪之人……尤其是,那些藉機中飽私囊,發著國難財的佞臣!”寧淵說完這句話,眼底忽然閃過一道寒光。


    “皇上聖明,定然知道豐城如今模樣,只有一安民心,二除佞臣,才能徹底使百姓歸心,百姓一歸心,事情便好辦了。”寧淵接著道:“只要讓貪腐之人吐出口中財帛,便能將朝廷之前虧欠滅蝗人的賞錢一併補上,但需立刻終止,以賞除蝗這個荒唐的鬧劇,讓百姓各歸各位,才能將豐城的亂局導入正軌。”


    “你當朕不想除掉那些奸佞嗎。”皇帝眉毛一吊,“朕在發現有人貪腐後,就立刻下旨追查,可竟沒有半點線索,朕總不能將與朝廷下撥銀錢有關係之人都抓起來吧!”


    寧淵道:“既有貪腐,那必定不是一人所為,而是層層剝削,與此有牽扯的官員們官官相護,人人自危,哪能讓皇上查到什麼線索,若要應對此事,皇上也該明白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怎麼說?”皇帝來了興致。


    “奸佞之人,堪比朝堂蝗蟲,龐大人獻給皇上的第三個計策,對付真正的蝗蟲或許欠妥,但對付皇上身邊的蝗蟲,興許是一條妙計也說不定。”寧淵一笑:“便請皇上下旨,但凡有下級官員挾證據奏報上級官員貪污之事,若下級官員牽扯其中,則將功補過,免罪,賞金銀,若未曾牽扯,除了賞金,官升一職!”


    “什麼?有人中飽私囊,朕不但不罰,還要賞?”皇帝一愣。


    “也許皇上覺得小人說的太異想天開,可也只有如此,才能打破那些人官官相護的局面,不然皇上就算有心要肅清污佞,無憑無據,也難以下手。”


    “皇上,臣妾覺得,此人說得不錯,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那些敢發國難財的傢伙著實可惡,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良方,而且此番做下來,那些佞臣人人自危,層層揭發上去,說不定還能替皇上抓出一直潛伏在身邊的大老虎,畢竟所謂貪墨,也大多是上行下效,下邊的人瞧見上邊的人都能中飽私囊,便也跟著為自己牟利,臣妾想此人方才那句‘擒賊先擒王’,便也是這個意思了吧。”舒惠妃適時開口,同時和婉地看了寧淵一眼,“你說,本宮說得可對?”


“娘娘神慧,小人便是這個意思。”寧淵配合著再度躬下身去。


皇帝低頭沉思不語,半晌才道:“此事雖聽著有道理,朕還需思量一二,免得太過紙上談兵,便像此次一樣再鑄一錯……如今蝗災未除,災區卻整出這般多的么蛾子,如何叫朕不生氣!”


    寧淵一躬身,道:“其實小人今日入宮面聖,所為的並非只是解決之前三策帶來的隱患,更多是為蝗災而來。”


    皇帝一醒神,“莫非你另有良方治蝗?”


    寧淵從華麗掏出一張絲絹,立刻有太監接過了,驗了驗並無問題後,才呈給皇帝。


    皇帝將絲絹扯開一看,上邊字跡清雋地寫著一張藥方,其中所列藥材也盡是常見之物,甚至有一兩樣連藥材都算不上,只是路邊的野花野草。


    還不待皇帝發問,寧淵便開口道:“此藥方是小的偶然間從一民間異士手中所得,以此方來熬製湯藥,並將湯藥廣泛噴灑於天地之中,既不會有損田地與糧食,也有使蝗蟲身體衰弱,直至力竭而亡之奇效,小人已然在居所先行試過,方才呈上。”


    “此藥方上的東西倒不名貴稀奇,想來推廣也不是難事。”皇帝不動聲色的又將絲絹交給身側的太監,緊接著又道:“不過你所說的那些,朕要同機要大臣仔細商議之後再定奪用是不用,若當真有效,可解時下亂局,你可記大功一件,但若毫無作用,反倒使情形變得更糟,你亦是死罪難逃,你可明白?”



寧淵垂頭道:“小人自然明白,皇上心系天下社稷,想救黎民百姓於,小人也不敢拿此事邀功,只有一件事懇求皇上,請皇上應允。”


    “不邀功?”皇帝揚了揚眉,“那你所求為何事?”


    “昔年,家師與小人遭人陷害在春闈場徇私舞弊,家師去官離京,清譽盡毀,小人亦被責罰永不得參加科考,但徇私舞弊之事,純屬子虛烏有,小人想懇請皇上,若小人所獻之計奏效,請皇上下旨重查當年之事,抓出設計誣陷的小人!”


    寧淵說到後邊,語氣不禁有些重了,而皇帝聽後,也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起寧淵來,忽然間,像是想通了什麼似地點點頭,道:“你說的是……高鬱?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高鬱那時候收的弟子,所以你上呈這些計策,是想替高鬱翻案?”


    見寧淵點頭,皇帝沉思了片刻,才道:“若你所言屬實,朕自然會派人暗地查訪,倘若當真有人設計陷害,那朕必不輕饒……但這一切的前提,需得是你拿出來的東西有用。”


    說完,皇帝揮了揮手,“朕累了,你說的那些朕也會記著,若無別的事情……”


    “那小人告退。”寧淵今日所來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沒有理由在這御書房多待,就算是活了兩世,與皇帝見過數次,他還是拿不准皇帝的性子,所謂伴君如伴虎,事情辦完了還是立刻退走的好。


    出宮之後,寧淵哪也沒去,徑直回了家,每日依舊做著尋常的事情,好像對皇帝的作為一點也不急。


    其實他的確不急,反正該來的也會來,太心急除了給自己憑添煩憂,不會有半點幫助,就這般過了兩個月,等天氣轉涼,快要入冬的時候,他所等的消息終於來了。


    皇帝經過和機要大臣的商議,決定還是嘗試一下寧淵提供的方法,便按照寧淵所說的緩緩推行下去,結果成效意外地顯著,除了熬製出來的湯藥當真有克制蝗蟲的奇效外,皇帝親筆御書的罪己詔,也果真讓當地百姓激憤的情緒安穩了不少,至於那些官員,看見舉報貪墨能夠加官進爵,一些膽子大的哪裡還坐得住,立刻開始上奏舉報,有人領頭,後邊自然有人跟上,而那些被舉報的官員,驚恐之下,為了脫罪,也開始互相攀咬,甚至於抖出自己的上峰,就這般一層一層咬上去,最後居然咬到了一個人身上。


    那便是時任中書提調的昌盛候龐松。


    皇帝收到奏摺後震怒非常,因為計策是龐松帶人提出來的,所以皇帝很自然的就交給了龐松去辦,就連下撥的賑災銀子,也是龐松全權處理,他本以為龐松會辦得很好,哪知這人貪得無厭,仗著大權在握,竟然頭一個發起了國難財。


    而下邊的官員們,都是見著連主管此事的龐松都能從中抽取好處,那他們這些下級順道撈一些也沒什麼,於是蹭蹭剝削,才致使銀子最後根本沒有多少發放到災區。


    若非此次有龐松知情的手下人舉報,那麼皇帝還會一直蒙在鼓裡。


    於是他立刻下令,將龐松落獄待罪,同時還派出人手將整個昌盛侯府大搜了一通。


    這一搜,更是發現其中金銀財帛無數,聽說還額外搜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主事的京兆尹不敢怠慢,連夜入宮將自己的所見所得盡數呈給了皇帝。


    龐鬆在監牢中雖然不知道這一切,但他隱約能感覺到,自己的末日似乎快要到了。


    但他卻也不是一個坐以待斃之人,見皇帝暫時還沒有處置他的聖旨下來,他便在天牢中積極活動,想方設法聯繫在外邊能為自己說話的任何舊部,妄圖謀取一些脫罪的機會,可惜,他明面上的同盟司空旭與他離心了不說,自己亦被皇帝下旨在府裡思過,又哪裡回來管他的死活;而他的女婿,禁衛軍統領韓韜,除了猜度龐春燕外,也在記恨龐鬆在朝堂上參奏他以讓他失了軍銜之事,也沒有替他說話的心思,至於其他人,看見連龐鬆的至親都沒有管他,更是不會來攪這趟渾水,全都揣出一副愛莫能助,作壁上觀的模樣,直將龐鬆氣得牙癢癢,在獄中好似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不過他甚為篤定,皇帝應該不會殺他,不過是貪墨一些銀錢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頂多革職而已,他也相信以他的才智,和拍馬屁的技術,只要能再見到皇帝,一定能重新討得皇帝歡心,再得重用,只要他能重新握有權勢,那外邊那些吃裡扒外的牆頭草,他要一個一個去收拾!


    可惜,龐松似乎是對自己太高看了,所謂登高跌重,在斬立決的聖旨傳到天牢裡來時,他還半天沒回過神,甚至還尖叫傳令的公公是在假傳聖旨,他要面見皇上。


    當然傳旨的公公可不會理他,只將聖旨往他臉上一摔,便大搖大擺地走了。


    這一日,華京中下起了初雪,寧淵受邀前往趙將軍府喝茶,趙沫已經擺好了茶具,剛坐下,便聽見趙沫道:“聽聞這幾日,龐鬆一直在牢里胡言亂語,好像根本不能接受自己被賜死的事實。”趙沫一面喝茶一面道:“他也實在是太高看自己了,皇上為了賑災之事,連罪己詔都下了,又怎麼會從輕處置他這個當之無愧的頭貪。”


    “所以我當初才會規勸皇上往災區下罪己詔,一來安民心,二來,罪己詔一出,表明君王都願意承認自己的罪責,他一個獻出劣計,又敢中飽私囊的京官,哪裡還能得到特赦,皇上就算是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會饒他。”寧淵冷笑一聲,“何況龐家在京中尚無根基,又已眾叛親離,皇上一道聖旨,他便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


    “龐松作惡多端,之前一直沒辦法抓住他的把柄,這一次他大概是以為自己會劇賑災的首功,才會放鬆警惕,以至於露出了太明顯的狐狸尾巴。”趙沫搖了搖頭,“不過,皇上並非是一開始就決定要賜死龐鬆的,只因寧國公都特地入宮上奏彈劾,說自己得到密報,龐松陷害忠良,誣陷高鬱,把持翰林院,讓儒林蒙羞,還拎出了不知道躲到哪裡去的張唯當證人,這麼狠狠煽風點火了一把,皇上一怒之下才會這般殺伐決斷。”


    寧淵沒說話,此事他也知曉,寧國公為人素來中立,也不怎麼豎敵,即便從前龐府幾次沖撞寧府,將吳氏氣得臉紅脖子粗,寧國公都一直端著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沒有鬧過紅臉。


    而這一次,寧國公居然破天荒的主動上奏彈劾,幫著寧淵對龐松落井下石了一把,還順道替高郁說了話,寧淵知道,這多半是寧國公是在給自己賣人情。


    看來上次對方說要推薦自己入仕之事,即便自己沒有明面上答應,而寧國公也沒有死心。不得不說,這老人家瞧著一副威嚴肅穆一板一眼的模樣,還真真是一條老狐狸,早在得知張唯被革職抄家之後,寧淵便有要將此人找到的心思,因為若要給高鬱和自己翻案,他是個人證,但一時之間就是找不到,寧淵還以為此人要么出了城要么被滅了口,想不到人居然被扣在寧國公的手裡。


    並且此次,寧國公還這樣“恰到好處”地幫了自己一把,看來自己和高鬱翻案的日子不遠了,自己這個人情,是不欠也欠下了。


    正想著,二人忽然瞧見趙府的管家匆匆走了過來,行了一禮後,才壓著聲音對趙沫道:“主子,方才六殿下從宮中傳來了消息,昌盛候大人……在天牢裡自盡了。”



“自盡了?”寧淵和趙沫同時一驚,顯然被這個消息多少嚇了一跳。


    “是呢,就是昨晚上發生的事情。”管家一板一眼的說著,“聽聞昨夜看守巡查的時候都還好好的,等今晨天亮時,就發現龐大人在牢裡用一根麻繩上吊自盡了。”


    趙沫揮揮手,示意管家退下去,等人走遠後,他才把目光落到寧淵臉上,發現寧淵一雙眼睛閃爍個不停。


    “司空旭下手還真是快,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寧淵自語道。


    “你就這麼自信是四皇子乾的?”趙沫好奇道:“也許是龐松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了,與其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斬首那般丟臉,還不如……”


    “龐松那等貪戀權貴,貪生怕死之人,哪裡做得出自盡這種事。”寧淵冷笑一聲,“哪怕就算到了最後一刻,他也不會忘記給自己翻案,看來應當是龐府當中藏著的什麼東西被找了出來,讓四皇子急了眼睛,才冒著風險殺人滅口。”


    趙沫一愣,“你的意思是……”


    “他們與大夏太后之間有所勾結,相信你也是知道的。”寧淵話音剛出來,趙沫便神色一凜,隨即聽寧淵繼續道:“既然他們有所勾結,那麼必定會有一些書信往來,原本我以為這等機密要務,斷然沒有留下的道理,換做任何一個人看了之後都會立刻毀掉,但現在看來,龐松似乎沒有這麼做。”


    “你這麼說,我也想到了。”趙沫淡淡道:“在抄龐松家的時候,京兆尹似乎搜到了一些了不得的東西,將他嚇得不輕,想也沒想就送入了宮中,只是此後便再無動靜,我還以為是自己想多了……”


    寧淵搖頭,“也許你並沒有想多,但我多少能猜到皇上的意思,這等通敵叛國之事,皇上肯定不相信只靠著龐松能一個人完成,皇上沒動靜,大概是想暗地裡調查,不願意打草驚蛇,之事沒想到,司空旭會如此警惕,也如此神通廣大,連天牢中的人都能下手。”


    “哼,這些狼心狗肺之人,絲毫不顧邊關將士的死活,而與他國權貴勾結,圖謀得當真齷齪。”趙沫看起來有些生氣,一圈砸在了身前的小几上,激得上邊的茶具都是一顫。


    無怪趙沫不生氣,他如今身負軍銜,是個將軍,也駐守過邊關,對於邊關的狀況比別人都要清楚許多,大夏大周表面上和平往來,但邊關卻一直摩擦不斷,尤其兩國軍士之間還會偶爾出現傷亡,看著那些年輕又鮮活的生命一個個消失,趙沫才會如此痛恨賣國賊。


    不過很快,當他注意到寧淵古怪的表情之後,立刻想到了什麼,眼珠子一轉又笑道:“我可沒說你那情郎,他可同別人不一樣。”


    聽聞趙沫居然如此露骨的就稱呼延元宸為自己的“情郎”,寧淵不禁臉上一紅,想要分辨幾句,之前已經退走的管家卻又回來了,朝寧淵一躬身道:“公子,宮裡來了個公公傳話,說皇上召你入宮覲見。”


    “我聽說災區沿用了你提議的方法,不光青雀鳥之類帶來的隱患緩緩消弭,災情也已過去了,皇上現在傳你入宮,多半是要論功行賞,你快些去,千萬別耽誤了。”趙沫囑咐了寧淵一句,便拍了拍衣裳的下擺,開始收拾茶具,寧淵也匆匆隨著管家出了將軍府,好在馬車就停在那邊,他們不敢耽擱,讓周石駕著馬車直朝皇宮而去。


    寬敞的御書房內,儼然已經站了許多官員,寧淵埋著頭隱晦地掃了一眼,不少都是皇帝倚仗的樞機大臣,至於在最靠近龍桌邊的一張椅子上,還坐了一名老者,老者沒穿官服,可別人對他都帶著一股禮敬三分的神色。


    看見寧淵進來,老者熟稔的對寧淵點了點頭,寧淵不好拂他的面子,只好在拜過了皇帝之後,又朝他一躬身,喚了聲,“叔公。”


    “寧卿,你的這個侄孫當真是有些才華,如今東南三州可以安度此災,他可功不可沒。”皇帝第一句話竟然是朝寧國公說的,而且還誇讚了寧淵一番。


    寧淵誠惶誠恐地跪下,便聽見寧國公道:“皇上過譽,不過老臣也覺得這孩子聰明懂事,倒比我家裡那個不成器的孫子聰明多了。”


    “小人愚鈍,哪裡能和世子爺比較。”寧淵謙恭地道了一句。


    “不光有才華,還很知禮,果然是可造之才。”皇帝點了點頭,“你可知道,朕此次召你入宮,是因為你的計策有效,拯救災區百姓於水火,所以要賞你?”


    “皇上厚愛,小人不敢承受,且小人記得,小人已經說過了,不願要什麼封賞。”說完,寧淵抬起頭,一雙眼睛炯炯地看著皇帝。


    皇帝了然道:“這個自然,其實即便你不作要求,朕也當為你同高鬱翻案,畢竟寧國公,已經將事情都於朕細說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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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歸來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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